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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31中下:论功赏吹角击鼓,说恩情刺血寻梅

    天子生日,节度使、观察使、刺史等大大小小的官员的贡献,几乎自德宗皇帝时就开始了,但是每年都有谏官上一份措辞不同却意思相同的奏疏,反复地说,官吏不耕不稼,所谓羡余也罢,资产也罢,无一不是取之于百姓,希望皇帝能下诏禁止!可这样的说法根本不值一驳,皇帝固然可以下诏禁止百官贡献,却无法禁止百官盘剥百姓,所以自德宗以来的皇帝也鲜有不受贡献的。

    在路岩与韦保衡内外协力筹备懿宗的天长节之际,定边军的情形却日坏,十一月初,蛮大举进攻嶲州,定边都头安在荣便已撤守到了清溪关,没几日,便索性退到屯到了大渡河北。清溪关在黎州境内,南距嶲州城三百里,大渡河更在清溪关北五十里,嶲州多是危了!路岩也不敢埋,也埋不住,北司有口的,对着李漼说解了一番,以为大渡河乃天险,蛮势既锐,难与争锋,与其守清溪关倒诚不如退扼河,蛮不得渡,久之必退。

    李漼也认为有理,自南诏倔强以来,嶲州以南之地尽为所并,嶲州居大山之中,可谓孤悬,坐守自然不利。之后也一直不见有报,盖是持住了。

    十四日这天,李漼在兴庆殿受了百官的朝贺后,便在长庆殿赐了宴,他自己只吃了几盏酒便起了身,使路岩代作主人,积庆殿还有酒,兄弟、妃嫔、皇子、公主以及北司都候着呢!不同在一殿者,一是内外有别,二是小儿小女颇多,哭闹起来便不成个样子,也是为了他们,恐受风寒,便没有御花萼楼。

    辇还在路上,便看见杨玄价迎了过来,后面还随着他的一子一侄,这俩人李漼都见过的,无论以形貌而言还是才性而言,都是子胜其父,奇怪的是杨复恭眉目如画,似妇人,身上却有些遮不住的傲气;杨复光肩背如虎,似力士,却不见圭角!辇停下了,李漼道:“劳动中尉相迎!”杨玄价笑道:“老奴性急,心里也是要讨个头彩,便过来了!”便拜在地上道:“老奴恭祝宅家,万岁万岁万万岁!”杨复恭俩个也拜下了。李漼道:“好!赏!”韩文约应下了。

    杨玄价起来,使子侄两个上去扶了辇,自己在旁伴着,道:“宅家,亓元实好不晓事,陛下圣寿,他却病了,狗赖在榻上不下地!”李漼道:“生老疾病,人岂能自主的,此事朕侵早便知道了,他儿子来请告的,便要乞骸骨,朕没准,让他养一阵再说!”叹了一声,看向了杨玄价,说实话,亓元实这“礼”送得实在出乎他的意料之外!杨玄价道:“看来这厮是真病了!”叹一声道:“生老病死,老则病多!老奴身体虽尚堪驱使,年也老大了,养的这孩儿都二十九岁了!”李漼道:“你这孩儿养得好,你兄弟的也养得好,又有功,过些时日朕当有区处!”杨玄翼四个流矢拜谢了。

    李漼又问道:“杨玄质可来了?”杨玄价道:“来了,还将了孩儿杨复璟!杨玄寔、杨玄晦身在外镇,也遣人将了贡献来!”李漼点了头,不说话了,看来杨玄价还不想挪身子,八年的中尉了!

    到积庆殿左近,宣徽北院使严遵美、南院使王宗富便领着左右军九个军使迎了过来(注:左右神策、左右羽林、左右龙武、左右神武、威远军共九军),有养子的都将了一个进来,即当就祝拜了。李漼道:“尔等服侍皇家,奔走一年,也苦劳了。今日也报尔等一席酒,使子弟服劳吧,杨玄价、杨玄翼、严遵美领左军诸军使左偏殿饮酒,西门季玄、王宗富领右军诸军使及威远军使张泰右偏殿饮酒!”众人都欢声应了。郭淑妃等先就得了旨,没有出来迎驾。李漼在左殿吃了几杯酒,又到了右殿,举了酒,这才由杨复恭等捧着往正殿过来。

    这时,便看见正殿里风跑出一个半大的孩儿来,年纪在八九岁,杨复恭便猜是普王李俨,圣人生有七个皇子,魏王李佾、凉王李侹都是十五岁,蜀王李佶十四岁,威王李侃十三岁,吉王李保六岁,寿王李傑才三岁,只有普王李俨是八岁,便上前迎道:“殿下,当心地滑!”不想这个金玉装裹的小小厮却嚷道:“你才滑!”在他身上一撞,飞也似的跑到了皇帝跟前,停下便拜在地上道:“儿臣叩见父皇,祝父皇长生久视,圣寿无疆!”嚷完便将脸仰了起来,望着父亲笑。

    李漼心中一下子便暖了,伸手道:“五郎,父皇可有时间没见你了!”李俨没有去搭父亲伸过来的手,反而将手张开,腿上一使劲,便从地上弹跳了起来,扬起问:“父皇,如何?”李漼拍抚着儿子的脸道:“好!矫捷,看来没少游戏!”李俨道:“不是游戏,儿臣时常骑马,腰腿便好力气!”李漼道:“你多大年纪,便骑马来?押宅使不说话?”李俨道:“父皇,骑的小马,就这般高,田令孜马又调得好,儿臣一次也不曾摔着!”李漼回头问道:“田令孜是谁?”右羽林军军使田全操的养子田献铦便战战兢兢地拜了出来,道:“回禀陛下,田令孜是奴叔父田全执之养子,叔父将死,托予奴父亲,奴父亲因他呆憨不了事,故托亓中尉人情,使了养马,不意这厮还是惹下祸来,奴与奴父亲真是该死!”便磕头。

    李漼道:“也没什祸,有祸也是押宅使的,你唤什名来?”田献铦道:“奴田献铦!”李漼道:“朕记着了,起来吧!回头你寻了这田令孜,告诉他皇子非从驾出行,不得擅予马匹!”田献铦迭声应了,一头额都是汗。李漼又指着一个颇肥大的道:“你是西门思恭?往后便押普王宅!”西门季玄的儿子流矢拜出来应了,又过去拜了李俨。李俨也不在意,换了也就换了,相比他的押宅使他更喜欢田令孜,过去牵了他父亲的手,问道:“父皇,儿臣最近习的字可有长进?比皇兄如何来?”李漼笑道:“为学当志圣贤,何以兄弟相尚!汝知晋王右军乎?(注:王羲之)”

    “儿臣知之,可儿臣无白鹅!”

    “学书与鹅何干?”

    李俨道:“玄元皇帝曰:知其白,守其黑,为天下式!”李漼笑道:“此对甚佳,然有附会之嫌!鹅者,柔能浮弱水,劲能逐陌客——柔劲便是书道!你好好习,习得好了,将了黄庭来换父皇的白鹅!”李俨满口应了。

    懿宗的五个兄弟以及于琮、韦保衡、郭敬述一干男性外戚都迎出殿来了。李漼有十一个阿弟,六个都不能永年,其中就有他父皇最怜爱的四郎夔王李滋,在他即位三年后便病薨了,年才二十岁。现在这活着的五个,便只有三弟雅王李泾是和他在他父皇的光王宅里生活过的,还算是有些情感,其他六弟(濮王李泽)、七弟(鄂王李润)、八弟(怀王李洽)、九弟(昭王李汭)生长宫中,一年也见不了几回,疏淡得很。当下见了,执手寒叙了几句,便进去了。

    郭淑妃率着众嫔妃、长公主、公主,皇长子魏王李佾率着六个弟弟都拜在地上,年仅三岁的皇七子李傑由保母领着,虽跪着还是直着身子虎生生地鼓着一双眼睛四处张看。同昌公主也领着五个妹妹,除了二公主稍大一点,其他四个都不满十岁。永福、广德也领了六个妹妹。后面内侍、宫女,以及李可及领着内教坊伎乐也跪了一地。

    李傑不知如何的,一眨眼竟趴到了他五哥背上,保母跪在那里扯劝不开,李漼便伸手道:“抱过来!”保母要抱,李傑却挣开了,竟跑回自己位置跪下了。郭淑妃在地上道:“七郎真乖觉!”便拜祝道:“臣妾与长公主等率众嫔妃、皇子、公主恭迎陛下,祝吾皇长生久视,万寿无疆!”众声都齐和道:“祝吾皇长生久视,万寿无疆!”李漼连道了几个好,唤了起来,升了御榻,看着济济一堂的家人,欢声道:“今日家人相聚,不必拘礼,大饮三日,醉亦不归,可好?”众人纷纷说好。永福公主却在席上道:“皇兄,这是要补一年的酒,还是要支下年的酒?不管哪样,我可不应的!”李漼便招手道:“二妹,过来皇兄身边坐,一会皇兄多吃你一杯酒。同昌,过来陪着你姑,也帮父皇拉着点!都坐,举杯!”

    但有广德在,永福便有气性的,年过三十了还是茕身一人,李漼几次要与她赐婚,她开口便是先皇夺了她的婚,以为她不堪事人,她也不屑事人,公主做得倦了,便出家去事神佛。李漼也无奈,只能顺着。现在广德和于琮都在,唤她坐过来,也是怕她闹。广德永远是一个做错了事的样子,永福一开口,她就将头垂得低低地。郭淑妃得了意,便过去伴着坐了。

    举了几杯酒,丝竹之声便慢慢起来了,李漼对侍立在旁几个儿子道:“大郎,领着弟弟们给众位叔叔、阿舅、姨父们劝酒,劝得好的,父皇有赏!”李佾应承了,除了吃奶的八弟李倚早早抱回宫去了外,就连三岁的李傑也在各席间穿插起来。

    李漼对这六个孩儿,心里最看重的还是第三子蜀王李佶,形神多似先皇,看着憨实,内里却聪明!皇帝便得如此方好,前年卧疾,昏浊之间,他几次动了立其为太子的念头,只是不能开口。后来稍瘳,又转念一想,敬宗、武宗、文宗诸子皆不得嗣位,自己立太子恐怕也是妄作!好在神佛护佑,病好了,这两年又无大病,倒不着急的,先皇圣寿五十,他也才三十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