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33 冥缘2
天地间，敢叫利野证婚的人屈指可数，可偏偏就有一个人不知所谓的找上他，而且要他证的还是冥婚。
利野很纠结，然而那个叫玉柳的女人却语气恳切的求他，两眼发红，手上捧着她去世爱人的遗物，一身褐色麻衣上皆是泥泞，她就跪在那，倔强的眼神直看着他。
玉柳已经哭了太久，眼泪几乎已经哭干，她就这么看着利野，在利野还是沉默的时候，她磕了下去。
利野摸摸脑袋，终于对她服气了，坦然道：“不是我不想帮你这个忙，而是我不能给人证婚，尤其是冥婚。”
“为何？我二人真心相爱，并无过错，为何却不能？你道我为何不能与他生死相依？若不能与他结为夫妻，我此生恐怕无法忘怀！”
女人声声泣血，利野只是叹气，“他们叫你来找我，不外乎是因为不敢，你爱人即将投胎，八字模糊，冥婚是行不了的，你要是强求，恐怕你的命也会搭进去。这不值当。”
“他曾说会同我生死与共，定誓共赴黄泉路，他怎会丢下我一人，大师，你莫不是看错了？”
女人希冀的眼神带着不堪一击的脆弱，利野不知想到了什么，少顷才缓声道：“我证的冥婚，是三世因果无可切断的。”
玉柳笑了，“小女子不怕。”
能与所爱之人三生因果相续，是她之褔，她觉得，她爱人也愿意的。
利野却没有草草下决定，而是挥挥手，让她离开，他静坐了会，直到听到外面传来少年们的欢笑声，他才敛了敛眉，听着外边声音越来越近，他的身体开始变得透明。
门嘎吱被推开，率先出现的是个年十五左右的少年，他背着把老旧的弓，箭盒里还剩寥寥两支剪，快要跨步进门时忽然顿了下，他身后的人却没有注意到，反而还笑得让人反感。
“刘差，你利叔是真不回来了？”
被唤作刘差的少年不满的皱眉，而后又舒张开来，笃定道：“利叔叔不会扔下我的。”
少年人如此之信任，倒叫角落里的人失神了会，利野看着少年那像极了他父亲的眉眼，终于还是狠心离开了这里。
这个时候的利野，已经习惯了生离死别，更习惯了对自己狠，他无法再任性下去。
利野去了冥狱，在冥河之上静立良久，才伸手召来一冥差，神色不明，“去将十三忌的路在津带过来。”
十三忌，指的是人死去下了冥狱的那一天。
冥差一句废话都没有，干脆利落的就将路在津带了过来，路在津满脸茫然，他目光所及之处，除了利野和幽幽流淌的冥河，便是无际的黑色荒野。
他不认识眼前的人，失去记忆的他连自己的名字都不记得，是人刚出生时拥有的最纯粹的人性，他张了张口，又想起带他过来的冥差的吩咐，又闭上了嘴。
冥差说，若还想投胎，就别惹眼前人。
他不知道自己现在该干什么，但他却清清楚楚的知道自己需要去投胎，并且只能去投胎，所以他不能乱开口，就保持了沉默。
利野问他：“路在津，你想投胎吗？”
想。
路在津下意识的就想开口，又愣住，他愣愣的想：我叫……路在津是吗？
“路在津，你想投胎吗？”
路在津看着利野那无波无澜的眼睛，有什么好像要从记忆里钻出来，他难受的凝眉。
“路在津，你想投胎吗？”利野问了第三次。
想……他想吗？
路在津于恍惚中，想起了自己的名字，想起来自己的家人，想起来……他未过门的未婚妻。
不知不觉中，他脸上流下了一行血泪，许久，他才抵抗住来自魂体的阻力，艰难开口，“不…我不想。”
他还没来得及和她告白，甚至没有见到她最后一面，若就这样走了，总感觉有些遗憾，但他也庆幸，他还未迎娶她过门。
阴气自利野脚底升腾，很快又消弭于利野周身，利野问他：“你愿意放弃投胎，去伴你今生所爱吗？”
路在津抚着胸口，那里很疼，没有心跳也没有温度的疼，不是来自他的感情，而是魂体上的抗拒，其实不止他的胸口，他的整个身体几乎都在因为疼痛而颤抖，可他还是吐出了一个字。
利野看着他跌落在地，看着他蜷缩成一团，指尖动了下，便不再有任何动静。
这一场疼痛持续了两天，这两天中，路在津一直咬牙坚持着，无论什么时候利野问他愿不愿意放弃投胎回阳间伴他爱人，他都回以确定的答案。
阳间迎来第三天的光明时，疼痛如潮水悉数退去，路在津如愿以偿的昏了过去。
原本一直站在冥河源头处的利野也不知所踪。
路在津醒来时，已经在一处陌生地区，小小的居室，简陋的房屋，床上是缝了又缝的薄被，地上还摆放在三四个木盆，里边皆是杂着碎木屑的浑水，他转过身，就看到伏在红烛台边睡的安然的女子。
女子睡的格外沉，利野推门而进的声音也没有将她吵醒，路在津不由自主的走过去，想要给她披上件衣服，手却是直直穿过了衣裳，他失落少许，才抬头看利野。
“大人。”他不知道该如何称呼眼前的人，所以依照本能的，他臣服于这个人脚下，不敢有丝毫逾矩。
换了身衣裳的利野点头后坐在主位，低头问：“你很爱她？”
路在津先是失神，再看向玉柳，在那明显疲倦的玉颜上流连，出乎意料的略显失落，“我……我不知道。”
利野等着他的下一句。
“我不知道自己到底爱不爱她，但我看不得她难过受伤。她总是傻傻的，有什么好的都会跑来找我，我看着她笑就很满足了。”
“我知道她爱我，非常爱，而我，却辨不清什么是爱，只想伴着她，看着她，护着她，一生一世，可我太差劲了偏偏又想独占。”
他抬头，“如果让我放弃投胎来陪伴她，我将求之不得。”
“如果你最后不得善终，且再无转世之机，你会后悔吗？”
会后悔吗？
利野终究得到了一个不期待的答案，他淡笑着摇头，道：“那祝你幸福。”
路在津再没见过这个冥狱里的大人物，他在玉柳的世界里生活，看着玉柳因为逃婚而与亲人决裂，看着玉柳一个人生活在他乡，看着玉柳逐渐老去，偶尔在与玉柳同眠时，看着玉柳的容颜，他会想起那个大人物，但记忆已经模糊，他记不起那大人物的脸了。
玉柳死了，死于伤寒，年岁恰好半百，头发白了一半，看着依旧年轻的爱人，她欣慰的笑了。
她庆幸自己没能够继续活下去，老去了的玉柳，配不上她的爱人，她的爱人还是那么美好鲜活，对她依旧那般细心爱护，她很知足。
路在津抱着玉柳躯体很久很久，保持着拥着玉柳魂魄的姿势，玉柳被一个村民发现，他呆呆地看着一众人讨论良久，决定把玉柳埋在一处野丘中。
落叶飞满天地，路在津蹲在土丘前，一蹲就是半年多的时间，他看着玉柳结识的姐妹来给她上坟，听着村里的人在路过时的叹息。
春天快完的时候，他终于起了身，跨出了第一步，然后头也不回的离开。
利野很纠结，然而那个叫玉柳的女人却语气恳切的求他，两眼发红，手上捧着她去世爱人的遗物，一身褐色麻衣上皆是泥泞，她就跪在那，倔强的眼神直看着他。
玉柳已经哭了太久，眼泪几乎已经哭干，她就这么看着利野，在利野还是沉默的时候，她磕了下去。
利野摸摸脑袋，终于对她服气了，坦然道：“不是我不想帮你这个忙，而是我不能给人证婚，尤其是冥婚。”
“为何？我二人真心相爱，并无过错，为何却不能？你道我为何不能与他生死相依？若不能与他结为夫妻，我此生恐怕无法忘怀！”
女人声声泣血，利野只是叹气，“他们叫你来找我，不外乎是因为不敢，你爱人即将投胎，八字模糊，冥婚是行不了的，你要是强求，恐怕你的命也会搭进去。这不值当。”
“他曾说会同我生死与共，定誓共赴黄泉路，他怎会丢下我一人，大师，你莫不是看错了？”
女人希冀的眼神带着不堪一击的脆弱，利野不知想到了什么，少顷才缓声道：“我证的冥婚，是三世因果无可切断的。”
玉柳笑了，“小女子不怕。”
能与所爱之人三生因果相续，是她之褔，她觉得，她爱人也愿意的。
利野却没有草草下决定，而是挥挥手，让她离开，他静坐了会，直到听到外面传来少年们的欢笑声，他才敛了敛眉，听着外边声音越来越近，他的身体开始变得透明。
门嘎吱被推开，率先出现的是个年十五左右的少年，他背着把老旧的弓，箭盒里还剩寥寥两支剪，快要跨步进门时忽然顿了下，他身后的人却没有注意到，反而还笑得让人反感。
“刘差，你利叔是真不回来了？”
被唤作刘差的少年不满的皱眉，而后又舒张开来，笃定道：“利叔叔不会扔下我的。”
少年人如此之信任，倒叫角落里的人失神了会，利野看着少年那像极了他父亲的眉眼，终于还是狠心离开了这里。
这个时候的利野，已经习惯了生离死别，更习惯了对自己狠，他无法再任性下去。
利野去了冥狱，在冥河之上静立良久，才伸手召来一冥差，神色不明，“去将十三忌的路在津带过来。”
十三忌，指的是人死去下了冥狱的那一天。
冥差一句废话都没有，干脆利落的就将路在津带了过来，路在津满脸茫然，他目光所及之处，除了利野和幽幽流淌的冥河，便是无际的黑色荒野。
他不认识眼前的人，失去记忆的他连自己的名字都不记得，是人刚出生时拥有的最纯粹的人性，他张了张口，又想起带他过来的冥差的吩咐，又闭上了嘴。
冥差说，若还想投胎，就别惹眼前人。
他不知道自己现在该干什么，但他却清清楚楚的知道自己需要去投胎，并且只能去投胎，所以他不能乱开口，就保持了沉默。
利野问他：“路在津，你想投胎吗？”
想。
路在津下意识的就想开口，又愣住，他愣愣的想：我叫……路在津是吗？
“路在津，你想投胎吗？”
路在津看着利野那无波无澜的眼睛，有什么好像要从记忆里钻出来，他难受的凝眉。
“路在津，你想投胎吗？”利野问了第三次。
想……他想吗？
路在津于恍惚中，想起了自己的名字，想起来自己的家人，想起来……他未过门的未婚妻。
不知不觉中，他脸上流下了一行血泪，许久，他才抵抗住来自魂体的阻力，艰难开口，“不…我不想。”
他还没来得及和她告白，甚至没有见到她最后一面，若就这样走了，总感觉有些遗憾，但他也庆幸，他还未迎娶她过门。
阴气自利野脚底升腾，很快又消弭于利野周身，利野问他：“你愿意放弃投胎，去伴你今生所爱吗？”
路在津抚着胸口，那里很疼，没有心跳也没有温度的疼，不是来自他的感情，而是魂体上的抗拒，其实不止他的胸口，他的整个身体几乎都在因为疼痛而颤抖，可他还是吐出了一个字。
利野看着他跌落在地，看着他蜷缩成一团，指尖动了下，便不再有任何动静。
这一场疼痛持续了两天，这两天中，路在津一直咬牙坚持着，无论什么时候利野问他愿不愿意放弃投胎回阳间伴他爱人，他都回以确定的答案。
阳间迎来第三天的光明时，疼痛如潮水悉数退去，路在津如愿以偿的昏了过去。
原本一直站在冥河源头处的利野也不知所踪。
路在津醒来时，已经在一处陌生地区，小小的居室，简陋的房屋，床上是缝了又缝的薄被，地上还摆放在三四个木盆，里边皆是杂着碎木屑的浑水，他转过身，就看到伏在红烛台边睡的安然的女子。
女子睡的格外沉，利野推门而进的声音也没有将她吵醒，路在津不由自主的走过去，想要给她披上件衣服，手却是直直穿过了衣裳，他失落少许，才抬头看利野。
“大人。”他不知道该如何称呼眼前的人，所以依照本能的，他臣服于这个人脚下，不敢有丝毫逾矩。
换了身衣裳的利野点头后坐在主位，低头问：“你很爱她？”
路在津先是失神，再看向玉柳，在那明显疲倦的玉颜上流连，出乎意料的略显失落，“我……我不知道。”
利野等着他的下一句。
“我不知道自己到底爱不爱她，但我看不得她难过受伤。她总是傻傻的，有什么好的都会跑来找我，我看着她笑就很满足了。”
“我知道她爱我，非常爱，而我，却辨不清什么是爱，只想伴着她，看着她，护着她，一生一世，可我太差劲了偏偏又想独占。”
他抬头，“如果让我放弃投胎来陪伴她，我将求之不得。”
“如果你最后不得善终，且再无转世之机，你会后悔吗？”
会后悔吗？
利野终究得到了一个不期待的答案，他淡笑着摇头，道：“那祝你幸福。”
路在津再没见过这个冥狱里的大人物，他在玉柳的世界里生活，看着玉柳因为逃婚而与亲人决裂，看着玉柳一个人生活在他乡，看着玉柳逐渐老去，偶尔在与玉柳同眠时，看着玉柳的容颜，他会想起那个大人物，但记忆已经模糊，他记不起那大人物的脸了。
玉柳死了，死于伤寒，年岁恰好半百，头发白了一半，看着依旧年轻的爱人，她欣慰的笑了。
她庆幸自己没能够继续活下去，老去了的玉柳，配不上她的爱人，她的爱人还是那么美好鲜活，对她依旧那般细心爱护，她很知足。
路在津抱着玉柳躯体很久很久，保持着拥着玉柳魂魄的姿势，玉柳被一个村民发现，他呆呆地看着一众人讨论良久，决定把玉柳埋在一处野丘中。
落叶飞满天地，路在津蹲在土丘前，一蹲就是半年多的时间，他看着玉柳结识的姐妹来给她上坟，听着村里的人在路过时的叹息。
春天快完的时候，他终于起了身，跨出了第一步，然后头也不回的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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