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匍匐
阿猫死的时候，阿狗正趴在地上，对着万三少爷磕头道谢。
他虽涉世不深，却也晓得知恩图报的道理。人家救了他，他总该匍匐叩拜——那些大人物们，不都对此最是喜欢吗？
三少爷坐在屋内唯一一把椅子上，守着围炉烤火，屋外是淅淅沥沥的雨声，仆从在左右恭敬侍立。
而他则跪在三少爷脚边，卑微低头却又偷偷抬起，只能用余光瞥到三少爷的脚和鞋子。
三少爷的脚一只在下，一只翘起。他只能极力见着下边那只，及它洁白的脚踝。而那脚上的鞋子是一尘不染、甚至透着香气，令如此肮脏的他感到相形见绌。
屋子里落针可闻，众人沉默着，只等待三少爷说些什么。可他只是在这坐了一会、打个哈欠、站起身来，轻轻摆摆手，一言不发便出了门去。
几个机灵的下人奴仆快步追上前去，直挺挺扑在三少爷身前，谄媚道：“少爷当心别脏了脚。”
万三少爷“嗯”一声，踏了过去。
其实三少爷对阿狗确有几分喜欢，不过是此前见他在街头斗架时有股狠劲，这时瞧他跪倒磕头的那模样与万家的仆从竟然毫无两样，万三少爷便觉得忽然失了兴致。
阿狗依旧跪在原地，只是悄悄转头去瞧三少爷离开的背影，不知在想些什么。
忽然他身旁一名丫鬟咳嗽一声，又吓得他赶忙把脑袋与地板贴近。
“喂，你叫什么名字？”那丫鬟走近，不客气地质问到。
“我、我叫阿狗。”
他庆幸于他有个名字，这时派上了用场。
“哈哈，阿狗，这是什么名字？”丫鬟捂着嘴娇笑，“确实像条狗。”
阿狗在地上趴着，羞红了脸，却是一声不吭。
他低着头，只能瞥见对方穿着一双绣花鞋子，脚背微微勾出弧度，在他眼前晃来晃去。
好在对方并没继续为难他，只是说道：“起来吧，你以后就要跟着三少了。一会去管事那里领身衣服，洗洗干净，别丢了三少的人。”
阿狗得了准许，才终于从地上爬起。只是跪得久了，不太容易站起身子。
“我呐，叫做蔽月。”那丫鬟还在说，“以后在万府有什么不懂的就来问我……”
阿狗这才上下打量着她：
首先入眼却是那鹅黄轻纱、翠绿罗裙，随后才见其身材娇小，体态婀娜，皮肤细腻如雪脂，手指洁白似葱段，一张脸生得软糯可爱，叫他一时看呆。
其实她比阿狗还低了半头，此时却一副前辈模样，她双手叉腰，自豪道：“我可是三少爷的人。”
阿狗心想：大家不都是三少爷的人吗？何必这样专门强调？
他虽奇怪，却也识趣并未多问，只是连连点头，唯唯诺诺。
蔽月见他如此听话，不禁多了几分满意。
她正欲离开之时，却听他怯声问道：“那个，请问你，有没有人，在我身边看到过一条狗吗？就是，就是，一条小黄狗。”
“什么狗？不知道。”蔽月闻言皱眉而催促到，“快去快去，先去洗洗干净，再说别的。”
于是他也只好乖乖闭嘴，暂时压下心中对阿猫的那份担心。
他想，自己此后一定要在万家好好努力，报答三少爷的救命之恩，而且……
而且也能让阿猫吃上一口肉！
很快他被放置进一个木桶，接着是几名身强体壮的汉子各拿了一把硬木刷子往他身上招呼。
洗一遍澡，几乎使他蜕了层皮。
于是等他终于洗干净出来，就连蔽月都诧异道：“呀，看不出，你这小子还挺漂亮！”
原来他长相本就貌美，只是从前流落街头，被那满脸泥污掩盖，竟然始终不为人所察。
恰似美玉潜藏晦色；有如宝珠蒙尘暗光。
听到人家赞美，他也不自觉心生欢喜。
虽然他从未见过他的生身父母，但又确实受了他们所给予的身躯与容貌。
又因这容貌，倒让他此后少受了许多的皮肉之苦。
他原本是被三少爷带回当作专门相斗取乐之用，不曾想却被大少爷看上，要他去做了娈童。
“娈童？那是什么？”阿狗听管事前来吩咐他将来的去处，傻傻地问。
“那是你的福气。”其余人羡慕道。
管事也微笑着点点头，表示认同。
他摸摸自己的脑袋，头发像蔽月身上的轻纱般柔顺，使他陌生。
直到这时他还惦记着阿猫还在街头、桥洞、破房……中的某处等他，于是他问，他跟了大少爷，能不能出万府去？
大家闻言都莫名笑他。
他不懂。
但得到了管事的肯定，他才终于放下心来。
可是阿狗做了大少爷的娈童，从此就不能再是阿狗。
“我不叫阿狗，那我叫什么？”
蔽月指点他道，“什么阿猫阿狗，真是粗鄙，你可千万千万不要在大少爷面前说这种话。不然，我给你起一个好了，法城法城，你就叫阿法，或者小法……总之随便你。”
他本还想说些什么，这时大少爷的房门却突然打开，里边探出一个娇娘问道，他叫做什么。
蔽月不等他开口，抢先一步回答，“小法，他叫小法。”
“不错的名字，进来吧。”
蔽月见他还在呆愣，忙不迭用力推他一把，他这才反应过来，走了进去。
屋里没有其他，只有一张床，和一个男人。那男人披头散发，衣衫杂乱，躲在阴影里隐约露出面目，没来由使他害怕。
身后的娇娘叫那人大少爷，并说人已带到。于是她便退出屋子，随手关了门。
昏暗的气氛，摇摇晃晃的大少爷，沙哑难听的嗓音……
他问，“你叫小法？”
他吞咽一口唾沫，回道，“不，我，我叫阿狗。”
“好好，阿狗，好，你来。”
大少爷凑近，脸色苍白，大概是得了什么骇人的病。可他面带笑容，叫他趴下。
他于是照做。
“好，就这样，抬起来，对……”
他继续照做。
“别动，再高一些，好好，真乖……”
他仍然照做。
“啪！”
大少爷突然狠狠打了他一个巴掌，莫名其妙但愤怒道，“你不是狗吗？啊？你不是狗吗？”
他不知道他在愤怒什么。他不知道。
那些巴掌密密麻麻，像是他在桥洞时候听到的雨声，噼里啪啦，忽近忽远。
他忽然忘记自己应该感到疼痛并与此同时想到：
哦。
原来这就是娈童。
……
春去秋来，燕又飞走。
在他十六岁这年，神道宗的神仙来了法城招收弟子。
来到万家的是两名筑基修士，一女，一男。
万家的老爷叫他三个儿子出来，自然是期望神仙能够从中选中。
可那女修却径直越过三位公子，偏偏点到那跟在大公子身后的他。
她问，他叫什么。
“小法。”大少爷连忙道，“他叫万小法。”
于是他现在叫作万小法了。
“不错。”她点点头，似乎是说他根骨不错。
直到后来万小法成了一名修士，也始终记着她曾说自己不错。
但其实当年那位筑基女修自己也并未想到，她只是随手一指，竟会成就出这样一个绝世的传奇。
她只是……见他模样好看。
是的，不过是因为那日她与她一同前来的道侣闹了别扭，她便刻意从中选了那最貌美的少年。
她只是想要借此让其气恼。
只是这样。
当然，她很成功。她的道侣也确实为之气恼，此后更是伙同自己亲朋找过不少万小法的麻烦。
所以当万小法终于修至元婴，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叛出师门，杀死了所有当年欺压过他的家伙。
他们都说他疯了，也有人说他是早有预兆。
他明明在很多年前就曾族灭过收留他的万家。
但那是凡人，他们并不在意。所以今日他们身死，也就无人在意。
他们骂他狼心狗肺，他全不在乎。
他们几乎将他骂做是魔头，可他嗜杀成性，又怎会在乎这些？他偏偏要杀，要杀到人人都尊称他一声爷。
他引来无数邪修，将神道宗屠灭殆尽。
后来人们谈到万爷，永远只会说他开创了道统近两万年的万法宗，说他功绩，而无罪责。
但那是后来的他，曾经他只是万小法，骨子里是阿狗，从前是小乞丐，唯独不是什么万爷。
那年他只是初入练气，就研究起还阳丹这样的天品大药。
没人知道他想做些什么，想复活谁吗？可大家都知道，他根本是个孤儿，哪有什么早死的家人？
终于他在还阳丹上吃过太多苦头，碰过太多壁，才退而求其次，打起了地品丹药予阳丹的主意。他舍去其丹方中几味难得材料，经过无数次尝试，竟然真的创造出全新的一种丹药——小予阳丹。
他一时风头无二，成了神道宗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可没人想到，他所做这一切仅仅只是为了一条死去的狗。
同时他也不会想到，就在两万年后，还会有人拿着他的小予阳丹丹方炼成另一种丹药——燃烧丹，乃至后续的爆炸丹。
或许他也会好奇这样的丹药是什么味道。但这种东西怎么能自己吃呢？
是的，这种东西怎么能自己吃呢？
易轻侯打定主意，向刘钧走去。
他虽涉世不深，却也晓得知恩图报的道理。人家救了他，他总该匍匐叩拜——那些大人物们，不都对此最是喜欢吗？
三少爷坐在屋内唯一一把椅子上，守着围炉烤火，屋外是淅淅沥沥的雨声，仆从在左右恭敬侍立。
而他则跪在三少爷脚边，卑微低头却又偷偷抬起，只能用余光瞥到三少爷的脚和鞋子。
三少爷的脚一只在下，一只翘起。他只能极力见着下边那只，及它洁白的脚踝。而那脚上的鞋子是一尘不染、甚至透着香气，令如此肮脏的他感到相形见绌。
屋子里落针可闻，众人沉默着，只等待三少爷说些什么。可他只是在这坐了一会、打个哈欠、站起身来，轻轻摆摆手，一言不发便出了门去。
几个机灵的下人奴仆快步追上前去，直挺挺扑在三少爷身前，谄媚道：“少爷当心别脏了脚。”
万三少爷“嗯”一声，踏了过去。
其实三少爷对阿狗确有几分喜欢，不过是此前见他在街头斗架时有股狠劲，这时瞧他跪倒磕头的那模样与万家的仆从竟然毫无两样，万三少爷便觉得忽然失了兴致。
阿狗依旧跪在原地，只是悄悄转头去瞧三少爷离开的背影，不知在想些什么。
忽然他身旁一名丫鬟咳嗽一声，又吓得他赶忙把脑袋与地板贴近。
“喂，你叫什么名字？”那丫鬟走近，不客气地质问到。
“我、我叫阿狗。”
他庆幸于他有个名字，这时派上了用场。
“哈哈，阿狗，这是什么名字？”丫鬟捂着嘴娇笑，“确实像条狗。”
阿狗在地上趴着，羞红了脸，却是一声不吭。
他低着头，只能瞥见对方穿着一双绣花鞋子，脚背微微勾出弧度，在他眼前晃来晃去。
好在对方并没继续为难他，只是说道：“起来吧，你以后就要跟着三少了。一会去管事那里领身衣服，洗洗干净，别丢了三少的人。”
阿狗得了准许，才终于从地上爬起。只是跪得久了，不太容易站起身子。
“我呐，叫做蔽月。”那丫鬟还在说，“以后在万府有什么不懂的就来问我……”
阿狗这才上下打量着她：
首先入眼却是那鹅黄轻纱、翠绿罗裙，随后才见其身材娇小，体态婀娜，皮肤细腻如雪脂，手指洁白似葱段，一张脸生得软糯可爱，叫他一时看呆。
其实她比阿狗还低了半头，此时却一副前辈模样，她双手叉腰，自豪道：“我可是三少爷的人。”
阿狗心想：大家不都是三少爷的人吗？何必这样专门强调？
他虽奇怪，却也识趣并未多问，只是连连点头，唯唯诺诺。
蔽月见他如此听话，不禁多了几分满意。
她正欲离开之时，却听他怯声问道：“那个，请问你，有没有人，在我身边看到过一条狗吗？就是，就是，一条小黄狗。”
“什么狗？不知道。”蔽月闻言皱眉而催促到，“快去快去，先去洗洗干净，再说别的。”
于是他也只好乖乖闭嘴，暂时压下心中对阿猫的那份担心。
他想，自己此后一定要在万家好好努力，报答三少爷的救命之恩，而且……
而且也能让阿猫吃上一口肉！
很快他被放置进一个木桶，接着是几名身强体壮的汉子各拿了一把硬木刷子往他身上招呼。
洗一遍澡，几乎使他蜕了层皮。
于是等他终于洗干净出来，就连蔽月都诧异道：“呀，看不出，你这小子还挺漂亮！”
原来他长相本就貌美，只是从前流落街头，被那满脸泥污掩盖，竟然始终不为人所察。
恰似美玉潜藏晦色；有如宝珠蒙尘暗光。
听到人家赞美，他也不自觉心生欢喜。
虽然他从未见过他的生身父母，但又确实受了他们所给予的身躯与容貌。
又因这容貌，倒让他此后少受了许多的皮肉之苦。
他原本是被三少爷带回当作专门相斗取乐之用，不曾想却被大少爷看上，要他去做了娈童。
“娈童？那是什么？”阿狗听管事前来吩咐他将来的去处，傻傻地问。
“那是你的福气。”其余人羡慕道。
管事也微笑着点点头，表示认同。
他摸摸自己的脑袋，头发像蔽月身上的轻纱般柔顺，使他陌生。
直到这时他还惦记着阿猫还在街头、桥洞、破房……中的某处等他，于是他问，他跟了大少爷，能不能出万府去？
大家闻言都莫名笑他。
他不懂。
但得到了管事的肯定，他才终于放下心来。
可是阿狗做了大少爷的娈童，从此就不能再是阿狗。
“我不叫阿狗，那我叫什么？”
蔽月指点他道，“什么阿猫阿狗，真是粗鄙，你可千万千万不要在大少爷面前说这种话。不然，我给你起一个好了，法城法城，你就叫阿法，或者小法……总之随便你。”
他本还想说些什么，这时大少爷的房门却突然打开，里边探出一个娇娘问道，他叫做什么。
蔽月不等他开口，抢先一步回答，“小法，他叫小法。”
“不错的名字，进来吧。”
蔽月见他还在呆愣，忙不迭用力推他一把，他这才反应过来，走了进去。
屋里没有其他，只有一张床，和一个男人。那男人披头散发，衣衫杂乱，躲在阴影里隐约露出面目，没来由使他害怕。
身后的娇娘叫那人大少爷，并说人已带到。于是她便退出屋子，随手关了门。
昏暗的气氛，摇摇晃晃的大少爷，沙哑难听的嗓音……
他问，“你叫小法？”
他吞咽一口唾沫，回道，“不，我，我叫阿狗。”
“好好，阿狗，好，你来。”
大少爷凑近，脸色苍白，大概是得了什么骇人的病。可他面带笑容，叫他趴下。
他于是照做。
“好，就这样，抬起来，对……”
他继续照做。
“别动，再高一些，好好，真乖……”
他仍然照做。
“啪！”
大少爷突然狠狠打了他一个巴掌，莫名其妙但愤怒道，“你不是狗吗？啊？你不是狗吗？”
他不知道他在愤怒什么。他不知道。
那些巴掌密密麻麻，像是他在桥洞时候听到的雨声，噼里啪啦，忽近忽远。
他忽然忘记自己应该感到疼痛并与此同时想到：
哦。
原来这就是娈童。
……
春去秋来，燕又飞走。
在他十六岁这年，神道宗的神仙来了法城招收弟子。
来到万家的是两名筑基修士，一女，一男。
万家的老爷叫他三个儿子出来，自然是期望神仙能够从中选中。
可那女修却径直越过三位公子，偏偏点到那跟在大公子身后的他。
她问，他叫什么。
“小法。”大少爷连忙道，“他叫万小法。”
于是他现在叫作万小法了。
“不错。”她点点头，似乎是说他根骨不错。
直到后来万小法成了一名修士，也始终记着她曾说自己不错。
但其实当年那位筑基女修自己也并未想到，她只是随手一指，竟会成就出这样一个绝世的传奇。
她只是……见他模样好看。
是的，不过是因为那日她与她一同前来的道侣闹了别扭，她便刻意从中选了那最貌美的少年。
她只是想要借此让其气恼。
只是这样。
当然，她很成功。她的道侣也确实为之气恼，此后更是伙同自己亲朋找过不少万小法的麻烦。
所以当万小法终于修至元婴，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叛出师门，杀死了所有当年欺压过他的家伙。
他们都说他疯了，也有人说他是早有预兆。
他明明在很多年前就曾族灭过收留他的万家。
但那是凡人，他们并不在意。所以今日他们身死，也就无人在意。
他们骂他狼心狗肺，他全不在乎。
他们几乎将他骂做是魔头，可他嗜杀成性，又怎会在乎这些？他偏偏要杀，要杀到人人都尊称他一声爷。
他引来无数邪修，将神道宗屠灭殆尽。
后来人们谈到万爷，永远只会说他开创了道统近两万年的万法宗，说他功绩，而无罪责。
但那是后来的他，曾经他只是万小法，骨子里是阿狗，从前是小乞丐，唯独不是什么万爷。
那年他只是初入练气，就研究起还阳丹这样的天品大药。
没人知道他想做些什么，想复活谁吗？可大家都知道，他根本是个孤儿，哪有什么早死的家人？
终于他在还阳丹上吃过太多苦头，碰过太多壁，才退而求其次，打起了地品丹药予阳丹的主意。他舍去其丹方中几味难得材料，经过无数次尝试，竟然真的创造出全新的一种丹药——小予阳丹。
他一时风头无二，成了神道宗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可没人想到，他所做这一切仅仅只是为了一条死去的狗。
同时他也不会想到，就在两万年后，还会有人拿着他的小予阳丹丹方炼成另一种丹药——燃烧丹，乃至后续的爆炸丹。
或许他也会好奇这样的丹药是什么味道。但这种东西怎么能自己吃呢？
是的，这种东西怎么能自己吃呢？
易轻侯打定主意，向刘钧走去。
转码声明：以上内容基于搜索引擎转码技术对网站内容进行转码阅读，自身不保存任何数据，请您支持正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