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壹壹片·乍暖之抉,踏不破锁

    三天的时间,哈羹带空攸米与苏斋去了五处地方。

    空攸米与苏斋返回苏州的路上,苏斋问:“哈更,没有工作吧,她哪来的钱到处玩?”

    空攸米:“哈羹......现在的哈羹,是个孤儿。2015年,她全家去旅行,路途中不幸遇到化工厂爆燃事件。当时,她们家只有她和她姐姐哈堀活了下来,但哈堀被炸断一条胳膊,而且毁了容,身体上也是遍布疮痍。哈堀的状态不再适合工作,她失去了她深爱的工作。后来,2016年秋天,哈堀离开了这个世界。哈羹......好在她家富裕,留下了一生都花不尽的遗产,她可以继续衣食无忧地生活。”

    苏斋:“真可怜。”

    空攸米:“嗯,是可怜。哈羹消沉了一段时间,现在的哈羹,已经走出阴影,她很乐观。”

    苏斋:“你是怎么认识她的?”

    空攸米:“因为我姐,哈羹的姐姐哈堀,是我姐的编辑,哈堀在世时,我姐的每本书都由她负责。当然,她们也是极其要好的朋友,用我姐的话说,她们是知己。我还记得,哈堀在离世前,与我姐道别的场景......”

    空攸米长叹一口气,继续说道:“那天,她们聊了很久,都是些无关紧要的小事,比如,没拿住手机,一天掉地上四次;比如,天上的云,刚才像只小猫,现在像小兔子;比如看综艺,主持人误将苏秦锥刺股说成孙康锥刺股,然后哈堀笑着说,明明孙康是映雪读。她还说她给那个主持人微博留言纠正,但并未得到回复,可能是没看到吧......总之,她们如以往那样,聊得很开心,哈堀看起来也很正常。但当她临要离开我家时,突然抱了下我姐,她只有一只手臂,但这‘残缺’的拥抱好像对她很重要。也是因为这一抱,令我姐倍感不安,夜里她失眠了,当她凌晨两点多打电话给哈堀时,哈堀已经离开人世。接电话的是哈羹,哈羹泣不成声。我姐连夜动身前往杭州,那时,哈堀与哈羹住在杭州......葬礼之后,我姐不放心哈羹一个人,所以会经常陪着她,再后来,哈羹在我家住了一段时间,我们就成了朋友,到现在我家还留着她的房间,她偶尔会回来住几天。我记得,有一天,她说‘人活着,定是为了些什么才活着,定是有想去做的事情才活着’,没多久,她找到了自己想做的事,就是美食与风景。哈羹说她想去的地方太多,想吃的东西太多,感觉一百年都不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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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旅居人生·片】

    哈羹的在旅行过程中,遇见一位美食博主,名叫“飞吧团团”,本名叫周圈儿。周圈儿喜欢吃糕团,所以自取昵称“团团”。

    周圈儿毕业后过着普通上班族的生活,几乎是公司与租的房两点一线。她是个装修设计师,每天就是坐在电脑前“构绘别人的房子”。她勤勤恳恳工作,希望有一天可以有自己的房子,她早就将自己的房子构绘好,只待将来买房了。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周圈儿得了颈椎病,身体抵抗力在下降,从小到大几乎没生过病的她,渐渐变得容易生病,感冒咳嗽腰酸头痛也开始攻击她。而且,视力也大不如从前,医生让她不要再总是疲劳用眼,不然有瞎掉的风险。

    周圈心想:我可千万不能瞎呀,毕业后一直在工作,还没好好看看这世界,千万不能瞎啊。

    周圈儿早就厌倦了自己的工作,为了让眼睛得到休息,她辞了职,辞职后给自己放了半年的假。工作了那么多年,已经存了不少钱,就算不工作,也可以生活好些年。她喜欢吃,也很喜欢旅行,只是之前劳于工作,日常就是在工位或租的房子里吃外卖,很少有时间去旅行去大吃大喝。工作至今,她只去旅行过两次,而且都是步履匆匆,没能细细认真去欣赏去感受。而这半年里,周圈儿断断续续去了七个地方旅行,每个地方待上一周,其中有三处是带着父母一起,这是她父母至今仅有的三次旅行。这半年,周圈儿过得很幸福。

    一开始,周圈儿只想攒钱买房安定下来,渐渐地遥望着与日俱增的房价,虽然攒够了首付的钱,但她已经不想买房了。周圈儿想到,买了房就要被固定的一个地方,被一个房子绑在工位上,但如果不买房,而是租房住,就可以住在很多地方。钱一旦不用在买房上,那就相当于手握“巨款”,就可以买到更多快乐,活得也更有质量、更有色彩。既然横竖买不了“一劳永逸”(全款),那就不给自己平添烦恼,也不给自己增加压力与苦难。才不要用一生去奋斗出一个房子,而是要用买房的钱去充实一生。脱离了必买房的心态,身心瞬间轻松。

    经过一番思考之后,周圈儿找到了理想的活法:最理想的人生状态不是安稳地固定在某一处,而是在每个喜欢的地方都住上两三年,将那里的风景看遍,美食吃尽,过着流浪的旅居生活,孑然一人在充裕的时间里悠闲慢行而非匆匆。偶尔带父母也去看看世界,感受人间的诸多新奇与寻常,是多么美好的事。

    古有云泉伏腊资,今有四海游经源。休息半年后,周圈儿开始另谋生路,毕竟现存的钱只够潇洒几年,若想一辈子潇洒,当然不能坐吃山空,得保证有经济来源。周圈儿要找到一个不用坐班,可以到处游玩吃吃喝喝的来钱之计。如今自媒体正盛,可以说是黄金时代,是个好时机,那就做个美食博主吧。于是,周圈儿自学了视频剪辑,从此开始了旅居生活,拍各地的美食,也会拍些风景,偶尔还会有零食分享篇。她发的视频,像是美食风景片。

    做自媒体,一开始没什么收入,两年后渐入佳境,收入虽不丰,但足够日常生活。三年后,周圈儿接到了零食广告......

    2019年,哈羹遇见周圈儿。哈羹搜索西安美食时,曾看到过周圈儿的视频,并去吃了周圈儿视频里的美食,整体很是喜欢,所以就持续关注了周圈儿。从此,每到一地,都会去吃周圈儿拍过的美食。

    周圈儿与哈羹一样,想去的地方太多,想吃的东西太多,感觉一百年都不够活。

    周圈儿享受于自己的旅居人生,她的父母一有时间也会加入其中。周圈儿的父母在老家县城的超市工作,一直以来很少出过县城,如今得力于女儿去了那么多地方,还出了两趟国,感受到了大千世界的精彩,他们对一切都很是满足。起初,周圈儿决定做自媒体时,他们是反对的,认为还是找个稳定的工作上班比较保险。如今,他们渐渐理解并支持女儿的选择,也认可这种新的活法。

    周圈儿觉得自己太幸福了,做着自己喜欢的事,有独立的经济来源,还能陪伴以及孝敬父母,此生简直无比圆满,这人间极其值得。

    周圈儿见过太多美景,吃过太多美食,感受过太多人情善意,她爱极了地球,爱极了这个世界。虽然没有成家生子的打算,她的一切将终结于自己的死亡,不过几十年而已,但她会关注生态环境与资源,关心未来的地球与万物的生存。虽然那时她已不在人间,一切与她无关,但她依旧小心翼翼爱护着地球,爱护着环境,因为她不希望如此美好的人间,将来走向凋残破败。

    周圈儿一直都在用心地为环保付出行动。周圈儿到处打卡美食,有不少都是一些需要打包的街边店铺,所以每次出行都会自带可循环使用的餐具与环保袋等。比如,买奶茶或咖啡等饮品时用自己的杯子,买类似臭豆腐、狼牙土豆、烤冷面等小吃时用自己的不锈钢小碗,买一些点心时用自己的硅胶袋或布袋等,当然,也会随身带着不锈钢的筷子叉子勺子吸管。她还有一个专门的垃圾袋用来放垃圾,如果见到地面有垃圾,她会捡起扔进垃圾桶,周围没有垃圾桶就会放自己的垃圾袋里。

    周圈儿没有后代,但她为地球以及地球上生物的后代,做着力所能及的事,虽微小,但也是她对地球的深心之爱。

    周圈儿心语:地球美极,万物可爱,人间有趣,此生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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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片中片结束,下面连接之前的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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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斋:“我想起来了,我在国外上学时,你和我说过你认识一个很可爱的朋友。”

    空攸米:“对,就是哈羹,那段时间她住在我家里。”

    苏斋:“之所以活着,定是有想要做的事才活着......我活着,是为了做什么事呢?我好像在做很多事,但又好像什么都没做,好像都不是因为活着而去做的事......每天将时间用满,可并未感到充实。”

    空攸米:“那是当然,因为你做的并不是非常感兴趣的事。有的人,忙了一整天,是空的,有的人,用一个小时就能将一整天填满。充实并不是忙碌着占满时间,而是所做的事是自己乐意的事。”

    苏斋:“欸,攸米,你活着是为了什么事?画画,对吧?”

    空攸米:“对呀,就是画画,有画相伴的人生,就是我想要的人生,就是我活着的目的。”

    苏斋:“那如果有一天你不能画画了,你怎么办?”

    空攸米:“不会有那一天......就算是有......如果,如果我的世界突然有一天真的没有画了,如果那时的我找不到其它想做的事,对任何事物都提不起兴趣,也就没有新的活着的理由,那我就离开好了。”

    苏斋:“不可以,我会阻止你,就算没有感兴趣的事,你也得给我赖活着,你身边还有那么多人呢。如果哪一天你突然像哈更的姐姐那样,也给我一个重要的拥抱,我就24小时跟着你,让你没有机会去走极端。”

    空攸米:“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苏斋:“看着吧,有我在,你就走不成。”

    空攸米:“那你就要好好锻炼身体了,照你现在离不开烟酒的样子,不一定有我活得久呢。”

    苏斋:“放心,绝对比你活得久。”

    空攸米:“嘿,如果人生只剩最后一天,你想做什么?”

    苏斋:“那可太多了,如果生命只有一天,我想做的都是些现在不敢或者不能做的事。”

    空攸米:“唉,每年都有人死于非命,但愿能少些天灾人祸,人人都能安享晚年,寿终正寝。哈羹的家人死于非命,哈堀死于自断生命,也就是自命,希望哈羹能死于天命,那么可爱有趣的人,可不要发生意外不要自绝,按老天爷的旨意自然离世就行。”

    苏斋:“她不是有个目标嘛,先吃完中国,再吃世界,世界那么辽阔,足够用一生去享受,或许,有一天还能去外星上吃,那时就是吃遍宇宙了,得多来个一万年才够。”

    空攸米:“对于哈羹,我最怕的就是哪天她突然对美食美景也失去兴趣,啊......不敢想。”

    苏斋:“唉,人生在世,能像哈更那样,不用付出就能坐享其成,闲云野鹤享乐一生,虽前提是不幸,但另一个角度看,也算是幸运。”

    空攸米:“你也可以呀,你家的钱也足够你闲云野鹤过几辈子了。”

    苏斋:“我倒是想,我爸得愿意呀,要是我每天只知道吃喝玩乐,一事无成,他估计会把我赶出家门,不认我这个女儿。你知道的,从小到大,我都必须得更加努力才行,在我爸眼里,没有孩子,只有出色的孩子。可就算我考上顶级学府,那又怎样,依然丝毫不能懈怠。就像在登山,我不停地向上爬,以为到山顶了,却发现前方还有更高的山顶等着我。那时候,我爸一直站在我身后说‘你不可以退缩’。”

    空攸米:“想起我姐说过,你爸是想把你们培养成‘超人’吗,超级人类。”

    苏斋:“听你这么说,我想到我爸朋友们的孩子,还真有能称得上超级人类的。我甚至好奇过,到底是怎样的大脑,能那么厉害,只比我大一岁,就能在学校学习期间研发出我想都想不到的东西。还有的比我小,就得了个什么物理学奖,好像是攻克了什么难题,具体的记不清,太多了,与他们相比,我这是小巫见大巫。”

    空攸米:“我能理解你的困惑,就像我觉得你的脑子神奇一样,明明比我小两岁,我还在愁高考时,你已经收到国内外著名大学的邀请函了。”

    苏斋:“不是我脑子神奇,是我努力好吧,你们在玩捉迷藏时,我呢,在微积分里与答案玩捉迷藏。当然,我是羡慕你们的,给你说哦,听到你决定辍学时,我觉得你很酷,反正我做不到。”

    空攸米:“我那会是真的不想上学,就想画画,我妈说可以考美院,我说笑话,我又不需要学画画,我本来就会,而且还自成一派,为什么还要跑大学里用所谓的章法去将我的毫无章法毁坏。现在想来,那会的想法真是幼稚浅薄,过于叛逆,没想后果就那么干了。”

    苏斋:“我当时还问你,‘那你有没有想过辍学没成呢,继续回去上学怎么办’,你说那就考试交白卷,哈哈哈哈哈哈,我还觉得你真是太酷了。”

    空攸米:“我就发现有时候,酷是一种傻劲,哈哈哈哈哈哈......我都不记得了,你的记性可真好。不过现在想来,觉得如果读大学可能也不像我想的那么糟那么无趣,说不上遗憾,就是少了一种人生体验吧。”

    现在的苏斋比小时候自由很多,因为苏契不再将自己的想法完全安在孩子身上,也不再强制规划子孙们的未来。而这思想的转变,是因一次重大打击。苏斋曾有个妹妹,名叫苏近荷。苏近荷是苏家最聪明且最优秀的孩子,也是最被寄予厚望的孩子,苏契将她作为企业继承人去培养。可惜,苏近荷在高考后离开人世。在此之前,苏斋的记忆力里苏契永远意气风发、衣冠整洁,从来都是强者风范。因为妹妹的离开,她才意识到原来爸爸也有脆弱时候。短短几天时间,苏契像是老了几十岁,他将自己锁在屋里,不吃不喝,憔悴邋遢,令人实在认不出那就是苏契。苏近荷的死,对苏斋的打击也很大,她的心情跌进低谷。那时她在读博士,正在写的论文因此事戛然而止。很长时间,苏斋都无法接受自己最疼爱的妹妹永远消失的事实,也是从那时开始,她饮下人生中第一杯酒,点了人生中第一支烟......因此痛心之事,苏契一改从前唯我独尊的做派,他不再强求孩子们按他的意愿去活,他只愿孩子们平安。

    空攸米与苏斋回到苏州家中,童生正在枕水居外与燚冰打羽毛球。空攸米与苏斋四目相视,大感震惊,她们的表情已经说出心声:童生竟然运动了?!

    本来是童一与燚冰打羽毛球,而童生推来自己的零食车,坐在一旁边吃边看他们打球。童一想到童生每天都是懒瘫模样,于是让童生也来打会球,一开始童生不愿意,童一说下次从校回家给她带十串丸子糖葫芦,童生这才勉强站起来。

    这羽毛球,不打还好,一打起来,童生突然就喜欢上了。虽然总是捡球,不知怎的,就是觉得好玩。

    空攸米与苏斋观战约十分钟后,空候里回到家,见童生在打羽毛球,同样是震惊。

    空候里满脸写满问号:“生生今天这是?”

    苏斋:“神奇吧,我到现在都没缓过来,刚还在想她是被什么东西附身了吗?”

    空攸米:“早上没注意看,可能今天的太阳是打西边出来的。”

    空候里:“难得,太难得了,我还是第一次见生生运动,不行,我得赶紧给她拍下来。”

    空攸米:“我这是第二次见,上次还是她六岁的时候,跳绳。”

    苏斋笑道:“六!岁!那可真够久远。”

    空候里:“看样子,生生挺喜欢羽毛球,姐,要不我给生生请了羽毛球教练,难得她遇着一件感兴趣的事。”

    空攸米:“她家梨园后面有片空地,用来打羽毛球不错,不用跑去体育场,就是可能会飞进湖里。这边呢,咱们可以在尾舍附近给她划出一片空地......”

    空候里:“再收拾一间大点的屋子,要是下雨,可以在屋里打,淋不着生生。”

    苏斋:“哈哈哈哈哈,这才哪跟哪,真是当局者迷,你们又不是不了解她,三分钟热度,搞不好明天她就不喜欢了。”

    空候里:“那等明天看看,嗯......过会我问问她,想不想以后打羽毛球。”

    空攸米:“如果你告诉她打羽毛球就不用上学,兴许有可能。”

    空候里:“不上学可不行。”

    空攸米:“不过,如果她真能喜欢上一项运动,也是好事,平时简直太懒。练体育也不错啊,如果能参加奥运会就更好了,万一再得个金牌,银牌铜牌也行......”

    苏斋:“生生就打了会羽毛球而已,看把你俩激动的。一会请教练,一会搞场地,哈哈哈哈哈,这倒好,说着说着连奥运会都不放过。”

    空候里:“不得奖牌也没关系,毕竟生生运动了。”

    空攸米:“对,运动对生生来说,就足够了。”

    童生打累了,停下时看到三个围观者,兴奋地跑过去。

    童生:“小舅......”

    空攸米假装生气:“只知道喊小舅,没看到小姨吗?哼,白疼你了。”

    童生吐舌做了个鬼脸,空攸米扬起手做出要打童生的假动作,童生拉着空候里的胳膊,顺而闪到空候里身后。

    空候里掏出手帕,转过身给童生擦汗,说:“生生,舅舅问你,你喜不喜欢打羽毛球?”

    童生:“喜欢。”

    空候里:“那舅舅给你请个老师怎么样?”

    童生:“打羽毛球还要老师呀?可我会打,那么简单,拿着球拍拍球不就行了,为什么需要老师?”

    空候里:“你看,刚才你都没接住几个球,不停在捡球。要是有了老师,就知道怎么接球了,他会教你,你就不用总捡球。”

    童生:“那我还是不要老师了,我就是要捡球。”

    空攸米:“合着你这会打羽毛球打得那么欢,是因为喜欢捡球?”

    童生:“对呀,捡球多好玩,捡完球就可以发球,我最喜欢发球,这样一丢,然后再一拍,太好玩了。”

    空攸米:“好玩在哪里?小姨不懂了。”

    童生:“我发球最喜欢把球抛地高高的,越高越有意思,落下来后就好像接住一颗流星。”

    空候里、空攸米、苏斋,三人惊呆,只有燚冰被童生逗笑。

    空候里、空攸米与童生回到枕水居,空候里坐在沙发上不自觉地哼唱着《牡丹亭》。

    童生趴在沙发沿,说:“好听。”

    空攸米:“你听得懂吗?”

    童生:“我知道小舅在唱《牡丹亭》,小舅你真的好喜欢《牡丹亭》啊。”

    空守柽:“不错呀生生,没想到你竟然能听出来。”

    童生:“太小看我了,我以前背过牡丹亭的一些段落。”

    ......

    空候里:“书儿,我的新剧基本定稿了,有句词你给斟酌斟酌,推敲推敲。”

    童一:“《玉栏间》吗?”

    空候里:“对,写完了,就是有句改了很多遍,我实在改不满意。”

    童一看了《玉栏间》,空候里举棋不定的是一句“概引”。空候里写的戏,以“片”分场,《玉栏间》共二十七片,每片片末都有句概引,前半句概此片,后半句引下片。

    此未定概引所结之片是第二十一片“乍暖之抉”片。

    乍暖之抉片末段是:这世间路,密密麻麻,这人生路,坑坑洼洼,只要行走,路就伸出路,若是停步,脚下就是尽头。

    空候里:“这段我写的是世间路与人生路,概引我想写心路,此心路是世间路与人生路所共生的产物。乍暖一生坎坷,她的亲情、友情、爱情像是缠绕难解的麻绳,是那么丰富,又是那么乱杂。”

    童一:“是挺杂乱,单是‘母亲’就有四个,一个生了她,一个捡了她,一个救了她,还有一个养了她。‘感情深浅,取决于切身感受,而非出身血缘或时间。’舅舅,这句写得好极了,她能说出这句话,就代表她开窍了,醒悟了。”

    空候里:“概引之难正在于此,一片之隔,两种心境,心路由此达成质的转变。”

    童一看着空候里目前所写的概引:步落乱麻路,踏入土地网。

    童一沉于思考,无数字词在脑海心海翻腾碰撞,新词撞到旧词,旧词便消失,很快又来一新词......就这样,不停有新词来,也不停有旧词消失。

    过了一会,童一:“步刻落千丝万缕路,踏不破聚尘结埃锁。”

    童一说着便将此句写下,边写边说:“这聚尘结埃就是大地,土地。”

    空候里大喜,拍掌道:“这句好,这句好,比我之前改的所有都好。前定此片,后引下片,因继续前行,所以踏不破。”

    童一:“等等,聚尘......凝!不用聚尘用凝尘,踏不破凝尘结埃锁。”童一重复了一遍:“步刻落千丝万缕路,踏不破凝尘结埃锁。”

    空候里:“凝比聚多了灵气,用凝!用凝。啊!步刻落,刻......割!把刻改成割。”

    童一恍悟:“舅舅了不得,割字更恰当,哎呀,我怎么没想到,就是嘛!时光过去了就消失了,并未刻在身后,往后看什么都没有,谈何刻呢?抬足瞬间,它便被分割,脚步像是刀子,将时光分割。啊!更绝的是这些都是表意,而其深意落在心路的分割,是个分水岭,割字太绝,时光在心路上升华了。”

    空候里:“步割落千丝万缕路,踏不破凝尘结埃锁。今天实在太惊喜了,就定这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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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玉园·片】

    空候里的《玉栏间》,灵感来自于一个友人的故事,此人名叫李逆戕,家住京郊白玉园。

    京郊有片白玉兰树,共三十棵。白玉园,以白玉兰树作围墙之栏,屋舍在其之间,这座家宅,就是李家之宅。白玉园由李展所建,到李逆戕已历九代。

    那日大雪,时近傍晚,二十九岁的赵剖牵着刚满五岁的乍暖,走在去往白玉园的路上。乍暖人小,迈的步子也小,赵剖的胳膊与乍暖的胳膊连成一条直线,两个相连的胳膊隔在两人之间,乍暖再怎么努力也无法将自己小小的胳膊弯曲,是的,她始终跟不上赵剖的步伐,而赵剖,并未注意到乍暖的费力与不适。乍暖的胳膊难受极了,胳膊是自己的却不由自己控制,只能感觉到酸疼。

    此刻,白玉园内,新来的养马人饶荤正坐在厅内,她在等白玉园的主人李蹙涟。

    韶彰:“平日里,只有蹙涟姑娘一人住这宅子,她喜静,你就跟那两匹马待着就行,只管将马养好。”

    饶荤:“你不住这?”

    韶彰:“我在蹙涟她哥哥家工作。”

    饶荤:“那这边吃饭怎么......”

    韶彰:“有专门做饭的,是与你差不多年纪的夫妻,住得不远,会来这做一日三餐。有时候也会点外面餐厅的,他们会做好了直接送过来。”

    饶荤52岁,那对做饭的夫妻,女的名叫谈選,46岁,男的名叫窦顽梁,49岁。饶荤47岁之前,一直在养马,后马场倒闭,便去了一个牧场养牛。谈選与窦顽梁,此前开了个餐馆,谈選40岁时,餐馆经营不善倒闭,之后两人经人介绍来到白玉园做厨师。

    饶荤:“一个人,两匹马?”

    韶彰:“马不是蹙涟骑,是她侄子和侄女喜欢骑马,以后阿夨和湍湍估计会经常过来,对了,阿夨是蹙涟的侄子,湍湍是侄女。”韶彰打开手机,给饶荤看了照片。

    春天,十二岁的李夨与九岁的李碎湍跟着爸爸李泛舸与妈妈薄酿去赤峰玩,俩孩子见别人骑马觉得很有意思,便也要骑马。回京后,李夨与李碎湍便去学马术,前段时间他俩突发奇想要养马,如此就可以在家随时骑马。他们住市区,家中院子比较小,一个小亭就占去三分之一地,其余的空间只能种些花,养不得马更没空间去骑。而白玉园空地大,玉兰树外有大片大片的草地,所以最终决定就将马养在白玉园。

    饶荤点头:“喔,长得真好看。”

    韶彰:“这俩孩子可聪明了,学什么都很快。”

    饶荤望向四处,说:“一个人住那么大房子,不害怕吗?”

    韶彰:“怕?哈哈哈哈哈哈,有什么好怕的。”

    饶荤:“阿弥陀佛,我这人胆小,从小就怕鬼。”

    韶彰:“没什么好怕的,又没做亏心事,怕什么,再说了,世上又没鬼,别封建迷信啊。”

    饶荤:“蹙涟就一个哥哥?”

    韶彰:“还有个妹妹,人在澳门,噢,她爸妈也都还在,基本一年回来一次。说来她爸妈真够潇洒,将孩子养大成人后,俩人就到处旅行,国内游完国外游,自在得很,现在俩人在国外呢。”

    饶荤:“有钱真好。”

    韶彰:“他俩的钱,一半是老本,祖上的钱,一半是他们自己年轻时打拼挣的钱。反正孩子过得咋样由他们自己去挣,俩人只管享乐,不乱操心。”

    饶荤沉默不语,她想到丈夫早逝,自己一把年纪还得努力挣钱为儿子买房子,不由得伤感起来。

    过了一会,饶荤走动活动肢体,看到了墙上的百寿图,问道:“百寿图,中间的寿字奇怪,歪七扭八,最不好看。”

    韶彰:“那是壸儿三岁时写的。”

    饶荤:“坤儿?”

    因同音,饶荤将少见的壸当成了常见的坤。

    韶彰:“单壸,蹙涟的外甥女,就是她妹妹李洭的女儿,如今快七岁了。”

    饶荤:“这样看,这家人还真不少。”

    韶彰:“平时大多冷冷清清,但每年中秋最热闹,因为中秋时蹙涟的爸妈必定回来,所以,每逢中秋,李家人都会聚在白玉园过节。”

    ......

    乍暖觉得累极了,冷极了,痛极了,她喊停,但赵剖听不清,她停下脚步,被赵剖前行的力气拽着惯性,胳膊瞬间像是要分离这小小躯体,被拽疼的乍暖大叫着,赵剖终于听到她的苦痛。

    赵剖:“怎么?”

    乍暖:“疼,胳膊疼,腿也疼。”

    赵剖皱着眉头,转身向前望去,说:“就快到,再忍忍,走。”

    乍暖抱着胳膊,坐在雪地上,扭过头盯着片白雪。

    乍暖:“你自己去吧。”

    赵剖:“你不去,我还去干嘛?”

    乍暖:“那就都不去,我要回家。”

    赵剖:“再走几步,那,就会成你家。”赵剖说着便指向白玉园。

    乍暖:“我回我自己家。”

    赵剖:“呵,你哪有什么家?”

    乍暖:“我要回沧州。”

    赵剖:“那是伏速家,我已经给你解释过什么是死亡。”

    乍暖:“可伏速说过会照顾我一辈子。”

    赵剖:“她死了,已经死了!”

    乍暖:“那如果我也死了,是不是就能见到伏速?”

    赵剖:“不会,你永远都不会再见到她。别瞎想了,赶紧起来,就在前面了,没几步,走到那,你就有家了。”

    乍暖:“我还是......”

    未等乍暖说完,赵剖就严声打断道:“难道你还想趴垃圾桶捡东西吃吗?”

    半个月前,赵剖到伏速的住处时,乍暖正坐在垃圾桶旁,吃着刚从垃圾桶里翻找出来的面包边。

    赵剖的这句话像是一个开关,令坐着的乍暖快速站起。

    乍暖:“不想,不想,我......有点饿了。”

    赵剖与乍暖是上午十点一刻到的BJ,下车吃了各吃了一碗炸酱面,然后乘车去京郊。半路上,赵剖突然让司机停下,俩人下车,在一个农贸市场转悠,转悠累了便找个地方歇脚。天色渐暗,赵剖又叫了一辆车,这次的车依然没有行到白玉园门前,赵剖让司机在距离白玉园约四公里的地方停下。下车后,赵剖拉着乍暖的手,向着白玉园的方向走去。一天只吃了一顿饭,又走那么多路,乍暖实在是饿。赵剖倒是无感,毕竟她早已习惯一天一顿饭的生活。

    赵剖:“前方有吃的,等进去了,你这辈子想吃什么有什么。”

    赵剖的这句话也像一个开关,令乍暖开始向前行,这次是跑着。小小的步子虽然迈得吃力,但未停片刻。

    赵剖大踏步跟上乍暖。

    终于,到了白玉园。

    赵剖长呼一口气,扬起胳膊敲门,无人应。

    此刻,饶荤刚见过李蹙涟,韶彰正带着她去别院,她将住在那里,紧邻马的房子。

    韶彰安置好饶荤,打算回市区,走到近门处,听到敲门声,便快步过去,打开门,看到一个大人一个小孩。

    韶彰:“你们是?你们找谁?”

    赵剖:“我找李蹙涟,我是赵......我是伏速的朋友,赵剖。”赵剖将乍暖拉到近前,继续说:“她,她是伏速的孩子。”

    韶彰:“伏速,喔,你稍等一下,我先问问。对了,你的名字是哪两个字?”

    赵剖:“赵钱孙李的赵,剖腹的剖。”

    韶彰边:“好特别的名字。”

    赵剖笑着解释:“我妈生我是剖腹产。”

    乍暖:“妈妈生我时也是剖腹产......”

    赵剖瞪了一眼乍暖,眼神之尖锐,瞬间缝合了乍暖的嘴。

    韶彰将来访者告知李蹙涟,再回到门边,她看了看乍暖,对韶彰说:“进来吧。”

    赵剖与乍暖,踏进白玉园。

    三人来到厅堂,李蹙涟已在厅堂。韶彰作别李蹙涟,走出厅堂门,向宅门走去,三步一回头。

    李蹙涟让赵剖与乍暖坐下,赵剖将布包打开,里面是伏速的遗物,有照片,有日记本,还有户口本,等等东西。

    李蹙涟看向乍暖:“你妈妈呢?”

    乍暖看向赵剖,赵剖:“喔,她妈妈......伏速,半月前去世了。”

    李蹙涟的视线渐渐从对面撤回,回缩到自己眼睛里,四周琳琅满目,却仿佛什么都看不到,空了,“目空一切”。

    乍暖:“伏速......”

    赵剖赶紧纠正:“你妈妈。”又对李蹙涟说:“这孩子习惯了直呼其名。”

    乍暖:“是伏速让我直接叫她名字的。”

    赵剖的手在后面扯了下乍暖的围巾头。

    乍暖:“嗯,是妈妈,妈妈让我叫她名字。”

    李蹙涟:“你爸爸是谁?”

    乍暖摇头:“不知道。”

    赵剖:“这孩子实在可怜,妈妈不在了,也没爸爸,我找到它时正扒垃圾桶找吃的。”

    李蹙涟:“你们怎么想到来找我?”

    乍暖:“伏速......不是,我妈妈她有很多和你一起的照片,啊,日记里,也有很多你。”

    李蹙涟:“没关系,你直接称她伏速吧。”

    听此,乍暖瞬间松了一口气。

    赵剖:“对,她妈妈和你的那些照片我也看了,是从小到大一起成长的,你们关系肯定不一般。我看孩子可怜,可惜我没钱,没能力养她,只能托付给你了。”

    李蹙涟看向乍暖:“你的名字是哪两个字?”

    乍暖:“炸是炸弹的炸去掉火字旁,暖是温暖的暖。妈妈说是在寒冬生的我,她很冷,就给我取了暖字。”

    李蹙涟轻皱眉头,沉思片刻,问:“姓乍?所以你爸爸姓乍。”

    乍暖:“我也这样问过伏速,伏速说不是,乍是妈妈随便给我取的姓。”

    赵剖看了看时间,说:“呀,那么晚了,还有三个小时,我得赶去车站。我就帮伏速把暖暖托付给你了,我得走了,家里有事,后天我再过来。”

    十天后,乍暖成了李家人,正式入住白玉园。

    春天,单壸来到白玉园。

    单壸:“给你。”

    乍暖接过麻花,说:“谢谢。”

    单壸看到一个饶荤在白玉兰树下,问:“那是谁?”

    乍暖:“养马的人。”

    单壸:“马?马在哪里?”

    乍暖:“我带你去。”

    单壸:“远吗?我们坐小车车过去。”

    乍暖:“不远。”

    乍暖与单壸来到马舍。

    单壸:“这还叫不远?早知那么累,不如坐小车。”

    乍暖:“我没觉得累呀,你看,赤色这个是阿夨哥哥的,白色是湍湍姐姐的。”

    单壸:“你的呢?”

    乍暖:“我没有,我也不敢骑。”

    单壸:“你怕?”

    乍暖:“嗯,我最喜欢用脚走路。”

    单壸:“我不喜欢走路,我喜欢坐车,最喜欢坐飞机,飞得越高越开心。”

    ......

    乍暖:“你会骑马吗?”

    单壸:“不会,因为不感兴趣。”

    乍暖:“那如果感兴趣你就会骑马,是吗?”

    单壸:“当然了,但凡我感兴趣的,我都会去做。这马,如果我喜欢,我就会学,只要我想学,就一定能学会。”

    单壸,只做感兴趣的事,从不做不感兴趣的事,若她不感兴趣不想做,任凭谁也无法强求她妥协。

    看了马,单壸与乍暖乘坐小车回宅舍,上车后,单壸的发箍被车的暖帐拨垂到了额头,单壸坐下后摘下发箍重新推上箍发。

    乍暖:“前几天,蹙涟带我逛街买衣服,她买了好几个发箍,但我没见她戴过。”

    单壸:“是给我买的,我喜欢发箍,姨姨每次看到好看的发箍都会买给我。欸?你怎么叫我姨姨名字?”

    乍暖:“我问了怎么叫她,她说也可以叫名字。”

    单壸:“哦。姨姨喜欢独自个待着,你一个人天天没人玩,不无聊吗?”

    乍暖:“不呀,早就习惯了,不过,我有时回去马舍与养马人玩,她也一个人。”

    单壸沉思片刻,自言自语轻声道:“都是一个人......”

    下车后,单壸:“乍暖,我突然觉得,所有人都是独自活着。”

    乍暖:“不是呀,我们现在就不是一个人,啊!白玉园今天有四个人呢。你回到家后,还有你爸爸妈妈。”

    单壸:“你说,人是独自活着好,还是一起活着比较好?”

    乍暖:“一起活着好。”

    单壸:“我爸妈第一次闹离婚是因为西红柿,妈妈吃西红柿喜欢吃去皮的,爸爸习惯了不去皮,吃没去皮的西红柿也吃得欢喜,两人就因为西红柿去不去皮吵着要离婚。除了西红柿去不去皮,还有落叶扫不扫。妈妈觉得落叶落在地上很好看,妈妈眼里的落叶是一景观,爸爸呢,就不那么想,爸爸觉得乱,落叶在他眼里是垃圾,所以就将落叶扫进了垃圾桶。妈妈回到家一看落叶没了,很是生气,俩人又吵起来,又要离婚。”

    乍暖:“那,独自活着好。”

    单壸:“如果他们真能离婚就好了。”

    乍暖:“那他们为什么不离婚?”

    单壸:“不知道,有时候真搞不懂大人,分明不开心,却还在一起。”

    乍暖:“落叶扫不扫?西红柿去不去皮?”

    ......

    单壸:“你爸爸妈妈呢?”

    乍暖:“我从来没有爸爸,现在也没有妈妈。”

    乍暖的生母名叫呙秀嶞。

    呙秀嶞在乡下废弃房子里生下孩子,那房偏远冷清,四处无人家且少人迹。那日,呙秀嶞外出寻找吃食,逃犯蔡偿路过那废弃房子,本打算作藏身处,却发现有一女婴。蔡偿以为是谁丢弃,便捡去,决定卖掉换些钱财用。

    呙秀嶞回来,孩子已不在,四野奔荒,无可寻迹,最后的生之意念被连根拔起。灯油之所存留,为灯芯之燃矣!灯芯已被抽离,油未尽,心已枯,遂投河自尽。向死之心沉予水,向善之人巧救之,从前婀娜似女仙,今沦疯魔半鬼人。青春正当年,却此般颓丧失魄潦,怎不让人唏嘘叹。

    蔡偿将孩子卖掉,买者是年过七十的老太,后来,老太转手路上,孩子啼哭不止,满车厢目光向哭婴,老太甚是惊慌,伏速生疑。到一站,老太匆忙下车,伏速紧跟其后,一路随步,进一旅店。伏速贴耳,老太正与店主商讨价格,断定人贩无疑,伏速报警。最终,女婴及旅店内六名女童和两名男童被解救,此事入报,被蔡偿见。

    女婴被伏速收养,取名乍暖,寄意:乍暖不还寒。

    蔡偿寻到伏速居处,但发现近临警署,便退缩。

    一年后,蔡偿短发已长,白皮已黑,单眼皮已双,浓眉剃去已细纹,身份暗换已亡人赵剖。赵剖,无亲无故,赵剖之生,无人关心,赵剖之亡,无人知晓,赵剖之名,无人问津。春天即将到来,面目已变的蔡偿假用了赵剖的身份,重新生活。逃犯蔡偿,成了赵剖,成了“无罪之身”。

    赵剖山穷水尽时,再来到伏速居处,自称是女婴生母,说出三处胎记后凭生期编了凄惨身世,又言无家可归,想一起住。伏速见其可怜,便收留。

    中秋节。

    这是乍暖在白玉园过的第一个中秋节。

    单壸:“我要休学一年,外公外婆说带我去旅行。”

    乍暖:“你爸妈答应了吗?”

    单壸:“他们说我的事可以自己做决定。”

    韶彰路过,问:“你哥到了吗?”

    单壸:“不知道。”

    韶彰边走边说:“应该快了。”

    乍暖:“你竟然有个哥哥。”

    单壸:“血缘上是哥哥,但情感上他把我当‘仇人’。”

    梅络山是单壸同母异父的哥哥,梅络山比单壸大八岁,如今十五岁。在梅络山六岁时,李洭与第一任丈夫梅易谟离婚,两个月后,与第二任丈夫单丘结婚。

    当初,李洭婚内出轨单丘,无论梅络山如何哀求,妈妈依旧决绝地与爸爸离婚。梅络山见多了爸爸的痛苦时刻,因为妈妈抛弃了他和爸爸,所以从那以后他对妈妈非常冷漠。

    梅络山不再如以前那般依赖李洭,见到李洭不再热情,因梅络山的疏远,李洭心里难受极了。李洭责怪梅易谟,怪他让儿子不在亲近她,梅易谟这才发现梅络山的改变。以前梅络山最喜欢与妈妈腻在一起,赖着妈妈,一会不见就想妈妈,而今却拒绝见妈妈,从亲近变得疏远。见李洭痛苦,梅易谟就更痛苦,可无论梅易谟如何耐心的苦心的引导与劝说,梅络山依旧不待见妈妈。

    梅易谟:“山儿,你别对妈妈那样,她会难过的,下次见妈妈,态度好一些可以吗,爸爸求你了......”

    分明被伤害的是梅易谟,可因他实在太爱李洭,于是也开始怪自己,怪自己没用,怪自己隔阂了儿子与前妻的感情。梅易谟越是为李洭着想,梅络山就越心疼梅易谟,也就越恨李洭,所以,梅易谟越是努力想解开梅络山与李洭的隔阂就越难。

    梅络山不明白,爸爸那么爱妈妈,为什么妈妈那么狠心离开爸爸,他们一家三口曾经那么幸福,为什么妈妈不要他了。梅络山越是这样想,就越恨李洭,恨单丘。后来,李洭生了单壸,梅络山当然对这个妹妹也是讨厌至极。

    李洭虽与梅易谟离婚,但岳父李考循与岳母何似依旧将梅易谟当家人看待,对梅易谟的情感无任何削减,他们的关系一如从前那般好。

    李考循与何似是极其开明开朗的人,当初,独子李泛舸不愿意结婚,想要一个人潇洒自在过一生,他们并没有催婚,而是随李泛舸去。

    友人瞿近乐得知他们的态度,语重心长地说:“你们就这一个儿子,他不结婚生子,怎么传宗接代?”

    李考循:“人活着又不是为了传宗接代,想怎么活就怎么活呗。”

    瞿近乐:“那不就绝后了吗?”

    李考循:“有没有后代很重要吗?绝后就绝后吧,我不在乎。”

    何似:“人终将入黄土,一切都将断,万事物将无关,不必在乎,何必在乎。”

    瞿近乐:“唉,你俩应该看看心理医生,扭曲了都,那是病。”

    听此,李考循与何似默契地相视笑起。

    李考循:“病就病吧,顺其自然,只此一世,得乐且乐,不问复年。”

    何似:“再多几个所谓的莫名病也不碍事,反正什么都干扰不了我俩。一切都是无足轻重的,得乐且乐,最是可乐。”

    李考循:“你看你的名字,多好的寄愿,近乐近乐,进乐才能尽乐嘛。”

    何似:“你这双眼睛该去自己心里住住,哪怕住一天,或者一个时辰。”

    瞿近乐:“你们在说什么?听不懂。”

    李考循:“你别总忙着去看别人怎么活,该想想自己想怎么活。”

    何似:“对,就这意思。”

    ......

    后来,李泛舸遇见了薄酿,再后来,他爱上了薄酿,这才有了结婚的想法。

    李考循与何似对三个孩子都是顺其自然,从不会干涉他们什么。就连对伏速,当初也并未有过偏见,更未曾拒之门外。在那个连离婚都要被侧目的时代,伏速的存在是何等刺目可想而知。伏速与李蹙涟一直关系很好,是挚友是知己。有一次,李蹙涟恋爱,她抱怨男友对她不够细心体贴。

    李蹙涟:“说如果他能像你这样懂我就好了,简直是理想伴侣。”

    李蹙涟无心随口说出的一句话,在伏速心中泛起涟漪......

    伏速:“我爱上一个人,可我不敢表白。”

    李蹙涟:“你应该自信些,你那么好,没有人会不喜欢你的。如果我是男的,绝对也想娶你。”

    一年后,伏速鼓足勇气告白,准备了那么久,最终失败。伤心的伏速去了国外。当伏速调整完自己回国,满心欢喜再来白玉园见李蹙涟时,却发现李蹙涟与一男子正在教一个小孩走路,像极了一家三口。伏速选择不打扰这和谐的画面,默默离开。其实,那男子是李洭的第二人丈夫单丘,小孩是单壸。伏速并不知,李洭已经再婚,她只知那是从未谋面的陌生男子。

    不久后,伏速家中变故,家被查封,父母入狱,后因多重罪被执以死刑。奶奶病亡。伏速回到沧州,一个人住在外婆外公的故居。

    ......

    话说回来。

    而今中秋节,大家再次聚在白玉园。

    从前年开始,因着梅易谟的长久的苦心劝说,梅络山为了让梅易谟少些烦忧,答应对妈妈态度好些。

    李洭一家来到白玉园,梅络山礼貌地与妈妈打了招呼,但对单丘与单壸依旧无视。

    单丘送给梅络山一个礼物,但梅络山没有接,径直远离。

    李洭来到院中,对梅络山说:“山儿,你以后能不能别对你单叔叔礼貌一些,别总是不理他,他会难过的,他精心为你选的礼物,你连看都不看,他心里很不是滋味,妈妈心里也不是滋味......”

    梅络山有些不耐烦,本来他转变对妈妈的态度就是为了让爸爸安心,而妈妈心中却只想着单丘,从不关心爸爸心里滋味如何。梅络山越想越气,没有回话,转身要走,李洭拉住梅络山的袖子,梅络山使劲甩了下胳膊,甩掉了李洭的手。李洭看着梅络山决绝的背影,流下泪来。而远处二楼窗边的梅易谟看到了这一切,他看到李洭抹眼泪,心也跟着难受起来。这时,单丘来到院中,他走到李洭跟前,双手抹去李洭的眼泪,然后抱住李洭。远处的梅易谟离开窗边,倚着墙。大约两分钟后,梅络山打开门看到梅易谟在哭。

    梅络山:“爸爸。”

    梅易谟:“山儿,你答应过爸爸,会对妈妈态度好些的,刚才......”

    梅络山:“她活该。”

    梅易谟:“妈妈很爱你,你的一句话一个行为都扣着她的心,她是爱你的,正因为爱你,所以在意你,答应爸爸,不要再让妈妈难过了好吗?就当......就当是为了爸爸。”

    梅络山:“爸爸,你给我找个后妈吧。”

    梅易谟摇了摇头,说:“爸爸不会爱上别人了。”

    梅络山:“她有什么好,你那么爱她干嘛?”

    梅易谟:“至少,曾经幸福过。”

    梅络山:“爸爸,为什么妈妈和那个人在一起。”

    梅易谟:“可能,初恋就是这么令人难忘吧。”

    梅络山:“那个人是妈妈的初恋?”

    梅易谟轻点头。

    梅络山:“爸爸,那你也去找你的初恋。”

    梅易谟不语。

    梅络山:“爸爸,你的初恋是谁?在哪里?结婚了吗?”

    梅易谟:“爸爸的初恋,是你妈妈。”

    ......

    梅络山知道妈妈难过,爸爸也会难过,但他只想用冷漠惩罚妈妈,并不想伤害爸爸,可是,现实是伤害妈妈就会伤害到爸爸,梅络山只能憋着心中怨气,表现出礼貌地样子。

    不太熟络的人之间往往礼貌相待,而李洭更希望看到梅络山以前的样子,以前那种与她亲昵的样子。当然,那只能是希望,现在梅络山能不再疏远冷漠她已经是难得,不敢奢求回到过去。李洭心想,礼貌就礼貌吧,至少理得我了。

    今天,乍暖见全了白玉园的人,这是乍暖第一次见到梅络山,因她与单壸玩在一起,梅络山对她也不待见。

    乍暖心想,梅络山的爸爸妈妈都很爱他,他应该是幸福的开心的才对,他怎么就不知足呢。乍暖又想到自己的身世,叹了声气,转而又云淡风轻,很快就什么都不想了。

    乍暖心语:此刻,我有家,能吃饱喝足,我很幸福,我该知足。

    乍暖此生,未见过因她失踪而疯掉的生母呙秀嶞,乍暖的生父更是不知乍暖的存在。

    乍暖以为的生母赵剖连名字都是假的。

    救下乍暖的伏速,却折在乍暖的“生母”赵剖手中。

    养育乍暖的李蹙涟,因乍暖陷入牢狱之灾。

    生死抉择时刻,是赵剖生,还是李蹙涟生,在乍暖的一念之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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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片中片结束,下面连接之前的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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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每个人的人生都会面临各种选择,也会面临各种突来的惊喜。

    2038年元宵节,童眠将早就准备好的生日礼物——半影定制卡,送给童生,童生简直开心地要飞起来了,只用了两天时间,童生便将齐天领回家。空埃米心想,这下完了,难得认真学习了一段时间,这才保持没多久,估计以后又要变回原形。

    这世间,没有什么是永恒不变的,任何事物都会老去,丧去。

    人们曾以为热电网永恒如太阳,可没想到热电网竟会老去,有些人甚至会想,也许有一天就连太阳也会老去。

    自从2037年开始,热电网的吸热能力逐渐变弱,地球温度也逐渐升高,2037年夏天中原有不少地方的温度再破40℃。因此,2037年寒假时,教育部公布了一个寒暑假易时消息:自2038年起,取消寒假,暑假改为3个月,春节假期改为15天,国庆节依然是7天,劳动节5天,除了特殊区域的特定节日外,其它节日都是2天,若巧遇周末,可顺延。所幸,梨都的梨花节属于特定节日,尚未取消,虽然梨花节还在,但因童生目前所就读的学校不在梨花镇,所以童生没有梨花节假期。

    在这最后一个寒假的最后几天,童椿蜓与宣棠带着童涯与童眠启程返回JDZ的家。送别童椿蜓一家后,童卄深与空埃米打算带着童生童一去趟苏州枕水居。准备得差不多了,即将要出发,可还不见童生下楼。

    空埃米:“生生,快下来,马上要出发去姥姥家了。”空埃米拿起小喇叭对着童生的房门喊她下来。

    童卄深、童一与童戟站在后院廊下,望着梨园。

    童卄深:“雪呀,真是一年下得比一年少,照现在这节奏,也许过不了几年,冬天就不下雪了。”

    童一:“别呀,不下雪的话,咱家那爱吃雪的家伙不得气哭了。”

    童卄深:“啊哈,也是,生生对冬天唯一的期盼就是这天然的雪。”

    童一:“说来奇怪,苏州的雪竟比往年大得多,地面已经有积雪,真是难得。”

    童卄深:“有积雪对苏州来说确实难得。”

    今年梨都的雪不比往年,童家人都舍不得用来打雪仗,皆小心翼翼收入陶器内,留给童戟泡茶。

    童戟看着地面这一层薄薄的积雪,突然想到他这一生见过的最大的那场雪。

    童戟:“我还记得2025年,生生出生那天,下了一场好大好大的雪,好像天破了洞一样,连下四天三夜,我和你爸从医院回到家时,院子里的雪已经到膝盖的位置。”

    2024年,OSA病毒席卷全球,那场疫情令四世同堂的童家一夜间成了三世同堂,童生的曾祖父童礼楼的百岁寿宴终究未能举办。2025年2月12日元宵节,是童礼楼去世的第一百天,童生在漫天大雪中来到人间,童戟为小孙女取名童生,便多了层重生的意义。不过,因为天灾不断的缘故,从2027年开始,连续好几年,新生婴儿重名最多的就是“生”“安”“平”这三个字。

    童一:“欸,我突然觉得生生那么喜欢吃雪,与她出生那天的暴雪也许有关。”

    童生不止喜欢吃雪,还喜欢吃冰激凌、雪糕等一切冰冷的食饮,就连喝水都要喝冰冰凉凉的,别人保温杯里放的是热水,她的保温杯里放的是冰水。话说回来,童生与冰雪也算是多有渊源,不只是出生那天暴雪。还有当年,童卄深与空埃米去冰岛旅行回来后,空埃米才发现怀了童生。

    童卄深:“这都能联系到一起,哈哈......”童卄深笑了笑,他也不明白为什么童生那么喜欢吃冰的东西。

    等了好一会,空埃米仍不见童生下楼,于是上到三楼亲自去叫她。打开房门后,看到童生正在与齐天玩游戏,空埃米二话不说把童生拎下楼。

    童生:“妈妈,带上齐天吧。”

    空埃米:“想都别想,你这一天天的简直长到齐天身上了。”

    童生:“妈~咪~求求你了,就带上吧。”

    空埃米:“你再说,我就把它送回JDZ还给眠儿。”童生瞬间闭嘴。

    ......

    童卄深与空埃米恋爱那会,从梨花镇乘高铁去苏州将近四个小时路程,如今只需一个小时。出高铁站后,童卄深选了一辆家庭版无人驾驶的电动车。路过空攸米开的画廊时,空埃米见妹妹还在画廊,便让童卄深停下车,打算带空攸米一起回家。来到画廊内得知空攸米正在等画,说是过会将画放好就回去,最后,童生留下来等着和空攸米一起走。

    空攸米是个画痴,很多女生沉迷于口红色号,而她则沉迷于画画颜料的色号。她的钱几乎全都用来买颜料与画材画具,当然还有各种画作。

    童生姥姥家,即枕水居,离山塘街很近,步行约十七分钟便到。空攸米的画廊就在山塘街的边上,画廊名为“空目”。姥姥孔鄢颇与姥爷空守柽经常在晚饭后到山塘街去散步,散步时候偶尔会去画廊看看新画。

    这些年,经过整改的山塘街不再是遍布与其他地方景点大同小异的网红店,而是极具江南特色的店。另外,早些年,因为部分宰客的网红店拉低了游客对苏州的印象,令游客的旅行有了不开心的成分,好心情被花的冤枉钱打乱。如今好了,各家店铺的定价都很合理,不再暴利,皆谨遵货真价实。不止苏州,全国各处的店铺都整改了,人们在任何地方购物都可以放心大胆去花钱,不用担心被骗。

    到枕水居时,雪刚好停了。

    枕水居,是一座三层的苏式园林院墅,空家三面环细水,亦言枕水。从空守柽爷爷空聆水那辈起,空家就一直住在这里,算上童生童一,如今已经五代。门楼字碑处写着“枕水聆空”,此名缘于空聆水的名字,这座宅园就是他买下的。当时效古时兴以姓冠宅,但由于“空宅”这名字听着有些怪,由此便称“枕水居”。

    枕水居是在传统园林庭院的基础上添了些许新兴创意的建筑,白墙黛瓦、雕梁画栋,厅堂斋馆、亭台廊榭、山桥天井、飞檐翼角、异境窗门......无一不应,但又能裁赋出新境。游廊与围墙之间,穿过不同形状的窗口,可以看到不同的世界。窗有万般,门亦然,月门上端小匾字“临江”、花瓶门上端小匾字“令辞”、葫芦门上端小匾字“九弦”......庭院中花竹果木、蔓草藤萝自成一景。枕水居花草树木众多,孔鄢颇最喜欢的当属桂花树,此时树枝上已落了层尖尖的雪,像一座座相连的小雪山。童生每次看到桂花树就能想到姥姥做的红豆桂花酒酿小圆子、桂花糕以及桂花酥酪。

    空守柽与孔鄢颇都是土生土长的苏州人,他们从小家里都有厨师,自己本无厨艺。后来因为童生爱吃,这才双双开始学厨,空守柽好像是有做菜天赋一样,学得极快,而且做出的各种餐点都味道美极,堪称高级厨师的水平。孔鄢颇炒菜与煲汤都不太行,但各种点心做地还不错,特别是苏式糕点。童生每次在枕水居住上一段时间后,都能胖上个好多斤。童生在枕水居最常做的事就是:坐在抱鼓石上吃冰激凌、糕点以及啃猪蹄和大酱骨。

    童生一家来苏州的路上时,孔鄢颇说今天没让供菜厂配送,她和空守柽亲自去买菜,让他们在家里等一会,很快就回来。

    进了枕水居后,空埃米与童卄深在厅堂看到三个新雕塑,觉得挺有意思,两个人便聊起雕塑。

    童一穿游廊北过水轩,再过一处月洞门,高竹夹道,出竹林是花园,过垂花藤椭圆洞门,西直行遇八角洞门,上石阶,遇贝叶洞门,不过门北行遇方洞门,环花草树向东直行,过汀步,遇亭向北直行,路尽头上台阶,上木桥,桥尽头是尾舍,也就是童一的房舍。

    尾舍中,童一打开谷丘,在一个网页不停地试着密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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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万物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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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茂密的诗,写给稀疏

    隔着茂密枝叶

    天空得了皮肤病,大地也是

    每片落叶都是结痂的伤口

    它们如何做到?

    它们如此强大!

    在高级动物头顶、鞋底

    从生活里穿越了生活,就控制了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