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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第一盘棋(四合一)

    老板娘手艺很不错。

    炖煮出来的黄牛肉软烂入味,再饮一口烫过的晋南米酒。

    确实香甜可口。

    由于没有别的客人,夫妇二人便也坐了上来,与梅遇春两人一起用餐。

    狄破与老板不善言辞,倒是不怎么说话。

    老板娘或许是因为丈夫平日里不爱说话,憋得久了,便拉着梅遇春谈论。

    “小公子是打算在我晋国再逗留些时日吗?姨给你介绍一下随州的山川风物,随州附近有许多古迹,姨家世代都在这里生活,可清楚着嘞。”

    梅遇春摇摇头。

    “我原本打算游历齐鲁,转折来此,耽搁了许多时日,明日一早便要启程离晋了。不过既然伯姨这么说,我倒是想了解一番这随州近来发生的事情,以后家中问起也好有个说辞。”

    “小公子但问,只要姨知道的,肯定都告诉你嘞!”

    老板娘对梅遇春很是和善,或许是因为平日里少有人可以谈话,也许是因为女人天性,又或者是梅遇春本身谦和有礼的性子。

    “伯姨先前说令郎在军中不能回家,不知道最近随州可是出了些什么事情?”

    梅遇春看似是问老板娘,实则是把目标放在了她的丈夫身上。

    果不其然。

    “老伢子,你今天不是见到儿子了吗,刚好我还想问你,现在小公子想知道,你给说说。”

    男人笑了笑,天生便是逆来顺受的性子,于是依着自家娘子的话说了起来。

    “伢子跟我说是前几天桐柏大营那边出了两个楚国谍子,被发现的时候晚了些,那两谍子好像是提前得到消息,带着儿子跑了,上头有大人物知道了大发怒火,就把咱随州的戒备加强了许多,就是怕那个谍子逃回楚国去,听说街上都有很多人在找嘞,客可千万不要给我说出去了!”

    狄破没忍住,一口米酒从鼻孔里呛了出来。

    谍子带着儿子……

    咳咳咳。

    梅遇春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看来那个大人物也怕引起晋国朝堂的注意,不敢明目张胆的只手遮天。

    想来将自己等人说成是谍子便是要鱼目混珠。

    不过按男人所说,对方并没有发现狄矛的提前离去。

    那么他反倒是安全了。

    梅遇春放下了一桩心事。

    老板娘有些担心。

    “原来是这样,要说这楚国怎么又派谍子来了,难道是又要打仗了?”

    “你就别瞎操心了,我们平民百姓就算知道又能咋办?”

    梅遇春笑了笑。

    “伯姨不用担心,我游历列国这段时间倒也听说不少事,晋楚两国不会打仗,你就放心吧。”

    老板娘这才点点头,放下了一些忧虑。

    “小公子是见过世面的人,姨信你的话。”

    “对了伯姨,这红庙镇平素没有外人,你这店生意想来是不好做吧,为何不换个别的生计?”

    “可不是嘛,一两个月也见不到一回客人,好在伢子在随州当差,随州城里没有水源,最近的就数到咱们红庙镇了,伢子就给他爹揽了个送水的活计,这不老伢子每天四更天就得出门送一遭,总算日子能过得下去。”

    送水?

    梅遇春心中顿时有了腹案,笑了起来。

    “原来如此!不过令郎争气,老伯伯姨会有后福的。”

    “那就托公子的福嘞!”

    几人这顿饭吃得倒是宾主尽欢。

    老伯已经去附近的井里打水去了。

    四更天便要出门,水桶向来都是前一天晚上蓄满水的。

    “天色不早了,房间已经给你们收拾出来了,小公子早些休息,有什么要求就喊一声姨。”

    “多谢伯姨!”

    梅遇春道了谢,走进房间躺下,却没有当真休息,他需要筹划一番进入随州的事。

    他已经查看了一番店里送水的几个大桶,由于自己跟狄破藏进去倒是绰绰有余,就怕进城时城卫查看,那可就真成了瓮中捉鳖了。

    欲上虎山。

    须先调虎离山。

    不过这种事指望狄破那是不可能,今晚只能自己去附近的镇子闹一番,把对方注意力吸引过来。

    对方既然隐瞒了自己的身份,那寻常的守卫必然也不知情,若是城外出现了自己的行踪,随州城门的查看便不会那般严了。

    且这老伯天天送水,他儿子又是守城的卫士,城门守卫定然是认识他的,放松警惕之下肯定不会搜查。

    如此一来便可瞒天过海。

    ……

    房间内,夫妻俩正在夜话。

    “婆子,我总觉得这两个客人有些怪!咱红庙镇啥时候来过游历的士子,你看那个大汉长相凶恶,不像是普通人。”

    “是有点儿,不过那小公子说他们是从北边过来的,应该没啥问题。”

    “我还是觉得不对劲,伢子不是说那两个谍子是带着儿子跑的吗,不会就是……”

    “不能不能,我看这小公子一口官话说得顺朗,说话也是大户人家的派头,而且那剑士对他很是恭敬,应该是护卫,哪里像是父子?再说不是有三个人吗,他们可就俩人。”

    “也对,是我瞎操心了。”

    “可不是!别说不是了,就算是,你看那剑士八成武艺高强,我们也拿人家没办法不是?我看你就是白日里没休息好给累着了,赶紧睡吧,四更就得出门。”

    “……”

    两人沉沉睡去。

    逐渐传出男人的鼾声。

    梅遇春在门外,直到两人睡熟,才笑了笑,轻手轻脚地出了旅店。

    他的目标是红庙镇西北十里外的枫树岭镇,那里算是个比较大的镇子,有一队军士驻守,一有乱子马上就会传到随州。

    梅遇春牵着两匹马走出了镇子。

    直到离红庙镇有了些距离才上马。

    枫树岭不算远,梅遇春只用了小半个时辰左右便到了。

    梅遇春没有停下,而是纵马直入,在寂静的夜晚,这样的声势很快惊醒了营帐里的军士。

    很快就有军士惺忪着睡眼拦下了梅遇春。

    “你是何人,大半夜的在镇上纵马扰民?”

    梅遇春笑了笑,手中一枚石子大力甩出,打在军士胸前。

    军士吃痛不已,一身的困意也去了八九分,恼羞成怒的叫了起来。

    “兄弟们,有人闹事,都过来!”

    附近的军士也都凑了过来,大约有十几个人。

    众人手中的火把聚集在一起,瞬间将梅遇春的身形照亮。

    “你们听着,去随州告诉你们的将军,让他放我出晋,否则我楚国不会放过他的!”

    梅遇春大笑一声,拉着缰绳从这群军士中间穿过,将其中几人撞得东倒西歪,从小镇北边冲了出去。

    红庙镇在南边,他却往北走,就是为了给随州的人放个假消息。

    直到军士已经听不到马蹄声的时候便绕回了红庙镇。

    “奶奶的,哪里来的小王八蛋?”

    众人骂骂咧咧起来。

    “大哥,那小兔崽子说他是楚国的,我看这事儿不简单,得去随州禀报。”

    “嗯,你们去两个人禀告将军,剩下的换衣服,跟我去把那小王八蛋追上,他往北边走了。”

    “是!”

    ……

    大约三更天了。

    梅遇春已经回到红庙镇,还是一样在镇外就下了马,而后狠狠地甩了一鞭子,两匹马瞬间冲向黑暗的远处,而后他悄无声息的回到旅店,没有惊动任何人。

    他走进狄破的房间,轻轻将他唤醒,一只手捂住他的嘴。

    狄破醒了过来,感觉到是公子再叫自己,就要回他。

    好在梅遇春经过这一路的相处已经极其了解他,提前便捂住了他的嘴,才止住狄破的大嗓门。

    他“嘘”了一声。

    狄破这才点点头。

    梅遇春收回手,说话声音很轻。

    “我们现在就走。”

    狄破一头雾水,这大半夜的走哪儿去?

    “公子,去哪儿?”

    “带上东西,跟我来,手脚轻些,不要吵醒他们!”

    狄破挠了挠后脑勺,还是按照公子的吩咐做了。

    梅遇春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收起了行李,放了一把钱在床头。

    大约二三十枚。

    而后挥手示意狄破下了楼。

    狄破跟着他来到旅店门外。

    几架牛车停在院子里,车上都有个用粗麻绳绑得很牢固的大号水桶,桶边上下有两个被木钉死死赌住的空洞,想来是用来存水放水的。

    狄破看了一眼马厩,发现马居然不见了。

    “公子,马没了。”

    “我放走了,骑着马进不了随州。”

    狄破这才知道,却还是很疑惑。

    “可是公子,这么晚随州城门肯定没开,我们怎么进去?”

    “进桶里去,明天水桶进城了,我们自然就进去了。”

    “啊?”

    “啊什么,打开桶盖,声音轻一些。进去,一路上别说话,我打开桶叫你出来再出来!”

    “哦。”

    梅遇春和狄破各自用剑撬开了一个桶盖,然后用瓢舀出了一些水倒在院外。

    直到可以容纳各自身体后才跳了进去,从里面盖上了桶盖。

    整个院子恢复了寂静。

    过了很久。

    梅遇春依稀听见外面的说话声。

    “老伢子,天还没亮,路上小心些!”

    “晓得了,你回去睡吧。”

    过了一会儿,梅遇春感觉到牛车动了起来。

    看来老伯出发了。

    红庙镇离随州城只有五六里的路程。

    但拉着巨大水桶的牛车显然很慢。

    梅遇春估计着大约过了一个时辰左右。

    桶外才传来声音。

    应该是到了城门口。

    “王伯来送水啦?今天可早。”

    “呵呵,我担心你们站一夜岗饿着,给你们带了些吃食,那伢子呢?”

    “哎哟,还是王伯好!不过王猛不在,四更天的时候枫树岭有人来,说是哪那几个楚国谍子从枫树岭往北去了,百夫长带了些人去追嘞,王猛也去了。王伯你先把水放帐里去,歇会儿,这大半夜一路赶过来怕是累了。”

    “不打紧不打紧,你们先吃着,我去把桶换了。”

    “麻烦王伯。”

    “都是自家人,你们对我家伢子好,说什么谢!”

    “哈哈哈哈好。”

    又过了约有一刻钟,梅遇春感觉到桶被放了下来。

    嘎吱嘎吱的声音消失后,梅遇春用短剑在桶上打了个小孔,确定帐内没人后轻轻推开盖子跳了出来。

    而后将狄破也放了出来,并示意他不要开口说话。

    而后他将桶盖小心的盖上。

    若是自己在随州暴露行迹,这水桶被发现的话很有可能牵连到这一家人。

    梅遇春不愿意累及无辜。

    稍远处,有两个守卫瞌睡连天的打着哈欠聊天。

    “你说那三个楚国谍子能抓着不?”

    “谁知道呢,我看悬,人家从桐柏大营那种地方都逃了出来。”

    “也是,就去几十个兵,怕是逮不到他们,害得老子大半夜睡不了觉,还要在这值守,奶奶的!”

    “行了,不是都说已经发现他们往北去了吗,我看也没啥值守的必要了,找个地方睡会儿。”

    “我看行,这一夜累得够呛!”

    “老王头不是才送完水吗,我们去那里睡会儿,也没人知道。”

    两人迷迷糊糊的,竟然朝着梅遇春两人藏身的军帐走了过来。

    梅遇春急忙给狄破打了个手势。

    狄破会意的点点头。

    两个人分别站在营帐门后两边。

    两个守卫困意连天,又是在营中,哪里会想到有人藏着,于是毫无防备的走了进去。

    梅遇春身形太矮,于是纵身跃起,带鞘的短剑朝着自己这边的守卫脖子砍去。狄破就方便许多,大手狠狠地切在那守卫颈侧。

    两个人还没来得及叫出一声,便眼前一黑昏倒在地。

    两人很轻松的出了军营。

    不出梅遇春所料,自己在枫树岭镇闹出的动静传来后,随州城门处的防卫松懈了许多。

    守卫们守了一夜的门,一听说谍子不在随州,紧绷了一天一夜的精神瞬间放松下来。再加上城门自追兵出城后紧闭,不会有外人进入,哪里会想到他们眼中的谍子竟然从自己的军营里出来。

    两人这一路几乎都没有遇到值守的军士。

    此时天刚刚有些放亮。

    大街上已经有少许行人走动。

    梅遇春与狄破已经换上了一身普通布衣,不过狄破背着的巨阙大剑还是很显眼,是故他也不敢直接叫狄破走到街上,而是进了小巷子里。

    现在要找到一个没人住的院子暂时栖身,而后再想办法弄两匹马,从南门出城,赶往夏郡。

    梅遇春让狄破留在原地,自己则是灵活的爬上旁边的房顶,然后弯腰走动,四处查看。

    一座大城里当然有不少无人居住的空房子。

    没过多久梅遇春便找到了目标。

    这是一座很大的宅子,只是看起来有些破败了,大门上并未悬挂门牌。

    梅遇春从墙上翻了进去,宅子里已经长了许多杂草,房间门上也有着随处可见的蛛网。

    这显然是很理想的藏身之处。

    梅遇春折了回去,带上狄破一路走了过来。

    当然这次走的不是房顶。

    以狄破的重量,没走几步就得将别人家的房顶踩漏了。

    两人翻进了宅子里,找了一间干净些的房间走了进去。

    狄破按公子的吩咐憋了整整一路,这会儿才算是松了一口气。

    “公子,我们这是到随州城里了吗?”

    梅遇春伸展了一番有些酸疼的身体,毕竟他整夜都没有休息,

    “到了,先安顿下来吧,等城里风声松一些再想办法出去。”

    狄破这一路没能说话,在桶内听到外边谈话的他这时已经知道自家公子都做了些什么,心中很是佩服。

    公子就是公子!

    “休息一会儿吧,绷了一夜了。”

    梅遇春揉了揉眉心,极其疲劳。

    ……

    枫树岭镇,百夫长带人将方圆十里搜了整整一天,还是一无所得。

    他不禁有些面色铁青。

    “这几个谍子狡猾的紧,恐怕是追不上了,都歇会儿吧。”

    众人闻言,皆是瘫坐在了地上。

    四更天就出城搜寻直到现在,都累得够呛。

    一个军士跑了过来。

    “将军,在红庙镇附近找到两匹马!”

    “有没有发现谍子?”

    “禀将军,没有,据附近的山民说,早上就有人看到过这两匹马,但却没见过人。”

    百夫长一拳狠狠地砸在旁边的树上。

    “这些该死的楚狗!把老子给耍了!”

    军士有些害怕,这时候的百夫长他可不敢招惹,小心翼翼的道:“那将军,咱们怎么办?”

    百夫长一脚踢了过去。

    “怎么办?老子怎么知道怎么办?不休息了,都给老子起来,回随州禀报城守大人!”

    众人心中怨声载道,却不敢出声,稀稀拉拉的站了起来。

    ……

    红庙镇。

    镇上突然出现一个全身裹在黑衣里的怪人。

    他手里牵着两匹马。

    镇民都远远地看着他,不敢靠近。

    “你们可有人见过这两匹马?”

    声音很低沉,透出一股威慑。

    有个老人站了出来,他是那天梅遇春进城时打听红庙镇来历的老人。

    “昨天有两个剑士路过镇上,骑了两匹马,看着像,但不知道是不是大人的这两匹。”

    “他们形貌如何?”

    “说来奇怪,一个壮汉,背着把大剑,还有一个才五六岁的男娃,也是游侠打扮。”

    “他们去哪儿了?”

    “老朽跟他们说了镇上的旅店,他们的马不行,想必是在那里休息了一夜,一直往前走便是。”

    黑衣人点了点头,仿佛凭空消失在所有人的眼前。

    “天啦,这是见鬼啦!”

    有些小的孩子吓得尖叫起来,围在一起的人瞬间作鸟兽散。

    旅店。

    小院中。

    老板娘正在洒扫地面,忽然眼前一花,竟然站着一个黑影。

    她颤抖着手举起笤帚,看着眼前的黑衣怪人,心头有些发憷。

    “贵……贵客是要住……住店吗?”

    “昨天你店里那两个人在哪里?”

    老板娘咽了一口唾沫。

    “贵……贵客认识他们?”

    “说!”

    “走了,今早起来没见人,应该是昨夜走的。”

    黑衣人再次凭空消失。

    “娘嘞……”

    老板娘面色惨白,眼前一黑倒在了地上。

    ……

    桐柏大营。

    年轻将军颤抖着跪在地上,额头死死贴着地面不敢抬起。

    流出的汗水已经在地面聚起一个小水洼。

    “你都在做些什么?”

    声音不重,但威严中带着浓浓的沉闷,直击跪在地上的年轻将军的心头。

    “君父,我……”

    “军中无父子。”

    年轻将军身子猛地一颤,他对自己的父亲的恐惧是与生俱来的。

    从小到大,他几乎都笼罩在这种恐惧当中。

    “将军,末将无能!”

    “无能?你可知道那几个人的行踪?”

    “末将……不知。”

    “不知?好。真不愧是我的儿子,竟让列剑欺瞒于我,你真是长大了。”

    年轻将军再也承受不住压力,倒在地上。

    “起来。”

    声音变得和蔼起来,但年轻将军却更加胆寒。

    他知道自己的父亲用这样的语气说话意味着什么。

    他强支着因恐惧而抽筋的身体站了起来,垂着头,认身上再疼也一动也不敢动。

    “告诉我,为什么?”

    “末将……末将怕将军失望……”

    “失望?呵呵呵……你想错了,我不失望,你回许都去吧。”

    “父亲,我……”

    “嗯?”

    “末将遵命!”

    他弓着身体,一瘸一拐的退了出去。

    帅案后坐着一个老人,

    老人穿着一身普通的白布麻衣,身形瘦削,但却极高。他的脸看上去很是普通,只是却长了一双深邃幽黑如深渊一般的眼睛。

    如鹰如隼。

    干枯的手指不断轻轻地敲在帅案上,微眯着细长的眼睛。

    若有所思。

    “列阵,你说这个孩子是何人?”

    他身侧站了个枯瘦的中年人。

    没有回话。

    他知道,身边的人看似是在问自己,实则自语。

    “听到消息马上意识到身在险境,然后从容安排,先送走一人传递消息,同时减少目标。然后再遣一人带马出城,自己留在原地吸引视线,而后从容离去,直到他出城,墨家的人才反应过来事情已经败露。明知随州已成绝境,但还是决不曾改道。接着利用敌人的心理调虎离山,刻意暴露行迹制造混乱懈怠城门守卫,平安进城。”

    “小小年纪算计人心人性,虽然手段还有些稚嫩……这是哪个氏族教出来的。”

    “亮出了后手,而后等我吗?”

    “呵呵,真是有趣。”

    “列阵,你去通知列剑,撤销坐探暗查,不得放一人出城。”

    枯瘦中年人躬了躬身,身形消失不见。

    门外,一个同样穿着白布麻衣的年轻人走了进来。

    “父亲,接下来去何处?”

    “随州。”

    ……

    已经过去了三日。

    梅遇春不敢让狄破出门,以他的性格和形貌,太容易引起旁人的注意。

    三天以来。

    梅遇春出去过几次,一是需要买些吃食和清水,而是打听随州城内的黑市所在。

    晋国马匹管控极其严格,等闲不会售出。

    为了顺利进城,已将马匹丢下。若是找不到马,前往夏城不知要耗费多少时日。

    梅遇春知道城中有许多坐探,每次出门时他总会将所有人的相貌和神情一一记在心中。

    不过今天出门时,他发现自己所怀疑的那些脸一张都没有出现。

    远远地眺望了一眼城门。

    围在城门口想要出城的人很多,都在叫喊着让守卫打开城门。

    守卫站成一排,长矛直指前方,一个个面无表情。

    所有人顿时噤若寒蝉。

    城门已经用生铁打造的鹿砦堵死。

    不用看也知道,其余三方城门恐怕亦是如此。

    对方已然知道自己进城了。

    梅遇春心头突然泛起一丝寒意。

    若非确定自己就在随州城内,绝不会直接将城门堵死,并且撤走城内所有的坐探。

    显然对于找到自己已有十分的成算。

    真正的对手。

    来了!

    并不是梅遇春骄狂自大,而是从记事起,也恰恰是大爹爹身体急转直下的时候开始,他就被方相强制教导着观察身旁的每一个人,揣摩推测每个人的想法。

    方相说每个人的人生都是一盘棋,所见之人皆是棋子,若是不能将每颗棋子的意图洞悉,那么终其一生,他也没有资格成为替他的大爹爹下那盘棋的弈者。

    当他看见父亲苍白的脸之时,他明白了。

    这棋他要下,也只能由他来下。

    整整三年时间,梅遇春从未中断过对身旁每一个人的分析。

    梅遇春一路走来,都通过这样的分析有惊无险。

    他相信自己的棋力。

    但他隐隐间能感觉到。

    这次这个人洞悉了自己全盘的布局,且极其老辣。

    可以说已经将自己锁死一隅。

    他在等自己。

    而自己,还有唯一的后手。

    这种令自己无可遁形感觉,他只在方相爷爷身上感受到过。

    他赶回了那座宅子。

    “狄破,跟我走吧。”

    狄破见到今天公子回来竟然是两手空空,并没有买任何东西,有些疑惑。

    “公子,莫非是这里被发现了?”

    梅遇春笑着摇了摇头,道:“走吧,我们去城守府见见那只黑手?”

    狄破惊得下巴几乎也要掉在了地上,他略有些迟疑的摸上了梅遇春的额头。

    “没烧啊?”

    “公子,你跟我说笑吧?”

    梅遇春翻了个白眼,没好气的拍开他的大手。

    “走了!”

    而后排闼直出。

    好吧,公子没烧,他是疯了!

    狄破背起巨阙,闷闷的跟了上去。

    这一路,梅遇春一句话都没有说,他在凭借仅有的几条信息复盘。

    常年购置大批兵器。

    拥有控制桐柏大营的能力。

    可以辖制随州城。

    与晋国王族有嫌隙,不……应该说是仇恨。

    这些便是梅遇春为数不多的线索。

    他总觉得自己忘了些什么。

    他愣在了原地。

    狄破没有发现公子已经停了下来,他看到了城门口的乱象,于是偏着头走到了梅遇春的前面。

    他转回头,身前已经没了梅遇春的身影,回头一看,才松了一口气。

    人还在!

    “公子,想什么呢?”

    梅遇春抬起头,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那柄巨大的巨阙。

    对了!

    墨家游侠!

    这便是自己忽略的线索。

    墨家有三派。

    晋墨入世,赵墨制器,扬墨传道。

    吕梁商旅……

    能得晋墨相助,看来此人是晋国的柱石啊!

    答案已经呼之欲出。

    梅遇春想起了红庙镇的红娘子。

    晋国长公主夫婿的妻子。

    她死了。

    没有死在春秋国战里的她,却在国战结束后短短几年却突然逝世。

    难怪晋相鹫生一个兵家士子可以将相一身,独掌晋国军政。

    结合这一路的情况来看,梅遇春几乎可以断定,任是鹫生再风华绝代,但在关键的时刻,他决然掌控不了晋国军方。

    因为晋国还有一个人。

    安国君,古默。

    你藏得好深!

    若是古默,他不会在城守府等自己,因为他若进随州,一切将会传到有心人的耳朵里。

    但他却来了随州。

    还是红庙镇!

    红娘子庙。

    随州只是一个幌子,试探自己棋路的幌子。

    梅遇春回过头,朝着城门口走去。

    狄破一头雾水,他总觉得公子今天神神叨叨的。

    城门口围着的人还是很多,更多了。

    “狄破,冲过去!”

    狄破当真冲了过去,以巨阙开道。

    当然,包着剑鞘。

    他突然明白了,公子想些什么自己永远不会理解,哪怕是他说了,自己仍不会理解。

    自己觉得公子疯了,就像偶尔,自己也会觉得大哥疯了。

    等他们疯完之后,他会发现,要做的事做成了,该逃的命逃掉了。

    所以,其实不是他们疯了,是自己太笨。

    好嘛!

    谁怕谁啊!

    城门口围着的人不能出城已经满肚子的火气。

    又被撞了个七倒八歪,已经有很多人打算要教训这个丑陋汉子一顿。

    但他手里有一把比人还宽的剑。

    城门口又安静了下来。

    梅遇春跟在他后面,然后走到鹿砦前。

    若是自己猜错了,结局唯有一死。

    他相信自己。

    “麻烦给我们两匹马,我们要去红庙镇。”

    狄破已经做好了被乱矛戳死的准备。

    他闭上了眼睛。

    过了好久,好像不痛,

    再睁开眼。

    鹿砦不见了,城门开了,身前有两匹马。

    好家伙!

    狄破认出来了,这就是自己之前被公子放走的马。

    他看着眼前尚不如自己腿长的背影。

    牛!

    ……

    红庙镇。

    小庙门口。

    有父,手持卷宗。

    有子,提着消骨。

    庙里,有母亦有妻,春风也无声。

    “你说他什么时候来?”

    “父亲,孩儿猜测,三天之内。”

    “呵呵呵,他已经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