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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59中:黄家庄英雄相聚,汴水流儿女情长

    林言到了后边月门,不敢贸然进去。等了好一会,听见里边有了响动,便清咳了一声,就听见他三舅出了声:“冲和,进来!”林言流矢应声走了进去,他三舅和赵璋并肩立在阶上,带着笑迎看着他。

    “来得好,正要寻你!”

    黄巢将袖子一挥,兀自下了阶。林言走到阶下,赵璋便亲切不过的揖手道:“冲和,我欲往罗浮朝仙,相累做个伴当如何?”林言怔了怔道:“真人,我是未历过世的,诸事不知,命外兄相随最好!”黄巢转身道:“开云,索性便使他俩个随着,我也好放心!”赵璋笑道:“眉寿肯时那最好,只怕求他不动!”黄巢道:“反了他!去唤他过来!”林言应了,又道:“阿舅,有个唤作尚君让的求见。”黄巢一怔,抬脚便往外走。

    厢房空了,季逵也不见了踪影。黄巢猜知是走了,箭直往外赶。到了堂上却是季逵虎蹲在阶上,阶下两条棒正斗得凶,细看却是黄皓与尚君让。

    “兄弟,这因什斗来?”

    季逵回头看是黄巢,流矢立起来道:“知是什的,大郎缠着让哥儿定要较一棒。进士哥哥,我得走了,怕你在念文字,不敢过来辞!”黄巢笑拿住他手道:“急什的!看看尚二哥的棒再说!”看了一会,越看越觉得俩个不是在切磋,忙吼声道:“大郎,住手!”没想黄皓听了斗得越发凶了。赵璋轻声道:“这两条棒都有怨气。”黄巢目问林言,林言道:“适才也好好的!”黄巢便嚷道:“尚二哥,棒重些!”黄皓一听这话便愈发凶了,尚君让倒清醒了,嚷道:“眉寿,酒灭了性也不是这般耍!”撤步将棒使得虚了。黄皓还是猛扑,尚君让心中着恼,终究不好击他的破绽。

    黄巢架子上取了一条棒,踏入场中,尚君让乐得撤身,黄巢一棒横过去接住,又呵了声。黄皓劈下的棒呆住了,带恨带毒地瞪了他三叔一眼,将棒子往地上一掼便要走。黄巢吃了一惊,道:“哎!大郎,你怨的是我呀,将话说明白再走!”黄皓猛地转过身,嚷道:“二妹说,你要将小姨许给六叔是也不是?”黄巢道:“有这事,怎的?”黄皓进两步,仰着脸道:“小姨是我的,谁他娘也不许娶!”黄巢嘴角扯了扯,喝道:“糊涂蠢话!回屋反省反省去!”黄皓却拔脚往院外走。黄巢也只好由着他,携着尚君让和季逵往里面走。

    尚君让一早听过“白衣秀才”的名号,也从王仙芝以及他哥那里得过不少话,见面倒是头一回。之前他一直很难将“盐贼”与“儒生”栓系在一处,想不出这个人来,毕竟两者就像鱼与鸟,潜波飞云,全不相干。现在见着却也不怪,这人确实有江湖气,也有斯文气,是做得盐贼也做得儒生的!这赵开云也与寻常道人大不相同,不独有些神仙气,而且还有些儒生气!

    黄巢问了些尚君长与王仙芝的情况,季逵便又说要走,黄巢只将耳眼向着尚君让,不接他的话:“二哥,我这里也没什规矩,不嫌恶时便住下,住得不快活了随意便走。有爪粮时,谁都有口吃的;有了事,助一把,我乐意受这份恩情。不便助,我也绝无怨言!”尚君让道:“三哥恁的说,刀里火里也去得了!”

    季逵道:“既有这话,我便走得!”尚君让揶揄道:“三哥如何亏待你了?便让你住得不快活?便要走!哥哥得了信自会回来的,急什!”季逵一时没话了。

    赵璋座上抬手道:“野道冒昧相问,二哥此来,可是有所忧恨?”尚君让笑道:“不敢相瞒,肚皮恨常空,世道恨不公!”赵璋点头一笑。黄巢道:“二哥此一语,实道当今天下之病症,不知可有疗疾之方?”尚君让道:“三哥这是问道于盲了,尚二何人,便疗得天下之疾!”正说得话浓,便听见黄文靖粗声粗气地喊了过来:“不好了,不好了,要打起来了!”

    林言忙走了出去,转进来要禀。黄巢见黄文靖站在槛外探头抓脑,便摆了手,唤道:“文靖,你来禀,别急,一句一句来!”黄文靖进来,嘴张了好一会终于发声道:“三爷,两个姓李的玩骰子争急了要厮打,五爷扯不住,姓秦的不说话,华哥儿还要助拳来!”黄巢嘿然一笑,道:“三位叔辈如何胡乱称谓的!”赵璋起了身,道:“尉迟恭战单雄信,可了得的!”黄巢笑道:“保管无事,兄弟们气性上来了打几拳不碍事的!”尚君让也起了身,也不知这两个姓李的是什人物,便做得尉迟恭、单雄信了!季逵扯住尚君让问:“让哥儿,真不带我去?”黄巢笑拽道:“兄弟,看了斗再说也罢!”

    黄巢七个兄弟都没有分家别户的,除了黄邺以下三个小的尚未娶妇,五个兄弟都有了妻小。所以黄家的屋舍一直不宏敞,一大家子住得紧凑。去年才增修了后、左两个新院落,来投的庄客和黄邺三个小的便都住在左边新院里。

    几个人才到角门口,便听见里面已闹得很厉害了,满耳都是铿铿铛铛、啊啊喳喳的刀击人喊之声。转进去不远,便看见院子中央两条阔大的汉子两柄刀已斗出了花。旁边还站着三个,脸上又急又气的那个估计便是黄家五郎了,手上持着短刀蹙着眉的,个子虽不矮,面上却稚嫩,应该就是黄文靖口中的“华哥儿”,剩下的那个当是姓秦的,与场中那两个相比,他的身样矮小不少,面目倒大,有劲气,眉梢黑粗,唇须虬密,一双猪眼更是乌灿灿的。

    “三哥,我可是死命劝了,你看我这?”

    黄揿将右臂扭折过来,袍袖拉了一个口子,倒没见血渍。黄巢瞪了他一眼,对兄弟的轻躁、小性很有些失望,欢喜朝场中喊道:“罕之兄弟、重胤兄弟,好刀法呀!”尚君让吃了一惊,原来这两人便是陈州李和尚和宋州花皮牛,好,竟在这里会到了!只是不知肥大些的是李和尚还是骨棱些的是。场中的人听了都没答言,那面嫩的赶紧过来见了礼,唤了声“三伯”。姓秦的也泛起笑走了过来,黄巢一脸暖意地问:“温琪,不要紧的,都是好朋友!秦立兄弟,好刀不是?”秦立轻笑了下,将尚君让上下打看着,尚君让也怪的,秦立不是庞勋的后五虎么,都说已做了徐州校官,怎的却在这里?

    黄巢道:“这便是濮州尚二哥尚君让,胞兄便是尚大侠,义兄乃黄河大侠王二哥!二哥,徐州秦立!”俩人都不动声色,也没话,抬手揖了。

    李罕之在场中听得“黄河大侠”几个字,想起张慎思的事来心中有些不安,眼角见到尚君让面上不和气,季逵那厮又帮在后边,便嚷道:“李花皮,丢开罢,饶你了!”李重胤却大叫道:“秃驴淫贼!今日不是你死便是我亡!”李罕之就听不得这话,心中大怒,手上那柄腰刀舞得更加猛恶了。

    季逵蹲在地上道:“李花皮要折!”秦立一笑道:“未必!”尚君让道:“三哥,朋友间没这般斗的!”黄巢不是不知道,但是气性头上自己一手也分不开的,不妨再捱上一会。华温琪见众人都有不值他这阿叔的意思,吼了一声,抢进了圈子。黄巢啊呀一声,也抢了进去,嚷道:“兄弟,兴尽了,撒手罢!”尚君让、季逵也迫了上去。李罕之见华温琪朝自己扑过来,吼一声,刀进脚踢,瞬时一大一小都躺在了地上。李重胤当胸受了一刀,跌地上随即又拄刀跳起,不肯罢。黄巢放下华温琪,拦身上去,苦着眉脸道:“一个屋里起卧的兄弟,闹出死活来是什事的!”

    李罕之横刀骂道:“李花皮,你说我淫,我他娘淫你娘还是淫你妇了?抛砖撂瓦,句句都要落个实处!”李重胤被黄巢遮住了,心中虽愤,终究丢不开脸皮,凹腮凹眼、眉凸颧凸的大脸一张,骂道:“淫驴!湿处在你娘胯下,问你爷怎的?”李罕之听了绕过黄巢便要再动手,李重胤跳着脚道:“来!来!淫驴,看你死还是我死!”黄巢上前一把抱住李罕之,笑道:“兄弟,哪柄刀子有软口,哪句恶语不伤人?”李罕之还要挣。

    季逵躁恼,冷不防扯了秦立的腰刀,嚷道:“哪个不休,我便与人并了他!”俩人听了一时都不好作声了。黄巢作嗔道:“我的兄弟,没这般劝架的!”赵璋上前道:“兄长,这其实怨不得俩位李兄弟,主过客争,定是兄长有失了周道处!”黄巢道:“开云,是这个理,俩位兄弟,黄三赔礼了!”深揖了下去。李重胤忙道:“兄长,全不相干的!”李罕之也将身闪在一起,表示受不得,一场闹这才解了开来!

    李重胤胸口横割了一条尺宽的口子,所幸避得好,不深。华温琪昏闷了一阵才醒转过来,胸口青了一大块,闷闷地有些喘不过气来。赵璋看了,又往外面请了个医待诏。

    待诏才辞了出去,李罕之便走了进来,不坐,站着道:“黄三哥,我这便走了!其实不干李花皮事,与他争闹起来,也是因着我心中烦恼。江湖阔大,难安是心。还是恋着我那胡公山!”叹一声,又道:“也不怕人笑话,还有小厮和妇人在陈州——正经妇人,不是那等歪骨头!”黄巢便不好留了,点头道:“这是人情,我在长安日亦未尝一日不思家中妻小!”问了些情况,又回到今天这场斗上来,说道:“兄弟既讳‘花’字,我这里倒有个主意,觅双好手,刺一身花在身上,往后与人武艺切磋时,裸了上截身子,人见这‘花’自不会错想在他处了!”李罕之口里道:“也使得!”起了身。黄巢赠了盘缠一直送出宅子去。

    季逵见李罕之得了辞,跳脚也要走,盘缠也不肯等。黄巢留不住,也拽不住,摸了身上的玉塞在手里,送了三里路,还在后面喊:“兄弟,定来相望!”季逵应了句“理会得了”,再也不回头,火杂杂地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