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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祸不单行

    “断了。”中年医生一脸平静的淡淡说道,中年人都习惯把琐碎的情绪都悉数收拾起来,像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那语气淡漠到仿佛还透着一丝嘲讽。

    “都断了么?”当听到医生说出这个结果的同时,杨帆表情僵硬,直直的盯着中年医生的眼睛,希望从医生的眼里察觉出些许的波动来安慰自己此事还有余地,似乎还是不愿接受残酷现实带来的沮丧情绪:“一点都没连着了吗?”

    “断了就是断了。”中年医生对于杨帆的质疑略有愠色,只是这抹色彩在脸上稍纵即逝,立刻恢复到之前老神在在的高深模样。

    见到杨帆的表情由震惊缓缓转变为沮丧,迟迟说不出话语,中年医生似乎对自己刚才的话有所歉意,转而故作缓和道:“其实也没有你想的那么严重,做个手术就好了。”

    中年医生说完,伸手拿起来桌角上的老式保温杯,准备拧开杯盖的时候,斜眼瞥见杨帆依旧没有任何动作或者是要说话的意思,又补充道:“就是个很常见的小手术,做完修养一两个月就可以正常行走了。”

    杨帆脸上的焦燥这才稍有缓解,又试探的问道:“那以后还能打篮球吗?”

    “打篮球?小伙子你别开玩笑了,你这是后交叉韧带断了,虽然相比前交叉,后交叉韧带相对更加粗壮,你这也不是完全断裂,可以采取保守治疗。但是你要说以后还想打篮球那是不可能的,一切剧烈的或者给膝盖造成压力的运动都不能参加,而且根据核磁共振的片子看,你不仅后交叉基本断了,前交叉和胫骨副韧带也有一定程度的损伤。所以我建议你还是尽快安排手术。”中年医生哭笑不得,稍作平复后淡淡说道。

    杨帆一脸呆滞,不知是在思虑如何作答还是压根就说不出话来。

    “医生啊,如果是做手术的话,需要马上就做吗?”身后的杨父杨德兴见杨帆没有吱声,老父亲关心则乱,赶紧挤过半个身位离中年医生近点后,操着蹩脚的普通话尽量用极为客气的语气关切问道。

    “这个嘛,半年内都是可以的。”中年医生并没有因为杨父急迫的语气,改变自己说话的语速,依旧是直直端坐,不紧不慢的说道。

    杨帆已然知晓自己目前的处境,拄着拐杖就这么杵在那里,眼睛里的唯一的光亮也在中年医生缓缓的话语中逐渐暗淡下来,开始为接下来乃至更加久远的窘境担忧起来。

    杨父满脸都是担忧,望向杨帆的眼里满溢的落寞表情,一阵心疼。

    “走吧。”杨帆回过神,觉得就这么站在这里也不是个事,中年医生已经把目光穿过杨帆望向其身后的病患,杨帆准备转身向门口蹦跶。那动作在他自己看来极其滑稽,好像一个小丑,但这也是他现在唯一能做的,赶紧逃离这个宣判他死-刑的地方,减少自己在外丢人现眼的时间。

    “哦哦。”杨父赶紧拿过医生面前核磁共振的片子和医保卡,跟上杨帆,走之前还不忘对着医生点头哈腰,连声道谢。

    杨父那般低眉顺眼的谦卑姿态已经是多年来养成的习惯了,常年身处社会底层需要具备的基本素质,可以免去很多不必要的麻烦,没钱没势的人啊,总是信奉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处世哲学,大多数人管这叫做成熟。

    杨帆向来对此嗤之以鼻,即使已然在奔三的尾巴上苦苦挣扎,却还是不认同父亲的这套,赶紧离开这里回家躲进自己的房间疗伤才是当务之急,是心理的创伤。

    拄着拐杖蹦跶到医院门口,已经让常年保持锻炼的杨帆背后渗出一整片粘稠热意,即使在读书期间以体育特长闻名学校练出的这幅强健体魄,也感觉到了强弩之末的地步。

    临平市是南方沿海的一个小城市,拥有偏远山村陈旧阻塞的传统观念和媲美一线城市的超前消费主义。近年来靠着卖地炒房大力发展基建,使得原本的县城模样焕然一新,趁着九十年代初期下海经商带动了一波富人的崛起,渲染起临平人万物皆可买的虚荣心,隐约有要以国内新一线城市自居的气势。

    杨帆来到医院门口,现在正是一年之中最冷的时候,虽然临平市的天气素来宜居,只是这个时节的冷风难免带着南方城市特有的阴冷,活像一把把软绵刀子在杨帆的脖颈周遭诡异划过,不过最冷的倒不是这天气。杨帆脑中回荡着医生临别时的话,说他的膝盖其实本来就发育不良,加上这次的伤病,以后就不要在做激烈运动了。不能再打篮球了,废了。

    是心冷,属实心寒。

    这么说来,这二十几年的嚣张跋扈活泼乱跳的日子,都是赚的咯。真是讽刺。

    驱车回家后,杨帆就把自己关在了房间里,晚饭也谎称没有胃口。这次打篮球摔伤,按理说这区区的十字韧带断裂是篮球运动里比较常见的伤病,杨帆没必要如此沮丧。一直以来,都标榜自己要永远十八的杨帆想想以后即将到来的惨淡生活,以后大概就只能和老年人一样,最激烈的户外运动就是饭后沿着临村的水泥路溜溜弯。

    真正让杨帆在面对这次大打击后意气全无的是大学毕业后的一事无成,也谈过几个凑合的对象,最后都是不了了之,不是性格不合,就是被门第之见所阻碍。现在的女孩子可能是某音看多了,觉得现在的适婚男都应该人均保时捷,出入都是全身的奢侈品,市区几套房,又投资了几个创业项目,起码也要是个什么总的才配得上她们女孩子家家自带美颜滤镜后的自我认知。口口声声喊着要女权,要独立,却又抱怨工作太辛苦,还不如找个富二代嫁了。即使政策这么鼓励年轻人早点结婚,早点生孩子,也依然抵不住女的想找个长期饭票的高标准和受苦受难的男性同胞的垂死挣扎。

    其实杨帆在前两年有过一次机会,差点就要迈进人生的下一个阶段了。奈何给幸运女神撞了一下腰,还顺带把腿摔坏了。当女方借其父的名义质问杨帆对于以后的规划,难道真的甘心一辈子打工,每个月累死累活赚这可怜巴巴的几千块。可笑的是其父连面都不愿意见这个素昧蒙面就已经被他老人家定义为不学无术的普通青年。杨帆发现了这么一个规律,女方家里是做生意的,就喜欢女婿也是做生意的,家里是公务员就希望女婿也要是公务员,至于其他职业,都会被他们定义为旁门左道哗众取宠。

    工作这几年其实杨帆也有想过发愤图强,迎娶白富美走上人生巅峰。只是生性放浪不羁,不喜约束让杨帆在职场上屡次碰壁,工作是换的比内-裤还勤,原因大多归结于这强烈的个人主义和对资本家无情剥削的嗤之以鼻。更有甚者,好几次在公司会议上和顶头上司正锋相对,略带情绪的国骂对飙也不是没有过。他就抱着“承认错误,坚决不改”的准则就这么踌躇不前,浑浑度日过了几年。记得学生时代的某个死党曾今这么评价过杨帆:金鳞岂非池中物,一遇风云便化龙。承这位仁兄的吉言,杨帆一直贯彻着“非池中物”的个人坚持,不过都已经28了,这后半句却迟迟还没有实现。杨帆的众多前任里曾经有这么一位侠女说他这样整日游手好闲不务正业,难道想以后真的去搬砖吗?由于杨帆大学念的正是土建专业,听起来还挺扎心的。杨帆想到这里,未免有点蛋蛋的忧伤。

    “哥真的好惆怅啊。”杨帆喃喃自语道,看着天花板上的吊灯,任由视线里的灯光逐渐涣散模糊。

    这艹蛋的人生,诸事不顺,祸不单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