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病来如山倒
消化内科的柯兴昌在医疗系统摸爬滚打几十年，自诩虽然因为学历问题一直评不上副高，但绝对可以算是见多识广。
但他感觉今天唐主任，尤其是唐主任带着的那个年轻人算是给自己开了眼了。
“你们……觉得她是胰腺炎？就凭腹痛和轻微贫血？”柯医生苦着脸，满脸的风霜和沧桑挤成一团。他下意识地想要拽拽头发，然后又立刻反应过来，小心翼翼地把头上剩下的宝贝归拢好。
“嗯。”林闲认真脸，点头。
“血清胰酶正常啊，肝胆酶和胆红素也只是高了一点点。”柯医生敲着屏幕，恨不能把对方脑袋按进去让他看个清楚。
“对于正常人来说是轻微偏高，但是对于一个六岁小女孩来说就是很高了。”唐主任帮腔。
“而且还有腹痛和贫血。”林闲锲而不舍地补充道。
“不是，你们还知道她只有六岁啊，六岁的胰腺炎患者？”柯医生毫不掩饰地露出看傻子一样的表情。
“应该是由其它疾病引发了胰腺炎。”林闲判断道。
“你要不要听听自己在说什么……而且……B超和CT你们都做了，什么异常也没有啊！”
“毕竟患者只有六岁，很多器质性病变都不会太明显。”
柯医生被整不会了，无奈道：“你们为啥不转给州立？这孩子病情看着很复杂啊，别被我们给耽误了。”
“什么都转给州立，我们是废物吗？”唐主任顿时暴跳如雷，面子也不给了，直接开骂。
柯医生头一缩，隐约知道是戳中了对方痛处，虽然不同科室，但是唐大主任的江湖地位自己远远比不上，于是只能老老实实低头看起病例认怂。
不过他也是经验丰富的老医生，很快发现了问题：“这个皮疹是怎么回事？胰腺炎不会引起皮疹吧？反倒是……如果是过敏引起的荨麻疹，那么畏寒和腹痛也解释得通了。”
“那其他指标异常呢？”
“你们不也说了吗，患者才六岁，有些异常不是很正常的吗？说不定她有些感冒再加上营养不良呢？”
被自己的矛戳中，唐林二人一时有点尴尬，诊室内陷入沉寂。
事实上他们也确实没有十足证据。
发现孩子上臂有皮疹后，二人将患者安排住院，接着尝试性用了抗过敏药，果然小女孩症状迅速得到控制，皮疹减轻了，腹痛也消失了，一切似乎非常顺利。
但是二人也产生了分歧，唐主任认为荨麻疹只是巧合，毕竟此时春末夏初，医院院子里有各种野花杂草和昆虫，对于年幼的患者来说都可能是过敏原，腹痛与荨麻疹无关，孩子还有其它某种疾病。
林闲则认为不能将症状归为单纯的巧合，它们之间应该存在某种因果联系。
唐主任索性推掉了下午的门诊，毕竟作为大主任，参加门诊是乐趣，逃避门诊是权力。二人埋头专心研究起女孩的病情来。
到了下午三点，各种检查结果汇总而来，虽然没有足够的影像学资料支撑，验血报告也很模棱两可，但二人总归形成了初步一致，先按照胰腺炎做初步治疗。
不过没想到的是一向在唐主任面前低眉顺眼的消化内科居然提了反对意见，两人都有些郁闷。
“还是证据不足啊。”林闲叹道：“我仔细看了CT影像，虽然并不能确定，但如果是无钙化的小结石，胆结石导致了胰腺炎，那么一切都说得通了。”
“切，哪里说得通了？”唐主任嗤之以鼻：“你倒是给我解释解释，为什么一个六岁小女孩会有胆结石？”
一筹莫展之际，一名住院医推门闯入，急道：“唐主任，病人病情恶化了。”
一行人急匆匆的赶到病房时，这里已经乱作一团。小女孩妈妈正嚎啕大哭，失控地捶打着将她拖离病床的护士，女孩爸爸抱着头坐在墙角，整个人仿佛失去了生机。
五分钟前，患者出现了喷射状呕吐，尿血，体温再度升高，腹部出现紫色瘀伤，然后陷入昏迷。
一切症状，都指向急性胆源性胰腺炎。
唐医生走向病床，轻轻翻开女孩的眼皮，然后叹了口气：“巩膜黄染，患者的肝脏正在衰竭。加上血尿的话，肾脏也已经在衰竭。”
“多系统器官功能衰竭……可是，就算是胆结石引发胰腺炎，也不会恶化得这么凶猛啊……”林闲怔在原地出神。
唐主任检查完急救措施，痛苦地闭目沉吟片刻道：“不得不承认，这个病例已经超出了我们的能力水平，现在要立即组织州立的专家参与会诊，然后将病例移交。”
“可是……”
“没有可是！”唐主任握拳道：“一切都应当以病人的生命安全为准。”
“州立的专家接诊后，会做出什么诊断？”林闲问道。
“按照目前的情况来看，大概率还是胰腺炎吧。”
“那么，他们会如何治疗呢？”
“先做鼻胆管引流？或者直接手术取出结石。”唐主任对消化内科的手术并不太熟悉，只能说个大概。
“但是，这不能解释过敏对吧？如果女孩的所有症状都由一个另外的病因所引起，那么这时候做手术风险是巨大的。”
“我说过，那都是该死的巧合。”
“不，医学上不应该轻易引入巧合！”林闲挺直了身体，语气加快说道：“请你给我一些时间，我一定能找到答案的。”
“不，已经没有机会了，我已经联系了州立那边，他们已经在准备手术，二十分钟后我们就把她送过去。”
林闲扭头看着唐主任，目光中的平静让对方有些晃神，不过最终他一句话没说，推开门就走出了急诊中心。
“年轻人，还是想要治好每个病人。”跟过来的柯医生在唐主任身后悠悠叹道：“但总是要有这么一天的，治疗的病人越多，越会感叹我们的无力，只能一天天这么熬下去，熬到看开了、认命了，也就算了。”
唐主任沉默不语，眼中仿佛再一次看到林闲那挺拔的背影，不知那个年轻人是不是也会有看开认命的一天。
此时独自跑出门的林闲正双手插兜，斜靠在门诊楼外墙边，呆呆地望着前方。
有些医生此时会感叹生命的无常，一个年幼的生命早早地面临生死大劫，总是容易让人心中涌起感伤。
但林闲不会，他只相信莫测的命运暗流之下，潜藏着解开一切谜题的关键。
只不过，他尚未找到罢了。
年幼患者，最初因为腹痛入院，疑似由步行导致。短暂缓解后再次腹痛，并且出现皮疹，入院使用抗过敏药后好转。
影像检查无明显异常，但患者迅速出现多项指标异常，而且迅速恶化，四小时内已经有多个脏器引发衰竭。
如果说胰腺炎引发了严重腹腔感染，继而导致了脏器衰竭，而胆结石导致了胰腺炎，那么，到底是什么导致了六岁儿童的胆结石呢？而且能够让病情恶化得如此之快？
还有，过敏真的是独立存在的巧合吗？
“回溯本源。”林闲闭上眼睛，喃喃自语道：“我们回到她最初症状产生的时候，她在干什么？在走路前往幼儿园的路上……”
“不要太难受了。”思路被瞬间打断，林闲压抑着暴怒望去，却实唐主任默默站在他身后。
“我们当医生的是这样的，有时候我们能做的就这么多。”唐主任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尽人事，安天命，我们能做的都做了，接下来就交给老天爷了。”
林闲知道他是好心，勉强挤出个笑容应道：“谢谢……但我还是想再努力一下。”
“哎，我知道。”唐主任手搭凉棚，望着西斜的太阳叹道：“人生就像是这日升日落，有时看似绝境，但是我有经验，总有一天，太阳还会再升起来的。”
不想林闲闻言猛地一怔，愣愣问道：“你刚说什么？”
“我说我的经验……哎？你干嘛？”
不等唐主任回话，林闲理都不理他，拔腿就往回跑去。
但他感觉今天唐主任，尤其是唐主任带着的那个年轻人算是给自己开了眼了。
“你们……觉得她是胰腺炎？就凭腹痛和轻微贫血？”柯医生苦着脸，满脸的风霜和沧桑挤成一团。他下意识地想要拽拽头发，然后又立刻反应过来，小心翼翼地把头上剩下的宝贝归拢好。
“嗯。”林闲认真脸，点头。
“血清胰酶正常啊，肝胆酶和胆红素也只是高了一点点。”柯医生敲着屏幕，恨不能把对方脑袋按进去让他看个清楚。
“对于正常人来说是轻微偏高，但是对于一个六岁小女孩来说就是很高了。”唐主任帮腔。
“而且还有腹痛和贫血。”林闲锲而不舍地补充道。
“不是，你们还知道她只有六岁啊，六岁的胰腺炎患者？”柯医生毫不掩饰地露出看傻子一样的表情。
“应该是由其它疾病引发了胰腺炎。”林闲判断道。
“你要不要听听自己在说什么……而且……B超和CT你们都做了，什么异常也没有啊！”
“毕竟患者只有六岁，很多器质性病变都不会太明显。”
柯医生被整不会了，无奈道：“你们为啥不转给州立？这孩子病情看着很复杂啊，别被我们给耽误了。”
“什么都转给州立，我们是废物吗？”唐主任顿时暴跳如雷，面子也不给了，直接开骂。
柯医生头一缩，隐约知道是戳中了对方痛处，虽然不同科室，但是唐大主任的江湖地位自己远远比不上，于是只能老老实实低头看起病例认怂。
不过他也是经验丰富的老医生，很快发现了问题：“这个皮疹是怎么回事？胰腺炎不会引起皮疹吧？反倒是……如果是过敏引起的荨麻疹，那么畏寒和腹痛也解释得通了。”
“那其他指标异常呢？”
“你们不也说了吗，患者才六岁，有些异常不是很正常的吗？说不定她有些感冒再加上营养不良呢？”
被自己的矛戳中，唐林二人一时有点尴尬，诊室内陷入沉寂。
事实上他们也确实没有十足证据。
发现孩子上臂有皮疹后，二人将患者安排住院，接着尝试性用了抗过敏药，果然小女孩症状迅速得到控制，皮疹减轻了，腹痛也消失了，一切似乎非常顺利。
但是二人也产生了分歧，唐主任认为荨麻疹只是巧合，毕竟此时春末夏初，医院院子里有各种野花杂草和昆虫，对于年幼的患者来说都可能是过敏原，腹痛与荨麻疹无关，孩子还有其它某种疾病。
林闲则认为不能将症状归为单纯的巧合，它们之间应该存在某种因果联系。
唐主任索性推掉了下午的门诊，毕竟作为大主任，参加门诊是乐趣，逃避门诊是权力。二人埋头专心研究起女孩的病情来。
到了下午三点，各种检查结果汇总而来，虽然没有足够的影像学资料支撑，验血报告也很模棱两可，但二人总归形成了初步一致，先按照胰腺炎做初步治疗。
不过没想到的是一向在唐主任面前低眉顺眼的消化内科居然提了反对意见，两人都有些郁闷。
“还是证据不足啊。”林闲叹道：“我仔细看了CT影像，虽然并不能确定，但如果是无钙化的小结石，胆结石导致了胰腺炎，那么一切都说得通了。”
“切，哪里说得通了？”唐主任嗤之以鼻：“你倒是给我解释解释，为什么一个六岁小女孩会有胆结石？”
一筹莫展之际，一名住院医推门闯入，急道：“唐主任，病人病情恶化了。”
一行人急匆匆的赶到病房时，这里已经乱作一团。小女孩妈妈正嚎啕大哭，失控地捶打着将她拖离病床的护士，女孩爸爸抱着头坐在墙角，整个人仿佛失去了生机。
五分钟前，患者出现了喷射状呕吐，尿血，体温再度升高，腹部出现紫色瘀伤，然后陷入昏迷。
一切症状，都指向急性胆源性胰腺炎。
唐医生走向病床，轻轻翻开女孩的眼皮，然后叹了口气：“巩膜黄染，患者的肝脏正在衰竭。加上血尿的话，肾脏也已经在衰竭。”
“多系统器官功能衰竭……可是，就算是胆结石引发胰腺炎，也不会恶化得这么凶猛啊……”林闲怔在原地出神。
唐主任检查完急救措施，痛苦地闭目沉吟片刻道：“不得不承认，这个病例已经超出了我们的能力水平，现在要立即组织州立的专家参与会诊，然后将病例移交。”
“可是……”
“没有可是！”唐主任握拳道：“一切都应当以病人的生命安全为准。”
“州立的专家接诊后，会做出什么诊断？”林闲问道。
“按照目前的情况来看，大概率还是胰腺炎吧。”
“那么，他们会如何治疗呢？”
“先做鼻胆管引流？或者直接手术取出结石。”唐主任对消化内科的手术并不太熟悉，只能说个大概。
“但是，这不能解释过敏对吧？如果女孩的所有症状都由一个另外的病因所引起，那么这时候做手术风险是巨大的。”
“我说过，那都是该死的巧合。”
“不，医学上不应该轻易引入巧合！”林闲挺直了身体，语气加快说道：“请你给我一些时间，我一定能找到答案的。”
“不，已经没有机会了，我已经联系了州立那边，他们已经在准备手术，二十分钟后我们就把她送过去。”
林闲扭头看着唐主任，目光中的平静让对方有些晃神，不过最终他一句话没说，推开门就走出了急诊中心。
“年轻人，还是想要治好每个病人。”跟过来的柯医生在唐主任身后悠悠叹道：“但总是要有这么一天的，治疗的病人越多，越会感叹我们的无力，只能一天天这么熬下去，熬到看开了、认命了，也就算了。”
唐主任沉默不语，眼中仿佛再一次看到林闲那挺拔的背影，不知那个年轻人是不是也会有看开认命的一天。
此时独自跑出门的林闲正双手插兜，斜靠在门诊楼外墙边，呆呆地望着前方。
有些医生此时会感叹生命的无常，一个年幼的生命早早地面临生死大劫，总是容易让人心中涌起感伤。
但林闲不会，他只相信莫测的命运暗流之下，潜藏着解开一切谜题的关键。
只不过，他尚未找到罢了。
年幼患者，最初因为腹痛入院，疑似由步行导致。短暂缓解后再次腹痛，并且出现皮疹，入院使用抗过敏药后好转。
影像检查无明显异常，但患者迅速出现多项指标异常，而且迅速恶化，四小时内已经有多个脏器引发衰竭。
如果说胰腺炎引发了严重腹腔感染，继而导致了脏器衰竭，而胆结石导致了胰腺炎，那么，到底是什么导致了六岁儿童的胆结石呢？而且能够让病情恶化得如此之快？
还有，过敏真的是独立存在的巧合吗？
“回溯本源。”林闲闭上眼睛，喃喃自语道：“我们回到她最初症状产生的时候，她在干什么？在走路前往幼儿园的路上……”
“不要太难受了。”思路被瞬间打断，林闲压抑着暴怒望去，却实唐主任默默站在他身后。
“我们当医生的是这样的，有时候我们能做的就这么多。”唐主任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尽人事，安天命，我们能做的都做了，接下来就交给老天爷了。”
林闲知道他是好心，勉强挤出个笑容应道：“谢谢……但我还是想再努力一下。”
“哎，我知道。”唐主任手搭凉棚，望着西斜的太阳叹道：“人生就像是这日升日落，有时看似绝境，但是我有经验，总有一天，太阳还会再升起来的。”
不想林闲闻言猛地一怔，愣愣问道：“你刚说什么？”
“我说我的经验……哎？你干嘛？”
不等唐主任回话，林闲理都不理他，拔腿就往回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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