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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惑片·平仄之亡众心惶,清也翅削梦也消

    平仄被扔进一片人造沼泽,身体慢慢下沉,落入一个狭小的空间内,没有门,没有窗。因为完全黑暗,狭小空间便辽阔无边。看不见也听不见,无比虚弱,连自杀都没有力气,好像身体的所有零件都停止了工作,只剩下大脑,只剩回忆。

    恍惚间,平仄的脑海里浮现出清也的脸。它还记得第一次见到清也,那是削去第四对翅膀之前,但当时隔着窗子,尚看不太清清也的样子。

    那天,清也与光天、光年在梨树下玩,光年用力摇着梨树枝干为两个妹妹造了一场梨花雪,梨花洋洋洒洒飘落下来,清也和光天在雪下开心地跳着笑着。平仄看着此情此景,隔着窗户,浅浅的笑着,因为削翅的缘故,它已经很久没有笑了。

    后来,童龄来到梨树下,看到满地梨花,训斥了三个孩子。

    童龄:“这些梨树都是奶奶的宝贝,怎么能这样玩呢,快停下。”

    这时逢未和杜脉将盛着云纱果的篮子放在水面上,逢未边擦去手上的水边说:“虽然花落了很快就会再开,但你们这样摇,花瓣被坠落,非自然坠落,花瓣里住着的小生命会痛的。”

    光天:“奶奶,花瓣那么小,怎么会住着生命呢?”

    逢未:“地球这么小,不也住着我们吗。”

    平仄见此景,突然想到自己的爸爸妈妈,顿生羡慕,它也曾这样无忧无虑幸福着与家人一起生活,好怀念那个时候。有时平仄会想,如果很多人都有翅膀,自己就不再特殊,是不是就可以不用躲藏,不再削翅,就可以自由的飞了。

    平仄很想念家人,睡梦中经常听到妈妈轻声唤它的名字。

    平仄实在太孤独,直到有一天,清也出现在它的窗下。

    清也见奶奶经常带着吃食去那座树屋,它好奇那里住着谁。清也问过奶奶,奶奶说住着一只受伤的白鹤,奶奶帮着疗伤看病,并叮嘱清也不要去打扰白鹤休息。

    清也从来不是听话的孩子,还是偷偷的去了。

    清也敲了两下窗子,问道:“你在吗?我知道这屋里有人,我经常看到奶奶给你送吃的,白鹤可不吃那些。”

    平仄没有应声,它谨记奶奶的叮嘱,奶奶说过,它不可以与任何人交谈,不能被任何人看见,如果被发现,会有性命危险。

    清也:“你是病了对吧,奶奶在给你看病?你叫什么名字?怎么不说话,嗯......那我就叫你白鹤吧。”

    清也没有放弃,又敲了两下窗户,平仄依旧没有应声。清也爬到一棵梨树上,只是看不太清,但里面有人在还是可以确定的。

    清也:“我看到你了,白鹤。”

    平仄还是没有应声,躲到角落去。

    清也败兴而归,一次又一次无应,可它这人总是出奇执着。是的,它又又又来了,这是第六次来到窗下。

    清也:“白鹤,你就说句话吧,我哥哥姐姐都去比赛了,爸爸妈妈也有事回家了,下个月才来接我。奶奶总是在睡觉,为什么奶奶总在睡觉?我也不知道,她一直这样,哎呀,我好无聊呀!”

    清也盘腿坐在窗下。

    平仄:“我可以与你说话,但你不能让吉听奶奶知道,也不能让任何人知道,更不能向任何人提起我。”

    清也:“你终于说话了,哈哈哈哈哈,白鹤,我叫童清也,此时此刻的清。你病得严重吗?你每天在屋里做什么呀?”

    平仄不能说出自己的名字。

    平仄:“这屋子是奶奶的画室,有很多颜料与画布,我有时候就在屋里画画,其它时候就在冥想或者脑子一片空白什么都不想,也什么都不做。”

    清也想了想,说:“这样吧,奶奶的书房有很多书,我每天都看书,以后给你读书吧,你想听谁的?”

    平仄:“你正在看哪本就先读哪本吧。”

    就这样,清也一有空闲就来给平仄读书,从鲁迅读到托尔斯泰,从吉皮乌斯读到李白,从《庄子》读到《局外人》。

    这日正读着张岱的《陶庵梦忆》,有这么一段:

    清也:“......远则岁致之,近则月致之、日致之。耽耽逐逐,日为口腹谋,罪孽固重。但由今思之,四方兵燹,寸寸割裂,钱塘衣带水,犹不敢轻渡,则向之传食四方,不可不谓之福德也。”

    平仄在心中重复了这句“钱塘衣带水,犹不敢轻渡。”心想真是应景了,离世界如此近,不可触,与你一窗之隔,不可见。

    没有机会说再见,清也被爸妈接回了家。清也再次来时,平仄于它来之前就已削翅且痊愈,也就回自己的家了。清也敲了几次窗皆无人应,加上未见奶奶再来送食物,心想屋中定无人。

    清也:“奶奶,你之前救的白鹤,病好了吗?”

    逢未:“你怎么突然想到那只白鹤?”

    清也:“就是好奇,想问一下。”清也答应过平仄不可以让奶奶知道它们交谈过,所以清也只字不提它们已经认识的事情。

    逢未:“病已经好了。”逢未说完就走开了。

    后来,清也又来了奶奶家两次,依然没有见到白鹤,但它偶尔还是会去那座房子窗下读书。

    清也心着:也许永远都见不到了吧,虽然是朋友,但我都不知道你长什么样,也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一日,清也看到奶奶在书房拿着一本书,看得出来很难过,这是清也第一次见奶奶流泪。当日,清也又来到白鹤的窗下,自言自语着:“为什么哭呢?等会问问奶奶吧,不行,万一我一问,奶奶已经平复了呢,又被我的问题勾起,岂不是又要难过,嗯......我应该想办法让奶奶开心起来。”

    平仄:“清也。”这声音听上去有些虚弱。

    这是平仄长出的第五对翅膀。

    突然听到白鹤的声音,本来皱着眉头的清也瞬间欢喜起来。

    清也:“啊哈,你回来了,是又病了吗?”还没等白鹤回答,清也突然想到奶奶,便接着说:“奶奶刚才哭了,而你回来了,莫非奶奶是因你难过?”

    平仄:“清也,可以再为我读些书么?”

    清也:“可以呀,只是爸妈可能随时来接我,上次就是,没能和你告别就离开了,之后每次再来奶奶家,你都不在,我还以为永远见不到你了呢。”

    清也继续像以前那样为平仄读书,它们已经无话不说。平仄说清也是它唯一的朋友,但是平仄只是清也在梨花镇唯一的朋友,待清也回到自己的家时,就会见到很多朋友。

    一切皆如往常,平淡而欢乐,直到清也发现一本书,一切都变了。

    清也在书房找书时,踩着梯子爬到最顶端一排书跟前,正挑着,视线突然被墙上的一幅小画吸引。画面是一片梨花海,但与幽僻之耽的梨花海有所不同,多了座奇怪的建筑,像是房子,这个世界中没有那样的房子,清也只在画册中看到过。清也想看得更清楚些,便伸手打算取下画,可怎么都取不下来,画虽未能取下,但它发现后面墙内有一本书。

    清也将书拿出,这本书没有名子,清也看了几页,了解到内容写的是一个叫“鹤渊”的地方,那里的人长着鹤的翅膀,可以飞得很高很快,它们能够通过磁场、气味、声音、手势等很多方式与各种生物交流,它们相互明白彼此传递的信息,沟通无碍。书中写的鹤渊与清也所生活的世界有几处相似,不过更多的是不同。清也深深记住了鹤渊的人都长着翅膀以及长长的白色头发。

    书中写了很多那里人们的生活,清也看过的书不计其数,它第一次有种说不清但又无比强烈的感觉,像是体内有一颗种子被激活一般,突然发芽。意念将大脑中固有的思想撞破,它不认为这只是一个幻想出来的故事,它坚信,鹤渊真实存在,长着翅膀的人也真实存在。它认为自己也可以长出翅膀,就这样,后背瞬间冰凉又瞬间火热,循环往复。

    清也充满好奇且坚定无比。

    清也拿着书跑去想要读给白鹤听,刚读了几段,白鹤就着急喊停。

    平仄:“清也,你听我说,这绝不是一个真实的故事......世界上没有‘鹤渊’这个地方,也没有长着翅膀的人。你听我的话,把书放回去,不要再想这本书的内容,换一本书好吗?我想听你读诗,或者童话也行......”

    平仄有些着急,有些语无伦次,它不希望清也同自己一样要忍受失去翅膀的痛苦以及承受拥有翅膀的危险。翅膀,是无比美好的存在,可是想要在空井存活就不能拥有。

    清也:“不是的,这一定真的,我相信自己的感觉,你相信我。”

    平仄:“清也,读诗好吗?别再看那无聊至极的故事,诗多美啊,给我读诗吧。”

    清也:“我好喜欢鹤渊,也许我就是从鹤渊来的,我也可以拥有翅膀,飞起来是什么感觉呢?飞着看世界一定很特别,很美。”

    平仄:“人类不可能长出翅膀,不可能,永远不可能。”曾经这句话,没能说服自己,此刻,当然也无法说服清也。

    最终,不欢而散。

    这是清也为平仄读的最后一本书,从此,再没有机会读诗,虽然清也回去后认真选好了诗集。

    童龄将清也接回了家,可回到自己家中后,清也连续几场睡眠都在做同一个梦,她梦见自己来到一处冰洞,弯弯绕绕,走不到尽头。洞内有很多壁画,画面是很多长着翅膀的人,还有一些未见过的飞禽走兽......每次梦醒,清也总能感受到后背瞬间冰凉又瞬间火热,直到有一天,她在镜子里看到后背凸起两块软骨。

    连续多日未见清也,平仄很是担心,它决定将这件事告诉奶奶,希望可以及时救清也。

    听完平仄的陈述,逢未告诉平仄:“清也已经被关在旁边的另一棵树屋,待翅膀长成,就要削去。”

    半年的时间里,平仄总是梦见自己推开清也的屋门,然后拉着它的手,一起飞向梨树林上空,一起欣赏梨花海。它们自由地飞着,这个梦太美,可每次都在一片花瓣落向地面的细微声中惊醒,醒来后依旧是空荡荡的房间,空荡荡的“囚笼”。

    这一天,平仄终于鼓起勇气推向那扇门,一个回眸,心竟在颤动......

    此刻,身置人类所造的囚笼内。

    平仄在无边黑暗中,半扇门内短暂的回眸定格在脑海中,它将自己推向最幸福的时刻,也将自己推向万劫不复。

    纪晓岚《阅微草堂笔记》有言:数十年而散,与片刻暂遇而散者,同一悬崖撒手,转瞬成空。

    平仄心想:我们已认识很久,可只有一瞬的会面,固然一切终成空,幸好,幸好有这一瞬的会面,虽只是自我的冲动成全,我曾悔愧,但此时此刻,我也感激。也许你会忘记我,对于未来,我有深不见底的遗憾,但我甘愿。

    平仄睡去,深深的沉入睡眠。

    “重逢,如果,可以重逢,我想为你读首诗。”

    平仄闭着双目,看到长长的漆黑隧道,前方有一片光,它向着光飞去,飞了很久很久,终于,它推开光门。

    平仄梦见了清也,平仄问:“你还记得我吗?我们已经认识很久,可只见过一面,仅此而已,你会记住我吗?”显然清也认不出他,仓促一瞬来不及记住它的样子。

    平仄看到这个梦像一片平静的海,辽阔、缤纷,好像很精彩。最重要的是,这个梦的门一打开,就见到了想见的人。

    平仄沉入梦海,沉入它所期待的人生,新的人生。平仄再没有醒来。它的人生好像尚未开始,也好像经历了一场浩大的人生,又好像人生才刚刚开始,静默着独行了一会,还未来得及说出第一句话,就结束了。

    而在另一个境,它的人生开始了。

    平仄:“当我遇见你,我的人生便开始了,你不记得我没关系,就当重逢是初次会面,我不会再沉默了。”

    平仄已亡。

    此刻,幽僻之耽,梨花镇。

    清也已向逢未坦白了飞出去的事,这是清也第一次见到奶奶愤怒,以往遇到任何事都无比平静的奶奶,此刻正冲它发火。

    逢未:“平仄,它叫平仄,它回不来了,因为你。梨花海美吗?一条命换来的,美吗?你知道这条生命对奶奶来说有多珍贵吗?一千个我,一万个我,都不足以相谈并论。你知道在这里,这里,人类的世界,还能长出翅膀的人有多珍贵吗?这是它第五对翅膀,第五对,多难得,多珍贵呀,它是在替你去死......”

    清也不懂,既然珍贵,为何还要一次次削去,但它并未说出心中疑惑,它知道自己有错,自己闯了一个天大的祸。

    清也:“他被关在哪里?到底为什么要抓他?我,我去救他,或者我去替他,就说飞在梨树林上的人是我不是他。”

    逢未:“你哪也不许去,就在这里待着,你去了只会被关起来,你们两个都得死。”

    清也:“可在这里......也同样是被关起来。”

    逢未:“关在梨花镇,是为了生,而关在湍流山,只有死。”

    ......

    清也无法入眠,一直在想:湍流山在哪里?那些人会对平仄做什么?翅膀,一定是因为翅膀。可平仄,你为什么要救我?你本可安然无恙地活着,为什么要救我?奶奶一直不肯告诉我翅膀的事,到底发生了什么?奶奶为什么不让再提?

    越想越乱,清也打算问个清楚。

    清也:“奶奶,你为什么骗我?那个房子里住的分明是人,你却告诉我是只白鹤。”

    逢未:“我没有骗你,平仄是人,也是鹤,你也一样,我们都是一样的,奶奶曾经也有翅膀。”

    清也:“奶奶,告诉我好不好,到底是怎么回事?”

    逢未看着清也的眼睛,有些心疼,有些难过,它艰难地说服自己,将一切告诉了清也。

    逢未:“那时候,人类还在地球表面生活,而鹤人,也就是长着翅膀的人,在地球内部生活着,也就是这里,这里曾叫鹤渊。在鹤渊,我有两个家人,一个是童生,一个是桼和,童生曾是地表的人类,桼和是鹤渊的鹤人。鹤人,人形鹤翅,可以像鹤一样飞,你、我、平仄,我们都是鹤人。本来这是两个独立的世界,直到童生......”

    平仄之亡,众心惶惶。

    众鹤人以及杜脉、钟昙悉悲痛,但无能为力。

    此事,若人类纠察到底,相关联的人都会处于危险之境,一时间众心惶惶。

    ......

    逢未:“后来,我用冰片削去自己的翅膀,穿人类的衣裳,还将名字改为杜吉听。”

    清也听完逢未的讲述,问:“卜沱,卜沱在哪里?”

    逢未:“已经被人类封上,当有人死亡,才会打开卜沱之门。”

    ......

    清也:“人既然可以进化出翅膀,那现在,空井的人类依然渴望飞翔,为什么长不出翅膀?”

    逢未:“因为他们不用为了生存而冒着生命危险不停去攀爬,去摘高处的果子,甚至爬到树顶,只为一口食粮。人类创造了飞行器,更没有长出翅膀的可能。”

    清也:“我明白了,因为他们所渴望的飞翔不是为了生存,进化往往是为了生存。”

    逢未:“对,翅膀不是凭空而来的,不是渴望就能有的,而是萌芽于无比漫长时光里那丝毫不熄灭的向树顶攀爬的心志与实际行动。”

    鹤人的食物在树的高处,不得不频繁攀爬,来维持生存所需的食物。如今人类架着飞行器很轻易就能飞上去,甚至光是地上的食物就足以温饱,也就更不需要冒着生命危险去获取,一切都很轻易,这不是坏事,只是因此更加不会进化出翅膀。

    正如人类创造了网,就无需尖刀去捉鱼,所以没有使用尖刀捉鱼的出神本领,不能去怪网的出现,因那是人类自己不需要而摒弃。但是,也不能一概而论,比如,即便人类不发明望远镜,也不代表人类的眼睛可以进化成千里眼。

    清也:“为什么我有翅膀就要消灭我,我大可以像以前那样过人类的生活,我不会伤害任何人。”

    逢未:“也许在他们眼里,只有斩草除根才能保全一切。毕竟,一个小火星,一旦被扔进神坛里,就可能激发燎原之势。”

    清也:“为什么平仄削了四次翅膀后依旧会生出翅膀?”

    逢未:“我想,你与平仄一样,都是因为坚信。如果你看到那本书后,只当是胡编的故事,便无事,可你信了,若信,思想便会唤醒沉睡的翅膀,坚信就像钥匙,打开翅膀沉睡的箱子。思想意识令翅膀重新长出,无论翅膀沉睡多久。平仄的思想已经被翅膀占据,它无法忘记,也不想忘记,它自己的心,一直希望翅膀再次长出。”

    清也:“可我已经知道一切,知道那不是传说、不是谣言,是血淋淋的真相,这真相已经在我脑子里。可以削去我的翅膀,但杀不死我的思想,削去翅膀是轻易,但我的意识,我的思想,依然会让它重新长出来。”

    逢未:“如果你对生存的意志高于想要拥有翅膀的意志,翅膀就不会长出,只要想活下来,就必须放弃翅膀。”

    清也明白了,逢未虽深知一切真相,却不再长出翅膀,是因为在逢未心中生存高于翅膀。当生存是最高需求时,意志便会为这需求斩断其它思想。当初,人类最高需求是生存,继而长出有助生存的翅膀,而今,鹤人最高需求依旧是生存,便再长不出威胁生存的翅膀。

    清也自问,此刻自己心中,翅膀依旧无比重要。此前不知翅膀的存在与生存的关系,现在虽知,但翅膀好像依旧比生存重要,或者说同等重要,渐渐地,清也开始矛盾。

    翅膀与生命,孰轻孰重?都极重。清也开始想,如果自己孤身一人存在于世,那么便无惧危险与死亡,可以尽情享受翅膀带来的惊喜,享受飞翔,大不了快乐地去痛快赴死,死而无憾。可现实是,它有家人,心有所牵,不忍心家人为此痛苦、担忧,更怕自己的存在与行为给家人带来危险或打击。清也心中住着许多爱它同时也是它所爱的人,也就难以轻言生死。

    情牵,心所牵若青,生命则重。

    时光一瞬一瞬过去......

    清也:“奶奶,剪去翅膀,心,一定很痛吧,那时,你也像我这样难过,对吧。”坐在窗台的清也合上书,并没有抬起头,一字一句如同刀子梗在喉咙。

    逢未没有立刻回答,沉默割据着咽喉,呼吸是痛。

    过了一会,逢未:“痛,痛不欲生,可我就是为了生才无奈抛弃了它。”逢未停下画笔,抬起头,望着树屋顶。

    清也:“那翅膀,放在哪里了?还是,烧了?”

    逢未:“怎么舍得,我把它藏在海底深处,一块巨大的冰里。”

    清也:“现在怎样了?还在吗?你去看过吗?”清也用无比期待的神态看着奶奶,想知道又害怕知道答案。

    逢未:“去过,我找了很久很久,但是找不到,找不到了。”逢未闭上双目,轻皱眉头,深深吸了一口气又轻轻吐出,微微摇着头有些颤抖地说着。

    当时,鹤渊涂炭,而后地球暴乱,逢未家人皆已不在,它只有自己,只能剪去翅膀保护自己。在那之前,因为有翅膀,因为可以飞翔,才在陷于危境时一次次化险为夷。它从未想过有一天,致命的危险竟是因为翅膀的存在。

    清也明白,有翅膀的它,之所以还能活着,是因为有爱它的人在保护着它。

    清也舍不得入眠,因为再次醒来时,翅膀就要被削剪去。

    逢未走出树屋,望着渐渐下沉的水。

    逢未心言:我曾以为活得越久就会越了解这个世界,可如今我,对存在的意义却更加朦胧。失去鹤渊后,我开始明白,存在是没有意义的,因为一切终将消失。水分会消失,所有生物都会消失,我的眼睛也会消失......

    削去翅膀后,会很虚弱,伤口需要时间慢慢愈合。

    清也翅削梦也消,以前,清也会做梦,自从削去了翅膀,便再也未做过梦。

    时光一瞬一瞬过去......

    清也:“你在看空也的书。”

    逢未:“嗯。”

    清也:“空也短暂的一生写了三本书,《立里》《旋念》以及《此刻此书》,你此刻正看的书正是此书。”

    唯物的《立里》属三维,是雨剑、雨茧,是静木花开、静山滚石。

    非唯物也非唯心的《此刻此书》属无维,是生生灭灭。

    唯心的《旋念》属无尽维,是魔方。

    逢未:“此刻,我是地球上唯一看此书的人。”

    清也:“看到哪里了?”

    逢未:“蝉楼倒塌,汤果在废墟中找到已逝的妈妈,她不愿接受现实,继而旋念,开启她的一旋片。”

    清也:“我最喜欢另一片,董櫼枊的人生过于安稳,从来圆满美好,未经历过灾难波折,以致她难以与他人共情,无法理解诸多人类本身该有的情绪心思。她的人生没有难过、懊恼、失望、绝望、困苦、委屈、遗憾......这一切令她觉得圆满也是一种缺憾,这缺憾更多在于一些感受的缺失。所以年迈的她开始重新审视自己的世界,那美好但又难说灿烂丰富的世界,她望着平地,开始想象地在卷曲,开始想象新的活法。”

    逢未:“你希望自己的人生怎样活?”

    清也:“我所看到的众人活法,大同小异,他们活成了相似的样子。至于我,我想活得有创意,比如......比如我的翅膀,如果......”

    逢未听此,轻轻叹了声气,目光渐渐滑落,落在了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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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万物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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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平仄的诗,写给清也

    重逢,如果,可以重逢

    我想为你读首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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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刻的诗,写给此书

    此刻,你正在看的书,正是此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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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片中片的诗,写给书中书

    用于表达的不止文字,还有结构

    在文字中看到声音

    在结构中拼接耳骨

    散乱的脉络沿着骨骼,则可见整体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