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二个嫌疑人
市局办公楼门口已被两杆烟枪吹得重云叠雾。
邱昊和余敏杰已经一言不发将近十分钟了，他俩脑中各自都在思索王雪的故事。
从邱昊的角度来看，这个故事本身严丝合缝，而且从自己的情感上说，王雪的每一句话他都认为是真的。
“阿杰，你觉得是真的吗？”对于这种科幻的故事，邱昊自认为不如余敏杰了解。
余敏杰左手横于胸前，右手一肘支在左腕上，两根手指夹着烟从口中抽出，右手45度支着。他把积蓄在肺部的烟，通过咽喉，从鼻中呼出。结论也随之出现：“逻辑上没什么问题。但我在想另一件事。”
“另外的事？是什么？”邱昊十分好奇，此时此刻，自己搭档心中居然还有比这个离奇故事更值得思考的事。
“若小丫头说的是真的，那她根本算不上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公民。另一方面，她也不是外国人。对于她的身份，我们要怎么办？今天往看守所送都成问题。”余敏杰的语气中略带一丝不满。
邱昊一怔，没想到余敏杰都已经想到了这点了。
这时，从市局大门口走进来一个青年，穿着朴素。他并没引起两个人的注意，直至青年在两人面前停下。
邱昊和余敏杰纷纷抬头向那人看去，只见这个青年文质彬彬却又弱不禁风。
青年很有礼貌地问道：“我有个朋友，名字叫王雪，听说她在你们这里。我想见她，请问这应该要找谁？”
“你是？”邱昊问道。
“我叫王泽浩，是王雪的医生。王雪现在暂住在我家。”
邱昊正好抽完一支烟，愣了一愣。他并不是不清楚对方是谁，而是没明白王泽浩怎么会跑到这儿来的。他这时想起王雪曾说，王泽浩对她萌生了特殊的情感。
邱昊很绅士地伸出右手与对方相握，说道：“我是负责这个案子的警官，我叫邱昊。王雪现在人很稳定，他在这儿吃不了苦。这个你放心。但是，现在你不能见她。”
“听说她杀了余教授，这里面一定有什么误会，她不是这样的人。”王泽浩的眼神中充满了关爱。
“这事的真相我们一定会查清楚的。”邱昊说着。
余敏杰心想：王泽浩对王雪的情感是爱情，可万一他知道了真相，又会是怎样的心情呢？余敏杰突然想到了什么，对王泽浩道：“请问你能协助我们吗？我们需要抽一些你的血液。这也许会对案子有所帮助。”
“没问题，只要对王雪有帮助，什么都行。”王泽浩二话不说，爽快地答应了。
在分别对王泽浩和王雪采样后，邱昊叮嘱老贺，连同现场指纹和血液DNA对比，要尽快出结果：“不管什么，一有消息第一时间电话告诉我。”
送走了王泽浩，两人又回到审讯室，准备新一轮对王雪的提问。两个人先定下了原则，以事实为依据展开问询。
“王雪，你声称从化学品存放的地方偷了氰化物，然后混入了咖啡中。那之后，剩余的氰化物怎么处理了？”
“掉了。”王雪轻描淡写地说。
“掉了？！怎么掉的？”
“我下完毒之后从办公室走出来，心里紧张，在转角和别人撞了个满怀。”
“转角？是那台饮料贩售机前那个位置嘛？”
“是的，就是那儿。撞了人之后我匆匆离开。后来发现那瓶氰化物不见了，应该就是撞人的时候掉了。”
“撞的人是谁？”邱昊忙不迭追问。
“我不认识，那个研究院里除了爷爷，我谁都不认识。”王雪加强了语气，“不过那人穿着保洁的衣服，也许是个清洁人员。五十来岁，是个男人。”
邱昊怀着试一试的心态打给了研究院，竟不想有重要发现。
可以进入余亮项目组区域的清洁人员只有两名，一男一女。男的叫孙何成，46岁，到研究院上班仅三个月。孙何成今天早上打卡上班后，似乎就没见过他人了。而单位已经记了他的旷工。
这样一个关键人物没来由的不见了，自然引起了邱昊的关注。从研究院人事档案获得了孙何成的住址、电话以及照片后，王雪从照片上辨认出，孙何成正是早上撞到自己的人。王雪还补充说，孙何成当时看见王雪时，还露出了非常惊讶的表情。
邱昊打电话过去，可孙何成的手机已是关机状态。在嘱咐了小王、小梁上网查孙何成的所有信息后，邱昊和余敏杰驱车向孙何成家驶去。
车刚行至半路，邱昊便接到了小王的电话。
“邱队，孙何成买了下午15:30去加拿大的机票。航班号是......”
虽然现在只有11:20，可邱昊还是直接把车转向了去机场的路。
电话那头，小王继续说着：“这个孙何成好可疑。他2000年去的加拿大，一待就是20年，期间没回来过。他三个月前突然回了国，居然跑到研究院去当个小小的清洁工。这怎么都不像正常人干的。这个孙何成一定有问题。要是这中间没有阴谋，我请全办公室吃一星期的午饭。”
“知道了，继续查。”
这头电话刚挂，副驾驶上的余敏杰似乎想到了什么，顿了顿说：“这个孙何成撞到了王雪后，发现了对方掉落的氰化物，于是捡起来去给余亮下了毒。这样看来比较合理。”
“你是说他进了办公室后，把咖啡倒了，又重新倒了杯水，然后把氰化物加到了水里？”
“是啊，他肯定下手杀了人，不然他逃什么？”余敏杰自信地说，“也许从一开始，他从国外回来，就是为了杀余亮。”
邱昊摇摇头，对这个说法并不买单，说道：“可对于孙何成来说，氰化物是临时得到的。如果他早有预谋，又怎么会使用这么个东西？而且，就王雪描述的情况来看。试想，孙何成若希望余亮死，那当他看见一个陌生女人，一大早趁众人没来上班时，从余亮办公室鬼鬼祟祟地出来，神情紧张，又掉落了一瓶致命毒药。他会怎么想？他大概率猜到王雪是去下毒了。既然已经有人做了他想做的事，他又何必多此一举呢？”
“或许他不知道，或者说，他无法确认王雪真的下了手。于是他决定自己来干。”余敏杰针对邱昊的问题尝试解答。
“就算他无法确认王雪是否下了毒。可是他进到办公室后，看见一杯冲好的咖啡，他会怎么想？即便不确定咖啡里是否有了氰化物，他也大可不必把咖啡倒了。只要直接往已有的咖啡里加氰化物不就行了？”邱昊的话不无道理。
余敏杰决定不再细想：“算了，等抓到孙何成，这一切就柳暗花明了。”
这时，杜冰冰打来电话询问王雪的情况。邱昊告诉她不要担心，似乎事情出现了转机。邱昊没有谈论太多细节，这次毕竟不像上次的万氏姐妹案。刘局没有指示，邱昊觉得不能把事情全部透露给杜冰冰。
挂电话前，杜冰冰还叮嘱邱昊要好好吃饭。邱昊嘴上应付着“知道了”，但他看了一眼手表，心里早就清楚，机场一个来回跑下来，午饭能啃上几口面包就已经谢天谢地了。
好在赶到机场时，孙何成尚未前来值机。
两人立刻分工，邱昊在边上盯着进出队伍的人群。余敏杰则告知服务台。若嫌犯到柜台值机，工作人员要向一旁的两人示警。
不一会儿，一个戴着蓝色鸭舌帽的男人走入了大厅，邱昊很快注意到了这个人。但之前仅凭照片无法百分百确认。男人走到加航的服务台，拿出护照。服务台里的工作人员随即向邱昊和余敏杰这边打了暗号。
“孙何成，请配合我们到市局接受调查。”邱昊一手抓住孙何成的左臂。余敏杰也从右同时控制住了对方。
孙何成没有说话，却显示出一副接受现实的样子，平淡地跟着两人上了车。
一路上，孙何成三缄其口，倒是对窗外景色格外在意，不住向各处眺望。而邱昊和余敏杰又无法谈论案情相关内容，这时的车厢内一阵沉默。
回到局里，老贺那儿有了些初步结果：现场的指纹，无论是柜子中的咖啡盒，还是垃圾桶中撕开的咖啡包装上都有王雪的指纹，但杯子上没有。而杯子和三明治包装上有余亮的指纹。三明治被证实是余亮自己买的。除了这些，基本确定死者中的毒是氰化物，但其胃中没有发现咖啡。
“DNA比对呢？”
“还没有出来，有结果肯定立刻告诉你。”老贺说道。
“昊哥，从这迹象看，真的可能是之前我推测的。王雪没有说谎，但孙何成拿到毒药后，又去重新下了毒。”余敏杰道。
邱昊怀着疑惑的心情颔首道：“看上去是这样。可老贺说，杯子上只有余亮的指纹。如果孙何成的行动轨迹如你之前所说，那他到了余亮办公室后，先是把王雪下有毒的咖啡倒了后，然后认真洗了杯子。他不仅洗去了咖啡毒和药药，还把王雪的指纹也清洗掉了，接着重新倒入水，又在水中下了毒？这个行为太不正常了。”
余敏杰听完抓了抓脑袋，说：“不想了，一会儿进去问问就明白了。希望王雪不是凶手，不然还不知道要怎么处理呢。这事儿不问问刘局嘛？”
“等DNA比对结果出来，再向刘局汇报。”
可事情的发展并没有想象中顺利。任凭邱昊和余敏杰如何在审讯室中软磨硬泡，孙何成就如路边的一块顽石，毫无反应。若不是研究院的人说他身体正常，余敏杰便以为他是个聋哑人了。
孙何成并非装聋作哑，而是以表情的冷漠来回绝任何提问。邱昊不禁想起欧美片中，每当警察抓捕犯人时说的那一句：你有权保持沉默。哦，对，他在加拿大待了20年了。邱昊不禁心想。
单方面的拉锯战维持了近40分钟，直到老贺又一个来电，两人才愤愤地结束了这次毫无意义的审问。
“DNA结果出来了，两个样本没有血缘关系。”老贺简单的一句话，让邱昊心中迷雾重生。
这个结果并非坏事，可之前一切确立起来的逻辑都以王雪的故事为基石的，邱昊打心眼里不愿意去怀疑她的话。可现在明摆着，王雪和王泽浩之间没有血缘关系，那她所说自己是王泽浩女儿的事就根本站不住脚了。那么王雪的整个故事就会遭受质疑。
“我知道了。”邱昊不舍地挂了电话，难以接受这个现实。
余敏杰把他拉到了大楼外，递上了一支万宝路。邱昊推了回去，说：“我去买包牡丹。”
邱昊心情特别低落的时候喜欢抽牡丹。他一个人向市局外走去，表面平静无常，内心跌宕起伏。
“王雪，她骗了我。她这样一个看似单纯的女孩儿，居然骗了我。不但如此，她还编织出如此庞大又缜密的谎言，真是个天才！”邱昊边走边想，“不对呀。那她为了什么呢要这么做呢？她是主动投案自首，自抱其短的。她若如此苦心孤诣，又何必自投罗网呢？而且，王雪大可以编造一个无从查起之人作为自己的父亲，而不是明知DNA可查，却交代一个可以被轻松追查到的人。这不合理呀。”
邱昊的思路越想越远，一如决了堤的洪水，一旦跨过堤岸，便再也控制不住它的走势。摒弃表面，寻找真实，邱昊在心中告诫自己。王雪所说的无论是真是伪，她的杀人动机总是千真万确的。如若不是为了所谓的阻止人类灭绝，那她一定和余亮之间有着不为人知的旧怨。另一方面，不管孙何成是否真的洗了杯子，他若动了杀机，也一定是和余亮有着不死不休的矛盾。而且，孙何成离开了中国20年，那说明这个怨恨更是陈旧。看来一切的重中之重都落在余亮的过去。
邱昊想明白了这些，忽然豁然开朗。他站定脚步，抬头竟不知已经走到了第一次同杜冰冰约会的西班牙餐厅。
他立即拨通了余敏杰的电话：“阿杰，你和小王、小梁一起查一下余亮、王雪、孙何成的过去。”
“余亮、孙何成没问题，但王雪的过去怎么查？”电话那头余敏杰问道。
“嗯......”邱昊一时也想不出来，“那就先查余亮和孙何成的吧。”
虽然理清了思路，但邱昊却忘了自己为什么走出了市局，还跑了一个街区。他向回跑了几步，手机又响了，是个陌生号码。
“喂，哪位？”
“请问是邱昊队长吗？”对方声音厚重沉稳。
“是的。”
“邱队长你好，我是王浩泽的父亲，王大川。”
邱昊脑中立即显示出一个老头子，一个王雪所述的“爷爷”的样子，继而又变成中年人的模样。由于受王雪故事的影响，邱昊对尚未见过面的王大川在认知上出现了偏差。
“哦，原来是王教授。请问有什么事吗？”邱昊不禁思索，对方怎么会有自己的电话。他明白过来，自己留给过王泽浩，应该是他给了自己的父亲。
“犬子早上冒昧去了市局，见了邱队长。”王大川不徐不慢地道，以一种陈述事实的口吻。
邱昊并不喜欢这种感觉，对方并不正面回答你抛出的问题，而是客气地阐述着其他事。这种方式看似谦虚委婉，实则掌控全局，全然一副居高临下的姿态。
“王泽浩来我们这没什么冒昧的，他就是想了解一下王雪的情况。”邱昊想着如何从王大川那儿侧面了解一下，道，“王教授，王雪对你来说是个八竿子打不着的陌生人，你为何收留她在家住了近一个月，还为她找了工作呢？”
“邱队长有所不知。我老婆走的早，泽浩从小跟着我长大。幸好他很争气，学习上从来不用我担心。他现在快23岁了，医学硕士眼看就要毕业了，可他从小到大从来没喜欢过一个女孩子。我看得出来，这次他是真的对王雪这丫头动了心。难道我这个做父亲的，连这些忙还帮不上吗？”王大川老成的语气让邱昊听着很不舒服。
“王雪的过往，你有没有了解过？”
“她在医院醒来后，就不记得以前的事了，可能短暂失忆了。不过她是个好孩子，这一点是看得出来的。我本来是想着，她早晚会记起来的，于是为她在研究所里找了工作。想着将来的事将来再说。谁也想不到会发生这样的事。”王大川音调一变，又道，“邱队，虽然说公民有义务协助警方破案，可我从来没听说过还要无偿献血的呀！”
原来王大川来电的目的是质问这个。邱昊心想。
邱昊连忙解释道：“我们没有要求王泽浩必须这么做，更没有强迫。一切都是完全经过他本人同意的。”
“那是何原因呢？”王大川继续质问。
为了检验王雪和王泽浩是否有血缘关系，邱昊不能把这理由据实相告，只好很官方的说道：“总之是对案件是有帮助的。”
电话那头暂时沉默片刻，王大川又道：“邱队长，我是个科学家。科学家看待事物讲究合理性和科学性，希望你们警方的行为也同样具有合理性和科学性。”王大川此时的语气变得中肯，似乎在邱昊心中的迷雾上点出一个洞来。
邱昊在心中探索着这个洞究竟是什么，突然问道：“王教授，你对平行宇宙和时空穿越有了解吗？”
邱昊担心自己的表述能力有限，王大川可能没听明白，于是又补充道：“虽然这不是你的专业，但毕竟你是个科学家，总比我们当警察的要知道的多些。”
邱昊还在顾及王大川是否会因为儿子的事情不快，不愿和自己多交流。没想到一遇到科学问题上的事儿，王大川居然知无不言起来。
“虽然这不是我的专业，但科学总是有共通性的。具体是什么问题呢？”
“真的存在穿越时间回到过去吗？”邱昊直言不讳。
“我们科学上是以实验和实据为真实标准的。对于穿越时间，既没有证明可能，也没有证明其不可能。从我的角度看来，只要没有证明其不可能，那就是存在的，只是我们还没有找到方法而已。毕竟，我们知道的东西是有限的，我们不知道的东西则是无穷的。”王大川很快进入了学者的角色，也令邱昊对他的反感逐渐减弱。
“那如果一个人穿越了时间或平行宇宙，他的血缘关联是否还存续？”邱昊自认为没有表述清楚，却一时不知怎么进一步解释。
没想到王大川一听就理解了，回答道：“还是这句话，但凡没证明的，便都有可能，不能以常识而论。比方说，一对兄弟中的一人，穿越后在另一个世界又遇到了自己的兄弟。也许他们仍旧有血缘关系，也或许并没有。反之，即便穿越的人与新世界中的某人有着血缘关系，也未必能证明两人本来就是血亲，也许他们根本不认识彼此，明白了吗？”
虽然听明白了王大川的话，但邱昊觉得其中有着说不出的问题。
邱昊和余敏杰已经一言不发将近十分钟了，他俩脑中各自都在思索王雪的故事。
从邱昊的角度来看，这个故事本身严丝合缝，而且从自己的情感上说，王雪的每一句话他都认为是真的。
“阿杰，你觉得是真的吗？”对于这种科幻的故事，邱昊自认为不如余敏杰了解。
余敏杰左手横于胸前，右手一肘支在左腕上，两根手指夹着烟从口中抽出，右手45度支着。他把积蓄在肺部的烟，通过咽喉，从鼻中呼出。结论也随之出现：“逻辑上没什么问题。但我在想另一件事。”
“另外的事？是什么？”邱昊十分好奇，此时此刻，自己搭档心中居然还有比这个离奇故事更值得思考的事。
“若小丫头说的是真的，那她根本算不上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公民。另一方面，她也不是外国人。对于她的身份，我们要怎么办？今天往看守所送都成问题。”余敏杰的语气中略带一丝不满。
邱昊一怔，没想到余敏杰都已经想到了这点了。
这时，从市局大门口走进来一个青年，穿着朴素。他并没引起两个人的注意，直至青年在两人面前停下。
邱昊和余敏杰纷纷抬头向那人看去，只见这个青年文质彬彬却又弱不禁风。
青年很有礼貌地问道：“我有个朋友，名字叫王雪，听说她在你们这里。我想见她，请问这应该要找谁？”
“你是？”邱昊问道。
“我叫王泽浩，是王雪的医生。王雪现在暂住在我家。”
邱昊正好抽完一支烟，愣了一愣。他并不是不清楚对方是谁，而是没明白王泽浩怎么会跑到这儿来的。他这时想起王雪曾说，王泽浩对她萌生了特殊的情感。
邱昊很绅士地伸出右手与对方相握，说道：“我是负责这个案子的警官，我叫邱昊。王雪现在人很稳定，他在这儿吃不了苦。这个你放心。但是，现在你不能见她。”
“听说她杀了余教授，这里面一定有什么误会，她不是这样的人。”王泽浩的眼神中充满了关爱。
“这事的真相我们一定会查清楚的。”邱昊说着。
余敏杰心想：王泽浩对王雪的情感是爱情，可万一他知道了真相，又会是怎样的心情呢？余敏杰突然想到了什么，对王泽浩道：“请问你能协助我们吗？我们需要抽一些你的血液。这也许会对案子有所帮助。”
“没问题，只要对王雪有帮助，什么都行。”王泽浩二话不说，爽快地答应了。
在分别对王泽浩和王雪采样后，邱昊叮嘱老贺，连同现场指纹和血液DNA对比，要尽快出结果：“不管什么，一有消息第一时间电话告诉我。”
送走了王泽浩，两人又回到审讯室，准备新一轮对王雪的提问。两个人先定下了原则，以事实为依据展开问询。
“王雪，你声称从化学品存放的地方偷了氰化物，然后混入了咖啡中。那之后，剩余的氰化物怎么处理了？”
“掉了。”王雪轻描淡写地说。
“掉了？！怎么掉的？”
“我下完毒之后从办公室走出来，心里紧张，在转角和别人撞了个满怀。”
“转角？是那台饮料贩售机前那个位置嘛？”
“是的，就是那儿。撞了人之后我匆匆离开。后来发现那瓶氰化物不见了，应该就是撞人的时候掉了。”
“撞的人是谁？”邱昊忙不迭追问。
“我不认识，那个研究院里除了爷爷，我谁都不认识。”王雪加强了语气，“不过那人穿着保洁的衣服，也许是个清洁人员。五十来岁，是个男人。”
邱昊怀着试一试的心态打给了研究院，竟不想有重要发现。
可以进入余亮项目组区域的清洁人员只有两名，一男一女。男的叫孙何成，46岁，到研究院上班仅三个月。孙何成今天早上打卡上班后，似乎就没见过他人了。而单位已经记了他的旷工。
这样一个关键人物没来由的不见了，自然引起了邱昊的关注。从研究院人事档案获得了孙何成的住址、电话以及照片后，王雪从照片上辨认出，孙何成正是早上撞到自己的人。王雪还补充说，孙何成当时看见王雪时，还露出了非常惊讶的表情。
邱昊打电话过去，可孙何成的手机已是关机状态。在嘱咐了小王、小梁上网查孙何成的所有信息后，邱昊和余敏杰驱车向孙何成家驶去。
车刚行至半路，邱昊便接到了小王的电话。
“邱队，孙何成买了下午15:30去加拿大的机票。航班号是......”
虽然现在只有11:20，可邱昊还是直接把车转向了去机场的路。
电话那头，小王继续说着：“这个孙何成好可疑。他2000年去的加拿大，一待就是20年，期间没回来过。他三个月前突然回了国，居然跑到研究院去当个小小的清洁工。这怎么都不像正常人干的。这个孙何成一定有问题。要是这中间没有阴谋，我请全办公室吃一星期的午饭。”
“知道了，继续查。”
这头电话刚挂，副驾驶上的余敏杰似乎想到了什么，顿了顿说：“这个孙何成撞到了王雪后，发现了对方掉落的氰化物，于是捡起来去给余亮下了毒。这样看来比较合理。”
“你是说他进了办公室后，把咖啡倒了，又重新倒了杯水，然后把氰化物加到了水里？”
“是啊，他肯定下手杀了人，不然他逃什么？”余敏杰自信地说，“也许从一开始，他从国外回来，就是为了杀余亮。”
邱昊摇摇头，对这个说法并不买单，说道：“可对于孙何成来说，氰化物是临时得到的。如果他早有预谋，又怎么会使用这么个东西？而且，就王雪描述的情况来看。试想，孙何成若希望余亮死，那当他看见一个陌生女人，一大早趁众人没来上班时，从余亮办公室鬼鬼祟祟地出来，神情紧张，又掉落了一瓶致命毒药。他会怎么想？他大概率猜到王雪是去下毒了。既然已经有人做了他想做的事，他又何必多此一举呢？”
“或许他不知道，或者说，他无法确认王雪真的下了手。于是他决定自己来干。”余敏杰针对邱昊的问题尝试解答。
“就算他无法确认王雪是否下了毒。可是他进到办公室后，看见一杯冲好的咖啡，他会怎么想？即便不确定咖啡里是否有了氰化物，他也大可不必把咖啡倒了。只要直接往已有的咖啡里加氰化物不就行了？”邱昊的话不无道理。
余敏杰决定不再细想：“算了，等抓到孙何成，这一切就柳暗花明了。”
这时，杜冰冰打来电话询问王雪的情况。邱昊告诉她不要担心，似乎事情出现了转机。邱昊没有谈论太多细节，这次毕竟不像上次的万氏姐妹案。刘局没有指示，邱昊觉得不能把事情全部透露给杜冰冰。
挂电话前，杜冰冰还叮嘱邱昊要好好吃饭。邱昊嘴上应付着“知道了”，但他看了一眼手表，心里早就清楚，机场一个来回跑下来，午饭能啃上几口面包就已经谢天谢地了。
好在赶到机场时，孙何成尚未前来值机。
两人立刻分工，邱昊在边上盯着进出队伍的人群。余敏杰则告知服务台。若嫌犯到柜台值机，工作人员要向一旁的两人示警。
不一会儿，一个戴着蓝色鸭舌帽的男人走入了大厅，邱昊很快注意到了这个人。但之前仅凭照片无法百分百确认。男人走到加航的服务台，拿出护照。服务台里的工作人员随即向邱昊和余敏杰这边打了暗号。
“孙何成，请配合我们到市局接受调查。”邱昊一手抓住孙何成的左臂。余敏杰也从右同时控制住了对方。
孙何成没有说话，却显示出一副接受现实的样子，平淡地跟着两人上了车。
一路上，孙何成三缄其口，倒是对窗外景色格外在意，不住向各处眺望。而邱昊和余敏杰又无法谈论案情相关内容，这时的车厢内一阵沉默。
回到局里，老贺那儿有了些初步结果：现场的指纹，无论是柜子中的咖啡盒，还是垃圾桶中撕开的咖啡包装上都有王雪的指纹，但杯子上没有。而杯子和三明治包装上有余亮的指纹。三明治被证实是余亮自己买的。除了这些，基本确定死者中的毒是氰化物，但其胃中没有发现咖啡。
“DNA比对呢？”
“还没有出来，有结果肯定立刻告诉你。”老贺说道。
“昊哥，从这迹象看，真的可能是之前我推测的。王雪没有说谎，但孙何成拿到毒药后，又去重新下了毒。”余敏杰道。
邱昊怀着疑惑的心情颔首道：“看上去是这样。可老贺说，杯子上只有余亮的指纹。如果孙何成的行动轨迹如你之前所说，那他到了余亮办公室后，先是把王雪下有毒的咖啡倒了后，然后认真洗了杯子。他不仅洗去了咖啡毒和药药，还把王雪的指纹也清洗掉了，接着重新倒入水，又在水中下了毒？这个行为太不正常了。”
余敏杰听完抓了抓脑袋，说：“不想了，一会儿进去问问就明白了。希望王雪不是凶手，不然还不知道要怎么处理呢。这事儿不问问刘局嘛？”
“等DNA比对结果出来，再向刘局汇报。”
可事情的发展并没有想象中顺利。任凭邱昊和余敏杰如何在审讯室中软磨硬泡，孙何成就如路边的一块顽石，毫无反应。若不是研究院的人说他身体正常，余敏杰便以为他是个聋哑人了。
孙何成并非装聋作哑，而是以表情的冷漠来回绝任何提问。邱昊不禁想起欧美片中，每当警察抓捕犯人时说的那一句：你有权保持沉默。哦，对，他在加拿大待了20年了。邱昊不禁心想。
单方面的拉锯战维持了近40分钟，直到老贺又一个来电，两人才愤愤地结束了这次毫无意义的审问。
“DNA结果出来了，两个样本没有血缘关系。”老贺简单的一句话，让邱昊心中迷雾重生。
这个结果并非坏事，可之前一切确立起来的逻辑都以王雪的故事为基石的，邱昊打心眼里不愿意去怀疑她的话。可现在明摆着，王雪和王泽浩之间没有血缘关系，那她所说自己是王泽浩女儿的事就根本站不住脚了。那么王雪的整个故事就会遭受质疑。
“我知道了。”邱昊不舍地挂了电话，难以接受这个现实。
余敏杰把他拉到了大楼外，递上了一支万宝路。邱昊推了回去，说：“我去买包牡丹。”
邱昊心情特别低落的时候喜欢抽牡丹。他一个人向市局外走去，表面平静无常，内心跌宕起伏。
“王雪，她骗了我。她这样一个看似单纯的女孩儿，居然骗了我。不但如此，她还编织出如此庞大又缜密的谎言，真是个天才！”邱昊边走边想，“不对呀。那她为了什么呢要这么做呢？她是主动投案自首，自抱其短的。她若如此苦心孤诣，又何必自投罗网呢？而且，王雪大可以编造一个无从查起之人作为自己的父亲，而不是明知DNA可查，却交代一个可以被轻松追查到的人。这不合理呀。”
邱昊的思路越想越远，一如决了堤的洪水，一旦跨过堤岸，便再也控制不住它的走势。摒弃表面，寻找真实，邱昊在心中告诫自己。王雪所说的无论是真是伪，她的杀人动机总是千真万确的。如若不是为了所谓的阻止人类灭绝，那她一定和余亮之间有着不为人知的旧怨。另一方面，不管孙何成是否真的洗了杯子，他若动了杀机，也一定是和余亮有着不死不休的矛盾。而且，孙何成离开了中国20年，那说明这个怨恨更是陈旧。看来一切的重中之重都落在余亮的过去。
邱昊想明白了这些，忽然豁然开朗。他站定脚步，抬头竟不知已经走到了第一次同杜冰冰约会的西班牙餐厅。
他立即拨通了余敏杰的电话：“阿杰，你和小王、小梁一起查一下余亮、王雪、孙何成的过去。”
“余亮、孙何成没问题，但王雪的过去怎么查？”电话那头余敏杰问道。
“嗯......”邱昊一时也想不出来，“那就先查余亮和孙何成的吧。”
虽然理清了思路，但邱昊却忘了自己为什么走出了市局，还跑了一个街区。他向回跑了几步，手机又响了，是个陌生号码。
“喂，哪位？”
“请问是邱昊队长吗？”对方声音厚重沉稳。
“是的。”
“邱队长你好，我是王浩泽的父亲，王大川。”
邱昊脑中立即显示出一个老头子，一个王雪所述的“爷爷”的样子，继而又变成中年人的模样。由于受王雪故事的影响，邱昊对尚未见过面的王大川在认知上出现了偏差。
“哦，原来是王教授。请问有什么事吗？”邱昊不禁思索，对方怎么会有自己的电话。他明白过来，自己留给过王泽浩，应该是他给了自己的父亲。
“犬子早上冒昧去了市局，见了邱队长。”王大川不徐不慢地道，以一种陈述事实的口吻。
邱昊并不喜欢这种感觉，对方并不正面回答你抛出的问题，而是客气地阐述着其他事。这种方式看似谦虚委婉，实则掌控全局，全然一副居高临下的姿态。
“王泽浩来我们这没什么冒昧的，他就是想了解一下王雪的情况。”邱昊想着如何从王大川那儿侧面了解一下，道，“王教授，王雪对你来说是个八竿子打不着的陌生人，你为何收留她在家住了近一个月，还为她找了工作呢？”
“邱队长有所不知。我老婆走的早，泽浩从小跟着我长大。幸好他很争气，学习上从来不用我担心。他现在快23岁了，医学硕士眼看就要毕业了，可他从小到大从来没喜欢过一个女孩子。我看得出来，这次他是真的对王雪这丫头动了心。难道我这个做父亲的，连这些忙还帮不上吗？”王大川老成的语气让邱昊听着很不舒服。
“王雪的过往，你有没有了解过？”
“她在医院醒来后，就不记得以前的事了，可能短暂失忆了。不过她是个好孩子，这一点是看得出来的。我本来是想着，她早晚会记起来的，于是为她在研究所里找了工作。想着将来的事将来再说。谁也想不到会发生这样的事。”王大川音调一变，又道，“邱队，虽然说公民有义务协助警方破案，可我从来没听说过还要无偿献血的呀！”
原来王大川来电的目的是质问这个。邱昊心想。
邱昊连忙解释道：“我们没有要求王泽浩必须这么做，更没有强迫。一切都是完全经过他本人同意的。”
“那是何原因呢？”王大川继续质问。
为了检验王雪和王泽浩是否有血缘关系，邱昊不能把这理由据实相告，只好很官方的说道：“总之是对案件是有帮助的。”
电话那头暂时沉默片刻，王大川又道：“邱队长，我是个科学家。科学家看待事物讲究合理性和科学性，希望你们警方的行为也同样具有合理性和科学性。”王大川此时的语气变得中肯，似乎在邱昊心中的迷雾上点出一个洞来。
邱昊在心中探索着这个洞究竟是什么，突然问道：“王教授，你对平行宇宙和时空穿越有了解吗？”
邱昊担心自己的表述能力有限，王大川可能没听明白，于是又补充道：“虽然这不是你的专业，但毕竟你是个科学家，总比我们当警察的要知道的多些。”
邱昊还在顾及王大川是否会因为儿子的事情不快，不愿和自己多交流。没想到一遇到科学问题上的事儿，王大川居然知无不言起来。
“虽然这不是我的专业，但科学总是有共通性的。具体是什么问题呢？”
“真的存在穿越时间回到过去吗？”邱昊直言不讳。
“我们科学上是以实验和实据为真实标准的。对于穿越时间，既没有证明可能，也没有证明其不可能。从我的角度看来，只要没有证明其不可能，那就是存在的，只是我们还没有找到方法而已。毕竟，我们知道的东西是有限的，我们不知道的东西则是无穷的。”王大川很快进入了学者的角色，也令邱昊对他的反感逐渐减弱。
“那如果一个人穿越了时间或平行宇宙，他的血缘关联是否还存续？”邱昊自认为没有表述清楚，却一时不知怎么进一步解释。
没想到王大川一听就理解了，回答道：“还是这句话，但凡没证明的，便都有可能，不能以常识而论。比方说，一对兄弟中的一人，穿越后在另一个世界又遇到了自己的兄弟。也许他们仍旧有血缘关系，也或许并没有。反之，即便穿越的人与新世界中的某人有着血缘关系，也未必能证明两人本来就是血亲，也许他们根本不认识彼此，明白了吗？”
虽然听明白了王大川的话，但邱昊觉得其中有着说不出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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