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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佛谷雲深寺

    佛谷雲深藏古道,

    晨客更比鸟来早。

    今生忘却前身事,

    来世却道今世情。

    过了桥,士维又忍不住回首眺望。这回,小仆也跟着回首。

    只见柴门紧闭,树影斑驳。顷刻间,一切回归平静,似乎此间并无人家居住。

    公子怅然若失之情油然而生。

    “公子,此间前不挨村,后不着店。我们此行而来,已经行走近两个时辰,并无其他人家居住。只此一家,孤儿寡母,生活于此间荒凉之处,却好生奇怪。”

    “依我看,这倒是一个好去处,远离颠倒梦想。”

    “生活于此间,平日里,不觉太寂寞了吗?”

    “小孩子家,你懂什么叫寂寞?”

    “就你懂,我不懂,哼!”小仆不服气地哼了一声。

    这小仆年纪和公子相仿,常常居家伴读,外出随伺左右,寝食相依,几乎寸不离身。

    行了不到三里,转过一座山来。

    “你看!那不是有人间烟火,怎是荒凉孤寂之处?”

    小仆循着公子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深山之间,古寺一角藏于云雾之间,若隐若现。

    沿着弯弯扭扭的田间小道,一路行进,古寺却时远时近,若即若离。

    “佛谷雲深,果然名不虚传!”公子似见故人一般,不觉兴奋起来。

    “依我看,这深山所藏古寺,更是远离颠倒梦想,岂不更寂寥?”

    公子看了小仆一眼,“罢罢罢,内心深处的富足,一点儿也不比你那人世间的繁华逊色。”

    “公子莫非不在繁华人世间?你整日锦衣玉食,十指不沾阳春水,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多少人羡慕不来的?”

    “富贵最是无情之物,看得他重,他害你越深。”

    “那我情愿享这无情之物,看他害我到底几许深?”小仆正儿八经,一字一顿地说。

    “这不是没有可能。人如三节草,不知哪节好。”

    “也是,人生几多风雨,三穷三富不到老。”小仆想着,公子下一句又会蹦出什么至理名言来。

    这些,都是他们一起读过的书。只是,此时的小仆,总觉得公子附庸风雅,无病呻吟。

    士维不再说话,骑在马上,仰头望向深山里的古寺。

    马儿慢慢踱着步,似乎理解主人所思所想。

    “公子,你为何摘一株曼陀罗花随身携带,华夫人不是说此花全株有毒么?”小仆打破了沉默。

    “你这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凡所有善,皆非全善,凡所有恶,亦非全恶。”

    “对哦,我自然只知其一,未知其二。公子醉翁之意不在花也!”小仆狡黠地嘿嘿一笑。

    “你再贫嘴!看我不打你!”

    小仆纵马向前,士维策马扬鞭催马。一主一仆,驰骋在苍翠欲滴的沃野上,怅然若失之情渐渐消减。

    跑了十余里路,人马俱疲。

    “前面恰巧有一条小河,我们停下来给马喝喝水,吃点草。我们也吃点东西吧!”

    “行,就停前面吧!”

    河边一排柳树,体贴地伸下柔软的枝条,随风摆动,仿佛想留下远方的客人,揽入怀中。

    草丛里的蛐蛐,也知趣地停住叫声,生怕吵得客人心烦意乱。

    士维和小仆下马,铺上一块布,盘腿坐上面。

    “江生,华夫人和华小姐为我们准备的东西,拿出来吧!”

    小仆叫江生。江生这个名字,是士维父亲给取的。

    江生原本出身将相之家,也享受过几年荣华富贵。三岁那一年,江生父母在一场战争中相继被俘,生死不明。

    叔叔拼死从敌军手里夺回江生,一个人带着他,为躲避祸乱,隐姓埋名,来到陈州谋生,在街上开了一家米铺。

    叔叔起早贪黑,辛勤操持,米铺生意日渐起色,江生和叔叔相依为命,日子过得也还可以。

    这时,不断有媒婆上门介绍姑娘。一开始,叔叔都拒绝了。

    “我把侄儿当成自己的骨肉一般抚养,此生足矣。”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岂有因噎废食之理。”

    阅人无数的媒婆,戳中了他的痛处。

    “世间哪有男子不多情,女子不怀春?”

    叔叔其实是怕娶妻生子以后,江生受委屈。因此一一拒绝了媒人介绍的姑娘。

    “但叔叔你总不能打一辈子光棍。”四岁那年,江生就对人事懵懵懂懂,他劝说哥哥娶亲。

    “傻孩子,叔叔有你在身边就足够了。”

    “哥哥,你一个人太孤单了,我看得出来。”

    每当米铺生意清闲,或晚上打烊后,叔叔望着一个地方痴痴发呆的情景,江生都看在眼里。

    “唉!”叔叔轻叹一口气,为侄儿的早熟感觉心疼,又为自己情感上的寂寥感觉无奈。

    无论侄儿多么懂事,叔侄感情几多身后,毕竟不能代替儿女之情。

    “要是娶了媳妇,会不会待自己的侄儿如己出?”他左右为难。

    “长嫂如母。我会待嫂子如同母亲一般。”

    “还是等你长大一些再做考虑吧!”

    因此,自己的终身大事,总是一拖再拖。

    六岁那年,叔叔依旧孑然一身。

    “不能因为自己的拖累,让叔叔孤独终老一生。”

    江生急了,他不断换着法子劝说哥哥娶亲。

    “哥哥,侄儿渐渐长大,总有一天会离开哥哥,自立门户。到那时,哥哥已年老,身边既无伴侣,膝下也无儿女,必定孤独终老。”

    终于有一天,这句话让哥哥懂了。

    “我不能因为自己的执念,等将来自己年老时,捆绑侄儿去翱翔的翅膀。”他终于渐悟。

    那一年,哥哥已三十岁,江生六岁。

    嫂子进门一年后,就生了一个大胖小子。

    本来就不怎么待见江生的嫂子,现在更觉得江生碍眼了。一点小事不对,便对他动辄既打又骂。

    江生都默默忍受着,他不想哥哥左右为难。更不想拆散哥哥好不容易筑成的家。

    叔叔在家时,她一副慈母样,哥哥前脚刚走,她就像换了一个人。

    六岁那年,哥哥打算送江生去私塾。

    “这小野种,要吃要喝,还要去读书花钱。他越长大,花钱越多。”

    “这蠢男人,钱都给他了,以后我儿子花什么?不行,我得想个办法,撵走这小野种。”

    嫂子把这事记在心上。

    七岁那一年,趁哥哥外出之际,刚好暴雨发洪水,她把江生推进了河里。

    哥哥回来后,她痛哭流涕,诉说侄儿的不幸遭遇。

    哥哥急得带人举着火把,连夜去找。

    洪水无情,比洪水更无情的是人心。

    哪里寻得着,哥哥差点哭晕在河边。

    “我对不起哥哥嫂子啊!”

    江生命不该绝。士维的父亲经商归家途中,经过此河的下游,被家仆救起。

    眼看着已经奄奄一息的孩子,士维父亲策马扬鞭,把孩子送到最好的医馆,从死神手里抢回了一条命。

    醒来后,这个孩子自己是谁,叫什么名字,家里有什么人,他自己想了半天却直摇头,眼泪瞬间夺眶而出。

    那一年,九岁的士维和母亲,也刚刚被父亲接进士家。

    士维生性腼腆,到了新家,更是一言不发。

    父亲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士维的母亲是东瀛人,连父亲的妾都算不上。

    他在东瀛经商时,与一艺妓暗结珠胎,生下了士维。

    当时老太爷健在,父亲不敢公然带母子俩认祖归宗。于是便把他们托付给蓉城一故交照顾。

    士维从小过着寄人篱下的日子,性格逐渐变得敏感多疑,沉默寡言。

    但他生性聪颖,悟性极高,读书识字过目不忘,因此深得为父喜爱。

    救下那个七岁的孩子后,父亲把他放在士维母子身边。

    母亲待他如己出,而士维也待他如亲弟弟一般。江生性格热情活跃,不但善于言谈,而且很能察言观色。

    在和他的相处中,士维渐渐放下了自己,变得活跃起来。

    因他是在江中被救起,又不记得自己的身世,因此士维父亲给他取名“江生”。

    后话暂且不提。且说眼下。

    “咦,公子,你脖子上佩戴的玉块哪里去了?”

    士维左右前后找了一番,不见踪影。

    “或许是不小心掉在路上了。”

    “我在华夫人家里牵马过来时,还看见在你的胸前啊?该不会是落在她们家了吧?”

    “不会不会。过了桥时还在。”

    “那就是路上了,你且歇着,我骑马去找回来。”江生说着就跳将起来。

    “何必麻烦劳累。”士维一把拉住他。

    “这么贵重的物品,怎么说丢就能丢?我还是趁天早,去把它找回来。”

    “这么一个多时辰了,它还等着你?说不定已经被哪个路人捡了去。”

    “这,这可是老爷留给你的贴身之物啊!”

    “不要紧,那不值多少钱。”

    江生疑惑,平时视若珍宝的公子,今天丢了玉佩,怎么反而一副轻描淡写的神情。

    正在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突然看见士维去河里舀了一碗水,浇灌那一株曼陀罗花。

    江生会心一笑,不再提玉佩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