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六章 宫廷生惊变

    这时候，韩家庄院红红火火，所有家人们都开开心心，正在热热闹闹地迎接着新春佳节。没想到的是，长安城内的皇宫大院里却截然不同，今年春节似乎并没有什么迎接新年的喜庆之气。准确地说，暗流涌动的西魏朝廷，可不是往常那种普通的辞旧迎新，而是刹那间冒出来了一个彻底的改朝换代。一切来得很突然，却似乎又顺理成章，处处都充满了波谲云诡。

    其实呀，宇文泰当初在世时，这件事情就早已酝酿了很长时间，宇文氏家族取代拓跋氏家族也基本上水到渠成。可惜宇文泰身体不行，明明已经是唾手可得之事，却偏偏因为他突然病危而被迫推迟。自此以后，宇文护终于大权在握，其勃勃野心也逐渐暴露无遗。他立即展开私下行动，千方百计地拉拢朝廷权贵们，本想直截了当地取代了堂弟宇文觉之位。继而再废掉拓跋廓，立即组织实施改朝换代行动，他自己就顺理成章地即位当上新皇帝。但是宇文泰非常高明，去世前就早已做好了精心布局。他虽然把丞相大权托付给了宇文护，但同时也重用了尉迟迥和独孤信等一批柱国大臣。为了防范意外事件，他还安排几个女婿共同控制着京城部队，这几个连襟对宇文觉这个小舅子都比较支持，目前这种格局完全可以控制住京城长安的各种突发事件。这些人都很精明，不仅不愿意公开支持宇文护，反而全部在小心翼翼地提防着他暗中使坏。更恼火的是，还有一个人让宇文护感到很头疼，那就是实力深不可测的骠骑大将军韩擒虎。他虽然年纪轻轻，但是却武功盖世，家族势力也盘根错节。更不容忽视的是，他为人特别豪侠仗义，和宇文觉私人感情又很好，肯定会真心实意地拥护宇文觉。宇文护非常清楚，通过以往多次实践证明，无论自己想采取公开火拼，还是暗地里进行迫害或者袭击行动，根本不可能轻松消灭掉韩擒虎这颗“眼中钉”。如此一来，宇文护只好苦苦按捺自己，把那颗勃勃野心暂时隐藏起来，转而大张旗鼓地鼓动着宇文觉当皇帝。

    宇文护精于算计，心里面在酝酿着新算盘，如果让宇文觉顺利登上皇帝位，自己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当上这个新丞相。到时候，宇文觉虽然是皇帝，但是和拓跋廓没有两样，依旧只是徒有虚名的傀儡皇帝而已，朝政大权照样始终牢牢掌握在他宇文护个人手中。宇文觉毕竟很年轻，并没有宇文护那种老谋深算，也根本就想不到这个堂兄考虑那么深远。他虽知宇文护不是什么好人，但既然他三番五次地表示热情拥护，自己也没有必要再三打消他这种积极性。更何况，宇文觉年少轻狂，心里面也有点蠢蠢欲动，很想从丞相之位升到那个皇帝宝座上。于是，宇文觉先找了尉迟迥，后来又特意约见了韩擒虎，悄悄向自己最信任的两员大将征求意见。尉迟迥为人忠义，以前效忠于舅舅宇文泰，现在自然全力支持表弟宇文觉。他对朝廷局势很了解，既然宇文护也支持宇文觉当皇帝，他这个大表哥肯定也是完全赞成。韩擒虎只喜欢军事，从来就不关心这些朝政事务，也无意于参与朝廷任何政治斗争，谁当皇帝似乎与他并没有什么太多关系。既然宇文觉如此信任，主动把朝廷绝密之事告诉自己，韩擒虎也就随口表示支持和祝福，还主动表态说愿意为好兄弟提供一些必要帮助。有了这两人表态支持，宇文觉顿时感到信心大增，于是就积极配合宇文护那些密谋行动。

    就这样，新春伊始之际，在宇文护和尉迟迥等朝廷重臣拥立下，西魏新丞相宇文觉意气风发地正式改朝换代了。“弹指挥手间，世事已变迁。兵不血刃处，宫阙换新篇。”真是新年新气象，西魏朝廷从此成为过去，北周皇朝刹那间横空出世，宇文觉风风光光地当上了大周皇帝。他才十五岁多，突然间登上大位，自然是春风得意，这个春节也确实有点踌躇满志。

    相比较而言，拓跋廓虽比宇文觉大五岁，其实也只是一个并不成熟的文艺青年。可是，他提心吊胆地当了三年傀儡皇帝，最终还是在刹那间就被如此无情地拉了下来。“可怜生在帝皇家”，拓跋廓这处境与父亲和兄长都相似，其命运自然也难逃与他们一样的悲惨结局。拓跋廓性格懦弱，手中一直无任何权力，身边又没有值得依赖的支持者。他就像一只待宰羔羊，只能任凭宇文护任意生杀予夺。寒风刺骨，冰天雪地，他在瑟瑟发抖中度过了除夕之夜。这时候，他想起了大哥元钦，这情况真是何其相似呀。三年前，恰好也是新年正月里，宇文泰废黜和幽禁了元钦皇帝。而元廓作为四弟，自己根本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却莫名其妙地坐上了有名无实的“皇帝宝座”。元钦是宇文泰女婿，还有皇后全心全意地帮助他，尚且逃不过自己岳父的残忍毒手。元廓与宇文家族不是直接姻亲，就连姓氏都被迫强制性地改回拓跋氏，宇文家族那些当权者又怎么可能会对他手下留情呢。事情到了这个局面，拓跋廓看得很清楚，当然也知道自己命不久矣，心里面不由得刹那间感到惶恐不安起来。皇后若干芸心地善良，为人处事也始终小心翼翼，唯恐自己会给拓跋廓招惹什么麻烦。没想到的是，就算这夫妻俩再怎么小心，却依然躲不过麻烦缠身和宿命安排。看着拓跋廓惶惶不可终日，若干芸觉得他非常可怜，心里面也很想帮助自己夫君。她思考良久后，就悄悄去找大哥若干风，希望他能够出面帮忙说情，这是她唯一能够提供帮助的家族亲人了。若干风也答应了妹妹，说要去找小舅子宇文觉说情，希望可以保全拓跋廓的身家性命及其家眷们。

    其实，宇文觉也是性本善良之人，他只在乎那个高高在上的皇帝宝座，心里面从来就没有想要加害拓跋廓性命，更不会考虑到要去祸及他的家眷们。听了姐夫若干风说情后，宇文觉当即就满口答应下来，说是会保留拓跋廓的贵族待遇，让他及其家眷们都可以继续平安地过日子。宇文觉言而有信，不仅没有加害拓跋廓，还特意把他封为“宋公”。没想到的是，宇文护却心狠手辣，根本就没打算放过拓跋廓。在他看来，只有斩草除根了，才能彻底消除心头之患。没多久，宇文护顺便找了个借口，就私自下令悄悄杀掉了拓跋廓。事情发生后，宇文觉虽然收到报告，但是也已经无法挽回了，唯有在心里面对宇文护恼怒不已。此时此刻，皇后若干芸痛不欲生，当时就想着要杀身成仁，跟随着自己亡夫拓跋廓而去。可是，其兄若干风早已做好安排，有多个奴婢日夜贴身服侍在左右。若干芸已生无可恋，可是也没机会自寻短见，唯有坚决要求削发为尼。若干风无奈，只好同意妹妹出家，到城外水月庵吃斋念佛。

    宇文氏家族羽翼早已丰满，取代拓跋氏家族也不费吹灰之力，虽然是在一夜之间就实施了改朝换代，但京城长安却似乎并没有掀起什么太大风浪。当然，毕竟是改朝换代，这种事情肯定会非常敏感，也引起了无数人及家族势力的广泛关注。一时间，谣言四起，人心浮动，朝野慌乱，天下震动。朝廷大臣们，有大力支持的，有左右观望的，也有极力反对的。韩家庄院，韩雄和韩擒虎也在第一时间收到了专人送来的特别消息。他们都平静地守在家里，开心地享受着家人团聚的幸福快乐，并没有急着进城去表决心或者是走后门。稍后，地方各级官吏也相继收到消息，所有人都在小心观察着京城长安的一举一动。

    改朝换代毕竟是惊天动地的大事件，韩雄及时把这个新消息告诉了自己父亲韩著。韩老爷子虽然一生淡泊名利，但毕竟还是见多识广的老知识分子，心里面很清楚这种事情所造成的利害关系及社会影响当然不容忽视。听了这个事情后，他稍微沉思了片刻，随即就突然吩咐道：“雄儿，我想组织一个家庭小会议！”韩雄询问道：“阿爹，您希望哪些人参与呢？”韩著微笑道：“人员不要太多，只需要你和安儿参加，还有独孤云、独孤鹤及书院萧先生，另外，还有小虎子。嗯嗯，这些人就可以了，你负责通知他们吧。”韩雄回复道：“好的，阿爹！”很快，韩安、独孤云、独孤鹤、萧源通、韩擒虎等相继到来。

    眼见众人到齐，老爷子就开门见山道：“各位，长安城内突然改朝换代，我们也召开一个家庭小会议吧，讨论一下今后的应对之策。”由于事情刚刚发生，韩雄和韩擒虎又未公开消息，韩安、独孤云、独孤鹤、萧源通等人还不知情。此时此刻，他们都一头雾水，纷纷情不自禁地惊愕道：“什么？改朝换代？”“真的吗？这是怎么回事呀？”这时候，韩雄耐心解释道：“各位，事发很突然，我和虎子也是刚刚收到专人通报。”韩安好奇道：“阿爹，都改成什么朝代了？”韩老爷子微笑道：“我也不清楚哩，雄儿和小虎子知道一些，还是让他们来先介绍一下相关情况吧。”韩雄道：“好的，阿爹！”于是，他就把重臣拥立、北周初建、西魏退位等朝廷大事做了一番简要介绍。突闻朝廷发生如此剧变，众人都不由得相继议论起来。韩安率先道：“哎呀，朝廷内斗，不知道又要死多少人哩！”独孤鹤接着道：“皇位争夺，历来都是残酷无情的！”独孤云担忧道：“西魏建立也才二十余年，这么快就突然间被取代了，真是世事难料啊！看这个样子，也许又要天下大乱了！”萧源通感慨道：“唉！自古以来，无论怎么样改朝换代，吃苦遭罪的最终还是广大老百姓啊！”

    听了众人之言，韩老爷子也深有感触道：“是呀，你们说的都对着哩！历来改朝换代，都会引起社会动乱，老百姓不可避免会跟着遭殃啊。唉！事情已经发生了，我今天之所以请大家来，就是想专门讨论一下，我们应该如何保全自己呢？”韩安立即道：“自古以来，为了争夺皇位，骨肉亲情都抛诸脑后，这种事情最好还是躲得远远的！”独孤云附和道：“是啊，是啊！最好还是躲得远远的！”独孤鹤补充道：“哎呀，如果能够躲得远远的，当然是求之不得的好事情！问题是，有时候不一定躲得了呢！”这时候，萧源通缓缓道：“唉！既明且哲，以保其身！”眼见众人纷纷发言，而韩雄和韩擒虎都一直沉默，韩老爷子就直接询问道：“雄儿，你的想法呢？”韩雄微笑道：“阿爹，知而慎行，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韩著听了此言，不由得缓缓点点头，随即就微笑着补充道：“雄儿，对着哩！官场很险恶，你们首先要学会保全自己啊！”老爷子停了停，然后又继续询问道：“小虎子，你是什么看法呢？”韩擒虎微笑道：“爷爷，我觉得，‘趋利避害，人之本性。’每逢大事，君子有所可为，当然也有所不为！”听了这些话后，众人都纷纷点头赞许。韩雄微笑道：“呵呵呵，虎子懂事了，思想也成熟了很多！”韩安夸奖道：“当然呀，虎子是文武双全哩！”独孤云微笑道：“是呀，虎子这话很有见识！”独孤鹤跟着道：“是呀，虎子这话很有道理，我个人表示完全赞成！”萧源通也微笑道：“是呀，虎子很不错！真是少年老成，已经具有大智慧了！”

    听了众人表扬之言后，韩老爷子就微笑着继续道：“大孙子，长辈们都这么夸赞你，我想听你说得再具体一点！”韩擒虎回答道：“好的，爷爷！”他稍微思考，随即就继续补充道：“我认为，在一些关键时刻，我们可以抓住机会，也完全可以大胆去追求美好事物。但是，也需要保持高度警惕，必须要避免误入歧途，更要小心避免自己被灾祸缠身。关键是要审时度势，正确决定和把握好取舍，要选择自己觉得合适的事情去做。但是，无论做人还是做事，都必须要坚持基本原则和道德底线。比如说，像危及家人的，或者是伤害老百姓的，又或者是影响社会安定的，所有这些事情自己都不应该去做，而且也绝对不能够支持和怂恿他人去做！”听了他这一番解释，长辈们都很欣慰地连连点头。韩安率先道：“好呀，虎子说得真好！叔叔完全支持你的观点！”独孤云微笑道：“是呀，虎子虽然年轻，对为人处世还是理解得很深刻。”独孤鹤跟着道：“是的！虎子长大了，对人生的理解已经很深刻了！”萧源通微笑道：“虎子年纪轻轻，对人生却看得如此通透，这真是世所罕见的少年奇才啊！”听了众多赞许后，韩雄也微微点头，心里面已经很认同，但表面上却是微笑不语。

    听了这么多，韩老爷子心情很好，意犹未了地继续询问道：“大孙子，改朝换代已经发生，针对当前这个特殊事情，你心里面是怎么想的呢？接下来又会考虑怎么做呢？”韩擒虎想了想，随即就回应道：“爷爷，我很清楚，无论西魏元氏家族，还是北周宇文家族，他们双方一直都互为姻亲，彼此间关系可谓是千丝万缕。现在为了争夺这个皇位，居然完全不顾及彼此间的骨肉亲情。我个人并不赞同这种做法，也无意去参和他们这些争斗事情。”长辈们一听，都微笑着连连点头。韩雄感慨道：“是呀，帝皇之家，亲情难存！”韩安也感慨道：“唉！帝皇之家，表面上至高无上，其实是危机四伏！”独孤云和独孤鹤同时道：“是啊！是啊！”萧源通微笑道：“是的，我很支持虎子的观点！祸起萧墙，这种内部争斗还是不要参和为好！”这时候，老爷子很赞许，但还是继续询问道：“大孙子，宇文觉、尉迟迥等人都对你很好，你准备将来怎么面对他们呢？”没想到，韩擒虎却微笑道：“爷爷，我心里知道呢，他们平时对我好，一方面确实是有真感情，但还有另外一方面也是在利用我哩。我没有必要反对他们改朝换代，但是我也不可能奋不顾身地去帮助他们谋朝篡位呀！我现在想法很简单，就是等事情完全平静了，抽时间上一道例行奏疏，名义上表示一下祝贺之意就行了吧！”

    听了他这番言论，长辈们觉得很是认同，都不由得纷纷点头表示赞许。韩雄微笑道：“虎儿，你这个想法不错，那就准备起草奏疏吧。我也写一份类似奏疏，抽时间我们父子俩同时送进宫去。”这时候，韩老爷子点头道：“好的，这件事情就到此为止了！管他什么改朝换代呢，我们过好自己的幸福日子吧！”众人纷纷道：“是的哩！”“对着哩！”“是啊！是啊！”韩安、独孤云、独孤鹤、萧源通都无意仕途，那些朝廷军国大事与他们似乎都关系不大，就是这次改朝换代行动也与他们毫不沾边。韩著今天组织这个专题会议，其实就是为了韩雄和韩擒虎父子俩。韩老爷子很精明，担心儿子和孙子会卷入朝廷政治漩涡，当然就想要专门给这父子俩提前打预防针了。可是，又怕私下聊天可能达不到好效果，才故意要搞了“家庭会议”这么一出戏。眼见他们态度都明确了，韩老爷子此时已经不再担心，这个家庭会议自然也就到此结束了。于是，众人又闲聊了一会儿，然后就纷纷微笑着相互告辞而去。

    第二日上午，韩雄和韩擒虎带着一批随从，开开心心地策马进城而去。他们同时上交了祝贺奏疏，相继得到了宇文觉、宇文护、尉迟迥等人一番表扬。毕竟还是新春佳节，眼见朝廷暂时无事安排，这父子俩就主动告辞回家，继续着自己的家庭团圆之乐。韩雄心里很清楚，等元宵节过后，说不定就要出门远征。还是抓紧时间，好好陪陪家人，共享天伦之乐吧。韩雄真是料事如神，他的预感也很是准确。元宵节后的第三日，他就接到了朝廷命令。根据北周朝廷计划安排，要求他即刻率军出远门，赶去支援李崇义等东面部队，主要是必须确保东部边境的大局稳定。韩擒虎最近很舒服，宇文觉整天忙于皇帝礼仪等事务，暂时并没有什么时间专门约他见面。没想到的是，尉迟迥倒是很关注他，还专门邀请他见面详谈了一次，并希望他多关注巴蜀地区的社会情况。韩擒虎很高兴，当时就满口答应下来，还说自己已经在准备要抽时间南下一趟。因为暂时无事，他也乐得这种清闲，每日在家里继续勤奋练功，同时细心照顾着老婆和孩子，这种幸福快乐的小日子确实是逍遥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