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回家
李家屯是江北极重要的一处屯堡。
近百年间，这里以出了四位“御医翰林”。故而有“三世四太医”的美誉。
不管是什么大人物，都有头疼脑热，魂归西天的时候。
因此附近州府的官吏豪族，也都给礼让李家几分。把他们当做自己和阎王爷之间最后的屏障。
有阎王爷撑腰，再加上三代人的努力。李家今非昔比。
他家的围屋，正圆面南，里外三层，极为雄壮。
家族内部，库房，书室，诊室，甚至保存特殊药材的大型冰窖，一应俱全。
今日里，这座居住着全族一百多户人的堡垒建筑，格外热闹。
一早起来，作为族长的三爷李庆云便把全族老少集合起来。他让大家打扫家什，清扫道路，准备美食，并抓紧烧纸人“送魂祈福”。
至于这么做的原因，李庆云没有详说。
他只言今日里有一位重要的病人要来找他问诊。李氏作为大医之家，不可失了礼数。
李庆云是族长，又是李家几代人里，唯一做过太医院总管的人，在这里拥有无可辩驳的权威。
所以他发声，没人敢不听，也没人敢牢骚。
但，万事都有例外。
比如在门口大道上，拾取驴马牛粪便的那对男女，就很是满腹的牢骚和怨气。
这两人，男的长的憨厚老实，一脸刚正。妇人长的肤白貌美，肥中带瘦。
虽然拾粪的那个女子底子不错，但她一脸怨气，加上牛粪，以及围绕她飞来飞去的苍蝇，却让她看着很像是个瘟神转世，或者刚从粪土里复活的僵尸。
妇人一边把路上臭烘烘的牛粪、驴粪放进自己的背篓里，一边习惯性的责骂那个男的。
“都怪你们家李九阳！那个山核桃，好好的药师不当，偏要当贼！这次好了，自己被赶出去，还要连累老娘受罚！
弟弟出去要饭，媳妇被罚捡粪！你李来宝真是家门有幸，光宗耀祖！”
李来宝对媳妇的责骂抱怨，一言不发。而那妇人却越说越起劲。
“我跟了你五年。落了什么好？钱，钱没有。人，人不争气。最恼人的是连个孩子都没有。你和你弟都是医生，两个大男人，这么点病都治不了，一家子不中用！”
被数落的李来宝继续捡粪，泼街，没有理她。
妇人继续：“想当年，我也是大家闺秀。读书认字，模样女红，哪点差了。什么时候干过捡牛粪的活！这事让我爹知道了，非杀了我不可……”
妇人可能骂累了，声音渐渐小了下去。
最后，她随口问了一声道：“喂！山核桃走多久了？他本事那么差，伤的又那么重，不会真死外边了吧。”
“不会！”李来宝闻言，终于开口反驳道，“我前天又找老芋头给他算过一卦。卦象上说他福大命好，必有后福。”
“放屁！我还找老芋头算过一卦呢。”妇人突然变得很愤怒。
她颤抖着自己的胸脯，反驳自己的男人道，“那老东西还说只要摸摸我，就能让我怀孕呢。”
“你让他摸了？”
“呸！老娘我直接赏了他二斤牛粪吃！”
夫妻两个正说话间，官道上突然有了动静。
一辆四轮马车，载着两个官差远远而来。
因为李来宝夫妻是在李家屯正门外做工的，所以最先于旁人看见。
这夫妻俩是李家的最底层，没见过什么大世面。所以看见官差和官家的马车，立刻以为是族长要见的大人物来了。
“当家的！快给贵人见礼。”说话间，妇人拉了拉李来宝。
李来宝是个没注意的。见老婆跪了，他就也跟着跪拜在了道路边。
很快，官车停在了夫妻二人面前。先是开车的两个衙役下来，然后车里的人也跟着下来。
那李家媳妇心眼急，又想到戏文里官员的威风。所以待车上的人刚一下来。就立刻对着人家的鞋尖扣头。
然后她五体投地，大呼道：“民女王翠兰，久候大人了！祝大人福如东海，寿比南山，阖家欢乐，早生贵子！”
随着媳妇的话，李来宝也依样画葫芦。
“嫂子！”
可随着一声亲切的问候，王翠兰傻了。
旋即，她抬起风韵犹存，可沾满了牛粪和苍蝇的脸，看见了最不想看见的人。
她遭天煞的小舅子！
让她浑身牛粪的罪魁祸首，李九阳。
“你，你，你……”望着李九阳，王翠兰气的浑身肥肉乱颤，头晕目眩。
“弟弟！你可回来啦！”李来宝则安奈不住对兄弟的思念，冲过去，一把将李九阳抱起来，和小时候一样，疯狂撸他的头发。
“九阳你出息啦！官差把你送回来，这是当官了？”
李九阳在哥哥不撸自己的间隙，告诉哥哥：“没有。是人家公干，顺路把我送回来的。”
“啊！”哥哥闻言，马上推开李九阳道，“那你快跑吧！族长让你有生之年，再不许进李家屯。要是让他发现，非打死你不可。”
“额，应该也不至于。”李九阳说话间，拍了拍自己的衣兜，“我是带了县里的恩典，回来尽孝的。”
说完这个，李九阳又对嫂嫂鞠躬道：“嫂子。您也上车。跟着我去见族长。我保证这次不会让你失望。”
王翠兰心中对李九阳本就有气，刚才又无端的跪拜了他。更是气性不打一处来。
但她毕竟是个农家妇人，虽然心气高。可一辈子都没见过大官，更别提做官府的马车。
这马车的诱惑，对于她来说太大。
所以这妇人纠结了许久，终究没绕过自己的虚荣心。
“你要是再敢乱来，看我不收拾你。”警告完李九阳，王翠兰丢下粪框，也兴冲冲的进了朝廷的马车。
一坐上那软软的垫子，妇人立刻浑身舒坦，再不想挪腚了。
就这样，李九阳做管家马车进了李家屯。
屯堡里，李九阳上来便看见了很让人费解的一幕。
他只见街坊邻里不知为何，都在收拾道路和家什。还看见屯堡的人每家每户都在门口点了一个火盆，不断地将姜黄纸人，冥币元宝什么的放进去烧掉。
“哥。屯里出什么事了？”李九阳指着那些纸人问，“又不是清明节，烧这玩意干嘛？”
“哦。他们在‘送魂’呢。”哥哥告诉李九阳，“最近屯里总出怪事，族长说是烟魂作祟。就让正德寺的和尚教了个驱邪的法子。据说烧他们的符箓，能把破坏家族运势的恶鬼冤魂给送走，让家族转运。”
能让家族如此兴师动众的“送”，那破坏家族运势的，俨然是个大恶鬼了。
“送魂？送谁的魂？谁的魂能厉害到破坏李家的运势？”李九阳困惑的问。
“就是你的魂呗！”嫂嫂瞪着眼回答。
近百年间，这里以出了四位“御医翰林”。故而有“三世四太医”的美誉。
不管是什么大人物，都有头疼脑热，魂归西天的时候。
因此附近州府的官吏豪族，也都给礼让李家几分。把他们当做自己和阎王爷之间最后的屏障。
有阎王爷撑腰，再加上三代人的努力。李家今非昔比。
他家的围屋，正圆面南，里外三层，极为雄壮。
家族内部，库房，书室，诊室，甚至保存特殊药材的大型冰窖，一应俱全。
今日里，这座居住着全族一百多户人的堡垒建筑，格外热闹。
一早起来，作为族长的三爷李庆云便把全族老少集合起来。他让大家打扫家什，清扫道路，准备美食，并抓紧烧纸人“送魂祈福”。
至于这么做的原因，李庆云没有详说。
他只言今日里有一位重要的病人要来找他问诊。李氏作为大医之家，不可失了礼数。
李庆云是族长，又是李家几代人里，唯一做过太医院总管的人，在这里拥有无可辩驳的权威。
所以他发声，没人敢不听，也没人敢牢骚。
但，万事都有例外。
比如在门口大道上，拾取驴马牛粪便的那对男女，就很是满腹的牢骚和怨气。
这两人，男的长的憨厚老实，一脸刚正。妇人长的肤白貌美，肥中带瘦。
虽然拾粪的那个女子底子不错，但她一脸怨气，加上牛粪，以及围绕她飞来飞去的苍蝇，却让她看着很像是个瘟神转世，或者刚从粪土里复活的僵尸。
妇人一边把路上臭烘烘的牛粪、驴粪放进自己的背篓里，一边习惯性的责骂那个男的。
“都怪你们家李九阳！那个山核桃，好好的药师不当，偏要当贼！这次好了，自己被赶出去，还要连累老娘受罚！
弟弟出去要饭，媳妇被罚捡粪！你李来宝真是家门有幸，光宗耀祖！”
李来宝对媳妇的责骂抱怨，一言不发。而那妇人却越说越起劲。
“我跟了你五年。落了什么好？钱，钱没有。人，人不争气。最恼人的是连个孩子都没有。你和你弟都是医生，两个大男人，这么点病都治不了，一家子不中用！”
被数落的李来宝继续捡粪，泼街，没有理她。
妇人继续：“想当年，我也是大家闺秀。读书认字，模样女红，哪点差了。什么时候干过捡牛粪的活！这事让我爹知道了，非杀了我不可……”
妇人可能骂累了，声音渐渐小了下去。
最后，她随口问了一声道：“喂！山核桃走多久了？他本事那么差，伤的又那么重，不会真死外边了吧。”
“不会！”李来宝闻言，终于开口反驳道，“我前天又找老芋头给他算过一卦。卦象上说他福大命好，必有后福。”
“放屁！我还找老芋头算过一卦呢。”妇人突然变得很愤怒。
她颤抖着自己的胸脯，反驳自己的男人道，“那老东西还说只要摸摸我，就能让我怀孕呢。”
“你让他摸了？”
“呸！老娘我直接赏了他二斤牛粪吃！”
夫妻两个正说话间，官道上突然有了动静。
一辆四轮马车，载着两个官差远远而来。
因为李来宝夫妻是在李家屯正门外做工的，所以最先于旁人看见。
这夫妻俩是李家的最底层，没见过什么大世面。所以看见官差和官家的马车，立刻以为是族长要见的大人物来了。
“当家的！快给贵人见礼。”说话间，妇人拉了拉李来宝。
李来宝是个没注意的。见老婆跪了，他就也跟着跪拜在了道路边。
很快，官车停在了夫妻二人面前。先是开车的两个衙役下来，然后车里的人也跟着下来。
那李家媳妇心眼急，又想到戏文里官员的威风。所以待车上的人刚一下来。就立刻对着人家的鞋尖扣头。
然后她五体投地，大呼道：“民女王翠兰，久候大人了！祝大人福如东海，寿比南山，阖家欢乐，早生贵子！”
随着媳妇的话，李来宝也依样画葫芦。
“嫂子！”
可随着一声亲切的问候，王翠兰傻了。
旋即，她抬起风韵犹存，可沾满了牛粪和苍蝇的脸，看见了最不想看见的人。
她遭天煞的小舅子！
让她浑身牛粪的罪魁祸首，李九阳。
“你，你，你……”望着李九阳，王翠兰气的浑身肥肉乱颤，头晕目眩。
“弟弟！你可回来啦！”李来宝则安奈不住对兄弟的思念，冲过去，一把将李九阳抱起来，和小时候一样，疯狂撸他的头发。
“九阳你出息啦！官差把你送回来，这是当官了？”
李九阳在哥哥不撸自己的间隙，告诉哥哥：“没有。是人家公干，顺路把我送回来的。”
“啊！”哥哥闻言，马上推开李九阳道，“那你快跑吧！族长让你有生之年，再不许进李家屯。要是让他发现，非打死你不可。”
“额，应该也不至于。”李九阳说话间，拍了拍自己的衣兜，“我是带了县里的恩典，回来尽孝的。”
说完这个，李九阳又对嫂嫂鞠躬道：“嫂子。您也上车。跟着我去见族长。我保证这次不会让你失望。”
王翠兰心中对李九阳本就有气，刚才又无端的跪拜了他。更是气性不打一处来。
但她毕竟是个农家妇人，虽然心气高。可一辈子都没见过大官，更别提做官府的马车。
这马车的诱惑，对于她来说太大。
所以这妇人纠结了许久，终究没绕过自己的虚荣心。
“你要是再敢乱来，看我不收拾你。”警告完李九阳，王翠兰丢下粪框，也兴冲冲的进了朝廷的马车。
一坐上那软软的垫子，妇人立刻浑身舒坦，再不想挪腚了。
就这样，李九阳做管家马车进了李家屯。
屯堡里，李九阳上来便看见了很让人费解的一幕。
他只见街坊邻里不知为何，都在收拾道路和家什。还看见屯堡的人每家每户都在门口点了一个火盆，不断地将姜黄纸人，冥币元宝什么的放进去烧掉。
“哥。屯里出什么事了？”李九阳指着那些纸人问，“又不是清明节，烧这玩意干嘛？”
“哦。他们在‘送魂’呢。”哥哥告诉李九阳，“最近屯里总出怪事，族长说是烟魂作祟。就让正德寺的和尚教了个驱邪的法子。据说烧他们的符箓，能把破坏家族运势的恶鬼冤魂给送走，让家族转运。”
能让家族如此兴师动众的“送”，那破坏家族运势的，俨然是个大恶鬼了。
“送魂？送谁的魂？谁的魂能厉害到破坏李家的运势？”李九阳困惑的问。
“就是你的魂呗！”嫂嫂瞪着眼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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