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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挽爱三步曲 上

    清晨入古寺,初日照高林。

    曲径通幽处,禅房花木深。

    山光悦鸟性,潭影空人心。

    万籁此都寂,但余钟磬音。

    当刘芒踏进这古老的寺院时,那刚刚升起的朝阳,正在静静地照耀着这片山林,洒落出隐隐的古朴与祥和。

    但此刻的他却无心欣赏这迷人的美景,在这熹微的晨光的沐浴下,他匆匆越过叮咚作响的溪流,沿着弯弯曲曲的寺中小路,便向着道姑们指点的后院深处的一处禅房赶去。

    经过一顿好找,刘芒这才好不容易寻到了此行的目的地——一座红墙绿瓦,古朴幽深,堂前挂了大大一个“禅”字的禅房。

    未待行近,已听到阵阵梵音磬声从里面隐隐传来。

    也许是禅房中的道姑们正在做着早课吧,所以房前并未见道姑们的身影,反而是有几位像是官宦人家的家眷正围在门前焦急地来回走动着。

    来不及多想,心急如焚的他顿时就要拨开堂前的众人闯进禅堂去:“麻烦让一下,我有急事要拜访一下慧慈师太……”

    听到身后的动静,门前的一众人等顿时转过了身来。

    然而,当看清来者何人时,他们顿时便炸起了窝。

    “好你个姓刘的,没想到你竟然还有脸来找我姐!你……”

    只见当先一位大概十四岁的小伙子竟然一脸气愤地向刘芒迎了上来,随后更是指着刘芒的鼻子就劈头盖脸地喝骂起来。

    在其身后,那几位丫环模样的几人也是一脸愤愤不平地帮起了腔:“就是,我家小姐就是因为你才招惹了那么多的流言蜚语,还被我家老爷赶出了家门!”

    “对,如今小姐声名狼藉,还起了这出家的念头,甚至连夫人也不肯见上一面的,这姓刘的就是罪魁祸首!”

    而在他们的身后,还有一位五十来岁的妇人和一位二十来岁的青年则正一脸神色复杂地看着他。

    …………

    这……

    各位帅哥美女,咱们,认识吗?

    顿时,刘芒被眼前这突如其来的一幕给弄懵了,待回过神来后,他这才抱着一脸的疑惑打量起眼前的这几位来。

    “咦?貌似还真的有点似曾相识的感觉呢,这……?”

    随着脑海中的一幅幅画面的飞速闪过,片刻过后,刘芒这才终于弄清了眼前这几位的身份。

    原来,这围在法镜寺住持慧慈师太禅堂前的几位,正是朱淑真的母亲吴氏、兄长朱晞颜、弟弟朱晞杰和一众丫环家丁呢。

    刘芒连忙上前和众人打起了招呼:“伯母您好!晞颜兄、小杰,大家别来无恙吧?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你们,淑真她……”

    然而,当先的朱晞杰却毫不留情地打断了他的话语:“哼,我姐不用你关心,你还嫌害得她不够吗?你给我滚!”

    “对,如果不是因为你,我家小姐怎么会落得如此下场!”这时,只见朱淑真那昔日的贴身丫环也是忍不住为自家小姐打抱起不平来。

    “小杰、小蝉,我……”见此情形,刘芒顿时心虚地闭上了嘴。

    不过,幸好这时在俩人身后突然响起一道声音,及时解了刘芒的尴尬:“小杰、小蝉,你们怎能这样说话呢!还不快快给韬奋赔个不是!”

    寻声望去,发现那帮自己解围的原来竟然是朱淑真的母亲,刘芒的心顿时暗暗松了一口气。

    “小侄见过伯母,不过……其实小杰他们也没说错,是小侄误淑真良多!小侄……”看到满脸气愤的众人,想起朱淑真最近的遭遇确实与自己关系密切,刘芒不由得惭愧地向众人道起了谦。

    “唉,也许……当初我和你伯父就不应该干涉淑真和你……唉……”见此情形,触景生情的朱母不由得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关于他和朱淑真的恋情,当年在朱府的众人中,朱母可以说是唯一同情并支持他们在一起的人,然而最后她却未能说服自己的丈夫,甚至还在丈夫说谎骗女儿时保持了沉默,以致造成了女儿如今的不幸。

    “唉~”想起以往的种种,刘芒不由得也长叹了一口气,沉默了半晌后他这才忐忑地开口问起了朱淑真的情况:“伯母,真儿现在情况如何?她……”

    “唉,真儿她那天晚上回家后和她爹起了一些争执,不曾想她爹爹竟然……一时激动之下,动手打了她一个耳光!”

    “……后来,真儿她一时想不开就离开了家,没想到她最后竟然跑到了这法镜寺,还铁了心要出家为尼!”

    “都怪我当初没拦着她……还有她爹爹……”说着,朱母不由得红起了眼睛。

    “不过,幸好慧慈师太是我昔日的旧识,这事情才不至于到了那无法挽回的地步。但这没良心的死丫头,从昨晚到现在都不肯见我这个娘一面!”

    “这丫头的性格看似柔和,其实内里倔得很,这一回……怕是真的不好办了啊!韬奋,如今或许只有你能劝她回心转意了,你一定要帮伯母这个忙啊!”

    看到朱母那伤心、焦急的神情,刘芒连忙安慰道:“伯母您放心,我一定不会让淑真她出家的!”

    说着,他上前就拍起了这禅堂的门:“真儿,是我,我是刘芒啊,你快开门啊……”

    “嘭~嘭~……嘭~嘭~嘭……”

    禅房内,一位慈眉善目的老尼正盘坐在佛前一边敲着木鱼一边诵着佛经,而在她的身旁边,一位满头青丝、美丽动人的妙龄女子则正跪在她身旁的蒲团上。

    随着阵阵的拍门声、叫喊声响起,禅房内的木鱼声与诵经声顿时一顿,随后便是一声佛号的响起:“阿弥陀佛~”

    而在老尼的身旁,那妙龄女子也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给闹得愣了一愣,待听清外面的呼声后,她脸上的的神情顿时就变得大喜起来,接着更是“呼”的一声站起了身,便要向门外奔去。

    突然,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她的身体在突然一顿后,便直直地僵在了原地,她那脸上的神色更是瞬时变得惨白吓人起来。

    “阿弥陀佛~!”看着眼前那摇摇欲坠的身形,老尼姑在高声诵了一声佛号后,这才开声劝起她来:“真儿,你,还是先去见见你娘亲和外面那位吧!”

    原来,这佛堂着的妙龄女子正是刘芒此行要寻找的人——朱淑真。

    初时,当这令她这些天来殚忧极瘁、牵肠挂肚之人出现在禅堂外时,她又哪有不喜出望外、方寸大乱的道理?

    但如今……既然已确认他已安全脱险,那自己就不能再与他相见了,否则,必将给他引来无数的麻烦,甚至是杀身之祸。

    既然今生已注定与他无缘,那……又何必再次相见!

    片刻过后,朱淑真这才缓缓回过了神来。而她的心境已是由初时的大喜瞬间变成了心若死灰。

    只见脸色惨白的她如那行尸走肉般挪了几步后,便再次跪落在地:“不,师父,真儿此生……已决定皈依我佛,余生长伴青灯古佛,恳求师父替真儿净发!”

    “阿弥陀佛,痴儿,你这又是何必呢。你……就暂且先在寺里休息几天吧……”,看到朱淑真那眼中的决绝,慧慈师太不由得顿住了继续劝说的话语,悠悠叹了一口气后才起身出门而去。

    “吱吖~”的一声响,那禅房的门终于缓缓地打了开来。

    门外久不见动静的刘芒正是焦急不已呢,如今见房门终于打了开来,他不由得大喜。

    然而,当看到只有一位老尼独自从那禅房中踱步而出时,他的心不由得再次失落、不安起来:“这位师傅您好!请问淑真她是不是在里面?她人呢?!我找她有急事……”

    “阿弥陀佛,这位施主,佛门清静之地,还请切勿高声喧哗!”看着眼前这急得快要乱了分寸的小伙子,老尼连忙高声呼了一声佛号后,提醒起他注意言行来。

    “妙莲你终于……呃,见过慧慈大师,不知我家真儿她现在怎么样了?可否让我见她一见?”见久等的昔日故交、如今的法镜寺住持慧慈师太终于出现,情急之下,朱母甚至连慧慈师太出家前的俗名都喊了出来。

    “阿弥陀佛,居士请放心,朱居士的情况尚好。”师太回应道。

    见到这位儿时旧识那心急如焚的模样,老尼姑连忙安慰起她来:“其实,我寺素来有规定,未经其父母允许,是不得擅自帮信众剃渡出家的,所以你也不必要过于焦急。”

    “至于相见,朱居士她现在暂时还是不愿意见你们,不过,我觉得你与其现在就急着接她回家,还不如干脆让她留在寺中安心静养几天,也能更好地隔绝外界的干扰。”

    “至于她何时才能回心转意,这就要看机缘了,不过……

    听老尼的语气,事情似乎还有转机,心中既喜又急的刘芒和朱母不由得急声问道:“不过什么?还请大师明示!”

    “阿弥陀佛,俗话说得好,心病还需心药医!真儿因何生了这出家之念,想必你们最是清楚不过,唯今之计,唯才早日解了她这心中的结才是解决问题的关键。”慧慈师太悠悠说道。

    听得此言,刘芒不由得下意识地皱起了眉头:虽说心病还需心药医这话不假,奈何朱淑真她根本就不给自己见面的机会,自己就算有万千能耐也无法施展啊。

    沉吟了片刻后,依然不甘心的刘芒便再次向老尼姑请求道:“大师所言极是,不知大师能否行个方便,帮小子再通传一下……”

    “阿弥陀佛,施主你这又何必操之过急,有什么话,不妨等她静养几天再说也不迟。你,还是先行请回吧。”

    听得老尼这话,刘芒不由得蔫在了当场,随后就是耸拉着脑袋痴痴地看着那禅房出神,久久不愿离去。

    唉,这次匆匆赶来,本以为终于可以再次见到心中的那个她,没想到最终还是要无功而返。

    而真儿她这心病到底是因何而起?难度真的是为了其父亲的一个耳光?还是为了感情?亦或是……

    嗯,看来这事还真的要好好斟酌才行!

    怀着无比的愁怅,刘芒这一等就是一整天,直到那天色渐暗,寺院即将关门之时,这禅房前石阶上的他,才从呆木状态中回过神来,然后在道姑的催促下恋恋不舍、一步三回头地缓步朝寺院的大门而去。

    “噢~!”失魂落魄间,还没走远的他突然一个踉跄前扑,险些就被路面那凹凸不平的石子绊了个狗吃屎。

    刚稳住了身形,他却突然被路旁的一块长相怪异的奇石吸引住了,抬头望去,只见那怪石上赫然刻画着三个大字——三生石。

    三生石?

    随着这三个腥红的大字映入眼帘,刘芒顿时如遭雷击般愣在了当场。

    霎时间,前世今生的一幕幕顿时如流水般自脑海趟过……

    良久,终于慢慢回过神来的他,下意识地将那斜插在腰间的笛子缓缓地抽出,然后就凑在唇边徐徐起吹凑了起来。

    随着笛声的悠悠响起,一股莫名的悲凉与伤感顿时便随着傍晚的凉风飘向了四方,也为这南宋带来了这首被后世无数人所深爱的曲子——《三生三世(凉凉)》:

    入夜渐微凉,繁花落地成霜,你在远方眺望,耗尽所有暮光,不思量自难相忘。

    夭夭桃花凉,前世你怎舍下,这一海心茫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