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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拜故人

    李梦生踏出清池宫,却并非漫无目的的瞎逛,而是目的性极强的,朝着一个方向走去。

    路途中,他与茅山的道士们不断擦肩而过。这些人有老有少,绝大部分都穿着道袍,极少数则穿着款式稍现代的短衫。他们有的行色匆匆,有些则好奇的看向这个头挽道髻,衣着却略显现代的面生青年。

    即使不暴露身份,只要提出他和屈胖三,和茅山掌教相识,也足够他出入绝大多数场所了。李梦生慢慢的,朝着茅山历代先祖的墓园走去。

    秘境内的天空,总是灰蒙蒙的,隐约透着星光。只不过和他记忆里不同的是,此时的茅山天空,星光流向似是得了指引一般,纷纷往同一处流去。如此一来,星光流动暗合地下的山川走势,竟形成了一座倒悬的星光“茅山”。

    若是作者本人在此,他断不会这么说。然而此时他不在,李梦生便也在心中真诚的赞叹一声,真是巧夺天工。

    不知走了多久,茅山的墓园便到了。李梦生沿着平铺的石板小路一路深入,一呼一吸间皆是泥土和青草的香气。

    他弯下腰,细细看过那一块块墓碑上篆刻的文字,试图以此补上他缺席的那段茅山历史。

    在茅山长老的区域,他看到了很多他熟悉的名字,茅同真、徐修眉、邓震东、雒洋、虚玄……墓地的状况并不相同,像前两者的墓碑看起来,就没有被照料的很频繁。

    读碑文读到一半,李梦生察觉到身边有人,一扭头,一个满脸皱纹,头顶稀拉拉的花白头发顽强的挽成发髻的老人,此刻正虔诚的朝着前执礼长老雒洋的墓拜了一拜。

    “我是茅山的守墓人。年轻人,你来祭拜哪位先祖?”守墓人虽然看着衰老,但实际年纪并不算太大,神识还清明的很。

    李梦生抬头,“不知茅山李道子的墓在何处?”

    守墓人看向他,“符王他老人家的墓,要再往里走。你若不认识,我给你引路,莫惊扰了我茅山的这些先烈。”

    有人引路倒也不错,于是李梦生就跟着这守墓老道士的身后,一步步的朝着墓地更深处走去。

    很快,他们到了一块单独的区域。李梦生皱起眉头,这整片大空地,绿树与草地,似乎都是为着一个人服务的。

    他随守墓人走到墓前,只见面前半人高的墓碑上用精美的字体篆刻写道。

    “上清派茅山宗第七十六代掌教亲传弟子,传功长老符王李道子之墓”

    墓碑之下,则单独有一块方形石碑上印着墓主的照片,身份,生平等。

    这帮人甚至还给他立了个像。李梦生看着照片上那垂垂老矣,只一双眼睛依旧明亮如昔的自己,一时间心里五味杂陈。

    “年轻人啊,你是符王他老人家的什么人?”看他神色复杂,守墓人适时开口道。

    “偶得机缘的修行者罢了。”李梦生没解释太多,他抬手摸了摸那块冰凉石碑上的花纹,“这碑修的有些花哨了。场地偌大,平白浪费了空间。”

    “以他老人家的成就,对茅山的贡献,这已经很从简了。”提到李道子,守墓人混浊的眼睛顿时绽放出光彩,“他代表着一个时代,属于天下三绝的时代。他的陨落,也代表着一个时代落幕了。他是我见过的,最符合传奇这个词的人。”

    李梦生垂下眼,他注意到墓前有供品被清理的痕迹,“平日里有谁经常来祭拜吗?”

    守墓人沉思片刻,“前来祭拜的人很多。现任茅山的萧掌教,高就宗教总局的陈局长,都是蒙受过符王庇荫的。哦,还有一个圆脸的小顽童。”

    他指了指李梦生正触摸着的那片平台,“那小孩似乎和萧掌教关系匪浅,出出入入,我们也管不了他。每次来茅山,他都会来这里坐一会,自言自语的说上一会话。也是奇怪,以他的年纪,怕是符王的面都没见过,又有什么话可说呢?”

    李梦生不语,只是手掌虚空悬于墓碑之上,如拂去尘土般轻拂而过。

    “带我去看看掌教们的墓吧。”他低声道。

    他们刚迈出步子,便察觉到墓园的边缘有人神色匆匆的冲过来了。

    萧克明从清池宫远远赶来,直至踏上了这片先烈安眠的土地,方也把步子放的缓慢下来。

    李梦生驻足原地,静静看着现任茅山掌教,步伐踉跄的,一步步缓慢走到他的面前。

    一旁的守墓人惊呆了,茅山掌教怎么突然会来这里?而且和眼前这人……似乎认识?只是掌教那神情,总感觉十分古怪。

    萧克明深吸一口气,语气温和的对一旁的守墓人道,“老爷子,我要和这位阁下……单独聊聊。”

    呃,守墓人虽然满腹疑惑,但也识趣的直接走了。很快,茅山李道子的墓前再次只余下两人。

    萧克明用视线细细描摹着眼前人每一寸的眉眼,和记忆里的老人一一对比,细节被岁月涂抹的面目全非,核心的神韵却是别无二致。

    为什么他没有一开始就看出来?

    想起刚才他的种种行为,萧克明就想直接找个地缝钻进去。于原地呆站良久的他脑壳发热,突然身子一弯,直接就要下跪叩首。

    这突如其来的动作给正仔细打量人的李梦生吓了一跳,他手一抬,急忙止住了对方下跪的势头。

    萧克明欲跪不成,抬起脸来,眼眶已经红了一圈。这一刻他不是茅山掌教,不是陆地神仙,而可以做回片刻的,那个上有师傅和师叔祖疼爱,下有师兄们依靠的茅山小师弟了。

    “师叔祖……”

    这一声呼唤热烈迫切,却又小心翼翼,生怕再大声些,此刻的美好便会如肥皂泡般一触即破。

    李梦生扶起他,轻轻的摸了摸他的头。修长的手指由颅顶到鬓角,最终覆在他已经湿润的面颊上,替他揩去了那些泪迹。

    “我一个活人,何必下拜?”他指了指远方的掌教墓,“和我一同去给你师傅上柱香吧。”

    萧克明连连点头,怕师叔祖没看到,又“嗯”了一声。他侧目,看向这写有“茅山李道子之墓”的石碑,不禁感觉尴尬从心起,半晌憋出一句,“那石碑,您打算如何?”

    李梦生瞥了一眼那花哨的石碑,“留着吧,茅山李道子的墓,倒也不干我李梦生的事。”

    虽然花里胡哨又很占地方,但前世身到底是名满天下,贸然动土,涉及到的麻烦事很多。他还是不给小明惹麻烦了。

    两人一前一后,朝着茅山历代掌教的墓地而去。

    李梦生拿出事先准备好的香烛,先是停留在了茅山第七十六代掌教的墓前,上了一炷香,随后拜了三拜。萧克明见状,也二话不说先跟着拜了。

    这位先祖萧克明并不知晓姓名,不过算起来,这位应该是他师叔祖的师傅了。

    李梦生只拜,也不说话,萧克明更是无从得知他心中在想什么。

    拜过以后,就到了第七十七代掌教,这位萧克明知道,是他师傅的师傅,真正意义上的师祖。虽然他并在这位生前见过,但之前茅山大乱的时候,似乎正是这位虚清师祖,上了陆言那小子的身,为捍卫山门与那些剑主杀了个你死我活。

    想到这的萧克明心生敬意,跟着李梦生下拜时也多了几分虔诚。

    李梦生默默看向石碑上的“虚清”二字,在心底唤了“师兄”二字,只觉词句晦涩。忆起师兄旧日音容,不禁又觉得遥不可追,索性又多深看了几眼后,便转身往下一位掌教的方向去了。

    第七十八代掌教,陶晋鸿。

    拜到了这,萧克明方才有了真实感。到陶晋鸿这一代,算是有照片留下了。石碑上的陶晋鸿看着像是他中老年的得意时期,挽着道髻的老道士笑容满面,看着活像个老顽童。

    然而细想他师傅的结局,萧克明便觉得悲从中来。即使是师叔祖刚刚归来的喜悦,也不足以压掉这股悲伤。

    “不知道你师傅是否能料到居然会有这么一天。”李梦生扯扯嘴角,他捻去掉落的香灰,眸色黯淡,“他已是坟中枯骨,我这个师叔反倒死而复生,来他坟前祭拜。”

    萧克明抿着唇,他很想说,师傅以身化为天山山神,立于此处的只是衣冠冢罢了。然而他张开嘴,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见他不出声,李梦生侧过身,指了指前方空地,“给你师傅磕个头吧。”

    萧克明跪倒在地,方才积蓄的情感似乎在此刻才得以爆发。他在朦胧视线中磕了三个头。听见李梦生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晋鸿,现下茅山如此兴盛,全靠你带出来的这么出息的徒弟,你也算圆满了。”

    李梦生这话,似是说给师傅听的,而萧克明知道,这亦是对他这个小辈的褒扬。

    他很想说,师叔祖啊,萧克明虽是师傅的徒弟,却又何尝没凝聚您老人家的心血?弟子尚未有能力独当一面,您却先不明不白的被人害死,午夜梦回间又是怎样的悔恨?所幸上天又给了他一次机会,叫他能再做回那个有长辈可倚仗的小明。

    萧克明暗暗在心中下决心,这一次,他一定要弥补之前的遗憾。

    这些心路历程,李梦生自然是无从得知的。他等萧克明起来,看他似乎又哭鼻子了,心下无奈,只是淡淡的提醒一句,“擦擦脸吧,接下来去后山看看。”

    萧克明连忙用手背擦干净脸上的泪水,对李梦生笑道,“让师叔祖见笑了。”

    他三步并作两步的撵到李梦生身后,“现下看守茅山后山的是我小姑萧应颜,不过她近来不在。您若想暂时住在那里,也是没什么问题的。”

    在他记忆里,符王李道子就是住在那间茅山后院的小破茅屋里,尚是懵懂孩童的他,每日便是到那间茅草屋里,感悟天地,修习符箓之道。

    李梦生没应。萧应颜此人他是有印象的,似乎是志程的妻子?既然她已在那里住下,自己倒也没必要非得去凑热闹。只是看守茅山后院,责任重大,她又是为了何事暂离岗位?

    “就先去看看吧。”他淡淡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