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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他与她最初的相遇,亦是此间故事真正的开始(上)

    他眼前突然犹如闪过万千碎裂的光芒,似漫天的星辰如流星一般坠落人间。

    有人说,天空中每一颗闪烁的星辰都代表了一个济世的神明;于是那星辰来到他身边,自此,流浪的少年便有了命途,来路,便有了归处。

    ······

    新纪2023年,7月7日。天气:小雨转晴,雨散云飞。

    这是山尊驮着白秋然在山里行动的第20天。白秋然嗜睡的毛病并没有因为他的释怀而得到丝毫的好转,反而不知为何患上了间歇头痛的毛病。

    虽然他每次都会强忍着不吭出声,但额前细密的汗珠还是会暴露他此时的状态。

    他在山尊背上依旧坐的笔直,只是怀中紧抱的东西从一颗玉茧换成了黑色的包裹。

    山尊知道他心里藏着某些必须要完成的执念,但还是没有依照他的说法快些从天断山里赶出去。

    山尊选择了向东,选择了尽可能快的追赶上那名“赤脚医生”的脚步。

    那是山尊唯一能想到帮助白秋然的办法,即便后者曾多次提到自己的时间恐怕不多了,可他还是想尽可能的让他再多活一段时间。

    赶路的这大半个月,山尊过的很艰难,因为白秋然基本丧失了自理的能力,他一整天不是在头疼,就是在睡觉。

    山尊既要担负起照顾他的责任,也要在不耽误时间的情况下尽可能快的赶路。

    白秋然清醒着的时候总会向山尊赔不是,嘴里念叨着要下辈子把人情补回来。他其实也想再活一段时间,至少要完成自己答应过的承诺。

    他已经失约过一次了,所以不想再体验第二次。

    对于那种空头的支票,山尊表示很不屑,他觉得自己等不到白秋然的下辈子,于是单方面将契约定在了这辈子。

    他不消向白秋然询问什么意见,因为那家伙在自顾自的说完话后就晕过去了。

    雨后的空气多多少少沾着些常夏的凉意,这雨来的不巧,冲淡了许多森林记录下的痕迹。

    山尊估量着这几天的脚程,觉得距离追上医生的时间应该也不远了。也许就今天,也许就明天,只要好好找,总能找到那名医生留下的痕迹的。

    此时天空中阴云已散,太阳已不知不觉高悬在了山头。

    山尊行至一处溪边停下,将白秋然安置在了溪边的一块儿石头上,并围着小溪附近撒了好几泡尿。

    确认无误之后才松了一口气,迈步跑进林间觅食去了。

    他不仅要找到自己吃的,还得找白秋然能吃的。以前那家伙热衷吃肉,哪怕把手磨出一堆血泡也要把火生起来。

    现在条件不允许,即使是那些生涩无比的野果,他也不得不去吃了。

    山尊在林子里照常绕了一大圈,一边找着山里的猴子,一边试图寻找那名医生留下的种种痕迹。

    不知不觉间,他已顺着小溪向上跑出了老远,直到有瀑布的流水声顺着山风传入耳朵,期间夹杂着某种令他都十分危险的气味。

    山尊登时放慢了脚步,贴着草丛一步一步向着声源的方向蹭去。

    瀑布飞湍的声音越来越大,连带着周遭的树影也愈渐稀疏。

    透过树间的缝隙,山尊看到了一条宏伟磅礴的大河自山上涌下,在山脚下聚成一潭清澈的碧波。

    而在那碧波中央,一条足有水桶粗细的巨蛇正盘踞其中,她高昂起银色的颈部,硕大的蛇头低垂在一块高大的悬山岩石之上。

    山尊的第一反应是赶紧跑,因为他可能撞上东山的山主了。

    别看他叫山尊,那毕竟只是老头子对他寄予厚望而给他起的名字,真正的山主,可不会像他这般高调。

    不管怎么说,这附近肯定是待不下去了。

    他心里想着,正欲转身离开,忽然瞥见那蛇头前似乎还站着一道身影?!

    黑色的斗笠,比白秋然还要矮上不少的个头,以及那个背在她背上的,体积硕大的葫芦。

    “赤脚医生!”

    她怎么会在这儿?

    山尊心中狂震,那不太聪明的虎脑首先想到的是她可能遇到麻烦了,毕竟并不是所有的山主都像他这般好说话。

    如果现在帮了她,说不定她会答应回头帮助白秋然呢?

    山尊说干就干,刚刚打算直接冲出去,忽然反应过来,觉得有些不对劲,于是睁大虎眼仔细又仔细看了过去。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只见盘踞于水潭中心的大蛇,那条威武霸气的山主,在那个小到几乎不够给她塞牙缝的“赤脚医生”面前,安静的像个犯了错误的孩子。

    她红色的芯子围绕着“赤脚医生”不断喷吐,后者则是伸出如葱段般洁白的玉手,轻轻抚摸着她的脑袋。

    水流的声音有些过于嘈杂,尽管山尊尽了全力,也依稀只听见了一句——“好孩子,下次别吃······”

    “好孩子?”

    那他妈是孩子?她是孩子那我是啥?高出生的小幼儿吗?

    山尊觉得剧情应该不是这样的呀?

    他第一次见“赤脚医生”,也是用一条肥美的泡豚才换来了一次拔牙的机会。

    那时候她叫自己“小老虎”。虽然占了个小字,但也没有到孩子那种地步吧?

    说来也奇怪,这家伙明明看上去弱小的要死,却偏偏能一个人徒步穿越整个天断山脉,从西山一直跑到东山。

    她真的只是一个医生那么简单吗?

    “谁在那里!”

    似乎是注意到了这边的异常,“赤脚医生”一个激灵躲到了巨蛇脑袋后面。

    而那条巨蛇,则顺着这边直接看了过来,恐怖的压迫感甚至让山尊不敢动弹。

    坏了。

    山尊心道要糟。却听见“赤脚医生”发出了一声疑惑的轻“咦。”

    “我们是不是在哪见过?”

    GoodChance!!!

    虎生大起大落,山尊一步滑跪;完全忘记了身为百兽之王应有的尊严。一条有力的虎尾几乎要摇到天上。

    “是我呀,大仙儿!”

    熟悉而又洗脑的口音瞬间得到了“赤脚医生”的共鸣。

    “你是······那只会说话的小老虎?你不是在山的那边吗?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她边说边拍了拍身旁巨蛇的脑袋,后者识趣的放弃了对山尊原有的戒备,跟着她的脚步,一点一点朝山尊爬了过来。

    山尊感动吗?答案是不敢动,动不了一点。

    “医生!我······我是来向您寻求帮助的!”

    山尊尽力纠正自己的说法方式,使之听起来没有原来那么土。

    “你哪里不舒服吗?”

    “不是我,是我的一个朋友。”

    “朋友?”

    硕大的黑色斗笠向左侧偏了偏,似乎是在思考。

    “你还有朋友?他也会说话吗?”

    大人您说话还怪伤人的嘞。

    不过会不会说话······“还真会。”

    “哦?他在哪?方便带我去看看吗?”

    山尊做梦都没想到结果会这么顺利,果然当医生的都是好人啊。

    “就在下游,我带您过去。”

    “嗯嗯。”

    “赤脚医生”点了点头,又拍了拍巨蛇的脑袋。后者懂事儿的低下头,让前者迈步踩了上去。

    “走吧。”她说。

    山尊不好评价,但愿白秋然醒来的时候不会被吓到吧。

    山尊这一趟觅食,空军。但又没完全空,带回了一条“山主”,一口能塞下十个白秋然那种,希望后者喜欢。

    ······

    雨后的林地间仍挂着一层淡淡的水气。

    白秋然端坐在溪边的石头上,右腿自然下垂,左腿盘于右腿之上,双手扣于膝前,模样俨然像是在“修仙”。

    按照他自己的说法,这样似乎可以让他的心神更加宁静。当然,如果不去看他额前挂满的汗珠的话。

    不用猜,指定是他头疼的毛病又犯了。尽管他已经尽力做到一声不吭,但那具微微颤抖着的身体肯定是骗不了人的。

    “睚!”

    山尊见状立刻虎扑上前,围着那石头焦急的打起了转转。

    “睚!能听着我说话吗?你再挺一会儿,我给你找了医生!她马上就······医生!医生!你快来瞅瞅他啊!”

    巨蛇的身躯在同一时间穿过了溪边的林荫。“赤脚医生”从巨蛇的头顶跃下,三步并作两步来到了白秋然的身后。

    “医生,他······”

    山尊正欲开口打算向“赤脚医生”转述白秋然的病情,却见前者已是先他一步登上了白秋然所坐的岩石,手中握着一把不知从哪掏出来的银针,二话不说就将白秋然那如鸡窝般的脑袋扎成了一个刺猬。手速之快,令山尊目瞪口呆。

    “医生,他这到底是什么情况啊,还有救吗?”

    黑色斗笠下的人并没有立刻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围着白秋然周身仔细看了一圈儿。直到确认对方的身躯不再低频颤抖,方才面向山尊,问道:“你是从哪找到他的?”

    “呃······大概是西山和南山的交界处。”

    “对他了解多少?”

    “了解多少是指?”

    “过往,履历,等等等等与他有关的东西,你知道多少?”

    “那就有点儿说来话长了······医生,他这到底是什么情况啊?还能治好吗?”

    山尊确实有些着急了。

    “呼——”

    黑色的斗笠之下传出一声轻轻的叹息。

    “业障缠身。”

    “业障缠身?!”

    山尊不知道那是什么病,但直觉告诉他,那肯定不是啥好玩意。

    “简单来说,就是他的精神出了问题。他最近除了头痛,是不是还异常的嗜睡?”

    “对对对,他都这样快一个月了。”

    “一个月······比我想象中的还要麻烦。”

    “能治吗医生?我给您做牛做马都行,您可一定要保住他命啊。”

    “做牛做马?”

    斗笠的声音忽然一反平时的温柔,她看向山尊,语气冷冷的问:“他只是个人,而你却是妖,为他赌上自己的尊严,值吗?”

    山尊被这突如其来的质问弄得有些不知所措,可他仍是选择毫不犹豫的开了口:“求您,高抬贵手!”

    “······无条件答应我一件事,这样,我便救他。”

    “好!”

    ······

    住在村东头的王瞎子曾对白秋然说过这样一段话,他说:“对我而言,这世间最幸福的事情总共有四件,莫过于——久旱逢甘霖,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与金榜题名时。”

    而最可悲的事情,却仅仅只有两件。他说那是“卦不敢算尽,畏天道无常。情不敢至深,恐大梦一场。”

    总共六件事,他说自己做到了两件。

    白秋然问他是哪两件,他洒然一笑,淡定的说就是最后那两件。

    白秋然忘了自己当时是何种反应,只是临走时问了一句:“前四件事你明明都没有经历过,为什么要成说是最幸福的?”

    王瞎子回答说:“正是因为没有经历过,所以对我而言那才是最幸福的。”

    白秋然又问:“那眼睛呢?看不见东西对你来说不算是最可悲的事情吗?”

    王瞎子听后又哈哈笑了,他摸着白秋然的脑袋,语重心长的说:“人啊,很多时候都搞不清楚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正因为我‘卦不敢算尽’,正因为我‘请不敢至深’。所以我没有久旱逢甘霖的经历,没有他乡遇故知的运气,没有洞房花烛夜的缘分,更没有金榜题名时的本事。”

    “人生其实就和你的修行一样,都是一座迷宫。你必须要学会接受,在那座迷宫的岔路口,却又没有红路灯的事实。”

    “你今后所做的每一个选择,都会决定你在这座迷宫中位置。你肯定会有后悔的时候,因为那才是人生的常态。”

    “但我希望你同时也要明白,无论是怎样的伤痛,怎样的不甘,哪怕是万千荣华富贵与你擦肩而过,你也不要像我一样陷得太深。”

    “你可以感到遗憾,可以感到自责,但却不可以沉沦,你要抬起头,努力向前看,因为你现在感到的一切不甘,不舍,都是你自己一手选择的结果。从中学会成长,学会坚强,并试着让下一个选择不再错误,那才是你最应该去做的。”

    “幻想的幸福终究只是幻想,你所经历的,你所选择的,那才是真正属于你的。”

    白秋然没有说话,转身看向门外无边的黑暗,迈步。

    王瞎子在这时忽然按住了他的肩膀,并递给了他一盏摇曳着火光的灯。

    “去吧,去你该去的地方。”

    “······谢谢,王瞎子。”

    “谢你自己。”

    白秋然迈步走出了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