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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官

    曹公公没有废话,一来便亲自核实战果军功,连已经被收拾好的流寇尸体也不放过,掘坑验明正身。直到贼酋神一魁的尸首被带上来,此次核实军功才算告一段落。

    “贼酋尸首咱家需带进京,诸位准备接旨吧!”

    林烈忙着杀鸡宰羊布置香案,这时候也来不及讲究什么三牲敬天了。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巨寇神一魁为祸陕西使民乱政弊,朕深恨之,尝闻天子有仁德之举,遣使抚之。然神寇不知感恩遂复叛之,今有延绥巡抚洪承畴,陕西总兵贺虎臣,副总兵张应昌,守备贺人龙,马铺墩长林烈等歼寇御敌,尽歼贼寇以卫境之周全,护民之安宁,此大功也。拟晋洪承畴三边总督之职,赐百金帛五十匹,赐贺虎臣诸将领百金帛二十匹,拟晋林烈保宁堡千户职,赐百金帛五十匹,荫以子。另,拟夺俞兆阳保宁堡千户职,夺保宁堡副千户职,着曹卿领二罪进京,听候发落。钦哉!”

    都说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一段圣旨被曹化淳念得抑扬顿挫声情并茂,林烈暗暗咂舌。

    “谢主隆恩,吾皇万岁”

    众人三拜九叩之后,这才由洪承畴接过圣旨。

    “曹公公舟车劳顿,且休息片刻,晚宴下官再差人唤公公,如何?”洪承畴殷勤道。

    “不忙休息,咱家进墩之时眼见墩内景象万千,便想随处走走看看,诸位无需刻意体恤”曹公公倒是很好说话。

    “既如此,小子便陪曹公公四处走走,权当消遣”林烈向来是打蛇随棍上,知机道。

    “好,有劳林小友了”

    曹公公一路走来,见多了也习惯了破败萧条。此番进墩便被眼前整齐田地作坊林立吸引住了。

    “咱家自京师这一路而来,沿途各堡各驿尽显破败,行数十里竟不遇一人,田地荒芜人烟罕见...唉。”曹化淳探手抚摸着地里庄稼禾苗,感叹道。

    “今年北地大旱,前阵子陛下节衣缩食挤出十万两银子赈援陕西,漫说经手官员定要贪墨一些,便是足额下拨,以咱家所见所闻,无疑也是杯水车薪之举”

    曹化淳抹了抹眼角,看着满目新奇景象,忽又大笑起来。“咱家离京之前,陛下在宫中与温阁老吴阁老私谈,说起你用奴首换银子花一事,陛下笑说你与他同是困顿穷苦之人”

    “陛下心忧百姓,听闻终日食粥,娘娘更是裁衣织布以缩减用度,小子穷则穷矣。与陛下却大有不同。”林烈眼睛盯着脚尖,不知在想些什么。

    “哦?所谓不同可有说法?”

    “自然有的,陛下之穷在己在民,却不在官商。大明并不穷困,相反仍算富余,天灾之下,之所以造成如此景象,实官商私屯之故。曹公公,灾害总有时限的,可贪婪之心却无穷无尽也。便如曹公公所见,我墩依然地处灾害中心,墩内流民却人人得以活命果腹,何故?皆因小子教会他们力气只往一处使,拳脚只往一处招呼,缺水打井修渠,缺粮抛荒种地。戮力同心相互依存才能共度难关。百姓是愚昧的,需指引教导。若如那些官商一般,你忙着娶妻纳妾我忙着贪财捞钱,这灾害便是度无可度没完没了了。朝廷便是赈灾亿万,也于民无益,反倒肥了那些官商。取于民用于民才是正理”

    “唉,此间道理陛下何尝不知,奈何朝廷诸位官员贪墨成风,能办实事之人少之又少,总归是空谈罢了”曹化淳哀哀说道。

    “您看,小子已然打了样,曹公公仍以为空谈。便是保宁堡榆林府也是这般,不知跟进权只观望,俞千户更是照本宣科都懒得做,只等小子遭难好窃取小子经营,如此做派,曹公公所见所闻便不足为奇了”

    曹化淳老脸一红,却并没有发作。眼前这小子嘴角仍绒毛未退,所做所言却如经世老贼一般,每有惊人之言出自其毒舌。

    “哈哈哈,有趣的小子。放心,咱家会给万知府把招呼打到,定让你的心思不白费”曹化淳是越看越喜欢这小子了,借自己之口给万知府传话,除了陛下,也就这位了。

    林烈对眼前这个白白胖胖的太监也颇为喜欢,感觉就像跟一个慈祥的长者对话,言语间也尽显随意,让人觉得很舒服。

    圣旨带到,军功核实结束。曹公公也不多停留,径直随洪承畴等人回归榆林,林烈则要赴任保宁堡。临别时曹公公洪承畴等人又免不了一番勉励叮嘱.....

    流民依旧每日零星往马铺墩聚集,林烈正为地方不够腾挪发愁,这下好了。保宁堡仅堡城占地面积就近一百五十亩,最重要的是此地离大边长城仅一里之遥,地处要冲。

    “墩长,请不要忘了马铺墩众乡老”

    “是啊墩长,得空时不时回来看看啊”

    .......

    墩门外,一众墩民热情相送,不比后世,几里路转瞬即至,大明百姓虽说不上足不出户,但基本就是围着自家田地打转,所以几里地外的场景,很多百姓并不知晓。

    “放心吧,几里之遥打马便到。诸位新至,饱受饥苦,而今有田地耕种,当辛勤耕种以免再受饥饿苦楚。我会不时前来查看,若有怠惰以致衣食无着,便驱逐出墩”

    “哪能,眼下情景是老汉做梦都梦不到的,谁若偷懒懈怠,老汉定打断他的狗腿”一位拄着拐杖的老翁嚷嚷道。

    “哈哈哈....”经老汉这一调笑,气氛也松快不少。

    “从师,火器一事要需得抓紧,人工钱粮只管问邱河兄弟,铁料等材料找邱江兄弟”

    “燧发枪除了靳百户那里得来的三十杆,另新制成三十杆,射程依你设计尚未完善定型,只比老式燧发枪远了二十余步。佛郎机也新制成两门,大人提议以橡胶封堵炮隙方略可行,新制成的两门佛郎机较之原先远了近三百步。”

    “嗯,干得不错,回头找邱河兄弟领五十两银子,权作奖赏。此事从师先自行摸索,但有所获我必不吝赏赐。枪炮还远远不够,还得劳从师多费心”林烈嘱咐道。

    “老汉省得”

    告别从六,又交代马应武抓紧训练新兵卒事宜,训练章程已经定型,毒狼按部就班即可,并不费事。

    交代完诸事务,林烈这才带着野猪和众乡兵开赴保宁堡。

    不得不说贪财恋权的人都挺会打理自己的窝的。之前都是来抢劫的,来去匆匆的,所以也没有闲情雅致去观赏什么风景,此番入职,倒是有机会看看煲内陈设。堡垣高俞两丈,垒厚四寸有余。煲内设参将千户合一,不过因保宁堡离卫指挥所较近,所以直接由榆林卫指挥所统辖,并无参将。这也意味着保宁堡至此由林烈一家独大。

    煲内额兵一千三百人,只是因俞千户纵逃。致使堡内现有兵员仅七百七十人。

    新官上任三把火,林烈刚落脚保宁堡,马上吩咐补发士兵拖欠的粮饷。明末边军是发粮食的,平均每人月饷粮大约一石半,也就是说每个士兵一天要四公斤粮食(明朝一斤十六两),若士兵不想要粮食,按市价折银发放亦可。当然了,就眼下满大明都吃不饱饭的情况下,傻子都知道要粮食不要银子。

    大明朝像俞千户这种情况,基本就是个去职抄家的下场,所以这倒让林烈捡了个大便宜,堡内粮库里存粮不少,甚至还有很多风干的鸡鸭腊肉等干货....

    “每个士兵给发猪肉三斤,放假五日,五日后营内集合,时到未至者按军律处置”该发的足额发给,剩下的林烈也没必要跟他们客气。

    趁闲暇之余,林烈连堡内房契地契战略储备生活储备等一一检验查看,田契地契林烈决定仍暂由千户所保留,三饷由千户所缴纳。军户农户收获按各户人口保留口粮,剩余则由千户所储藏以备不时之需。就目前而言,田契地契销毁是不现实的,林烈依然延用马铺墩的方式——吃大锅饭。

    如此,堡内军户农户一片欢呼。明朝作为古中国历史上侵占田地最为严重的朝代,其情之恶劣后果之严重简直令人发指,这些军户寻常说白了基本没什么军事训练,他们的作用几乎就只有帮官家种田种地。但现在既然林烈来了,那一切就要另行处理了。

    现在军户依然要种田,但在籍军户必须接受军事训练。而相对应的,军户福利也必须提升,否则又是训练又是种田种地,谁吃得消。提升他们的福利,民户匠户也不会有不满,毕竟这光景,保不齐哪天就要上战场。那是去跟鞑子跟流贼拼命的,吃好点喝好点应当的。

    五日后。

    大概是之前俞千户压榨得太狠了,现在换了新上司,不仅发足了军饷,还额外发了肉食,这是这些大头兵们当兵十来年都不曾有过的。

    林烈补发军饷这一举措好处显而易见。七百七十三人全部到齐,无一人未到。只是有六人迟到了半刻....

    “张全勇,刘明华,张细发,张大发,崔九龙,金山民!出列!”

    随着叶伫震山般的吼声,六个士兵战战兢兢出列。

    “军律,上官定时迟到者,鞭十!若再犯,驱逐出堡永不留用!张全勇等六人未在上官规定时限归营,鞭十以儆效尤。立即执行!”

    马上就有两名千户所镇抚人员上前按住六人,一一行刑。

    “啪啪啪.....”

    鞭挞声犹如镇魂魔音抽在每一个士兵的心尖上。

    看着镇抚人员一丝不苟的行刑完毕,林烈让六人归队。

    “诸位,我便是保宁堡新任千户。姓林单名一个烈字便是。我不管往日你们在俞兆阳手上受了多少委屈,吃了多少苦,那跟我林某人没有关系。我是个讲规矩的人,至于规矩,城门贴着想必大家也看到了,刚才的噼里啪啦的鞭子声大家也听见了。该给的我一个大子儿都不会少你们的,往后甚至还会有额外福利。但是!把你们在俞兆阳手里的臭毛病给老子改改!若是犯了规矩,抽鞭子那是轻的。从今日起,每天必须按章程训练,包括种地耕田!军饷由之前的每人月饷一石半调升到两石!我没有让别人饿着肚子跟鞑子流贼拼命的习惯!每三天一顿肉食!听明白了吗?”

    “听明白了”随着林烈中气十足的训话和士兵们震耳欲聋的回应,保宁堡大练兵随正式展开。

    兵为将胆,将乃军魂!这是老古话。历史上铁血秦军、魏武卒、唐军、岳家军乃至戚家军。但凡这些出类拔萃的军队,都有与之匹配的名将领兵。林烈想训练出一支铁血雄师,不下苦功可不行。

    翌日一早,天刚放亮,林烈便领着七百余人负重十斤晨跑。就这些士兵的身体素质而言,一上来就负重五十斤几十斤的,林烈很担心他们吃不消。毕竟吃不饱饭的人指望他能有个什么强健的体魄?所以林烈只好一步步来。

    早饭是馒头咸菜配稀饭,不定量!听说有早饭吃还不定量,这些大头兵顿时炸了锅,在俞千户手下,别说早上吃什么,一般都是吃空气!压根就没有早餐这回事。一天两顿,午干晚稀,至于吃饱吃不饱,看这些面现菜色的士兵们就知道了。

    此时不吃更待何时?一帮大头兵就好似饿死鬼投胎,拼命往嘴里塞。更有甚者吃饱了还不知足,还要往怀里揣.....

    “不准把馒头揣进兜里!!!”靳百户吼道。

    “上官,我.....我想下训带两个馒头回家给孩子吃”一位士兵嗫嚅道。

    “混账,他们都有吃的,跟你们一样!一群孬货,以为千户大人跟那姓俞的一路货色吗?都往怀里揣就不怕你们家里人吃的时候不够吗?”靳百户怒骂道。

    士兵们听说家里人都有得吃,又生怕自己吃太多了家里人便不够吃,这才恋恋不舍把馒头放下。

    林烈见他们胡吃海塞,只好下令让他们先慢走消消食....

    吃早饭的好处是士兵们各个都精气十足,自觉吃饱了浑身有使不完的力气,才下令晨跑开始,嗷嗷往前冲。当然了,吃早饭的坏处也是很明显的。一群饿死鬼把肚子塞太满,导致一路上吐的吐拉的拉,喊肚子痛的、边喊边吐的、边喊边拉的真真是无语至极。

    林烈捂着鼻子迅速掠过拉吐的士兵。跑在他们后面可不行,实在是太臭太壮观了.....

    鉴于这些士兵先前在俞千户手下的种种遭遇,林烈并没有指责他们。凡事讲究个循序渐进不是吗?今天吃太多,明天他们自知要适量了。不过今天的状况情有可原,往后就不能这般拖沓了。

    “回头告诫他们,训前要适量用餐。日后早训前三名归营者赏午餐晚餐有肉,最后三名须每日清理茅厕!着为永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