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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黑魔法

    在那之后,阿尔芒的巡逻依然没能取得任何成果。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之前的行动导致大东方会的活动有所收敛,厌光的巫师们似乎已经彻底转入地下,从地面上的世界中完全消失了。

    如此毫无头绪地追查下去,也不会有任何收获。在最后一处据点附近来回徘徊了好一阵子后,从远方飘来的报时钟声飘进了他的耳朵。今天又是一无所获的一天。

    不过在返回据点之前,他还有别的一件事想要做。

    乘着公共汽车,不知不觉间他发现自己已经身处拉雪兹神父公墓的正门之前。这是毫无计划,甚至毫无征兆的行动。潜意识里他觉得自己有必要为安德莉亚扫一次墓。可是当他下了车之后才注意到一件事:他不知道安德莉亚被埋在了哪里,甚至不知道是不是在这座公墓。他之所以会来到这里,仅仅是因为这里是光明城最大,最为人所熟知的公墓。

    犹豫片刻后,他还是在公墓外的摊贩那里买了一束白玫瑰,并迈着突然变得有些僵硬起来的双腿,踏入了墓园之中。

    夏日的气息尚未完全离去,公墓之中却已经开始蔓延出了一股令人胆寒的冷气。接近日落时分,墓园里只能看到稀稀落落的几个人影。阳光透过稀疏的云层,洒在那些墓碑之上,形成一片片斑驳的光影。他一路沿着小道向前,试图在那些墓碑之上看到那个熟悉的名字。

    这种尝试几乎就和他整个白天里的行动一样徒劳,并且愚蠢。阿尔芒深知这一点,但他此时也没有别的能够确定安德莉亚坟墓所在地的手段,即使是有,也不一定有勇气去使用。现在他所能依靠的唯有一种几乎不可能存在的侥幸。

    这种侥幸出现了,只不过是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

    由于他的注意力一直都集中在那些墓碑上,所以并没能注意到身边的情况。当他转过脑袋看向路中央的时候,和那两个人几乎已经是面对面地站在了一起。

    那是弗朗索瓦丝,如今她正穿着一身比夜色更加深邃的黑色长裙,黑色波奈特帽的宽大帽檐将她那张透着些许消愁的面庞包裹在其中。若是换了一个角度,她大概无法发现阿尔芒,阿尔芒也不可能看到她的脸。

    但这些细节在如今都无关紧要了,因为同样身穿纯黑色正装的德尚老部长,正挽着孙女的胳膊,站在一旁。如鹰隼一般锐利,又无比苍老的眸子正冷冷地打量着阿尔芒的脸。

    在对上视线之后,双方都停下了脚步,却没有一方打招呼或是开口说话。对死者的怀念所引发的悲怆和愧疚感带来的惊惧一齐冲击着阿尔芒的内心,让他如同木偶一般僵在了原地,无法采取任何行动。

    半晌之后,还是由弗朗索瓦丝首先开口驱散了这弥漫在三人周围的冷寂雾霭。

    “下午好,猎犬先生。您也是来扫墓的吗?”

    他有些不太自在地点了点头,并且没敢直视对方的眼睛。

    “我很抱歉。”

    弗朗索瓦丝垂下了眼皮,像是在为素未谋面的死者默哀:“是您的亲人?”

    “不是...或许算是...”

    弗朗索瓦丝大概是是来为她的姐姐闪光扫墓。老德尚并没有告诉她有关于姐姐的事,如今德尚会带着她出现在这里,就说明他所告诉她的一切都已经被这位老部长所知晓。一时间他不敢去想象,在这位老部长,老英雄的眼中,自己究竟会是怎样的一种存在。

    “那个叫安德莉亚的女孩不在这里。”

    听到这久经沧桑却依然沉稳有力的嗓音,阿尔芒有些惊疑地抬起了脑袋,看到德尚依然死死地盯着他,却并没有表现出特别激烈的情绪。最重要的是,他并没有在对方的语气或者眼神中感受到憎恨。

    “被恶魔的附身的死者必须进行统一的火化处理,不可能被送进这样的公墓。你来错地方了。”

    他的话语虽仍有些生硬,却完全是不带有丝毫恶意的提醒。在理解到这一点之后,阿尔芒轻轻地点了点头,随即将手中的白玫瑰小心地放在了不远处的一颗梧桐树下。

    接着,他转过身来,面对着两人站立的方向,深深地垂下了头颅。

    “对不起。”

    四周传来清风吹拂树枝的声音。阿尔芒只听到一阵脚步声渐渐远去。当他抬起头来时,只看到道路另一头两人越来越远的背影。

    弗朗索瓦丝似乎被德尚带走了,她没有再回到那个作为据点的公寓之中。当天夜里,阿尔芒一直没有入睡。他反反复复地思考着自从第一次与大师见面以来至今为止的所有细节,试图从中找出一些可供自己追踪到对方马脚的材料。然而直到太阳自东方再度升起,阳光从窗户透进卧室,他也没能得到任何有用的线索。

    如今,他唯一能够指望的东西,便只剩下了里卡多神父口中的那个办法。

    大约七点钟左右,他便独自一人前往位于附近教堂之中的办事处,让他意想不到的是,神父已经坐在那里的沙发上等着他了。

    “您昨天把那些据点再次扫荡了一遍。”一看见他出现,神父便开口说道,“有什么成果吗?”

    “完全没有。”

    他摇了摇脑袋,正想要直接开口向神父索要那最终手段时,却又突然有所犹豫。神父看到了他脸上的表情变化,便暂时闭上了嘴巴。

    “倒确实有一件奇怪的事。我有个问题想要请教一下,除了附身以外,还有什么其他的手段可以让一个人与魔鬼产生联系吗?”

    这个问题有些出乎了神父的意料,他扬了扬眉毛,像是有些困惑:“您为什么会有这种问题?”

    “既然你是大主教的代理人,你就应该看过我的资料。我可以闻到那些魔鬼的气味,不管是过去承接的所有委托,还是前不久追杀阿蒙,靠的都是这种能力。如果有被魔鬼附身的存在出现在我附近一定距离之内,那他就绝无可能从我的手中逃脱。但是昨天在调查那些据点的时候,我遇见了一件怪事。有一个人,我确定他的身上有魔鬼的气息,但那气息无比微弱,即便是对于刚刚被附身的人来说,那种气息也显得太过于微不足道。当时我试着追上他,可惜那家伙动作实在是太快,把我甩掉了。”

    “不是附身,却与魔鬼有关联么...”

    神父捂着下巴静静地思考了十多秒,那之后,他抬起脑袋,反问了阿尔芒一个问题。

    “您对法术的了解有多少?”

    “我会使用圣徒之锤,这就是全部。”

    “那就相当于一无所知。”

    阿尔芒一屁股坐在了神父对面的沙发上,没有反驳。

    “和近一百年来得到飞速发展的科学不同,对于法术这种东西,实际上一直都没有一个完整的,能够将所有的法术集中到一起的体系。目前最为广泛传播的,是由伊柯丽斯教廷所制定的对法术性质的说明。在这个说明之中,广泛意义上的法术——并不包括那些魔术戏法,而是真正的法术——可以被分为三种。第一种,也是唯一被教会承认的一种,便是神术,您所掌握的圣徒之锤,教会麾下所有战士所掌握,以及所能够在教会体系中学到的法术,都在这个框架之中。

    另外两种法术则被教会指定为非法。其一为白魔法,这些法术实际上与教会所使用的神术并没有太大区别,只不过使用者往往并没有得到教会授权。由于法术并非某种实际存在的物体,而是一种知识,一种技能。教会很难通过某种特定的限制手段来彻底封锁其传播,所以对于白魔法的使用者,绝大多数时候教会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况且一般来说白魔法最大的使用群体还是各地独立修院的修女们。尤其是像加洛林这种教会势力所无法完全覆盖的地方,更是需要她们来为当地的驱魔人们执行不可或缺的急救任务。

    最后一个被指定为非法,并且受到严密监控和管制的,则是黑魔法。”

    神父的话在这里停顿了一下,他抬起眼睛,像是在观察阿尔芒的表情。但阿尔芒的脸上没有任何变化,只是平淡地等待着他继续说下去。

    “所谓的黑魔法,便是完全不可容忍的,被定义为异端的罪恶存在。和白魔法以及神术比起来,黑魔法的使用要简单得多。使用者只需要通过某种特定的仪式,与来自地狱的魔鬼们建立联系——在经过特别的设置之后,这种联系会变得相当微弱。施术者以自己的灵魂作为代价,向魔鬼换取强大的法术支援。这些黑魔法使,在施术的时候不需要咒语,只需要一个简短的念头,魔鬼们就能够按照他们所想的那样将地狱的烈火倾泻到人间。

    不过,这些黑魔法使比起一般的邪教徒要清醒得多,使用这种黑魔法最终无疑会将其导向毁灭的深渊——他们自己能够清楚地认识到这一点,所以,一个正常的黑魔法使,首先会竭尽全力通过各种术式来最大化地减弱自己与地狱之间的联系,从而使其远离魔鬼的影响。另一方面,黑魔法的威力强大,性价比却并不高。想象一下,只是轻轻一抬手就能造成75mm野战炮弹一般威力的破坏,但代价是5年寿命。如此昂贵的法术,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他们是绝不会使用的。

    由于这种代价实在是过于巨大,有一部分黑魔法使甚至不惜采取更加邪恶的手段:他们用其他人的灵魂,而非自己的灵魂与魔鬼作为交换,来换取法术的恩惠。黑魔法本身就不被教会所容忍,这种罪恶的行径更是人类社会之中的毒瘤,历来都会遭到教会执法者最沉重的打击。

    综上所述,您所感受到的那股邪恶气息,很大概率就是一个隐藏起来的黑魔法使。这些人混迹在人群之中,平日里看不出什么异常。可一旦他们露出獠牙,就会成为相当危险的存在。”

    阿尔芒静静地聆听着这一切,菲尼克斯全程保持着沉默,这种情况大概就意味着默认。

    如果说所谓的黑魔法就是魔鬼的法术,那么自己在使用菲尼克斯的能力时,也算是在使用黑魔法?

    “为什么一个黑魔法使会出现在大东方会的据点附近?那些巫师,会不会和黑魔法有所关联?您有考虑过这个问题吗?”

    “就我见过的其他大东方会巫师而言,在那些人的身上都没有感受到过类似的气息。我不能确定那个黑魔法使就一定和大东方会有关。而且,只是那种程度的气息,也完全不足以供我追踪到他们的老巢。”

    他回想起来自己来找神父的目的,摇了摇头,将有关黑魔法的事情暂时抛到了一边。

    “您之前告诉过我,教会还有一个可以追踪到他们的最终手段。您现在还是觉得不到时候吗!?您还打算像这样举棋不定到什么时候?非得到一切都尘埃落定,再来悔不当初吗?”

    神父再次陷入了犹豫之中。但这一次,他并没有思考太长时间,也许是阿尔芒的锲而不舍逼迫他做出了选择。

    “三个月前,圣宠谷教堂的神父为一位去世的老人主持了葬礼。老人享年九十七,膝下没有子女,名下也并无多少财产。因为为人正直,待人友善,一向很受街邻敬重。教堂的执事们在收拾老人的遗产时,意外发现了一本被隐藏起来的日记。从日记中,我们得知了一个意外的消息。老人其实曾是大东方会的同情者和协助者,曾经与他们有过不少交流。日记里包含了大量有关于大东方会的信息,只是对于如今的局势而言,那些信息大都已经过时,再起不到什么用处。唯一有用的,是一句口令。”

    “口令?”

    “作为曾经在危难时刻对大东方会或其成员伸出过援手的报答,大东方会给了老人那个口令,并承诺,如果他或者其他与他有关的人遇到某种困难需要大东方会出手相助,那么就可以带着这个口令到某一秘密地点去与大东方会的成员见面。在确认过口令之后,他们会尽可能满足带来口令者的一切要求。老人很有可能从未使用过这一恩惠,现在,口令和见面地点全都都落到了我们的手上。”

    阿尔芒微微睁大了眼睛,他仿佛看到了近在咫尺的希望。

    “那么,口令的内容是什么?”

    神父深吸了一口气,随后吐出了那句话:

    “你又善良,又勇敢,你向深渊的绝境走了两步。”

    看到阿尔芒微微皱眉,神父接着说道:“这是他们的提问,而针对这个提问,你需要给出回答。正确的回答是:‘一步向母亲,一步向死亡’。”

    “听起来像是一首诗。”

    “确实是一首诗。由维克多.雨果所作。作为大东方会最著名的同情者之一,雨果先生在他们组织的内部备受推崇。”

    “如果是雨果先生的诗,我自认为有读过不少,可对这一篇却没什么印象。”

    “那是因为这首诗少有诗集收录,它写于一八七一年6月2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