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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最值得

    仅仅是穿梭进秘境里,都快要被空间中压缩着的蕴力拧折了骨头,李尺又是被送到一处洞窟窿里,洞中的蕴力依旧肆盛,只不过这洞里的空气潮湿粘腻,流窜的风都格外寒冷。

    李尺下意识裹紧衣襟,坐在原地喘了好久的粗气,又瞥了眼左肩的伤口,已经结了一层很薄的痂,扣开后还是一个窟窿眼。

    钻心的疼痛让他满额都是汗珠,甚至没有心思考虑这是哪一个秘境?又为什么会有这么凶煞的蕴力?

    李尺躺在阴湿的地面上,被石子硌得腰好不舒服,喘息的粗气越来越短促,双眸也接近垂帘……

    硬挨了“同气花”乙境修士的一拳,没死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行周经脉的蕴力到现在都还紊乱不平。

    “妈的……我可不能死在这里……好多事还没做了啊……”李尺双手撑地,踉踉跄跄地站起了身,眼中的场景让他一时间惊诧不已。

    陆凤的身形就站在他前面,伸手把李尺拉了起来,仍是一幅长辈的姿态,说道“小尺,再聊一聊吧?”

    李尺当然不敢相信眼前的场景,揉了好几下眼睛,可无论他用了多大的力,陆凤就始终在那里站着。

    “不过最后的一缕残魂,想和你聊一聊。”陆凤背过身去,自顾自地说教道“小尺,你肯定会有一天为了自己所做的这些事情后悔,这是毋庸置疑的。

    你被忽略得太过严重,没有人管教,难免会长歪、会走错路。”

    李尺满脸的不屑,看都不看陆凤一眼,自己如果真的是个能听进去大道理的人,怎么可能会入这旁门、左道?

    “陆凤,你不觉得你这是在对牛弹琴吗?”

    听着李尺的话,陆凤还是不生气,仍然是温润自谦,他又转身走到了李尺身边,即使他连余光都不扫自己一眼,依旧自顾自地继续说道“小尺,很多人都做过错事、走过错路、入过错道,这并不可悲,哪怕不知悔改,也不可悲,真正可悲的是他们的心也跟着身子一起歪了。”

    陆凤把手轻轻按在李尺的头上,捋了捋他后面翘起来的头发,接着说道“小尺,身子歪了不可怕,心别歪了。

    可以穷心,也可以穷身,唯独不可以穷志。你应该也在为李家当年的事情寻觅真相吧?”

    他盯着李尺的表情,有了一丝变化,刚刚好。

    李尺偷瞄了陆凤一眼,正对视到一起,他还是一幅笑模样,根本没有怒意。

    “既然选择了这条路,那就走下去,哪怕是再曲折,也要走下去,直到见到你想见的、做到你想做的、得到你想要的。”

    李尺头上的那份重量慢慢变轻,陆凤的残魂也逐渐消散,他还是望着李尺……

    “小尺,路阻且长,便走下去,看看风景如何。”

    话音落下,李尺一愣,猛地抬起头,陆凤的残魂仅剩上半身,那双腿已经化作灰尘飘荡。

    “陆家主,你就不想……”

    陆凤一口回绝,“不想。你本就应该有一个出色的前程,只不过步履蹒跚了许些,也未必是坏事,这最起码足以证明你走的是上坡路。”他半开玩笑地说道,“小尺,就算有天道神罚,你也赢不了我的,即使你我是同境,你的底蕴比之我而言,仍旧是云壤之差。”

    或许是怕李尺还有顾虑,陆凤又说道“小尺,其实我早就知道张安会叫你来,之所以只带着陆林和陆平,也是因为他们的心术不正,借你之手除掉。”

    看他还是不解,陆凤解释道“小尺,陆林和陆平就是例子,因为他们是我陆家人,所以我有资格、有义务,让他们赴死,我陆家绝不能祸害黎民百姓,就算是苗头都不能有。”他冲着李尺一笑,“你李家也是同理,你太过顽劣,纵使你再有天资,他李河清也不能对你网开一面,这叫规矩。

    无规矩而不成方圆。”

    李尺低着头不再言语,像是在思考,“陆家……”

    陆凤打断了他的话,说道“小尺,你还记得第一次见我的时候怎么称呼我的吗?”

    “陆伯伯……”

    李尺说出这三个字,陆凤仅剩的最后一张面庞也同风消逝,李尺紧攥着自己左胸的皮肉,心悸动得好不舒服,上一次这样还是师父死的时候,那时候是自己第一次哭出来,哭得嗓子发哑、眼眶通红、眼中尽是血丝。

    但那是自己的师父,对自己而言,比他李河清还要重要,说他才是自己的父亲也不为过,可是为什么陆凤也会让自己这样?

    李尺想不通,只是觉得眼珠不怎么干燥了,莫名地笑出一声。

    自己以前也总是故作高深地跟叶桓说自己的心境始终坦然如沙岸,现如今看来,偶尔也是会有海浪拍打的嘛……

    大抵是这番话真的让他有所改变,李尺把竹笛噎到绦带里,又摸进去怀里,却找不到一颗火熤石,耳边在这时候响起了声音……

    “小东西,如果你能出去,火熤石会还给你,如果你出不去,那就留在这里充作下一批后生的机缘。”

    听着这句话,李尺心想,这是哪一位秘境主?怎么比自己还要霸道?

    思虑良久,一道声音在洞中扩散开来,如银瓶乍破水浆迸,听得人胆寒。

    “我为“泗水洞天”的秘境主——溥。

    欢迎你们这七十四位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后生。”

    听闻“泗水洞天”一词,境中七十四人都被惊住,李尺不由得感慨道,“我还真是点子背到家了啊?是我太丧天良了吗?”

    被张安这个畜牲摆了一道本就觉得憋屈,还挨了那狗杂种一拳,好不容易遇见个秘境才死里逃生,又发现自己做了件后悔的事,现在居然还要告诉自己身处的这方秘境就是自第二“古颐纪元”时便以凶险著称的“三大曝骨凶境”之一的“泗水洞天”秘境?

    据说这“泗水洞天”为第一任“清水阁”阁主诏安八州天下三千“水患”所使的镇压之法,在当时更是大创出“河清海晏”的场景,然而却在“古颐纪元”时被一众心怀不轨之人合力化作一方凶险秘境,先后残害过不少芸芸众生。

    第十任“清水阁”阁主以定元圣“甲境”的修为通化天地,方才让这“泗水洞天”稳在秘境之中而不再肆意残害黎明百姓。

    此境之中有四方、四隅、一心,共计九方水洞天,九方水洞天也有九只“环水胆”,唯有持“环水胆”者才可离开。

    李尺掐指一算,自己这方洞窟正是“东水洞”,位置大抵算不上是最不好的,他往边上环顾一周,没有半分的人气儿,不解道“不是说有七十多人吗?就我自己在东吗?”

    众人的疑问不约而同,溥的声音再次响彻在洞窟之内——“现九方洞天已化作七十四方小天地,不会有人做螳螂捕蝉之举,无需担忧。”

    话音落下良久,洞里彻底没了声响,连肆盛的蕴力都荡然无存,那潮湿粘腻的冷风却更盛许多,透着衣衫打到肉上,寒气逼人。

    李尺本就在幼时落下过惧寒的旧疾,先前的程度已经要受不住了,这次明显是奔着自己的命来的,他颤颤巍巍地靠在石壁上坐下,身上的冷汗打湿了白衬,甚至黑袍都有些潮腻,寒颤更是打起来没完。

    “妈的……”李尺哆哆嗦嗦地揉搓着双手,却也只是暖了手心,身上依旧冷汗直流……“这是知道我有这毛病吗……”

    再无之前那般倔强,李尺渐渐的不再动弹,双眸瞑闭得就只剩下一丝缝隙,苦笑出几声……

    李尺一步接一步手脚并用地挪到旁边那处还算宽敞的角落躺下,慢慢喘匀了短促不均的粗气,想着干脆死也要死得舒服些。

    那道扶火莲印却在此时腾然起“火蕴”,沿着花痕充斥进李尺体内,沾染的寒气全部被退散,身子瞬间就暖了过来,还不等他想着不可思议,就听陆凤的声音在耳边说道“小尺,有时候,死要比活着更难,难很多。”

    “陆家的火蕴一如既往的正气浩然啊……”溥的声音单独回响在东水洞天之内。

    “溥,留小尺一命,算作我陆家与清水阁昔日的交情。”陆凤的残魂未现,只有声音传出,李尺刚直起身子,又一句话传出——“陆凤,陆家怎么就出了你这么个精算子啊?”

    良久……

    陆凤并未再回话,或许已彻底消散,溥又说道“行。这一次可以不杀他,但是也只有这一次,泗水洞天没这么好出去。”

    “他有他自己的路要走。”

    溥全然不解的语调传出,当着李尺的面,直截了当地问道“陆凤,以命说教这个愚昧的后辈,你当真不觉得不值吗?”

    这句话如一柄利剑刺入李尺的心脏,又悸动得好不舒服,几乎喘不过气,他低头盯着那朵莲花,欲言又止……

    “只要他走下去,那就值得,我们终归是老了,未来属于他们,不是我们。如果我的命能给他开出一条“道”,那就值得,最值得。”

    最后一句话斩钉截铁地回出,为李尺拔出了那柄在心房中驻扎的利剑。

    再无声音传荡,也无寒气凛冽,李尺靠在石壁上琢磨不明白,倘若真如刚才那般言谈,陆伯伯料到的何止是张安会派自己来啊?

    果真是“精算子”。

    “不知道张安那个畜牲会怎么传……”

    “瓦街”——

    如其名,整齐通畅的大路无半分的泥泞,耀眼的金光打在地面上每一只交盖的瓦片,已经泛红,各个门楼里的人都在街边交头接耳,似乎有什么不得了的大事情发生?

    金乌缓缓坠下洁云,仅剩一丝黄昏的光亮也逐渐消逝……

    “你是说李二少杀了陆家主?不可能吧?陆家主和李家主可是挚交啊!”“甘饮酒馆”的掌柜接过递报人手上的那纸“示令”,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一行字:

    陆家主不幸遇难于“买命人”量天尺之手,张家主得知后以命相搏,这才得以将其正果——“张氏”张禅,立。

    那家“孙记包子铺”的掌柜迎了过来,看着“示令”上的内容并未有不可置信,只是有些惋惜。

    这李二少生性顽劣乃是大伙都心知肚明的事情,小时候没少祸害乡里乡亲,挖田地、偷麦穗儿这类事情干得最为得心应手,所以这李氏七子中最不受他父亲待见的就是他,乡里乡亲的也是都膈应他,平常除了李家主带着他出来的时候,遇见都不会招呼。

    也就唯独陆家主到访李家时会刻意地照顾他几眼。

    假设真是如这纸上所说,这和恩将仇报哪还有两样?

    这一石激起千层浪,街上的邻里全都议论起这个白眼狼。

    直到一身着素净白衫的男子大步流星地跨来才让议论声戛然而止,一袭白袍迎风飘动,遮住光亮如白云隐天蔽日。

    “李大少爷……”“甘饮酒馆”的掌柜霎时间没了声响,李彦拿过那纸“示令”,看着这一字一句,清秀的面庞上凸起了青筋,左手死死地按住腰间别下的直刀,直刀上刻有“神令”二字。

    正是当今文清帝手下三大“御军亲卫”之一的“神令营”标识。

    “畜牲!”李彦怒骂,温润的态度全无,那张“示令”被攥成纸团扔在地上,转身便离开。

    见其身影渐行渐远,议论声再次喋喋不休……

    “李大少爷是去找二少寻仇吗?”

    “别瞎扯,李大少爷最疼的弟弟就是李二少,怎么可能因为个外人寻仇?”

    “陆家主毕竟是李大少爷的开蒙恩师啊!哪头重哪头轻还真不好说。

    何况还有六少爷呢!?”

    李彦停在了“瓦街”的街尾,有一个窄巷子,里面就一家门面,过后就是一堵高墙,再无第二家。

    他坐在了那面高墙下,身旁的一块青泥砖刻着七个字——彦、尺、渡、虚、联、念、瘟,其中的渡、虚、联、瘟四个字已经被划了好几道痕。

    “尺子,你真的会干这种事吗?你应该不会有事的吧……”李彦手中直刀的刀尖已经扎在了“尺”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