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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仙乱

    可是事情的发生总是突然,又往往与人的期望背道而驰。

    突然,天地灵气断绝。

    这一年,张辉六岁。

    其实说是突然,却也并不突然。任何一件事情的发生,在其发生前也总有些蛛丝马迹预告着它的到来。

    何况是像整个修真界的灵气突然消失这样惊天动地的大事。

    近百年来天地灵气日益稀薄,这是修真界几乎人尽皆知的事,今日之变可以说是早有预兆。

    至于说为何没人制止?

    不过是因为修真者从来自私,大我小我总还是分得清,当然也就没有人真正关心过这种事情。

    何况——问题的提出者总是不免承担起更多解决问题的责任。

    倒不如人人装傻,粉饰太平。

    如此太平百年,修真者依旧做着自己的长生大梦。依所有人所想,就算真有末法时代到来的那天,终究也和自己没多大关系。

    当然这一天终于还是到来,只不过没人想到会来得这么快。

    凡人们好像也因此才知道,原来那些超然的仙人,也不过是和人一般无二的人,私欲亦有、恐惧亦有。

    没了灵气,修士们自然难以修炼,修真界大乱。

    首先是一些寿命将尽的老怪敏锐地察觉到天地之间发生的剧变,不敢再闭生死大关,纷纷复苏,相约突破,以期飞升天界。

    只是成功与否,后续不知。

    此后更多修真者开始到处找寻灵药仙丹,想要借其中灵气以续前程。只是仙芝灵草之物本就难得,何况有限,很快就被各大宗门瓜分干净。

    众修继而开始祭炼各式灵宝仙器,牺牲器物之灵用来滋养自身。

    其中多宝宗往日便因其宝物众多颇为自得,更是隐隐有天下第一宗门之名。如今还未得意多时,不知因何就被各路名门正道冠以邪魔之名,不几日便被群起除灭。

    自此修真界杀人夺宝之事有如常理,再不讲从前哪怕浮于表面的仁义道德。

    只是大多修为不高的散修终究还是苦于资源匮乏而难以维持修炼。

    倘若修真之人长久得不到灵气滋补,不仅寿命受限,就连境界也会跌落,严重些还会损坏自身根骨,哪怕未来灵气复苏,也从此仙途无缘。

    绝望的氛围笼罩着整个修真界,尚未飞升的几位大能尝试探寻灵气消失的原因,却毫无头绪。众修惶恐不安,人人自危。

    正在此时,不知谁又提起——人乃万物之灵,自然也有灵气。

    于是众修恍然。这场由修真界蔓延至俗世的乱世从此才真正拉开序幕。

    史称——灵灭仙乱。

    修真者不顾世俗王法,遁入魔道屠戮百姓,以人为材炼化药丹。凡人命如草芥,修真者戏称为“牲食”,肆意残杀;更甚者,往往竟是修士的同族宗亲首当其冲,惨遭其害。

    曾经最是敬仰仙道的大珩国,如今苦不堪言。其中北方云、并等州因往日繁荣富饶,供养了诸多修仙者。往日高高在上的仙师在此时尽数化为豺狼虎豹,数州境内杀掠不断,生灵涂炭。

    一些正派名门不知是早就囤积够了大批资源,还是出于某种仁慈,并未参与其中,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坐看散修们像野犬一般狂吠撕咬。

    很快,就连京城之中皇室血脉也被邪修赶尽杀绝,但皇室背后的几个宗门却颇有默契地选择坐视不管。

    自此大珩国诸地叛乱,山贼强盗丛生;周边各国虎视眈眈,可谓群狼环伺。

    内忧外患,国家动荡,百姓流离失所,不知何去何从,不愿远去他国沦落为奴的,只能逃命去往偏远的幽、凉几州。路上坎坷,偶尔遇到实力高强的修真者免不了又是一场屠杀,依旧死伤无数。

    只是除此之外,再无别的出路。

    断壁残垣、破墙屋瓦随处可见;婴孩啼哭、惨叫哀求经日不绝。

    大片良田荒废,无人耕作,修仙者无需进食,因此满不在乎。只有饿死的人被豺狼秃鹫争食,将死未死的人又吃着所有这些肉眼能见的飞禽走兽。分不清谁在吃谁,亦或是人在吃人。

    即使如此,活着的人依旧怀抱着某种荒谬的生的希望,继续南渡。

    ……

    远在南方,幽州某个不知名的村子——这里地域偏远,反而有种避世的意味。

    人们虽然对发生在很远地方的同胞身上的事有所耳闻,但因为毕竟没有真实地发生在自己身边,所以依然充满淡然和乐观。

    只是众人偶尔还是想起当日那老道的身影,这不可避免地成为了众人心中挥之不去的一道阴霾。

    人们在心里自我安慰:也许他现在自顾不暇,大概也未必会来?

    虽然这样想,但大家私下也不免对张家多了几句怨言。

    当然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好歹乡亲们没有因此迁怒于张家,张铁就该足够庆幸。

    生活的压力无比巨大,这个庄稼汉每次忙完农活以后便在田里沉默地望着远处的山,安静地仿佛他自己像一座山。

    谁也不知他在想些什么。

    这年秋收的时候,燕子们去了更远的南方,像落难的人一样,找寻可以栖身的地方。

    村里的孩子们说,南方的南方是一片海,但海的更南方会有一片四季常春的地方,那里的人不愁吃不愁穿,燕子就是去了那里。

    但是大人们说,南方没有海,也没有更南的地方,燕子们是因为不听话被飞鬼抓走了。

    飞鬼,是人们在私下里对那些修仙者的蔑称。

    不过隔壁村里那位很有学识的教书先生却说,天圆地方,极南之地是一处望不到边际的深渊,那里是世界的尽头。

    这种谁都没见过的事,教书先生却说得万般笃定。

    张铁是个粗人,没上过学,对读书人很是钦佩。所以先生这样说,他也这样说,说给他的妻子,说给他的儿子。

    张辉眨巴着眼睛听父亲讲南方的南方,他问:“父亲你见过吗?”

    张铁挠挠头说:“娃啊,爹从哪里去见,那都是有本事的人才能去那么远的地方。”

    他又扭头,问,“娘,你也没见过吗?”

    张氏温柔地笑笑,摇了摇头,然后又继续翻弄着手里的针线。

    “那教书的夫子见过吗?”

    张铁笃定道:“先生是读过书的人,他肯定是见过才这样说。”

    “哦,”张辉似懂非懂,“那王叔肯定也见过吧?他也是读过书的。”

    张铁不知道怎么回答,只好说:“等你下次见了他问问不就知道了?”

    王叔就是隔壁王婶的那位弟弟,名叫王吉,他自上次来过一次后,便又马不停蹄地回了煌州赴任。

    煌,其实是荒的美称。

    珩国共十一个大州,各州固然会有穷富之分,但贫瘠到要用“荒”来冠名的,独此一家。

    煌州位于珩国西南方向,与地处东南的幽州中间还隔着一个凉州。煌州幅员辽阔,境内几乎没有平原,放眼望去全是高山。

    传说在上古时代,阴阳未分,天地初开,这些山是天与地的链接,远比现在更高更多。后来天与地越离越远,山就被拉断了。

    很久以来,这里就是流放罪臣的地方。所以可想而知,来这里赴任,绝非什么好差事。

    就连被分封至此的皇子,也是最不受先皇喜欢的那个。

    镇西王白逍鲲是先皇的第七子,因为平定战乱有功,所以封王。

    原本先皇大概只是想将他调出京城,免得与太子争权,谁料反而因此保全了他的性命。

    听说如今镇西王正在煌州招兵买马,竟要杀回远在并州的京城。

    可是凡人的军队又怎么能敌得过修真者?这岂非自寻死路?

    所以就连修真界得知了这个消息后,也是毫不在意,只当他是跳梁小丑,自取其辱。

    何况修真界各大势力之间关系错综复杂,人人勾心斗角,哪有人愿意大老远跑去多管凡人的闲事?

    直到后来镇西王称帝,乃至北上一举平定了乌州大半,各大宗门这才发觉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