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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烽起北境

    自从燕世子出事之后,朝廷就一直密切地关注着燕国的动静。眼下消息应该已传到了燕国数月,却没有任何相关的讯息传来。连送还燕世子尸首的使臣的密报中都说,燕王崔允只是一言不发地收下了儿子的棺椁和朝廷的封赏,默默安排手下督办丧礼,没有暴怒,没有责怪,没有谢恩,甚至也没有悲伤,整个燕王府上下也无太多人谈论此事,就好像无事发生一样。帝都中的皇帝和朝臣猜想过无数种燕王的反应,却没有想到会是如此平静,平静得可怕,就像遇见一只猛虎,它什么都没做,就只是紧紧地盯着你,你无法预料他的下一步动作,这种未知的恐惧,甚至比它直接向你扑来更加恐怖。

    比帝都更关心燕国动向的还有一个地方,那就是地处燕国与帝畿中间要冲之地的梁国,此时梁都邺城的朝会上日日都在讨论着应对之策。梁王周阅不久前已经收到了自己皇兄从帝都送来的密诏,密诏中久违地大谈与自己的同胞兄弟之情,话里话外都在传递着希望梁国能在北方顶住燕国的意思。梁王拿着密诏,只能无奈地苦笑:只有密诏,却无一兵一卒,甚至没有粮草的增援,区区一个梁国如何能顶住燕国?自己这位皇兄怕不是想先借燕国之手除掉自己,然后再来坐享渔翁之利。当年因为同为嫡子的皇位之争,这位皇兄对自己早就多有猜疑,先帝太宗皇帝才折中将自己封为梁王,外人只羡慕自己获封了帝畿北部大片的富庶之地,却不知道从那时起,梁国就已经成为了帝畿的北部屏障,成为了朝廷与燕国的缓冲区。平日相安大家各自无事倒还好,一旦燕军铁骑南下,梁国北接燕国,南临黄河,境内一马平川几乎无险可守。

    相比帝都,更靠近燕国的梁王知道的要更多,燕军很早就在与梁国接壤的边境频繁调动了,而且兵马越来越多,比自己能想象的最大数量还要多,但他们似乎都在恪守某种规矩,从不越境侵犯,因此自己也不好做什么反应。但是今日,自己不得不做出反应了,因为燕王给自己的密信来了,信的内容很简单,燕王约梁王前往两国边境相会,称有要事相商。今日的朝会,梁国众臣终于有些新的话题可以讨论了。

    去还是不去?在一阵你来我往的叽叽喳喳后,很快达成了一致:不去。如今燕王重兵压境,再去边境只怕是羊入虎口。于是梁王也很礼貌地给燕王回了一封信,自幼接受的优良皇家教育,让梁王的这封信比燕王的来信内容充实了很多,来回赞颂了燕王的功德,以及燕梁两国之间良好的关系,但核心意思总结起来也很简单:我不去,有事情可以来邺城谈。

    这次燕王没有回信,取而代之的是梁国北部的紧急军报一封接一封地传到了邺城:燕军已经大举南下,梁军节节败退,而且败退的速度非常之快,军报的地点已经越来越接近邺城。

    梁国朝堂上众臣缄默不语,梁王惊慌地询问从前线退回报信的将领:“燕军起兵,可有檄文?”

    将领摇头:“没有。”

    梁王继续问:“那可有战书?”

    将领继续摇头:“也没有收到。”

    梁王大怒:“天下哪有这样起兵的,既无檄文,也无战书,究竟是为何起兵?难道就是想来邺城找本王谈谈?是本王把他招来了不成?”

    殿下的梁国国相连忙进言:“燕国与北方蛮夷相处日久,礼法风俗本就与中原正统有差异,燕王行事又向来不拘一格,我王先不要纠结于这些;眼下燕王谋逆已成事实,还是早定应对之策吧!”

    执掌梁国诸军事的国尉继续奏道:“据前线奏报,此次燕军南下,虽无檄文之声,但却有雷霆之势,所部兵马应当不下三十万,且旗号皆是军中精锐;我梁国征举国之兵不过十余万,且燕军偷袭,我军猝不及防,因此难以抵挡……”

    梁王瞪大了眼睛:“三十万?你可别因为前线的败绩就谎报军情,那可是燕王的全部家当,难道北方的边境他就不防了吗?”

    国尉继续奏到:“臣已令前线核实多次,仔细查勘犯境燕军的各支旗号,数目可能会有些许偏差,但大致应该不差,此次燕军,堪称空国而出!”

    梁王听后深吸了一口气,想过燕国可能会有动静,却没有想到会有这样大的动静;本以为燕王最多就是发几万兵来示威,最后自己割些土地,朝廷给些恩赏也能平息此事。如今燕王上来就要直接搏命的架势了,恐怕自己的梁国全填进去都不够他的胃口。梁王不禁开始后悔当初回信时的草率,如今燕王真的来了,自己反而怕了,倒不如当初应燕王的请,去边境与他一会,也许是另一种结果。

    国尉继续进言:“大王,燕军兵锋正盛,我军诚不可与之敌,臣建议立刻收拢举国各郡县兵马与邺城,广屯粮草,集中兵力,依靠邺城的城防,或许可以抵挡住。”

    国相立马附和道:“对,同时还要立马加急将军报送往洛阳,请皇上派遣禁军,或召集诸侯,火速来援!”

    梁王点头应允,这也是之前早就商量好的对策,邺城毕竟是梁国国都,城防坚固,又北临邺水天险,坚守待援才是最好的选择。只是不知道坚持多久才能等来援军,又有哪只援军能够击败眼下的燕军。

    燕军起兵的军报很快也传到了洛阳朝堂,兵威之盛远超众人预期,同时梁国求援心切,奏报中又进一步夸大了燕军的战力,顿时整个朝廷只觉得泰山压顶,覆灭只在朝夕。大殿上皇帝的脸色愈加难看了,连龙椅都坐不住了来回踱步,群臣之间窃窃私语,惴惴不安,却无一人敢发言。

    晋王率先说话了:“父皇,燕国谋逆,梁国求援,儿臣请求立刻率禁军北渡黄河,驰援邺城,剿灭逆贼!”

    皇帝看到晋王又是这番表态,不禁摇头,心中暗想,本朝分封诸侯过甚,帝畿直领的土地本就不多,先皇又偏爱梁王,又分出大半去成了今日的梁国。如今禁军兵力可能还不及梁军,即使合在一起,恐怕也不是燕军的对手。只是这番示弱的话,作为皇帝怎么能说出口,正此时,谢均替他说出来了:“晋王此言,恐怕草率了!”

    晋王一脸不满地看着谢均道:“本王哪里草率了?”

    谢均略显得意地说:“晋王草率有二:其一,听说晋王与禁军将领交往甚密……”谢均这里故意停顿了一下,阴阳之意溢于言表。“应当知道,以禁军的之兵力,即使会同梁军,恐怕也难敌燕军。主动放弃黄河天险,劳师远袭,以弱敌强去邺城,这不是自寻败绩,非兵家之道。”

    晋王见谢均暗讽他不懂军事,立马反驳道:“既然如此,就当以朝廷禁军为首,立刻召集天下诸侯之军,共同平叛。”

    谢均不急不慢地继续说:“这就是晋王草率之其二了,燕王此次起兵动静虽大,但明面上却没有任何檄文,无人知他为何发兵,既无谋逆之言,也无谋逆之实啊。说到底,到目前为止,客观上也就是燕梁两国之间的矛盾,这种情况按理应该天子遣使调停,而不是直接发兵干预,更不好召集诸侯,万一最后是梁王有错,理亏在先,天子的颜面何在。何况梁王还是皇上的胞弟,这不是给人一个亲疏有别的口实吗?”谢均接着摇了摇头感叹道:“燕王确实老辣啊,他弄了这么一出,把朝廷摆在一个打不过也不能打的境地,着实尴尬。”

    皇帝见谢均不愧是一路磨炼起来的老臣,见识确实不同于一般人,一语就道出了要害,晋王在他面前还是显得稚嫩了。眼下的情景,除了梁王自己着急,诸侯包括朝廷都是看不清局势的状态,估计即使是发诏书,谁也不愿意草率出兵。

    晋王继续不满地回顶谢均:“谢相此言,未免太过迂腐了,谁看不出来,燕贼心怀反意已久,这次起兵目的就是帝都,难道等到他们打到洛阳城下了才算谋逆吗?那个时候恐怕谁来救都来不及了。”

    谢均继续解释道:“这个道理当然都明白,可是明面上不是这个理啊……我们是朝廷,皇上是天子,做事当然要尊礼法,不然如何信服于诸侯。”

    晋王还欲争辩,皇帝打断了二人:“好了,谢均所言有理,但燕军也不可不防。先回信梁王,令他坚守邺城,援军不日即至;另外责令禁军在黄河南岸加强防务,收缴所有船只,无令不得北上。”

    谢均问道:“皇上的意思是……让梁国独自对抗燕军?梁王可是皇上唯一的胞弟啊,万一有个闪失……”

    皇帝无奈叹气道:“邺城,包括梁国都是守不住的,依靠黄河天险或许才能守住。当年先帝分封梁国,就是高瞻远瞩为帝畿建立藩屏,如今,正是梁国为大周效力之际到了……”

    众臣及晋王听后皆沉默不语,一些年长的臣子仿佛又依稀记起了先皇在位时,还同为皇子的当今皇帝与梁王相争的往事,难道这么多年过去了,嫌隙还在?

    皇帝继续说到:“梁国坚守,就能挫败燕军锐气,也能为我们多争取一些时间,届时再召集诸侯军,以逸待劳合击燕军,则必胜。”

    众臣齐赞:“吾皇圣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