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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木屋欢笑,或可安眠

    “爹,浑伯伯,你们怎么带了几只死狗回来啊?”两个猎户领着高玄和欧迁到了一个小木屋前,突然从木屋里传来一个女孩惊喜的声音。

    女孩看起来痴痴呆呆,认知有障碍。

    “月娘,它们不是死狗,而是狼,很凶的狼,会吃人……”猎户咳嗽,跟女儿耐心解释。

    “你跟她说这些有什么用,她就算听懂了,也记不住。你让她认识狼又能如何,还能指望她去打猎?还是以后遇到了逃跑?”瞎子有些无奈的问道,咳嗽的男子陷入了沉默。

    “爹,你跟浑伯伯出去打猎,我学着你们的样子生火做饭,可是不小心把柴堆点燃了,不过没事,我很快就用水扑灭了。”

    听到女孩这么说,咳嗽男子立即扔掉手中三头狼尸体,跑到女孩身边,蹲下查看她是否受伤。

    “你衣服烧焦了一块,其他地方都湿哒哒的,穿着不冷吗?”

    “爹,我不冷,不信你摸摸我的手。”女孩说着,伸出冻得通红的一双手。

    男子将她双手握住,跟冰块一样。男子连忙柔声说道:“月娘,以后别做这些事了,你啥也不用做,等着爹回来照顾你就好了,要是你有个好歹,爹到了黄泉路上,没办法跟你娘交代。”

    女孩懂事的说道:“爹,黄泉路很远么?不过也没事,我们不停赶路,总会赶到娘身边,我跟娘解释,让她不要跟爹为难。”

    “你不能去,爹只希望你永远都不要去……”男子叹息一声,他也清楚,跟女儿解释,她未必明白,也就闭口不谈。

    欧迁来到高玄身边,在他耳边轻声说道:“小郎君,这家人有些可怜,父女都有病,没病的又是瞎子,活下去真不容易。我们给他们点银子吧。”

    高玄示意欧迁将耳朵凑到他嘴边,欧迁凑过去,被高玄一把拧住耳朵,高玄在他耳边轻声说道:“就你聪明,我看不出来?别做多余的事,他们不要钱,他们都是世外高人,你的同情对他们来说反而是轻视。”

    “松手,松手,疼。”欧迁低声求饶,高玄松手,欧迁点头说道:“小郎君,我也是好意。”

    高玄作势要踢他一脚,欧迁连忙躲开。

    女孩看到他们的样子,觉得有趣,跑过来说道:“你们在玩什么?拧耳朵,踢屁股?我也要玩。”

    “月娘,先不玩,你先去换衣服,别冻坏了。”男子连忙拉住女孩,不然欧迁就要无端端挨一脚。

    “我听爹的。”

    “乖孩子,别再把衣服穿反了,纽扣也要对齐,穿起来才好看。你像你娘,生得秀美端庄……”男子仔细叮嘱,生怕自己不能一直在女孩身边照顾,女孩会吃很多苦。

    女孩换好衣服,男子点了点头,随即去去生火做饭。女孩上下打量高玄,开口说道:“你跟我一样,都是小人。”

    “话可不能这样讲,小姑娘,应该说我们都是小孩。”高玄纠正,一副老大哥做派。

    “终于有小人陪我抓野兔捉鱼了,你跟我来。”女孩拉起高玄的手,就要去后山。

    男子额头露出青筋,心中那个气啊,他又忍不住咳嗽几声,强压愤怒,柔声对女儿说道:“月娘,快要吃饭了,不去捉野兔捕鱼了好不好?外面风雪落千山……”

    “爹,我想去,你都不陪我去。现在好不容易有个小人陪我,让我去吧,捉到了就回来。”女孩说道,言下之意是捉不到就不回来。

    那种事她不是没干过,夜幕降临她在雪地睡着,河水冰凉刺骨她还在河水里捕鱼,男子找到她,既生气又心疼。月娘因为头部遭受重击,好不容易才活下来,男子不希望她再落下什么病根。

    “乖女儿,咱不去行吗?家里还有鱼,养在水缸里,你现在就可以去看。”

    “我不!家里有鱼没野兔,我去抓野兔。”

    “我……”男子作势要打,手举起又放下,一边的浑瞎子说道:“让她去吧,你总不能时时刻刻都看着她,等她学会生存,你下了黄泉也才安心不是?”

    “可我不忍心看她吃苦受罪啊……”男子又咳嗽起来,他来到高玄身边,低声威胁道:“小子,你要敢跟着去,我把你吊起来,脱了衣服打,舍不得打她,我还舍不得打你?”

    高玄哭笑不得,当下表示绝不跟着去。但女孩拉着他的手,一再死缠烂打,高玄也有些心烦,于是头脑一转,说道:“你有没有玩过华容道?我教你玩华容道吧。”

    “华容道,是什么动物?”女孩傻乎乎问道。

    “不是动物,用几块木片制作的手工游戏,不会没关系,我教你啊。”

    高玄说着,心说以这小姑娘的心智,玩一两年也未必明白。

    在他的指挥下,女孩用斧头劈开木头,将它们砍成大小不一的小块,她做起来得心应手,还很高兴。

    “老子信了你的邪……臭小子,摆明了找打。”男子咳嗽两声,心里暗骂高玄不识好歹,自己捧在手心里的宝,那小子将她当做丫鬟使唤!

    男子来到柴房门口,说道:“月娘,你个女孩家家,别做这些粗活,手容易起茧子。斧头你放下,让那小子做。”

    “我不!”女孩抗议,说道:“爹啊,砍木头也很好玩啊,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让我砍,我乐意做这个。”

    男子不理会月娘的恳求,对高玄说道:“小子,让你的随从来做,他五大三粗,做这点小事总没问题吧。”

    高玄摇头,说道:“我拒绝。”

    “你拒绝!”男子又冒起青筋,问道:“凭什么?我们救了你,好心收留你,还给你提供饭食和住宿,你倒好,使唤我女儿,还惯着你家仆从,要不要我们把你们当做活菩萨供起来?”

    “恩公息怒,小可的仆从被雪狼咬伤,才止血,干活免不了伤口撕裂……”

    “就你们金贵?不让他来也行,你给我女儿打下手。”

    浑瞎子在一边剥狼皮,听到这边的对话,摇了摇头,沉声说道:“老七,你累不累?管天管地,就连这点小事都要管?你要实在闲得慌,就来帮我剥狼皮。狼肉腌制后,再烟熏一下,挂起来过冬食用。狼皮处理了,用来缝制衣服。”

    男子皱起眉头,浑瞎子催促,嚷道:“磨蹭什么,还不快来?”

    男子咳嗽一声,指了指高玄,没好气道:“都怪你。”他随即朝浑瞎子喊道:“我还在做饭,我去看看火,别把房子烧了。”

    浑瞎子瓮声瓮气叹道:“脏活累活苦活都我干,都嫌臭是吧?”

    欧迁躺在床上,听到外面的对话,心中想着:看来受伤,也不是没有好处,至少不用干活,吃饭还有人伺候。

    饭做好了,男子咳嗽几声,招呼众人去吃饭,高玄等浑瞎子入座,才将一碗饭端去给欧迁。

    “小郎君,我受了伤,你不喂我?”

    “你手又没断,断了再说。”

    “没良心。”

    “少矫情。”

    高玄白了欧迁一眼,欧迁心中嘀咕:我都把你当做儿子看待了,可你连喂老子都不肯,忤逆不孝啊。

    高玄坐到桌子边,咳嗽男子朝月娘喊:“乖女儿,别摆弄那堆破烂了,先吃饭。”

    “不成。”

    “不成?”

    “不成功,便成仁,我弄不好,就不吃饭。”女孩说得信誓旦旦。

    高玄见浑瞎子动筷子,他也拿起筷子,被咳嗽男子一把抢过,在额头敲了一下,男子没好气:“都怨你,让她做什么木片。她不吃饭,你也别想吃。”

    “不是啊,恩公,做人要讲道理……”

    “我的道理就是道理,反正我女儿不能饿着肚子。”

    高玄长舒了一口气,叹息道:“懂了,那我去想办法呗。”

    他来到月娘身边,蹲下去,见月娘还兴致勃勃削木片,开口说道:“小姑娘,消停一下成吗?”

    “不成。”

    “不是,你这手法也不对啊。”高玄眼珠子一转,说道,“手法不对,做出来的东西就不能用,还有,你不停下,我后面就不给你画人物,看你怎么刻。”

    “别别别,小人,你一定要帮我。”

    “那先吃饭,不然别想我帮你。”

    “啊?”

    “啊什么啊呀,先吃饭。你先洗手,然后坐过来,懂了没?”

    “懂了。”

    男子见高玄又在教女儿做事,有些不爽,当下也没说啥。

    吃完饭,男子用眼神提醒高玄去洗碗,高玄也是人精,推托说要帮月娘画人物。

    “洗了碗再去。”

    “我拒绝。”

    “你又拒绝?看我好说话,要将我吃干抹净是吧?”

    “非也,恩公,是月娘着急,不信你问她。”

    又搬出月娘做挡箭牌,这小子太过无耻。

    心里这么想,男子打算出手教训一下那不识时务的小子,可月娘已经开始不耐烦的催促。

    “我想过来帮你,可你爹非要让我洗碗。”高玄说得很委屈。

    “竟有这种事?”女孩一下来了脾气,嚷道,“爹,你别为难他,你再这样,我可不理你了。”

    “不会不会,爹怎么会为难他?”男子连忙辩解,一脚踢在高玄屁股上,没好气道:“还不快去,没见她很着急?一点眼力见都没有。”

    浑瞎子乐得看好戏,喃喃说道:“有了玩伴忘了爹,看来有你吃醋的时候。”

    到了深夜,浑瞎子等人都已经睡去,月娘还津津有味的沿着高玄绘出的线条雕刻。高玄连连打了几个哈欠,说道:“小姑娘,我们明天再刻吧,东西在这,又不会长脚溜了。”

    “不行!我就要现在刻完。”

    “那你先忙着,我先去睡觉了。”

    “不行!没有你看着,我刻歪了怎么补救?你不许睡。”

    高玄苦着脸,另一边偷听的男子在心里想:臭小子,敢跑去睡觉的话,我就把你从床上踹下去。

    “我好困啊,小姑娘,你大发慈悲,放我睡觉去吧。”

    “说了不行就不行!”

    高玄嘀咕:“我这是造了什么孽?”

    男子心中暗爽:哼,使唤我女儿,可是要付出代价的,活该啊活该。

    高玄已经记不得月娘什么时候刻完的,他只知道他一沾枕头就睡着了。

    黎明时分,高玄正沉浸在睡梦中,突然有人拧他的耳朵。他不想起床,只得装死。

    “起来啦,鸡都叫了好几遍,你还睡得跟死猪一样。”

    高玄继续装死。

    月娘不信邪,嚷道:“你再不醒,我就把你耳朵拧下来!”

    “我豁出去了,宁愿耳朵不要,都不能这么早起床。”

    在心里打定主意,高玄耳朵被拧得通红,但他一点反应都没有。

    “我不信拿你没辙。”

    月娘伸手捏住了他的鼻子。

    高玄把嘴张开一条缝,悄悄呼吸,被月娘发现,她又捏住了他的嘴。

    不消片刻,高玄挣扎起来,喊道:“我醒了,我起来,怕了你,我投降。我这是造了什么孽,遇到你来收债,唉,唉,唉。”

    高玄接二连三的唉声叹气,男子心里好受许多。

    高玄开始解释华容道的玩法:“被蜀汉五虎将包围的是曹操,周围是小兵,曹操需要突围逃走,游戏才算胜利。五虎将只有关羽会放过他,所以他只有往下走,这期间,小兵也会听指挥让出道路,就像这样。”

    高玄说着,演示起来,不消片刻,曹操就走出了华容道。

    “慢点,我没看懂。”

    “那好,我再演示一遍。”

    结束后,月娘疑惑的看着他,高玄说道:“明白,我再演示三遍。”

    三遍之后,月娘表示自己要试试,高玄把木片以及盒子递给她。

    耗费了很多时间,月娘还是不行,她直接把曹操从盒子中拿出来,扔到一边,说道:“这就行了,他飞出了华容道。”

    “不行,这是犯规。”

    “小子,哪里不行了,我看行。”躺在床上的男子突然开口说道。

    “恩公,你说行就行。”

    “嗯,算你小子识相。”他开始穿衣服,随即来到高玄身边,说道,“我们准备做早饭,小子,听我指挥,先淘米,再掺水,再生火。”

    “恩人,我家小郎君可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这种粗活还是我来吧,煮饭我还是拿手的。”欧迁从床上坐起来,说道。

    “躺好吧你,我就要让这小子做,总是不劳而获怎么成?养成好逸恶劳的个性,一辈子都让人伺候?我不答应!”

    男子咳嗽起来,在他的逼迫下,高玄稍显笨拙的操作起来,这个过程,男子有些嫌弃,指出他一些不足之处,特别是用火折子的时候。高玄虚心受教,男子才点头表示差强人意。

    高玄烧火的时候,月娘将两根树枝插在他头上,拍手惊喜说道:“小人,你好像林中麋鹿。”

    “唉,你说像就像,你说是就是吧。”

    听到高玄叹气,男子咳嗽一声,没好气道:“小子,听你语气,有些不耐烦啊?”

    “没有的事,我哪敢?恩公,我是没睡醒,有些起床气……”

    “有起床气,也不许撒在月娘身上,听懂没有?不然我将你吊起来打。”

    “听懂了,了然了然。”高玄狗腿子一般,连忙点头哈腰。

    月娘见高玄卑微的样子,忍不住哈哈大笑,高玄一见那单纯女孩笑,内心就无比安静祥和,也跟着笑了出来。

    其实高玄在那个与世隔绝的小木屋过得挺自在的,第一天,月娘要带他去捉野兔,高玄怕咳嗽男子责备,死活不答应。

    第二天,咳嗽男子递给他一块肉,说道:“你要陪月娘玩,别饿着。”

    高玄一愣,男子有些不自在,说道:“捉野兔很是耗费体力,你娇生惯养,未必吃得了那个苦。你别强出头,看着点月娘就行,别让她疯玩,忘了回家。”

    “恩公你答应让她去了?”

    “算是吧,你可要看紧点。”

    高玄点头,说道:“捉野兔,也不一定非要跟它赛跑,我们可以用笼子做个陷阱……”

    “你当野兔跟你一样傻?以它的机敏,陷阱根本没用。”

    来到后山雪地,月娘就像是猛虎出笼,很快就跑的没影。

    “你倒是快点啊,这么慢还怎么捉野兔?”

    “你小小年纪,怎么跟雪豹似的?不论是速度还是耐力,都远超同龄人?”高玄问道,“你是不是修炼了什么武功?”

    “什么武功?我不知道。”

    “就是你爹,有没有教你打拳,像这种。”高玄说着,开始比划一些武功招式,月娘疑惑的看着他。

    “对牛弹琴。”高玄叹气,“我跟你讲,你也不明白,回头我去求你爹和你浑伯伯教我武功,你帮我说好话。”

    “什么是说好话?”

    “就是让他们同意,他们要是拒绝,你就撒泼打滚,大哭大闹。”

    “什么是撒泼打滚?”

    “躺在地上打滚,像这样。”高玄说着,躺在雪地中示范。

    月娘拍手笑道:“真好玩,我也要玩。”

    见月娘打滚,高玄叮嘱道:“打滚的时候,不能笑,要哭,哭得越凶越好。”

    “我哭不出来。”

    “算了,到时候再说吧。”

    两人等到黄昏,都没遇到野兔,只得失望回去。

    晚饭之后,高玄献殷勤,主动洗碗,还给两个猎户捏肩捶腿。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诈。说吧,有什么事?”男子咳嗽一声,问道。

    “恩公果然聪明绝顶,是这样,小可身子骨弱,想向两位学个一招半式,强身健体。”

    “你根骨太差,教你是白费功夫。”

    浑瞎子却说道:“我觉得可以一试,老七,你我也老大不小了,再不找个传人,难道要将咱们的功夫带进棺材?”

    男子咳嗽两声,点了点头,说道:“既然如此,就依兄长所言,收下这混小子做弟子。”

    高玄喜出望外,连连磕头。欧迁在一边替他开心,告诉他拜师的礼仪,高玄连忙去烧水,给两人泡茶,然后又在大师父和二师父的带领下,分别给两派的祖师爷磕头上香。

    浑瞎子当先说道:“我这一门不是什么武学世家的传承,只是军中不断厮杀总结出来的一些门道而已。分为闪通拳,擒拿手和步马刀,虽是一些基础招式,但练好了,用于近身格斗或是短兵相接,都有奇效。”

    等浑瞎子介绍完,男子咳嗽起来,说道:“我这一门则注重呼吸法门,用毒和偷袭,具体来历不便细说,你只需要记住,别在人前显露,否则不走运遇到同门,他们会第一时间将你灭口。”

    高玄郑重点头,开始跟着浑瞎子练习那些基础招式,咳嗽男子在一旁观看,他有些没做到位的地方就指出来,也不打骂。

    月娘在旁边也有样学样,她动作更加不规范,男子也没有纠正她的意思。

    远处,欧迁则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

    到晚上,高玄有些乏力,所以晚饭以后男子也没有逼着他洗碗。欧迁倒也识趣,主动承揽的家务活。

    男子开始传授高玄呼吸法门,等高玄彻底记清楚后,他又让高玄运转了一次,随即扔给他一本《毒经》,叮嘱道:“收好,即便是死,也别泄露出去。”

    “兹事体大,徒儿晓得,二师父放心,徒儿记熟之后,就将它烧了。”

    男子眉头一皱,说道:“它不仅有毒理,还包含药理,若有重要的人中毒,你还可以依照上面的方子解毒。烧了固然免去了麻烦,可你以后有疑惑之时,免不了要翻阅查看。”

    “二师父放心,徒儿一旦将它背熟之后,就每天都会在头脑中默诵一遍,绝计不会忘记。”

    “如此甚好。”男子拍了拍高玄的肩膀,赞赏了一句,随即对他说道:“时候不早了,你早点休息吧。”

    高玄向师父道了晚安,随即躺到床上呼呼大睡。

    他已经不记得像这样安眠,是多久以前的事了。

    第二天,他依然是被月娘用非人手段给折腾醒。

    吃过早饭之后,浑瞎子带着高璇继续练功,中午过后,高玄已经将拳术和擒拿手掌握得七七八八,他待在浑瞎子身边,只是细致的观看揣摩,对照自己是否还有需要改进的地方。

    之后,浑瞎子开始教导他刀法,高玄用一节枯树枝代替长刀,月娘见他耍的有模有样,也在一旁用枯树枝跟着练习。

    等他们练累了之后,浑瞎子带着高玄走到一棵大树下,大树枝丫上,堆满了细雪。

    月娘见他们在小声说着什么,也凑上去想要听一听。

    “月娘,我师父有重要的话对我说,你先去一边玩儿。”

    “我不,我就要听。”

    “月娘乖,听话。你先去玩儿,回头师兄给你买糖葫芦吃。”

    “什么是糖葫芦啊?”

    “就是山楂果外面包裹了一层糖霜,吃起来酸酸甜甜,鲜嫩爽口。”

    “那你现在就给我,不然我不走。”

    “我现在哪里去给你买呀?我总不可能凭空变出来吧。”

    浑瞎子叹息一声,说道:“罢了,就让月娘在一旁听着吧,反正她也不会记得。”

    高玄点了点头,示意月娘跟他站在一起,于是浑瞎子开口说道:“我阿翁(祖父)出身铁勒浑部,是浑萼将军手下一名十夫长。天宝十四年十一月,总领范阳、平卢、河东三镇的节度使安禄山谋反,而那时封常清、高仙芝将军战败,朝廷无可用之将,只得请重病的哥舒将军出山。朝廷任命哥舒将军为兵马元帅后,又命田良丘任军司马、萧昕任判官,王思礼、钳耳大福、李承光、高元荡、苏法鼎、管崇嗣为部将,火拔归仁、李武定、契苾宁以及我们铁勒部驰援,总计二十万军队镇守潼关。”

    高玄叹气说道:“可惜,哥舒将军最后还是败了。”

    浑瞎子长长叹了一口气,说道:“世人只知道哥舒将军战败投降,可世人不知道的是,若非朝中杨国忠的陷害,哥舒将军也不至于沦落到那步田地。天下人不明就理,以为哥舒将军屈膝求活,还写了许多劝降信送到他的旧部军营,殊不知那是安禄山找人伪造的将军手迹。”

    高玄也跟着叹气,月娘见两人叹气,她虽然不明白,但也跟着叹气。

    “潼关一战,我铁勒军无一人存活于世,我阿爷(父亲)正是在那场战役中死去,铁勒骑兵,无负大唐。而他们牺牲后,却被冠以怯战叛国的罪名,实在令人寒心。战后,浑将军遣散了后方所有老弱病残,我阿翁就是那个时候卸甲归田,他带着我四处漂泊。”

    “我阿翁势必要为哥舒将军平反,为铁勒骑兵正名。于是他四处托人,为哥舒将军写一首诗,颂扬他的英明,但那些名扬天下的诗人都将他拒之门外。阿翁绞尽脑汁,终于想出了四句民谣,可惜他不会写字,他只有将他想到的这一首民谣,又四处托人写出来。依然是无人肯帮忙,最后他遇到了一个叫卢纶的诗人,对方听他念出了这四句民谣后,当即表示愿意帮他,于是写下来交给我阿翁。谢过卢纶之后,我阿翁又买了些纸笔,从未写过字的他,连握笔的姿势都不对。他一点一点的照着卢纶写的字,抄写了一遍又一遍,散发到街上。后来被巡街的卫兵发现,要逮捕我们,我们只得四处躲窜。很久以后,我才知道那个叫卢纶的诗人写过“月黑雁飞高,单于夜遁逃。欲将轻骑逐,大雪满弓刀”。”

    高玄立即开口说道:“他还写过“林暗草惊风,将军夜引弓,平明寻白羽,没在石棱中”。”

    “不错。卢纶这位诗人对忠君报国的将军有独有的情怀,所以他才肯帮我阿翁。后来,阿翁这一首民谣传播的越来越广,大家都好奇写出这民谣的诗人是谁?阿翁说他只是来自西域的一个粗鄙之人,不配在青史留名,于是在传抄的过程中,便请人署名为“西鄙人”,由此这首《哥舒歌》就以这样一个名字流传开来。”

    “原来如此,原来是大师父祖父写的,他太不容易了。”

    “我们再次被驱逐,又四处流浪。奔波途中,遇到山贼,我阿翁受了重伤,也是在那个时候遇到老七的父亲,若非他出手相救,我也活不到今日。在那之后,我跟老七结拜为兄弟,我们过了十多年安稳日子,在那期间他们经常会外出办事,我和阿翁也不过问。元和七年,我阿翁病死,葬于南山。到元和十年,突然有一个黑衣人,闯入老七家,老七他们似乎认识他,决心收留他,我很久之后,才知道那人正是朝廷重金悬赏的刺客。两个月过去,相安无事,老七他们决定将刺客送走。趁着夜色,他们去到码头,却忽然被众多事先埋伏的官兵袭击,那个时候,月娘突然发病,我因为带着她去找郎中,所以成了漏网之鱼。老七在战斗中受了很重的内伤,以至于现在落下了不停咳嗽的毛病。我们事后汇合到一起,追查这次灭门事件的原委,才得知幕后主使怕刺杀宰相武元衡的事泄露,要杀人灭口。”

    “也是在追查真相的过程中,我们才知道,原来老七父亲是玄羽门中人,他救的那个人,正是他的同门。那时候,官府查出他们这个门派长期培养刺客,替达官显贵解决心头大患。老七也坦言他参与过刺杀宰相武元衡和副相裴度的行动,不过他是作为接应,并未直接参与,而且不知道主使者是谁。”

    “徒儿不明白,武相和裴相都是国之栋梁,又都是立主削藩的主战派,二师父他们为何要刺杀他们,这……”

    “这是助纣为虐,死不足惜?”

    “大师父,徒儿不是这个意思。”

    “你就是这个意思。”浑瞎子叹气,“唉,老七他们也是受了蒙蔽,根本不知道对方身份……他现在也十分懊悔,所以讳莫如深。”

    浑瞎子继续说道:“我们本打算就此隐姓埋名,流落江湖,没想到那幕后主使依然不肯放过我们,他在你清理尸体的时候发现还有漏网之鱼,于是再次派出刺客追杀我等,我这一双眼睛,也是在与那些人搏杀之中废掉的。”

    听他这样说,高玄表示同情,问道:“那大师父,幕后主使者是谁?”

    月娘听高玄这样问,她也忍不住问道:“浑伯伯,什么是猪使者?”

    “我问过老七,他也不知道。朝廷调查出来的是王世元和张宴,诛杀了十多人,就此结案。”浑瞎子叹气,“可这是做给天下人看的,世人都认为主使者是王承宗,后来又都认为是李师道,可那两人也只是棋子啊。”

    “啊?那大师父,谁有能力利用他们?这两个都是封疆大吏啊?”高玄不可置信的问道。

    浑瞎子摇了摇头,意思是他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