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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份单子

    在织锦坊赖了半个多月的缃桃,终于走人。苍淮生身上的伤也好了个七七八八,起码外出的时候进行“自我保护”不成问题。

    基于自身无法完全运用灵力的问题,也在“江老”的指导下,尝试借助无相作为“媒介”,一点点调用起周围事物的灵力。比起之前奇怪而轻松的“成功”,更加精准地操控无相的日常练习更加困难。

    也有学习如何将纯粹而虚幻的灵力所凝聚成的物品变成实物,如何提取出物品中的灵力,云云。

    比起这些,对于苍淮生而言,还是跟着“江老”出门“补货”更轻松,战斗实践总是比精准控制灵力更加容易。只不过入了人家师门,苍淮生也不会对师门必修课摸鱼。

    织布打版绣花之类的学了基础知识。据“江老”所言,用作“贡品”的衣物要是“无缝”才行,因此只能用灵力来控制。而实操的难度比听上去还难不少。

    这些天苍淮生的作息规律得像在那边上学一样:织锦坊练习,偶尔集市采购,经常去知春斋“补课”、打包云吞,顺路回家。

    日子过得还算清闲。除了经常拼不到一起的布、灵力控制不住的针线、难以把握且容易崩溃的无相比较折磨人以外,一切还好。

    这一天,苍淮生照常早起,晨练过后坐在柜台前练习如何把缝合在一起的布的针线痕迹“藏起来”。

    合上眼睛集中精神,凝聚无相,尝试提取布料中的灵力并进行“缝合”……

    再睁开眼,两块布一如既往炸成碎片散在桌上。

    苍淮生熟练地把布渣收拾好,在柜台抽屉拿出另外两块颜色不一,手感相似的布,开始缝起来。

    最后一针从布的下方穿过,苍淮生左手拇指把针压在线旁,右手捻着线,在针上绕了几圈,再用拇指指甲压着线圈,左手再把针拽出来——

    结没打准在线和布的交接处。

    虽然习以为常,但看见这类情况,就像是蛋糕不以中心为点随意切开、空着血槽逃出生天的敌人一样烦人。

    所幸这么点失误不足以影响最后结果,毕竟用针线来辅助只是为了让初学者更快找到手感罢了。苍淮生也在“江老”正式授课那天,亲眼见到“江老”左右手分别扯着深蓝色棉布和水红色丝绸,用力一抖,两块布的边缘泛起点点光亮,那光亮慢慢地带着布料相互牵连,贴合在一起。待光亮褪去,两块材质不同的布料接在一起,交界处清晰可见,却不见缝合的痕迹。

    那天的演示也不止把布“接”在一起,还演示如何将它们最纯粹的灵力“扯”出来重新凝聚成布料。

    以“江老”的话来说,那就是,“那家伙忒难伺候,不过也是为了不残留任何‘痕迹’,那些东西落到有心之人手中,怕是又生出一个‘仙盟’。”

    因而只有把“材料”的灵力一次性抽干净,做好衣服供给那位,灵裁才可以好好休息千来年。

    但这些对于现在的苍淮生而言比较遥远。远的不仅是做衣服,更是怎么熟练地运用师父教的技艺。

    只听见清脆的一声铃响——为了大家在后院忙于手头工作时也不忘招待来客,“江老”在门上装了铃铛,由于门一直开着,至今出来“江老”没有人知道怎么响的——苍淮生收回思绪,抬头看向门口。

    看起来是一个十五六的小姑娘,梳着双丫髻,头上左右两个盘起的发包分别垂下两个浅绿色的小布条。她身穿粉色上裳与浅绿色下裙,腰间的米色腰带上挂着粉色香囊与亚麻色小布袋。一双蛾眉中间是一道青绿色的小竖纹,蛾眉之下则是一双炯炯有神的金色杏眼。她的双手像是抱小孩子一样抱着一堆纸。

    “下午好,请问是来取衣服还是做衣服的?”苍淮生放下手里的布,边说边走出柜台,为她斟茶。

    “不喝茶。我家掌柜让我来订衣服,”姑娘没怎么搭理苍淮生,径直走向柜台,把带来的纸放在桌上摊好,她扯着苍淮生的衣袖,又指着桌上的纸,“我家掌柜今天收拾杂物房找到的,想着柜子里的衣裙都旧了,就让我来找你帮忙定做一套。”

    桌上的纸泛着时间洗涤过的昏黄之色,看起来极为脆弱,上面的图案与文字注释也有些淡化或缺失。唯一清晰的只有“杂裾垂髾服”五个字。

    “你是谁家是丫鬟?”苍淮生仔细看着纸上的注解,漫不经心地问。

    “无名茶馆,玉璇玑掌柜。我叫琉璃。”

    “行,我帮你找我师父过来。”说罢,苍淮生抬脚准备走人。

    可步子卖出去一步都没有,就被琉璃拽着袖口拽了回来。

    琉璃死死盯着苍淮生,“掌柜说了,找你。”

    走不动道也扯不回来衣袖的苍淮生回头看着那双带着点“视死如归”情绪的双眸,颇为无奈地指着自己,“我只是个刚入门的,甚至没有做过小孩子的衣服。”

    琉璃摇摇头,“不行,掌柜说了,找你。”

    苍淮生指了指桌上的一堆纸,“设计稿是缺的,我总要找师父问问吧?”

    琉璃微笑着,但没有松手的意思,“掌柜说了,让你去书斋。

    “掌柜算到了,你师父不会帮你的。”

    苍淮生甩了甩被拽着袖子的那只手臂,“说不定的。”

    看着苍淮生一脸自信,琉璃松了手,并目送他离开。没过多久,她又看着笑容僵硬的苍淮生走回来坐在椅子上。

    “我说了,掌柜说的,“江老”不会帮你的,而且这也是很好的一次试炼,开心点。”琉璃把他斟好茶的茶杯原封不动地推回去他旁边。

    “有什么要求么?”苍淮生向后靠在椅背上,随手端起茶喝了一大口。

    “要求都在这儿,”说着,琉璃保持温柔的微笑,从袖口抽出一个白色信封,放在桌上,“掌柜还说,若是有任何一点子瑕疵,就抓你放血祭祖。”

    “咳咳——”这后面半句把苍淮生吓得呛得了口茶,咳了好一会儿他才缓过来,“可以直接杀我为何要如此波折。”

    “掌柜说了,你能做好的。她的‘结果’不可能有任何问题。”说罢,琉璃双手交叠放在腰间,半蹲一下,之后头也不回的走了。

    琉璃走后,苍淮生收拾了用过的茶杯,小心翼翼地卷好她带来的图纸,拿好信封,跟师父报告一声后,带着图纸出门了。

    这些天因为常常外出,苍淮生已经跟大多数摊主混熟了,见面经常打招呼,也常常帮忙捎点东西去给别的摊主,或是收到一些送给织锦坊或知春斋的小吃。

    也是如此,苍淮生大概摸清楚了杜若在食物方面喜好,也会经常拿点娇娇分的零花钱去带些甜食给杜若。杜若也会让苍淮生带一些自己做的不甜的小甜点回去吃,一般苍淮生的那份总是单独包起来的,但他总觉得这是因为做得多了要分两份包。

    再拐一个弯就能看见知春斋立在门口,湛蓝色底,竖着的绣有正楷体的“知春斋”三个白色大字的布质旗帜。

    拐弯角有一家专卖果脯蜜饯的小店,是一个莫约四五十岁,姓刘的大娘开的。织锦坊的大家都挺喜欢在她那儿买些蜜饯当零嘴儿,苍淮生有时也会在刘大娘那儿买些糖莲藕什么的带过去知春斋。买的次数多了,也就熟络了起来,基本上每次路过,苍淮生都会跟刘大娘打声招呼。

    今天也不例外。

    苍淮生跟刘大娘打过招呼之后,看见刘大娘对自己招了招手,于是停下脚步,走到大娘摊前。

    只见坐在凳子上的刘大娘站起身,双手在藏青色的围裙上随意地揉搓几下,拿起一旁的两个用油纸包好的小包裹塞到苍淮生空着的左手,“来,拿去尝尝,大娘新做的蜜饯。不要钱的。”

    虽然有过一两次类似的事,但苍淮生的脑子还是没这么快反应过来,比脑子快一步的是掏钱的手。把钱掏出来后,苍淮生才反应过来开口说话,“使不得使不得,我,我还是给钱吧。”

    “不用不用,”大娘把苍淮生攥着铜板的手推了回去,“尽管那去吃,大娘这里还多着呢。”

    苍淮生看着大娘那慈祥的目光,也不好拒绝了,“那我就拿走了,下回来您这儿买多点蜜饯。”

    大娘微笑着点点头,“以后常来就好。”

    简单道过再见后,苍淮生就转身走了。

    等拐了个弯,站在大娘看不见的位置,苍淮生驱动无相,让它串着自己兜里的十几二十个铜板,悄悄地放在大娘的板凳边缘。

    等着看见大娘把钱慢慢收好,苍淮生才心安理得地转身离开。

    到了书斋里面,身穿米色齐胸襦裙,外搭芋紫色垂袖纱衣,半束着丸子头并插了根白玉簪的杜若,正坐在桌前翻阅着各类书籍,偶尔抬眼望向门口,看见苍淮生后,视线就没有粘在书页,“我这里没有可以让人立刻学会做衣服的书。”

    “那我不是倒大霉了?”苍淮生自顾自地把图纸摊在桌上,蜜饯则是放在图纸上,“大清早的就被玉掌柜给为难了。”

    “这个是什么?”杜若合上书,伸手取来图纸,还有上面的油纸小包裹,“这个包装手法……刘大娘的蜜饯吗?”

    苍淮生点点头,“你留一袋跟棹歌一起吃。

    “虽说没有可以让人立刻会做衣服的书,但总归有着图纸上的时间相关的书卷吧?我想多看看找找需要有些什么需要注意的点。”

    杜若简单扫视几眼图纸,又抬眸环顾四周的书架,最后目光停留在她右前方,摆着一个文竹盆景的书架上,“那边,有盆小竹子的书架,那本书就是在小竹子左边第一本。”

    闻言,苍淮生起身去找书。

    为防止他拿错,杜若又多加一句“深褐色书皮那堆,从左往右数第三个。”

    确认好书籍位置,苍淮生小心翼翼地将那本书抽取出来。他重新回到椅子上坐好,发现杜若还是拿着图纸认真地看着。

    沉默片刻,苍淮生在杜若放下图纸时问到,“敢问斋主,可有看出什么端倪?”

    杜若蹙着眉,用眼神刮了一下苍淮生,似乎是对他如此生分的称呼感到生气,“玉掌柜亲自找你的吗?”

    “是琉璃带着图纸来的,说是收拾杂物间时找到这个,想着最近没有新衣了,就拿来专门点名让我来做。还说有瑕疵就……了我。”说到“就”字时,苍淮生用手在脖子一抹,做了个割喉的手势。

    “你就放心大胆做就好了,”杜若双手托着下巴,看着苍淮生,“玉掌柜可能是想念亲人了。”

    “啊?”苍淮生疑惑不解。

    杜若继续到,“‘杂裾垂髾服’,是玉掌柜刚幻化成人那时的服饰的一类。

    “‘仙盟’说的好听点是各家联合,其实就是一家独大,让其他人对他俯首称臣。而玉掌柜就是在‘仙盟’时2764年幻化的。那天,她视为亲人的制造出‘玉璇玑’的人被扣上个‘意欲谋反’的罪,诛了九族,他在当时的‘廉清关’外施以‘车裂之刑’,。她赶到的时候,人已经没了,只得用一卷竹席裹着冰凉的遗体下葬。

    “后来,玉掌柜来了灵市,开了那间没有名字的茶馆。只不过很少见她穿这类……有腰带的衣服,常见的是齐胸襦裙呢。

    “顺带一提,‘廉清关’旧址在许教头家乡那边哦。只不过被封锁起来了,除了家主和家主的直系亲属,谁都不知道。”

    苍淮生听完这些,一时语塞。觉得这个任务更难完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