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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涌(12)

    2024年10月15日天气:阴

    “行了行了,别演了,人都已经晕过去了。”哥哥摆了摆手,指了一下躺在一旁的萧警官。“带过来了吗?”“嗯,带过来了,走吧。”我提着手里的布包,表情严肃。

    “就这样把他扔在那好吗?”我坐在副驾驶,目光游移。“没事,死不了的,他那大体格子单挑一只狼都没问题,晾一晚上能出什么事?”徐鹤清把着方向盘,看着前方的路。

    “你小子,是不是真把他当成儿子了?”末了,哥哥问了这么一句。我看着窗外漆黑的夜色,没有回答。他扭头看了我一眼,随即又自顾自地说了起来:“那天他来到店里找上我的时候,我还挺惊讶,一上来就问我有没有什么长生不老的法术,哈哈哈,挺有意思的!不过这小子确实很聪明,遇到这样的事,竟然第一时间想着来找你……”他转头看着我,语气充满深意。

    “他找过我的事多了,又不单单是这一件。”我不理会他的意有所指,指着前方驶过的车子:“看路。”

    是的,我和哥哥,其实早在五年前就相遇了。五年前的某天,我乘坐的公车遭遇了严重的车祸,我受了不小的伤,我本以为自己的生命会在这场意外中随风消逝了。就在意识模糊之际,我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随后我便失去了知觉。

    不知过了多久,我在一间昏暗的屋子里醒了过来,腿部还传来隐隐的刺痛。“醒了?”那个熟悉的,多年未曾听过的声音远远传来。我叹了口气,揉了揉发胀的脑袋:“你一直都在这座城市吗?”

    “只是才来这里五年而已,行了别乱动了,刚包扎好,老实躺着吧。”我没有理会他,挣扎着坐起来,环视着周围的环境。屋里很黑,很狭窄,厚重的窗帘遮住了窗户,透过缝隙里的光判断,现在应该是白天。屋里到处飘浮着灰尘,看样子应该是临时收拾出来的。面前有一张小桌子,上面摆放着颇具年代感的煤油灯,与我店里的那盏一模一样。我抓起倚在窗边的木棍,艰难而缓慢地站了起来,一步一步挪出了屋子。

    这间屋子比刚才那间要明显大了许多,只是中间放了一口硕大的透明玻璃棺椁,让这间看上去比较宽阔的房间瞬间拥挤了很多。我望着里面的人,她依然还是如同多年前一样,秀丽端庄。哥哥背着我,在他面前的案台上写着什么。

    “不是都叫你不要乱动了吗?这倔脾气这么多年了一点都没变,真是!”“你是怎么知道我会出意外的?”我明知故问。他转过头,直直地看着我:“你说,你相信有心灵感应这回事吗?”他停下手中的笔,站了起来:“你出事那天,我刚打理好这宅子主人的后事,一阵难以言喻的心悸让我突然喘不上气来,我感到了一种巨大的不安,于是就起了一卦。是关于你的,水火既济,应该是车祸,而且看样子是已经发生了,上面显示你的状态十分不好,我连忙照着大致方位赶了过去。我当时是抱着见你最后一面去的,万幸的是你一息尚存,我就把你送到了医院,等到你状态稳定了之后,就把你接了过来。”他摊了摊手:“就是这样。”

    “你早就知道我在这了?”他点点头:“嗯,但是我没有去找你,这五年来,我一直都在这附近。你那个小店,我看生意还行。”我没有接他的话茬,看着他背后墙上一片密密麻麻的字,语气悚然:“你还在研究这个吗?”他叹了口气:“我不期望你能理解,但也请你不要阻止我。”我苦笑了一下,打量了下自己:“我现在这样子,怎么阻止你?”他摆了摆手:“多余的话不用多说了,等你好的差不多了,我带你亲自去看看,看看那些向我寻求帮助的,都是些什么人。”

    某处棋牌室,一位红发青年骂骂咧咧地推开大门走了出来。他坐在路边,回头看了一眼那个棋牌室,啐了一口唾沫,耳垂下的小耳环闪着跳跃的光。他拿起手机按了几下:“喂?妈?给我打两千块钱!我现在就要!少废话!”说完他便挂断了电话,把手里的烟头随意朝地上一丢,起身便要往回走。一个身穿黑褂子的小老头迎了上去,他叫住了那个青年,向他说着什么。那个红毛小子的表情从一开始的不耐烦变成了惊讶与狂喜。最终,他握着徐鹤清的手,毕恭毕敬。

    我站在远处,看着这一切的发生,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不多时,徐鹤清走了过来,手里拿着那小子耳朵上的耳环,神情嘲讽:“看到了吗?拿着父母的钱肆意挥霍,完全不体谅他人的辛苦,这样的人值得可怜么?”他回头看了一眼那青年走进棋牌室的背影,眼眸深邃:“他迟早会毁了这个家庭。”

    在这五年间,我和他穿梭在各个城市之中,所遇之人,皆不过是那日的红发之流,他们花天酒地,挥霍无度,仗着自己大好的年华随意地浪费着自己的人生。哥哥站在海边,看着远处不断翻涌的浪花,语气十分平静:“为什么好人就该遭遇如此厄运?为什么他们这样的人可以肆无忌惮地挥霍青春?她当初那么年轻,本该可以像他们一样。可是这世间哪有那么多公平?”他笑着摇摇头,眼里是无尽的落寞。

    我没有说话,安静地听着海浪拍打的声音。我没有办法分辨他说的是对还是错,他是我的哥哥,而且还救了我一命,那些人……或许真的是咎由自取。我开始麻痹自己,不断地说服自己哥哥这么做是对的。连绵不断的浪花逐渐淹没了我的思绪,目之所及的海平面,也在这方寸之间,模糊了天与地的界限。

    “想什么呢?”徐鹤清开着车,腾出一只手在我面前晃了晃。我回过神来:“没什么,就是有点累了。”“坚持坚持,马上就要到了。”他把车子拐进一处小路停下,低头看了下手表:“时间正好来得及,下车吧。”

    夜里十一点半,雅林别苑,我们走进一户人家,哥哥拿出钥匙打开门,我跟着他一同走了进去。屋子里的布置很简单,但装饰精美,看样子户主蛮有生活品味。徐鹤清径直走向卧室,松软的床上,正躺着一个年轻人。模样清秀,此刻如同睡着了一样。

    “布置一下吧。”徐鹤清拿出放在他嘴里的符纸,转头对我说道。我呆呆地看着床上的年轻人,目光看向徐鹤清:“他,是因为什么原因找上你的呢?”徐鹤清明显愣了一下,随后叹了口气:“跟之前的那个红毛小子一样,赌钱,欠债,还到处骗钱。我看不过,就这样教训他一下……”我看着他的脸,没有再说什么,从包里拿出符纸,蜡烛,等一些待会要用到的东西。屋外的狂风吹动树梢,发出瘆人的呜咽声,两个苍老的影子,在烛火的映照下,似乎变成了两只吃人的怪兽。

    我用朱砂在地上画着晦涩的图案,完毕之后,徐鹤清躺了进去,他把手里的戒指拿下来,指了指旁边的年轻人:“戴到他手上去。”我把戒指戴在了那个年轻人的手指上,双手交叉护在胸前。他又拿出一张符纸,塞到我的手里:“这是闭气解煞符,吃下去,在三十六个时辰里你都会处于一种假死的状态,看好时机再用。收尾的工作还得需要你来完成,帮我把这副身体搬回去,那个警察小子很机灵,演的像一点,别露出破绽。”

    夜里十二点整,徐鹤清躺在画好的图案中央,一动不动。四周点亮的烛火发出跳跃的火光,我在他四周的八个方位插上了白色的旗子,点燃手中的九转回天符,掐指成决:“太上敕令,节钺煌煌,顺星九曜,召感八荒,至及三境,万道皆张,律景行定,功道回方,辰庚转禄,魂就天罡。急急如律令!”

    刚刚还安静燃烧着的火焰一瞬间全都不安分地跳跃着,暗黄色的光芒逐渐变成了诡异的蓝色,在我念了三遍咒语之后,房间里顿时变得安静下来,一切都恢复了原状。躺在法阵当中的徐鹤清,此时已经一动不动,那个躺在床上的年轻人,也依然没有醒过来的迹象。我收拾收拾地上的东西,把徐鹤清的躯体拖到墙边靠着,拿来拖把,把地上画的法阵擦去。月亮已经升上了树梢,透过窗子,洒进清冷的光。我休息了片刻,架起靠在墙边的哥哥,慢慢走了出去。

    “真重!”我费了很大的力气才终于把他拖进车里,我把他随意地往后坐上一丢,脑袋撞到了车门上,发出了一声沉闷的响声。我对此毫不在意,现在他只是一副没有灵魂的躯壳而已,但至于他能否在那具新的身体里醒过来,那就要看他的造化了。

    我点了一支烟,静静地在车里坐着,偶然间,我在车的抽屉里发现了一样东西,是一块手表,看样子做工十分精美,应该价值不菲。我瞟了一眼在后座躺尸的哥哥,嘲弄道:“想不到你都这么大的人了,还喜欢这种东西!不过它倒是能配得上醒来之后的你。”我拿着那块表下了车,回到了那间屋子,把手表放到了桌子上。那上面还有一瓶没喝完的红酒,杯子里也有一些,看样子已经有几天了,我把杯子里面的红酒倒进马桶,又重新倒了一杯,看了一眼卧室里的人,比了一个前卫的手势:“旅途愉快!”在我转身离开的那一刻,卧室里的人,手指在黑暗中悄悄地动了动。

    我启动了车子,载着徐鹤清的躯体,穿梭在这座城市的黑夜中。车子里放着老旧的歌曲,我一路回想着和萧警官这些年来的点点滴滴。

    “老头!帮我看看这是怎么回事?”“老头,这个符号是什么意思你知道吗?“老头,给你带了点饺子,猪肉白菜的,对付吃吧。”在那一次又一次的推门中,光阴已经走过了二十年。

    我把车子停在老宅门口,把徐鹤清拉下车,拖在地上缓慢地行进着。那辆别克依然在门口停着,看样子萧刑警还没醒。“这片荒地,得有好几亩了吧!啧,可惜了,种点啥也好啊,白瞎在你这糟老头子手里。”我回头看着被拖着走的徐鹤清,嫌弃地摇头。他仍然没有任何动静。

    我把他拖到里屋,放在桌子上,摆出一个沉睡的造型,让右手在桌下软软地耷拉着。又顺手打歪了他的帽子,看上去十分滑稽。做完这一切,我走到一旁仍在昏迷的萧刑警身边,食指跟中指贴近他的脖子,脉搏强劲有力。看来真跟哥哥说的一样,就这体格,单挑一只狼确好像确实不是什么问题。

    李翠莲仍然在棺材里静静地躺着,这么多年,她在哥哥的努力之下,依然栩栩如生。他始终坚信着他们会在未来的某一天,在这个世上再度重逢,可是这种逆天而行的愿望,真的会如此轻易地实现吗?

    我走到屋前的客厅之中,熟悉的摆设让我似乎回到了五十多年以前,我穿着道士服,在师父的身边跟哥哥捉迷藏。师父拿着拂尘,看着我俩,笑意盈盈。

    我坐到了一边的摇椅上,看着天边渐亮的微光,拿出那张闭气解煞符,张口吞了下去。

    萧警官,你我之间的缘分,就要在这里画上一个句号了。希望你不要误入歧途,不要试图去强行扭转你改变不了的结局,不然到头来,这残酷的业火,便会殃及自身。可惜他现在听不到了,不过我相信,他身上的正义感一定会帮助他做出正确的选择。这是我跟他相处的二十年来所作出的判断。

    希望我们,后会无期。萧敬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