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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十载三千局

    梅遇春看得出来。

    孟彟是个特立独行的人。

    与其他的儒家君子不同,要知道儒家的学说乃是以礼义为先,百家士子中公认最为讲规矩的,然而孟彟并非如此,他不羁礼数。

    是以他并没有继续拜下去,而是依言站起身来。

    “先生,虽不行拜师礼,那学生该如何称呼?”

    孟彟坐了下来,眼睛回到棋盘之上。

    “随你,先生亦可,若你不愿,可直呼孟彟之名。”

    梅遇春几乎就要笑了出来。

    这位孟先生当真是可爱得紧,他不让自己行拜师之礼,但却让自己称其为先生,岂非是掩耳盗铃?

    当今春秋,百家士子皆可称为先生,唯儒家之人将先生二字认作是老师之意。

    不过他倒是没有拆穿,既然他不愿自己拜师,也便由得他,心知即可。

    “你的名字?”

    “先生,弟子梅遇春。”

    “嗯,你手中的棠溪剑从何而来?”

    “公孙大娘所赠,用以护身。”

    孟彟微不可查的皱了皱眉头。

    据他所知,无论是公孙锦还是公孙氏,手中并无这柄棠溪,二十多年前公孙锦上山也并未携带此剑。

    若公孙锦有此剑,鹤儿阻不住她。

    “听鹤儿说,你的剑术不错?”

    “???”

    梅遇春好奇的望向孟彟。

    他当然知道孟彟口中的鹤儿是谁,不过那独翅白鹤莫非还会说话不成?

    “待得久了,自然知其意。再者,你若剑术太差,即便鹤儿断翅,你也上不来。”

    梅遇春心中有些无语。

    您既然已经知道了,那还问什么?

    “先生,尚可。”

    孟彟微微颔首。

    “以后你便跟着鹤儿修习剑术,只可使用木剑,自己去山里做一柄。”

    梅遇春点点头,白鹤若是能与自己切磋,那是再好不过了。

    以其疾速,再加上那一只长而锋锐的尖喙,而且显然是经过高人指点的身法,便是将其看作一位高明的剑客亦无不可。

    “先生,弟子想问,白鹤为何会武?又因何断翅?若弟子没有猜错,它乃是与公孙大娘交手后才受此重创。”

    “公孙锦后的绝世剑客所断。”

    孟彟言简意赅,却只回答了后面一半。

    梅遇春很无奈,看来白鹤的来历又是不愿告诉自己的了。

    原以为自己来了幕阜山后会解开疑惑,谁曾想却多了更多的疑团。

    但这位孟先生显然不打算告诉自己,因此他很识时务的没有再问下去。

    “你以为,何谓棋道?”

    孟彟正襟危坐,显然还是儒家君子的做派。

    梅遇春当然知道,这是先生开始教导,或者说是考校自己了。

    “围棋乃弈者执棋,取势攻杀之间皆在弈者。故学生以为,棋道者,人道也。”

    孟彟点了点头,面上看不出来是否满意。

    “你可知围棋乃何人所创,创之以何为据?”

    “《世本》有载,上古五帝之时,尧造围棋,以教子丹朱,丹朱善之。楚天子时国手秋拓之,君子始以其为戏。学生以为乃以九州大地为轴,纵横之间,暗藏兴亡。”

    “然也!”

    “围棋初创之时,乃为教子之举。至楚室时,成君子之戏。然今春秋乱战,列国休止间便是黑白交替,我不会教棋,你与我对弈便可。”

    不会教棋?

    梅遇春当然不会认同他这个说法。

    大爹爹和方相爷爷让自己千里迢迢而来拜师求教,这位先生又怎么会不会教棋。

    可当他真与孟先生对弈之时。

    他才知道,先生没说谎,他当真不会教棋。

    棋盘之上,梅遇春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无它。

    梅遇春所执白子已经是在被屠杀,没有丝毫幸理。

    哪怕是与方相对弈之时,虽不能胜,但也不至于被老叟戏顽童一般戏耍。

    倒不是说孟先生的棋力高于方相。

    而是他开局必是先前所见打谱时的格局,运子行子之间杀伐气十足,且他的棋路梅遇春从未见过,但他却不敢随意落子,就怕落到孟彟的盘算之中,但却无一次幸免。

    而且孟彟要求梅遇春只能使用白子,这让梅遇春更是腹诽。

    梅遇春中盘时已经打算投子弃局,孟彟不许。

    他告诉梅遇春,之后但凡与他对弈,每一局必要阖盘死尽才算结束。

    梅遇春很无奈,幽怨的望着古井无波的先生。

    他现在甚至怀疑,孟先生是不是常年独居深山,与自己对弈就是为了凌虐自己解闷。

    而且他是先生,与学生对弈居然要执黑先行。

    到了后面,梅遇春已经是自暴自弃的下法,处处送子只求尽快结束这一局棋。

    半晌后,终于结束了。

    梅遇春看着棋面上的惨状,有些天旋地转。

    梅遇春先前所用正是占据中腹的解法,只是却处处受制,子子空悬。

    到了后来……不说也罢。

    这是在教棋?

    不是他愿意送子,而是面对棋面上的局势,实在是继续不下去了。

    试想绞尽脑汁一步步棋,就是为了在对手的下一轮的绞杀下败得慢一些,任谁也是下不下去的。

    梅遇春小心翼翼的看着先生,不知道他有没有盛怒。

    孟彟还是一副不喜不忧的神色。

    “先生……”

    “去与鹤儿练剑,五个时辰,对了,做木剑不算在其中。”

    梅遇春的小脸几乎就要绿了。

    五个时辰?

    现在已经是正午,做剑加上对练五个时辰下来,就是半夜了。

    而且对练可不能行两败俱伤之法,又是用的木剑。

    这样的情况下与白鹤对练五个时辰?

    梅遇春已经可以预见到自己将会何等凄惨,但孟彟已经定下来了,他哪里敢反驳,他也大概能察觉到先前自暴自弃的下法让先生很是不满。

    当然,他没有表现出来。

    “先生,那我的晚饭?”

    孟彟已经将棋子收起,而后又开始了自行打谱。

    所用的依然是那番开局。

    “明日晚间吃吧,还有,伐木做剑不可用兵器。”

    ???

    梅遇春喉咙里有点干涩。

    没饭吃也就罢了,做剑不能用兵器,莫非用石头去磨?

    孟彟点了点头,显然是肯定了他的想法。

    “你若不愿,自可离去,跟我学棋,需下满三千盘为止。”

    三千盘?

    他当然不能离去,只是这样的棋局要下上三千局,梅遇春觉得不如引刀一快来的直接。

    “十年时间,一日一局,你若拖沓,明日之局便不成了。”

    梅遇春站了起来,往山下跑去。

    去干什么?

    做木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