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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重返柳河

    楔子

    曾经有人告诉我,离别,是为了相聚,相聚,只不过是另一场离别的开始。

    很多年以前,在一个桃花盛开的时节,我买了一张南下的车票,你跟我说,桃花只会在春天盛开,错过了就只能等下一年。

    我说,离别是为了相聚。桃花再次盛开的时候,就是重逢的时候。

    我们没有互道珍重,只有一声再见。

    很多年以后,我才知道,桃花每年都会再开,但却已不再是那一年的桃花。而再见,其实就是就是再也不见。

    我叫虞昌和,昌盛和平的昌,昌盛和平的和,我原本也以为就是昌盛和平,后来我才知道,昌盛的是别人,和平的是我自己。

    二十四岁是我的本命年,按照一般人的说法,本命年犯太岁,太岁当头坐,无喜必有祸,还好我的本命年却是有喜。

    那一年,罗晓箐带着青春的气息来到公司,在新员工的介绍会上,我知道她在看着我,因为我也一直在看着她。

    许多年以后我知才道,建一栋楼需要三年,介绍完一个人需要三分钟,卖一套房需要三个小时,当上总经理需要十二年,而爱上一个人只需要一瞬间。

    她为我拍了宣传片,并不是因为我有多优秀,而是有一个叫罗肇洪的男人在我手里拿下了三十套房,使我成了那个月的销冠。

    而在不久的日子里,那个男人成了我的导师和岳父。

    宣传是为了更好的销售,当宣传片拍好的那一刻,我却不想再销售了。

    因为罗肇洪告诉我,销售售卖的除了房产,还有自己的青春,而购买买进的却是家和安全感还有温暖。

    这是第一次有人告诉我,家通过购买来获得。

    我遥望着桃花盛开的方向,用一年的提成购买了罗肇洪口中的家,并不是因为要娶罗晓箐,那时的丈母娘还没有买房的硬性指标,而罗肇洪也不需要一个只会卖房的女婿。

    因为我知道,桃花谢了还会开,而我不能再回到少年。

    我学会了经营购买来的家,第一次知道,钱原来可以这样赚,而罗晓箐也可以这样追。

    罗晓箐不是一个物质的女人,却是一个数字化的女人,她像罗肇洪一样对银行卡上的数字很敏感,也对会让银行卡上数字增加的人更感兴趣。

    我就靠着不多的数字增加正式走进了罗晓箐的人生,并一起经营我们购买来的家。

    在我卖出第四百二十三套房的时候,买进了我们的第四十五个家,而这第四十五个家却没有罗肇洪所说的安全感和温暖,只有银行卡的一串串数字。

    我离开了公司,走进买来的家,我对罗晓箐说,家乡的桃花开了,我想带你去看看家乡的桃花。

    我回到梦开始的地方,我信守承诺在桃花盛开的时节与你重逢,桃花还是开得那么灿烂,却你却已不见。

    我没有等来与你共赏桃花的笑颜,却迎来另一种方式的璀璨。

    我清楚地记得那一辆疾驶而过的汽车,也是第一次发现,人可以不需要翅膀也能飞得这么高。

    重返柳河

    虞昌和重重地摔在地上,旁边响起一声少女的尖叫声,还有几个小孩的嬉笑的声音,声音时而清晰时而逐渐远去,进而陷入一片黑暗的沉寂。

    “你没事吧,快醒醒啊。”

    一声焦急的呼喊在耳边响起,却又似在很遥远的地方,虞昌和感觉有人在拍打他的脸,又在掐他的人中,还有几声稚嫩的童声也在耳边呼喊着他,声音听着断断续续的。

    虞昌和感觉到呼吸停止了,胸腹处一阵巨痛,用力的张了张嘴,却仍是呼吸不了,他觉得自己就是一只被人捏住脖子的鸡,他缓缓的睁开了眼睛,朦胧中看见一张清秀少女的脸正焦急的盯着他。

    那张俏脸见他张着嘴却不能呼吸,忙用双手在他的胸腹间按压了起来,按压了几下后,虞昌和终于长长的吐了一口气。

    那清秀少女见他终于有了呼吸,才舒了一口气抱怨地说了些什么。

    虞昌和仍是没听清楚少女的话,只是看清楚了眼前的少女感觉有些不可思议,又看见了蹲在旁边的两个小孩,这两个小孩是那么眼熟却又有些想不起在哪里见过了。

    他不由仔细端详着正在擦着汗珠的少女,看着她嘴巴一张一合的完全听不见她说什么,也许是太过震惊还没反应过来。也许是摔晕了还没恢复听觉,反正就是听不见她说了什么。

    虞昌和坐起身子,用力的晃了晃脑袋,想把耳朵里的嗡嗡的声音晃出去,又用力的拍了拍脑袋,终于听见少女和两个小孩的呼喊。

    那少女焦急中带着哭腔说:“哥,你没事吧,能不能起来,你别吓我啊。”

    那两个小孩似乎被吓到了,一脸惊恐地问他:“和哥哥,你没事吧。”

    虞昌和算是反应过来了,这个年轻得过份的少女是他的妹妹虞晓冉,虞昌和不敢置信地说:“你是晓冉?你怎么这么年轻。”

    此话一出虞晓冉倒是不再那么激动,反而一脸凝重地望着他,伸手在他额头探了探,又在自己额头探了探。有些担忧地说:“哥,你没摔傻吧。”

    虞昌和一楞,下意识地也探了探额头,忽然他摸到飘在眼前的头发,不由在头上摸了一把,那是一头比女生齐耳短发还长的头发。虞昌和惊讶地拉着头发,用眼角的余光扫视着,突然像看见鬼一样大叫了起来,惊恐地问虞晓冉:“这是我的头发?怎么这么长?我变成女人了?”然后不管不顾地在自己浑身上下摸索起来,直到摸到男性独有的特征才放下心来,长吁了一口气。

    虞昌和神经一般的动作的话语顿时引来两个小孩的哄笑,虞晓冉却是惊得张大了嘴巴,轻声说:“那是你自己要学陈浩南留的长发,你不会摔傻了吧。”

    虞昌和一下楞住了,陈浩南?古惑仔?90年代?他又下意识地看了看手臂,他左手手臂在一次展会中受过伤,一幅桁架因固定不稳倒了下来,正好砸在他的身上,他用左手一挡,铁架在他手臂上留下一道长长的伤口。现在左手手臂完好无损,却是没有一点伤痕。

    虞昌和下意识的用手往后梳了一下头发,又看了看两个小孩,试探性地叫道:“昌熔?昌威?”

    那两个小孩却又有些迟疑,不敢答他的话。

    没错了,这两个小孩是他的堂弟虞昌熔和虞昌威,他二叔虞成栋的两个儿子。虞昌和站了起来环顾着四周,才发现自己正在一个池塘边的桃树下,头顶上还垂着一根断裂的桃树枝,池塘里漂着几个红透了的水蜜桃,虞昌熔和虞昌威脚边也放着几个,虞昌威手中还拿着一个已被啃了一半的桃子。

    虞昌和似乎明白了些什么,又试探性地问虞晓冉:“太奶出去了没,我刚摔这一下她不知道吧?”

    虞晓冉白了他一眼说:“你还怕太奶奶担心啊,那刚才干嘛还跟她吵架,给你气跑了你别装不知道哦。”

    太奶奶还活着,看虞晓冉也就十五六岁的样子,而虞昌熔也才七八岁,虞昌威也就四五岁,虞昌和大概能确定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虞昌和又想到,自己跑这儿来了,那在那个世界是死了吗,老婆还那么年轻漂亮,两个儿子还那么小,钱都还没有花完,人就这么回来了。

    虞昌和欲哭无泪呀,想着以后就有不知哪个狗东西睡自己的老婆,打自己的儿子,花自己的钱,这心里别提多难受了呀。

    别人是过得不好才重生,老子过得好好的给我重生个什么呀,老天爷你疯了吧,把我送回去吧。

    虞昌和又躺地上失神地胡思乱想,闭上眼睛希望这是一场梦,直到虞晓冉一巴掌呼在他脸上。

    虞昌和腾地坐了起来望着虞晓冉说:“干嘛?”

    虞晓冉抿嘴一笑说:“太奶说人得了失心疯,抽一巴掌就好了,看来是有效的。”

    虞昌和算是彻底绝望了,既然回不去了,那就让前尘往事随风而去吧,好好再享受一把天伦之乐又有何不可,把曾经的遗憾给弥补了又岂不乐哉,不就是玩游戏突然死机了重新读档吗?

    想到这里虞昌和一下子充满了激情,一把抱住虞晓冉在她脸上亲了一口大声叫道:“晓冉,我回来了,哥想死你了。”

    说完又去抓早已吓呆了的虞昌熔两兄弟,把两人一把抱住,又各亲了一口,放肆大笑道:“啊哈哈哈哈....感谢观音菩萨,感谢太上老君,感谢圣母玛利亚,我回来了,老子不用等十八年又是一条好汉了。”

    虞晓冉又是楞住了,用手擦了擦脸,喃喃道:“完了,还是傻了。”

    虞昌熔两兄弟显然被吓住,拼命挣开虞昌和的熊抱,怯怯地跑到虞晓冉身后藏了起来,伸出脑袋看着癫狂的虞昌和。

    虞昌和看着那熟悉而又陌生的小院,箭步向院门冲去,院子里最高大的是一栋四开间的青砖黛瓦的主屋,主屋左侧连着一排横屋,厨房饭厅猪圈鸡棚和柴房都分布于此。主屋右侧搭着个偏屋,是厕所和杂物房。

    在院子里看了一圈却没有看见有人,便问虞晓冉:“爸呢,妈呢,他们没有在家吗?”

    虞晓冉没好气地说:“爸妈去捕鱼去了,早上叫你去你要睡懒觉不肯起来,太婆说你两句你就跟她吵架,你回来几天了天天睡到中午才起床好意思吗?你现在别在那里装失忆啊。”

    虞昌和一听到失忆当即就说:“哥刚摔晕了,是有些记不得了,那个爸妈去哪儿捕鱼了?”

    虞昌熔接口说:“大伯他们和我爸去柳河捕鱼了,我想去,他们不带我去,说水太大太危险了,要不我们也去吧。”

    虞昌和在自己房间里打量起来,老式架子床,古朴的书桌,旧式衣柜,虞昌和看着看着眼眶里突然涌出泪来,所谓近乡情怯,刚刚涌起的豪情瞬间被浓浓的乡愁所包裹。

    他盯着墙上印着古版《神雕侠侣》还有《古惑仔》剧照的挂历,98年7月。

    现在自己回来了,回到了熟悉的家乡,回到梦开始的地方,太奶奶还健在,父母还安好,虞晓冉也还没有出国。故乡还是旧时的模样,既然我回来了,那就重新开始吧。

    虞晓冉看着虞昌和神经质般的掉下泪来,有些担心地说:“哥,你确定没事吧,要不找下周道长给你安一下魂。”

    虞昌和强挤出一丝笑意,用力的眨了几下眼睛,又扬了扬眉毛深吸一口气说:“放心,你哥好着呢,从来没有这么好过。”

    虞晓冉不信地说:“那你怎么又哭又笑的,不是得了疯病吧。”

    虞昌和回想起自己这个时候正是最暴躁的时候,不可能对虞晓冉那么好脾气,当下就不耐烦地说:“我摔疼了,你才得了疯病呢,出去,我歇会儿。”

    虞晓冉这才放下心来,转头对虞昌熔和虞昌威喝道:“外面玩去,让哥歇会儿。”

    说完就把兄弟两轰了出去,自己也走了出去,不多时客厅里就传来电视的声音。

    虞昌和开始整理思绪,今年是98年,自己刚回来几天,现在又涨了洪水,那自己应该是刚从电信局暑期实习回来,刚刚为了掩饰身份,始终没有问虞晓冉现在是几号,虞昌和想起自己这个时候还有写日记的习惯,当即从包里翻出日记看了起来。一个个已经陌生的名字突然就出现在眼前,一件件狗屁倒灶的傻事重回心头,虞昌和不由又是流着眼泪笑了,他看到日记本上一篇娟秀字体的小诗,心里又是充满了酸楚。

    日记从98年6月25日开始中断了半个月,7月12日又开始续写,写到7月14日,虞昌和知道那中断的半个月是在电信局实习的时候,也就是说今天是7月15日,而自己是7月12日回到家的,看这三天的日记好像也就是天天睡觉,然后带着虞昌熔和虞昌威疯,最远也就去了趟爷爷虞汉平家。

    虞昌和不由不些纳闷,自己这时候这么宅的吗?转而一想也是明白了,这时候正迷恋上电脑游戏了,这两天正在研究《金庸群侠传》的攻略呢,而家里没有电脑,自己这两天居然手绘了一幅《金庸群侠传》的地图,是以对外面的世界丝毫提不起兴趣,原来宅的罪魁祸首就是电脑游戏啊。

    不过却又略带遗憾地叹了一口气,既然让我回来了,为什么不再往前推两年,那样我就不用再读这个中专了,好好读个高中考个大学多好啊。也怪自己当初吃不了学习的苦,硬是报了个中专,就为了搭分配的最后一班车。

    虞昌和现在就读于琅州信息工程学校,是一所中专院校,也是最后一批还有工作分配的中专生。

    分配,毕旭明倒是服从了分配,结果等到自己快死的时候他还在乡镇之间游走,自他那个老爸下课后,就在副科位置上再也上不去了。而自己要不出意外的话,怎么也是衣锦还乡,比他的这个分配不知强了多少倍,不过嘛现在在那个时空自己恐怕已经是一盒灰了。

    虞昌和想到衣锦还乡猛然想到,现在的自己在学校可是欠下了几千块钱的债务啊,而父亲才给300元一个月的生活费,自己不吃不喝都还不起,为什么不提早两年啊,那个时候自己可还是个品学兼优的好学生,上不了一中也能上个八中的啊。

    现在嘛下半年到明年实习前日子都过得很艰难,天天不是在躲债就是在借钱的路上奔波,后面逼得到酒吧卖唱才算把钱还完。

    卖唱?唱歌,虞昌和眼睛一下就亮了,他在学校可是还组了乐队的,不过乐器很简单,一支竹笛,一把吉他,还有一架手风琴,而虞昌和就是这支竹笛。以前虞昌和唱歌并不怎么样,是标准的公鸭嗓子,不过现在嘛,自己的唱功可是在KTV也练得炉火纯青了,唱歌嘛自然不在话下。

    想到这里不由笑出了声来,忙从床上拿出竹笛,想也不想就吹起了枪王的一首歌《那一年的那一场雪》,虞昌和的竹笛还是吹得不错的,这得益于小时候跟着堂叔虞建民放牛时练就的童子功,基本上会唱的歌都能用竹笛吹奏出来。

    虞昌和正吹得起劲,把虞晓冉又被吸引了过来,她一脸好奇地看着他。虞昌和见虞晓冉充满疑问的眼神,心中一阵得意说:“哥在学校写了首歌,没事练练,对了,我不会谱曲,你看你能不能帮我谱个曲呀。”

    说完就把歌词给写了下来,当然为了切合自己现在的身份,还是把一些关键性的词给替换掉了,写完就对着新填的词用他那公鸭般的嗓子声情并茂地唱了起来。

    虞晓冉目瞪口呆地望着他,虞昌熔兄弟两却是笑得快要打滚了,虞昌和见状大受打击。原来会唱歌的是那个身体,这个身体呀还没开嗓呢,看来当主唱的愿望是不能实现了,当也不唱了,略显尴尬地问道:“不好听吗?还是我唱得太难听了?”

    虞晓冉摇摇头认真地说:“不好评价,没听过这首歌,也不知道是你五音不全还是这歌本来就是这样唱的,不过你吹得还不错,要不你再吹一下。”

    虞昌和觉得很有道理,也就从谏如流地又吹了起来,虞晓冉拿着歌词认真听着,一句一句地对着看,默默地跟着节奏点着头打起拍子,轻声哼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