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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七章 美人在侧

    千载难逢!

    千载难逢!

    哇嘎嘎嘎嘎嘎嘎!

    这一路在阴暗角落里窥伺多时,终于觅此良机,司徒奋内心的狂喜无以言表。

    报仇雪恨即在当下。

    神秘圆环唾手可得。

    还有那劳什子小圆盘盘;当初在水月洞天里,正是它引着宠渡这个灾星横插一脚,更使圆环生变。

    按事前定计,“宠贼”惯能使坏,为免又被他寻隙逃脱,必先断其四肢,再以传送阵移回金乌山谷,自有门中大长老为其吊命,以便后续拷问。

    司徒奋顾望再三,确信周围没有异常动静,这才小心翼翼摸上前去。

    与此同时,因宠渡不省人事,外间看客忧心忡忡者有之,幸灾乐祸者亦有之,互相争闹不休;及至司徒奋的身影陡然出现在画幕中,本就喧嚷的气氛顿似水滴油锅,变得更为热烈。

    “那啥玩意儿,绿了吧叽灰不溜湫的?”

    “看起来……像是个人哪。”

    “嚯哟!还真是!”

    “瞅着眼熟,在哪儿见过来着?”

    “必属凉城人士就是了。”

    “怎这副鬼样?”

    原是当初争抢圆环时,司徒奋身在魔转阴阳垓心,双臂被废,后以金乌秘术、谷主功法辅以自家药剂等多管齐下,这才得以接续断肢,不致沦为残废。

    却因此,不只面目全非,从头发到皮肉,整个人花花绿绿,浑似从染缸或药罐里捞出来的一般;且道基也遭魔意侵蚀,若无泼天机缘重塑根骨,可以说玄丹初境便是这辈子修行之路的尽头了。

    故而单就对宠渡的恨意而言,司徒奋绝不在桃柏柏之下。

    也就难怪他不惜拔苗助长,愣是靠药散将修为硬生生堆到了玄丹境界,只为在这场试炼中伺机给予宠渡致命一击!

    而今,这样的机会就在眼前。

    司徒奋执剑在手,那一脸凶相,纵然隔着画幕都令人察觉到腾腾杀意,哪有半点施以援手的架势?分明是敌非友。

    “这厮是来趁火打劫的?!”

    “唉,老魔休矣。”

    “不是!这都快闹出人命了,老怪们也不管管的嘛?老魔死了,于我道门有害无利啊。”

    “其实试炼规则里确无相关限制。”

    “老魔!——快醒醒!——”

    “唉,可惜了。”

    “魔徒之中就那姓许的相距最近,可一时半会儿也赶不过来。”

    “不对……快看。”

    风花雪月公幕上,便在“司徒”二字将“宠”字近乎完全覆盖之际,斜刺里蹿出一尾绯红流光,仿似黎明时分刺破黑暗的第一缕朝阳,后发却先至。

    三点合一。

    随着红光散去,仅最上面那粒墨点隐隐露出一字。

    ——风!

    众人心知有变,忙将目光移向专屏,正见司徒奋剑绽微光作势欲挥,冷不丁陡起一声娇叱,“道友且慢。”

    一道光快似迅雷,先声而至。

    当的一响,司徒奋手中剑震散光华,现出裹在当中的一把赤柄飞剑来。

    “这小娘们儿。又误我事。”司徒奋暗自愤恨,转身看时却换了脸色,故作意外地笑道:“不意仙子复返,有失迎迓请恕怠慢。”

    “你怎在此间?”风疏雨冷眼相对。

    “前有妖息爆发,后有符意为引,故而循迹至此。”司徒奋面不改色,“想来仙子与我一般。”

    “可识他那身道袍?”

    “自然认得。”

    “知是本宗弟子,何以下杀手?”

    “据我所断,”司徒奋灵光乍闪,“此子不敌那虎大王,更为其妖息所染,一俟妖化必定祸乱四方。我贫道也是防患未然,省得届时大动干戈。”

    噫!谁承想司徒奋这一句随口胡诌,竟道破宠渡一大隐秘。好在看官老爷们知悉来龙去脉,对此不以为真,反而嘘声一片。

    “吁!——狗日的比老魔还能扯。”

    “分明杀人越货未遂,竟说得如此冠冕堂皇。”

    “都——哈哈!——都给爷气笑了。”

    “想起来了!这不金乌派的司徒老儿么?惯能使毒的那个老阴货。”

    “难怪越看越眼熟。”

    “这模样是遭报应了嘛?”

    “看贵谷长老这架势,”落云子斜睨着神照广场上的金乌派众,声震全场,“尔等欲与本宗宣战?”

    “此间另有隐情,”一蓝袍老者当即站出来,“宗主大人容禀。”

    “讲。”

    “那日司徒奋回来……”

    依早已备好的托辞,司徒奋断臂而归,伤愈之后愤而离谷不知所踪,直至今日以散客之身参与试炼,所言所行未受金乌派任何指使。

    且与昔日宠渡同样行径,司徒奋去时盗走门中至宝“金乌剑”,而今非但不再是长老,反是他金乌派的弃徒、叛贼。

    颠来倒去不外一个意思:他一举一动皆系自愿,跟本派概不相干。

    “呸!我信了他的邪。”

    “不得不说,这一手把自家摘得干干净净。就算知道是场面话,无奈缺少实据,净妖宗也只能吃下这个哑巴亏。”

    “确实好手段。”

    “落云子都无言了。嘿嘿。”

    “幸好吉人自有天相,半路杀出个风仙子。”

    “有她看护,老魔理当无虞了。”

    却说画中二人心照不宣,风疏雨也不挑明,末了道:“若有妖化之实,本宗自会清理门户,不敢劳烦道友。请便。”

    今既失机不必流连,司徒奋拱手作别,看似离去,实则并未走远,仍自躲在丹境强者感知范围之外见机而作,“唉!此番手脚慢了,再有契机务必快刀斩乱麻。”心头虽不乏悔恨,却仍怀希冀。

    有一就有二,宠贼能露此破绽,那就必有第二回,乃至第三回。

    静静侯着便是!

    而在司徒奋兀自盘算的工夫里,风疏雨同样思绪电转,却百思不解:宠渡不过初入归元,缘何惹得一介强者妄动杀心?

    旧恨?

    新仇?

    抑或“怀璧其罪”?

    总不至纯属偶然?

    一则线索太少,一则当务之急在于施救,风疏雨收起心思,验过伤势未曾多想,当即帮宠渡外敷内服。

    不意清凉的指尖触及那坚实而火热的臂膀,一颗冰心莫名轻颤,陡似封冻的心湖被炽红的火种融出一潭春水,荡起一圈涟漪,风疏雨不由黛眉微蹙。

    她虽一心向道,心性沉稳,却非完全不食人间烟火,对所谓男女之事多少有所耳闻,本以为“不过尔尔”,而今陡然来这么一下子,虽只简单的肌肤之亲却这般特异,颇以为奇。

    又摸了摸,感觉甚妙。

    个中精微,较之于“道”似也不遑多让呀!

    嗯……再摸摸?

    要敷药的嘛。

    要包扎的嘛。

    要擦拭的嘛。

    要清洁血污的嘛。

    肌肤之亲在所难免。

    男儿特有的阳刚之息在鼻间氤氲,始终挥散不去;加之宠渡又是个炼体的,这份血气便较常人厚重不知凡几,随每一次吐纳润肺沁脾,随血脉流转游走于女人的四肢百骸。

    恰似春风拂槛,吹遍心湖。

    于不经意间,涟漪成澜。

    竟不知巧合还是料有画幕之事,风疏雨背身相对,将一番旖旎娇态掩得极好。饶是如此,也足以打翻场外一坛坛陈年老醋。

    “啧啧。美人就是美人。”

    “纵是背影也令人难拒。”

    “美人作伴羡煞旁人哪。”

    “老魔就不出息,美人在侧竟能睡得跟头猪似的。”

    “放开那个老魔!——”

    “让我来!——”

    “哈哈哈哈……”

    就在风疏雨自个儿都觉着双颊发烫时,蓦地里枯枝的断响打断了纷乱如麻的思绪。

    声起处非是别地,正是之前司徒奋离去的方向!

    和风骤转朔风。

    心潮随即冻结,冰封,由内而外溢出的寒意与剑气胶着,融作凛凛杀机。

    风疏雨听声辨位头也不回,凝目扬袖,将“绮罗剑”破风激射,忽听一声尖叫,“师姐!——”将剑堪堪定在来人面门咫尺开外,颤吟不止。

    “尔是何人?”

    “我我我……”

    “噢。”风疏雨见其身着净妖道袍,颜色稍霁,犹未撤剑。

    “我、我许求。”

    “嗯?”

    “老魔这头儿的。”许求见她戒心不减,想一想:“切莫教她以为我这身行头是抢来的。”当即掏袋翻包,将宗牌、简册之类能验明正身的一应物什悉数陈列在地,又想:“再不济只能给她诵一段儿入门功法喽。”

    “罢了。”

    “呼……”许求暗舒一口气,这才惊觉背后早被冷汗浸透;至于额间汗珠,也教那一剑带起的劲风刮飞了,吹干了,甚而连头发都是奓的,浑似脑袋上顶了一只刺猬。

    “强者一剑,真就恐怖如斯嘛。”许求欲哭无泪,见风疏雨招手示意,忙不迭拾掇好家当赶过去,拱手笑道:“但凭师姐差遣。”

    “你如何来的?”

    “我本距此不远,循着符意就来了。”

    “路上可曾见一形貌怪异之人?”

    “不曾见。”

    “当真走远了?”风疏雨嘀咕道。

    “师姐在说甚——”

    不待许求言罢,风疏雨朝相反方向又发一剑,与先前如出一辙,激起一声叫唤,“道友饶命。”话音落时走出一名魁梧大汉,壮如蛮牛。

    “俺俺俺俺……”

    “他他他……”许求认出来人,却因心急支吾,似结巴了一样。

    “又是老熟人?”

    “对。”壮汉点头如捣蒜,“俺叫卢迅。”

    “怎着神泉道装?”

    “此是老魔上山前结识的散友,共过患难那种。”许求适时补充道,“后因故离散,试炼之前才复相聚。”

    “他倒交游广阔。”风疏雨在一高一矮、一壮一瘦的二人之间来回打量片刻,喜怒未形于色,“看护之任便交由你两个。我另有要务。”

    如此如此、这般这般,关于宠渡伤势自有一番交代。不题。风疏雨临行前似有所思,道:“你二人替我给他捎句话。”

    “请师姐吩咐。”

    “就说……”

    话音未落,一道绯红剑光拔地而起。

    人在绮罗剑上,风疏雨侧首回眸,看着地上那个越来越模糊的人影,不自觉捻动葱指,似指间犹有余温残存。

    到底是道心坚定之辈,风疏雨轻挥长袖——仿佛如此就能甩掉某些杂念与羁绊似的!——遁速愈疾,眼见着消失在天边。

    殊不知春潮仅被冰封,却保持着翻卷的样子,哪里谈得上平复?一如那炽热的火种虽则熄灭,但早在不知不觉间于湖深处牢牢扎下根来。

    只不过,当事者未及察觉罢了。

    更不知,待到幡然醒悟时,又当作何区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