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又是一声巨响，吃饱了血肉的卡车一头撞上了最大的一家玩偶摊，染满了鲜血的车轮终于停了下来。车门打开，跳出了一个手持猎枪的男人，一边声调怪异地喊着什么，一边开始向奔逃的人群射击。

    这一刻，粉饰的和平被撕得粉碎，邪恶的大门徐徐洞开，恶魔现世，人间地狱。

    瘦小的安倪被逃难的人群撞倒在地，滚到了紧挨着的一家服装摊收银桌底下，躲开了人群胡乱的踩踏。常晴浑身剧痛难当，枪支连发的刺耳声音震得他耳膜轰响。子弹从头顶呼啸而过击在一个个血肉之躯上，那种接连的闷声被淹没在周围疯狂的混乱中。人们不管不顾四散逃离，坏掉的电路噼啪作响着沿途燃烧，整条街市的灯光跟着怪异地闪动，像极了一场百鬼狂欢的盛宴高潮。常晴咬着牙跪起身，看到安倪在桌下捂住耳朵缩成一团，眼神惊恐地望着一切，连一声呼救都发不出来。

    在四周持续的尖叫与哀嚎声中，常晴终于醒悟，对他来说，此时此刻，既非梦境亦非现实。这幅如同血腥惊悚片的恐怖失序场面，并不是哪个神经失调的剪辑师的快刀乱剪，它是过去的重播，是曾经的再现，更是命运有意也无情的、给予自己的直白告知。

    常晴觉得戴在左手的手环忽然滚烫，烫得他胸口一抽一抽地疼，他捂住手环弯下腰，额头埋到地面，感到手环灼热的高温炙伤着他的掌心与肌肤。常晴恨不得把牙根都咬碎了，他战栗着，从胸腔深处迫出了一声震痛全身的嘶吼。

    瞬时寂静，四周喧天的声响被屏蔽一般。

    常晴抬起头，忍着全身痛楚蹒跚着起身，他跨过一具具流着血的身体，冲向那个还在不断射击的恶魔。常晴知道这么做是徒劳无用的，但即便没用，他仍要往前。

    不能就这样看着这些事情发生，眼睁睁地，不管这是现实的荒唐还是命运的嘲讽，不能因为自己无能为力就沉默束手。我不是英勇无惧，我只是不能无动于衷。

    一颗子弹几乎擦着常晴的脸颊飞过，明明应该是感知不到的，却让常晴觉得脸庞隐隐刺痛。常晴扑上那个袭击者，他想抢下那柄还在不断开火的凶器。手腕上的手环仿佛烧起来一般，常晴甚至觉得自己的左手已经被烧坏了，根本使不上力。但常晴竟然真的一把握住了那杆猎枪，他即刻就把枪口用力掰向了天空。癫狂的猎枪主人一瞬间面色灰白，眼珠突出且呆滞下来，松开握枪的手往后跌退。常晴一枪托捣在他脸上。

    警笛声于寂静中渐渐响起，四面八方。常晴站在血气与硝烟弥漫的夜色里，借着被撞坏的灯箱漏电产生的火花，举枪对准了那个倒在地上满脸是血的杀人恶魔。他稳稳地端着枪，食指扣在扳机上。在这一秒钟，常晴的脑子里咆哮着催促自己扣动扳机的怒吼，但就在下一毫秒，出人意料的，常晴回复到了之前那种透明状态，枪由于地心引力的缘故，从他的手掌中穿过掉落下去，与此同时，杀人狂嘴角抽动了一下，按住了藏在袖子里的一枚开关。

    轰！火光冲天！

    常晴被炸得飞起来，火浪卷着他抛向高空，在一阵天地倒转里，常晴只来得及憋了眼这场惨剧的模糊远景，而那个小小人儿的下落无论如何也寻找不能。

    安倪。常晴因为剧痛闭上眼，他默念着这个名字，从天空狠狠跌落，砸向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