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术法
村口、树下、道路旁。
一边是已没了动静但仍屹立不倒的祝九鸣，及他护在身后的白画；一边是智纯、易轻侯，再加上那个痴痴呆呆、蹲在一旁还在吞咽馒头的二傻。
就连二傻都看出几人之间的气氛并不算好，捧着馒头小跑离开。但他并未跑远，只是躲在树后，好奇观察。
“他死了。”智纯神色如常，轻描淡写，便给祝九鸣定了论。
听到这话，易轻侯感觉自己心头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敲击了一下，楞了一下，才瞪大眼睛不可置信问到：“死了？”
他想要拔腿冲上前去，却又被智纯扯住道袍，一把拽了回去。
智纯瞥他一眼，一只手摁在他肩头，将他轻松制住，补充道：
“或者说，是他以为自己已经死了。”
“什么？”
易轻侯倒是没再冲动。
但他有些听不懂，什么叫——自以为死了？
那到底是死没死？
“没死。不过他的身体太弱，承受不住压力，所以意识被我拖入了幻境。”智纯好像猜到他所想，弯腰低下头，冲他指了指脑袋，解释说，“冷静点，之前这小子就领略过我那幻术，这次好歹算是轻车熟路。你看你师姐，可比你稳重多了。”
“幻术？”
这次说话的是白画，她倒一直还在原地，并不有多余的动作。
她此时闻言却不觉蹙眉而若有所思。
她似乎想到什么，上前围绕祝九鸣转了一圈，上下仔细打量一番后，发觉他仍有呼吸，才平静问到，“那他什么时候能醒过来？”
易轻侯注意到，她是问什么时候，而不是怎么醒来。可见智纯所言非虚，大概几人确实早就见过，师姐知道无碍所以这般淡定。
想通这些，他这才放下心来。只是他仍不明白，既然没事，何必说得这样吓人？
“问我我又如何知道？”智纯反问回去，“该醒的时候自然就醒了。”
白画点点头，不说话了。
易轻侯也不知该说些、做些什么，只觉得尴尬，他摸摸鼻子，竟然有些羡慕二傻，平日里也无烦心事。
“话说……”智纯语气散漫，却又话锋一转，“你这老东西偷看了这么久，还不打算出来？”
他抬起头，不知是在与谁说话，他那背后的长剑忽然发出阵阵嗡鸣，从剑鞘之中飘出无数的金色符咒，浮在他道袍上的兽影旁边。
黄天障日——易轻侯现在终于明白那道袍为何叫做这名字了。
只见那些兽影被那些符咒文字接触到，仿佛受了什么鼓舞，从道袍上跳跃而出，栩栩如生的群兽张开獠牙，抓住身边那些符文大口吞咽。与此同时，它们身上淡金色的光辉似乎又重了几分。
密密麻麻的兽影与咒文拥挤在一起，那些咒文自剑鞘中喷涌而出，不断上升飞腾，兽影也就追随而去。灿金色的线条层层叠加，像是某些不停蠕动的虫子，企图把眼前的天逐渐蚕食殆尽，却又独留下太阳所在。
很奇怪，易轻侯似乎能从这些线条中感受到某种情绪的存在——它们包围、环绕，而匍匐上前，那并非惧怕，而是想要将最美味食物留在最后享用的美好期待。
果然，几乎是在一片欢呼、雀跃的海洋之中，它们蜂拥而上，张牙舞爪，迅速吞没了太阳，大快朵颐。
随着最后一缕阳光的消失，天空完全变成了诡异的金黄色。
天上的太阳虽然已经不见，但是后来者代替了它的职能。
正在那里盘旋着的——是一只长了三足的赤金色怪鸟。如果易轻侯记得清楚，会知道自己不久之前还在智纯道袍的腰间位置见到过它。那时它在一众金丝兽纹中并不显眼，或许是因为当时它的眼睛并未睁开。
是的，此时它在空中睁开了眼，绽放出无尽的血色光芒，审视着这片土地上的一切。
普照大地的再非来自太阳的崇高洗礼，而是这难以言喻的目光，仿佛在它的注视之下，一切都将无所遁形，哪怕是隐秘的人心。
苍天被黄天掩盖，日光被目光遮蔽。
这一切说来话长，但实际的发生只在短暂的瞬间。易轻侯瞪大双眼，一时竟遗忘了其他，可如此偷天换日的神仙手段，怎能不令他震撼！
幽州的天界横纵千里，全被尽收其下。
这片黄天之下的生灵，无论你是凡人、散修，亦或法士，总之所有活着的一切，都在这时被迫摒弃了过往身份地位的差别与不同，在这无与伦比的力量面前，所有人是一样脆弱，人们这才意识到生命的本质共通而共同。
或许也是因此，他便将自己这一招式称为：
“众生平等”。
对于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生灵们不明所以，只知茫然地行礼跪拜。自一人以下的平等，同样是平等。
而就在村子的另一边，张铁众人跌跪着、颤栗着，他们询问那无所不知的王吉法师——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可王吉又如何知道？他支支吾吾，说不清楚。
这样的情形同时发生在幽州各地，法士们无言以对，直到不久的将来才终于统一了口径说：这是苍天改换门楣，抵制修真、支持魔法之意。
他们说，此乃：天之兆。
当然，这是后话，此时的他们同凡人一样慌张无措。但这也怪不得他们见识短浅，因为显然就连帝师本人都是第一次见到如此盛景。
乌州某地。
白逍鲲诧异问到：
“先生，这是何等天象？”
帝师却只是摇摇头，脸上面具的存在并不让他显露出情绪，“这并非天象。”
“不是天象？”年轻的皇帝眉头微皱，右手下意识抚向自己腰间那柄宝剑，“那岂不是说……”
帝师点点头，便是认同。
“那……此人实力，比之先生如何？”
“……”
白逍鲲明白了，有时候沉默也是一种回答。
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或许幽州居民未必明白，可在幽州之外的人却看得清楚，那层金色的薄纱看似温柔美丽，实则其中全是杀机！
只是令人不解的是，在如今这样灵气稀缺得可怕的时候，对方施展出如此庞大的术法，究竟需要耗费多少灵石来支撑，以及——
又是为了对付何等恐怖的存在？
或许只有那些同样活了千百岁月的元婴老怪能够对此回答一二。
他们当然知道这堪称神迹的术法是出自智纯那个怪物之手，而那些咒文也不是简单的东西——那是生灵于最痛苦时刻死亡时才能捕捉到的命咒。
这一招他迄今为止也只用过三次。
而这三次无一例外，都是为了对付同一个人——他的师兄，智臻。
这些元婴大能中的一些人甚至是五百年前那一次“众生平等”的亲历者，即便他们如今已经屹立于世间之巅，再想起时也只有颤栗。
与大多人所知不同的是，逍遥宗灭门一事并非一起无头惨案。当年逍遥宗全宗之人正是被智纯一人一式尽然屠灭。而这些元婴修士对此事心知肚明的同时却又守口如瓶。
他们这些人能够活下来，并非自身强大到足以自保，而仅仅是因为对方并不把他们放在眼里。
当年“众生平等”的笼罩面积还不过以雀儿山为中心的方圆数里，就已经能够强灭一宗，如今这范围竟直接扩大至整个幽州，难道他还真想将幽州从大珩除名不成？
一众强者虽然忧心忡忡，但仍只是袖手旁观，如非必要，还是不愿与那怪物交恶。
而引起了外界骚动的智纯虽然并不关心旁人怎么想，但还是在片刻之后解除了“众生平等”，因为他发觉这次又不能如愿把那人留下。
“师弟，怎么和为兄说话呢？真是没大没小呀。”忽然另一人的声音在易轻侯的身后响起，苍老而又熟悉。
易轻侯猛得回头去看，他知道那是谁，也明白过来智纯借口说师兄已死的意图是想引他出来，但是……
只见原本在树后蹲着的二傻忽然双手撑地，以一种诡异而抽搐的姿势一跃而起，他的口鼻中不断涌出鲜血，违背常识地四向溢出，最终裹挟住他整个身子。他的面貌虽然模糊不清，但体态和身形却逐渐与智臻老道重合。
直到这时他竟然还不忘冲易轻侯解释一句，“别怕，这附身秘法不会伤他性命。”
“老东西，居然连真身都不敢来吗？亏我昨晚还为你准备了一场新鲜的活祭。”智纯轻蔑嘲讽着，似乎自己已然取胜。
那些咒文被他重新收回剑中，带动着剑身轻颤，仿佛是那剑在向他表达自己未能喋血的不满。他背手过去轻拍安抚，那不知名的长剑这才不甘心地停下嗡鸣。
“当然，与你见面，总要谨慎一点啊。”智臻那看不起面目的血脸上却十分奇怪地露出一个清晰但渗人的笑，“师弟。”
一边是已没了动静但仍屹立不倒的祝九鸣，及他护在身后的白画；一边是智纯、易轻侯，再加上那个痴痴呆呆、蹲在一旁还在吞咽馒头的二傻。
就连二傻都看出几人之间的气氛并不算好，捧着馒头小跑离开。但他并未跑远，只是躲在树后，好奇观察。
“他死了。”智纯神色如常，轻描淡写，便给祝九鸣定了论。
听到这话，易轻侯感觉自己心头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敲击了一下，楞了一下，才瞪大眼睛不可置信问到：“死了？”
他想要拔腿冲上前去，却又被智纯扯住道袍，一把拽了回去。
智纯瞥他一眼，一只手摁在他肩头，将他轻松制住，补充道：
“或者说，是他以为自己已经死了。”
“什么？”
易轻侯倒是没再冲动。
但他有些听不懂，什么叫——自以为死了？
那到底是死没死？
“没死。不过他的身体太弱，承受不住压力，所以意识被我拖入了幻境。”智纯好像猜到他所想，弯腰低下头，冲他指了指脑袋，解释说，“冷静点，之前这小子就领略过我那幻术，这次好歹算是轻车熟路。你看你师姐，可比你稳重多了。”
“幻术？”
这次说话的是白画，她倒一直还在原地，并不有多余的动作。
她此时闻言却不觉蹙眉而若有所思。
她似乎想到什么，上前围绕祝九鸣转了一圈，上下仔细打量一番后，发觉他仍有呼吸，才平静问到，“那他什么时候能醒过来？”
易轻侯注意到，她是问什么时候，而不是怎么醒来。可见智纯所言非虚，大概几人确实早就见过，师姐知道无碍所以这般淡定。
想通这些，他这才放下心来。只是他仍不明白，既然没事，何必说得这样吓人？
“问我我又如何知道？”智纯反问回去，“该醒的时候自然就醒了。”
白画点点头，不说话了。
易轻侯也不知该说些、做些什么，只觉得尴尬，他摸摸鼻子，竟然有些羡慕二傻，平日里也无烦心事。
“话说……”智纯语气散漫，却又话锋一转，“你这老东西偷看了这么久，还不打算出来？”
他抬起头，不知是在与谁说话，他那背后的长剑忽然发出阵阵嗡鸣，从剑鞘之中飘出无数的金色符咒，浮在他道袍上的兽影旁边。
黄天障日——易轻侯现在终于明白那道袍为何叫做这名字了。
只见那些兽影被那些符咒文字接触到，仿佛受了什么鼓舞，从道袍上跳跃而出，栩栩如生的群兽张开獠牙，抓住身边那些符文大口吞咽。与此同时，它们身上淡金色的光辉似乎又重了几分。
密密麻麻的兽影与咒文拥挤在一起，那些咒文自剑鞘中喷涌而出，不断上升飞腾，兽影也就追随而去。灿金色的线条层层叠加，像是某些不停蠕动的虫子，企图把眼前的天逐渐蚕食殆尽，却又独留下太阳所在。
很奇怪，易轻侯似乎能从这些线条中感受到某种情绪的存在——它们包围、环绕，而匍匐上前，那并非惧怕，而是想要将最美味食物留在最后享用的美好期待。
果然，几乎是在一片欢呼、雀跃的海洋之中，它们蜂拥而上，张牙舞爪，迅速吞没了太阳，大快朵颐。
随着最后一缕阳光的消失，天空完全变成了诡异的金黄色。
天上的太阳虽然已经不见，但是后来者代替了它的职能。
正在那里盘旋着的——是一只长了三足的赤金色怪鸟。如果易轻侯记得清楚，会知道自己不久之前还在智纯道袍的腰间位置见到过它。那时它在一众金丝兽纹中并不显眼，或许是因为当时它的眼睛并未睁开。
是的，此时它在空中睁开了眼，绽放出无尽的血色光芒，审视着这片土地上的一切。
普照大地的再非来自太阳的崇高洗礼，而是这难以言喻的目光，仿佛在它的注视之下，一切都将无所遁形，哪怕是隐秘的人心。
苍天被黄天掩盖，日光被目光遮蔽。
这一切说来话长，但实际的发生只在短暂的瞬间。易轻侯瞪大双眼，一时竟遗忘了其他，可如此偷天换日的神仙手段，怎能不令他震撼！
幽州的天界横纵千里，全被尽收其下。
这片黄天之下的生灵，无论你是凡人、散修，亦或法士，总之所有活着的一切，都在这时被迫摒弃了过往身份地位的差别与不同，在这无与伦比的力量面前，所有人是一样脆弱，人们这才意识到生命的本质共通而共同。
或许也是因此，他便将自己这一招式称为：
“众生平等”。
对于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生灵们不明所以，只知茫然地行礼跪拜。自一人以下的平等，同样是平等。
而就在村子的另一边，张铁众人跌跪着、颤栗着，他们询问那无所不知的王吉法师——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可王吉又如何知道？他支支吾吾，说不清楚。
这样的情形同时发生在幽州各地，法士们无言以对，直到不久的将来才终于统一了口径说：这是苍天改换门楣，抵制修真、支持魔法之意。
他们说，此乃：天之兆。
当然，这是后话，此时的他们同凡人一样慌张无措。但这也怪不得他们见识短浅，因为显然就连帝师本人都是第一次见到如此盛景。
乌州某地。
白逍鲲诧异问到：
“先生，这是何等天象？”
帝师却只是摇摇头，脸上面具的存在并不让他显露出情绪，“这并非天象。”
“不是天象？”年轻的皇帝眉头微皱，右手下意识抚向自己腰间那柄宝剑，“那岂不是说……”
帝师点点头，便是认同。
“那……此人实力，比之先生如何？”
“……”
白逍鲲明白了，有时候沉默也是一种回答。
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或许幽州居民未必明白，可在幽州之外的人却看得清楚，那层金色的薄纱看似温柔美丽，实则其中全是杀机！
只是令人不解的是，在如今这样灵气稀缺得可怕的时候，对方施展出如此庞大的术法，究竟需要耗费多少灵石来支撑，以及——
又是为了对付何等恐怖的存在？
或许只有那些同样活了千百岁月的元婴老怪能够对此回答一二。
他们当然知道这堪称神迹的术法是出自智纯那个怪物之手，而那些咒文也不是简单的东西——那是生灵于最痛苦时刻死亡时才能捕捉到的命咒。
这一招他迄今为止也只用过三次。
而这三次无一例外，都是为了对付同一个人——他的师兄，智臻。
这些元婴大能中的一些人甚至是五百年前那一次“众生平等”的亲历者，即便他们如今已经屹立于世间之巅，再想起时也只有颤栗。
与大多人所知不同的是，逍遥宗灭门一事并非一起无头惨案。当年逍遥宗全宗之人正是被智纯一人一式尽然屠灭。而这些元婴修士对此事心知肚明的同时却又守口如瓶。
他们这些人能够活下来，并非自身强大到足以自保，而仅仅是因为对方并不把他们放在眼里。
当年“众生平等”的笼罩面积还不过以雀儿山为中心的方圆数里，就已经能够强灭一宗，如今这范围竟直接扩大至整个幽州，难道他还真想将幽州从大珩除名不成？
一众强者虽然忧心忡忡，但仍只是袖手旁观，如非必要，还是不愿与那怪物交恶。
而引起了外界骚动的智纯虽然并不关心旁人怎么想，但还是在片刻之后解除了“众生平等”，因为他发觉这次又不能如愿把那人留下。
“师弟，怎么和为兄说话呢？真是没大没小呀。”忽然另一人的声音在易轻侯的身后响起，苍老而又熟悉。
易轻侯猛得回头去看，他知道那是谁，也明白过来智纯借口说师兄已死的意图是想引他出来，但是……
只见原本在树后蹲着的二傻忽然双手撑地，以一种诡异而抽搐的姿势一跃而起，他的口鼻中不断涌出鲜血，违背常识地四向溢出，最终裹挟住他整个身子。他的面貌虽然模糊不清，但体态和身形却逐渐与智臻老道重合。
直到这时他竟然还不忘冲易轻侯解释一句，“别怕，这附身秘法不会伤他性命。”
“老东西，居然连真身都不敢来吗？亏我昨晚还为你准备了一场新鲜的活祭。”智纯轻蔑嘲讽着，似乎自己已然取胜。
那些咒文被他重新收回剑中，带动着剑身轻颤，仿佛是那剑在向他表达自己未能喋血的不满。他背手过去轻拍安抚，那不知名的长剑这才不甘心地停下嗡鸣。
“当然，与你见面，总要谨慎一点啊。”智臻那看不起面目的血脸上却十分奇怪地露出一个清晰但渗人的笑，“师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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