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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言传身教

    这两天叶展把自己关在西跨院,只做了一件事,那就是再次对自己的计划进行检视。

    他的计划从三年前就开始构思,既是想要保护自己,也是为叶家、为父亲留下一条后路,他对于当今朝廷和自己的兄长同样缺乏信心。

    平湖之滨、生死之际能被薛平岳、张沧所救,又极为幸运的拜入二人门下,则正如上天安排,给了他一个支点。

    这个支点就是灵山脚下以薛家庄为首的二十余个村镇、数万人口、一定的农业基础以及当地重商主义的思想倾向,现在就看他能不能依靠这个支点撬动未来。

    他的最初计划,乃是走“工、贸、技”路线,概括来说,就是先实现某些产品生产的集约化,提升产品的竞争优势,尽可能扩大规模;然后再大力发展贸易,一方面从某种程度上影响和调节市场,另一方面让物流逐渐成为有力的武器,使之最终发挥类似动脉的作用。

    在极大的经济优势条件下,实现技术的创新,从而再次推动工和贸的跨越式发展,这就构成了一个他理想中商业自治体。

    对于技术的发展,他一向抱持这样的观点;当生产力的发展到达某一阶段,各方面条件具备的时候,总会自发的出现,无需太过刻意。

    如果朝廷英明、国家繁荣,这个自治体自然就会有健康发展的环境,逐渐扩大规模,而一旦国有大变,这个自治体不仅能自保,或许还能火中取栗,凭借其特别的机制发挥更大的作用。

    然而,经过了途中遭遇劫道之事,却让他有了新的想法,那就是武力必不可少。意外随时都会发生,要是他手头不够硬的话,很有可能出师未捷身先死。

    若是诸葛孔明在隆中高卧时就被暴烈的黄祖杀了,纵有天大的才华也无从施展,更不用提流传千古的《出师表》,成为后世传颂的楷模。

    未来的经济体也是如此,若无武力作为后盾,与狼群中的肥羊何异?陆铁山、赵一帆等人就是他新的筹谋,也是他需要拜托叶长兴出面办的大事。

    但凡他不想马上揭竿而起,总要有个官府的大义名分才好做事,纠集匪类这样的罪名压在谁身上都受不了。

    做好这件事,需要用钱,更需要用人。就像有位伟人说过,当路线的问题解决之后,干部问题就是决定性的因素。叶展一直坚信,十步之内,必要芳草,昨天自己碰到的那些都可称之为人才,未来如何持续的吸引人才也是他着重思考的问题。

    思来想去,答案无非就是“义、利”二字而已,既要以愿景吸引人,也要以利益捆绑人,谁都不是餐风饮露的陆地神仙,都要填饱肚子,都要抚养家人,只有将两者结合起来,自己的这个未来的集团才会有凝聚力和战斗力,才会不断的有源头活水涌入。

    当然,薛平岳教的那些功夫也不能放下,拳不离手这句话他还是记得的。尤其是那招初试啼声就大放异彩的“暮雨洒江天”,后续变化无穷,虽然薛平岳尚未尽数传授,但自己琢磨起来更有意思。

    第三日的午后,叶展正在后院揣摩那式刀法,只见他腾跃而起,手中的朱雀刀一掠而过,寒光乍起,院中那颗老槐树最粗的三四根树枝应声落地,几乎就在同时,他也轻飘飘的落在地上。

    这是他结合了遁甲术中的身法,在刀法上加之于势能,力量似乎更加威猛不可当。

    “好刀法啊!吾儿真是让为父大开眼界,真不愧是我叶家的千里足啊!”叶长兴笑呵呵的从院门中走了进来,满心欢喜的赞道,“我虽然不太擅长此道,但看这气势绝不简单!”

    “千里足?”要不是这句广为传播的评语,叶荣这厮也不至于逼迫我如此之紧。叶展腹诽不已,但观老父亲面容疲惫,知道这两天奔波劳碌,着实不易。

    “父亲大人这几天辛苦了!为了儿子的事情奔走,实在让我惭愧啊!”叶展深深施了一礼,继续道,“但从父亲眼神之中的欣喜之色判断,看来诸事顺利!”

    “吾儿果然料事极明,此事若是旁人来办,自不会如此顺利,但为父碰巧与朱郡守、刘指挥使有些交情。”叶长兴捋了捋花白的长须,神情之中颇有些自得,更有些在幼子面前炫耀的味道。

    “父亲是何等样人,莫说是朱郡守他们,即便是朝中的中书令、枢密使,也是能说得上话的,否则钱庄在北方的拓展也不会如此顺利。”

    这句话虽有溢美的成分,倒并非完全虚言,叶长兴长袖善舞,出手大方,在官场商场都颇有人望。

    叶荣素来自负,以为北方市场和朝廷的关系是他一手打造,却不知道叶长兴暗中帮他牵线搭桥,解决了不少困难。

    叶长兴不由自主的咧起来了大嘴,即便这大半辈子风光无限,听了太多的阿谀奉承,但自己儿子的赞美却怎么也听不厌。

    父子二人说说笑笑走回了叶展的书房,让仆佣们全数退下,这才结束了父慈子孝的温馨场面,开始谈论正题。

    “在灵山脚下设一个巡检驿,咋看起来无非是增加百十个人、几十匹马,再加上每年上千贯的经费,但朱郡守说此事涉及朝廷新增定员,要办成这件事,需要吴郡的郡守和巡检司共同行文至枢密院,获其允准后方可施行。所以,并非如你所想,可在吴郡当地尽快办理。”

    叶展正襟危坐,静静听着,脸上并无失望的表情,知道叶长兴必有下文。

    “刘指挥使也是对为父倒了不少苦水,说是吴郡当地对巡检司的拨款不足定额的七成,他日子过的紧紧巴巴,挤不出资金来另设巡检驿。展儿,若你面临此种状况,该当如何是好啊?”

    既然儿子有这个宏图,叶长兴自然鼎力支持,说到需要提点的地方也不会忘记。

    叶展沉思片刻,抬头凝视着父亲,语速平缓的说道:“儿子想不到什么好办法?毕竟没有对这两位大人作过了解,但以我对父亲大人的了解,无非就是‘对症下药’四个字吧。”

    “虽不中亦不远矣!展儿,你要谨记,任何大人物都有其诉求,要达到自己的目的,绝非是单靠金钱开道就行,而是要让你办的事与他们的诉求结合起来,那自然就会事半功倍!”叶长兴说的认真,叶展听的也很仔细。

    所谓师者,传道授业解惑也,世人都知道要找个好老师很重要,又岂知自己父母的言传身教才是人生中最初、最好也是最毫无保留的老师。

    “朱文道已五十多岁了,宦海沉浮近三十年,已经在吴郡当了七八年的郡守。虽然官声和政绩不错,但因为朝中缺乏大佬支持,始终没能升上去,也不想掺合到复杂的政争之中。”

    “以正二品赠太子少保致仕,腰缠十万贯而去,就是他的根本想法。因此,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是他在吴郡施政的宗旨。”

    “不过,朱郡守有一个软肋,那就是他的夫人!”叶长兴的脸上浮现出了狡计得逞的微笑,“这是个传统的千金小姐后院赠金、穷书生一朝高中的才子佳人故事,因此他对于夫人的要求无不应允。”

    “于是我就提了个想法,说是只要设立巡检驿,就可以让他在吴州城内胡天胡地的小舅子有个官身,把他踢的远远的,免了他时时都要善后的麻烦。”

    叶展自然知道,朱郡守素有吴郡房玄龄之称,惧内是出了名的,他的小舅子李春风虽然文采出众,但太爱沾花惹草,在吴州城内搞出了不少风流浪荡事来,注重声名的朱郡守早就不胜其烦。

    若是有个合适的理由,让他离得远远的,倒也是件美事,对于夫人也算有个交代,再怎么说驿丞也是从八品,对李春风这个中过举的人算是极好的差使了。

    “至于说到刘谦指挥使,那可是正当盛年、弓马娴熟,满脑子的建功立业、彪炳史册,我就告诉他设立巡检驿能有军功可拿,那就是搔到了他的痒处。”

    随着叶长兴淡淡的几句话,叶展眼前似乎出现了那个虎背熊腰的军汉模样,接口问道:“他相信了?”

    “我把你途中遇劫的经历说了,他当时叫来中军询问,没想到这段时日真有所谓旋风十八骑的踪迹,接连劫掠了好几家富户,只是公文尚未传递到他手上。”

    叶展虽残留前世记忆,但毕竟从未涉及高层捭阖,所以每次听叶长兴的讲述和分析都极有兴趣。

    叶长兴微笑着继续说道:“经费方面的问题,我提出跟巡检司、吴郡各分摊三分之一,也算我造福一方的举措,朱、刘二人对此都很满意,所谓‘官民共建’说出去,也是当地官员教化有功啊。”

    “所以,在人员安排方面,他们也都比较宽容,正八品的驿长及两名哨长由巡检司派,从八品的副手驿丞是朱郡守的小舅子,为父也拿到了一个哨长的推荐名额,其他名额都在当地募集。虽说不算正经官身,但终究是吃朝廷的饷,还算有吸引力。”

    叶展听完之后,满心欢喜,连连拱手道:“若非父亲大人出马,寻常人哪能有这等声望来办成此事?”

    这件事能有这么个结果,说到底还是要仗着叶长兴与朱、刘二人有长期的利益往来,又有吴州城内数十年的名声作保,否则根本无法取信于人。

    “还有一桩事,我也考考你。”叶长兴一摆手,制止了儿子的后续奉承,问道,“朱、刘二人虽然同意,但衙门行文、办事素来拖延。须知城隍好见、小鬼难缠,未免夜长梦多,必定要迅速推进方可?吾儿可有什么计议?”

    虽然叶展的阿赖耶识中并没有集成什么通天的技能,但毕竟干过文书工作,这个问题倒是难不倒他,笑着答道:“若是父亲大人能搞来空白的公文笺纸,儿子倒可以草拟一道,直接让两位大人签押即可。京城那边嘛,想必父亲也会有门路疏通的。”

    叶长兴哈哈大笑,眼睛都眯到一起了,赞道:“英雄所见略同啊!”

    说完就从袖中取出了两卷空白公文笺纸,印有吴郡的水印,递给了叶展,才继续说道,“今晚写好,有没有困难?”

    叶展的才华虽然说不上是“七步成诗”、“倚马可待”,但算得上文思敏捷,接过笺纸后,微微一笑道:“父亲稍坐,只需片刻!”

    随即研墨下笔,不假思索刷刷点点之间,数百字的文书就一挥而就,字体清俊飘逸而又不失厚重,颇得钟王小楷的神韵。

    叶长兴凝神细看了一遍,点点头道:“就这样吧!文字语句都不错,你再添上‘灵山当地义士薛平岳、张沧等人亦愿全力协助’几个字再誊抄一遍就好。后日一早我就去协调推动此事。”

    “含烟究竟如何?”眼见老爹转身欲走,叶展突然没头没脑的问了这么一句,像是随便问问,又像是有什么弦外之音。

    “不错啊,不错啊!”老叶似乎没有觉察出什么,只是摇头晃脑的拖着长腔说了这六个字,留下叶展慢慢回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