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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李淳风非道士,卦

    黄裳瞥见仲长潜似有所思,目光又在薛礼与王绩之间逡巡。

    知他想完成自己所托占卜一事,便想还是自己来做。

    而且还有些事,也可听听其他人看法,集思广益。

    寻了一个谈话空隙,插口道:“黄五有一事困惑,想请诸位明公指点。”

    “何事?”崔善为问道。

    黄裳感激此公给自己递话梯,忙道:

    “我想薛大快些入府卫,赶上辽东战事,听闻皇帝亲征,出人头地的机会难得!

    可薛大尚无后,如此上得战场,是否风险太大?是否要想法快入府卫?可有两全之法?”

    见此问题终于问出,似乎石头要落地了。

    薛礼、仲长潜、裴行俭三人都凝神注目,竖耳聆听。

    “阿潜所说求神问卜,便是此事了。”王绩放下酒觞正色道,

    “所幸今日三公在此,无须我蓍草起卦,不如,便请淳风解惑,如何?”

    他自是安排后辈出面,难不成还要请六十岁的李播、已七十的崔善为,来费此心神?

    李淳风,时年四十三岁,正当盛年,却已生华发。

    他一路走来,久经磨砺,百炼成钢,已初窥天机。

    他九岁学道,神童早慧。

    十七岁的他,便被李世民肱骨心腹刘文静推荐,入秦王府做了记室。

    秦王府不会任由一名道士打扮的人日常出入,那是皇权争斗中的大忌讳。

    他自然并非道士!从无道号,入仕任职官,也曾胸怀天下苍生,志向远大。

    但不久,刘文静被高祖以谋反冤杀,他一直无法出头,府中同僚却纷纷升为宰辅大员。

    八年后,二十五岁的他,却要靠上书驳《戊寅元历》十八事,获得一个最低阶的九品将仕郎。

    所幸终于入太史局供职,总算找到了自己安身立命之专业专职,虽然是一条与众不同的路。

    再过七年,三十二岁的他,改制成新的铜铸浑天黄道仪,才升为承务郎,只从八品下。

    再过八年,已经四十岁的他,才升为从七品的太常博士。

    所做皆为细活琐事,掌引导乘舆,撰定五礼(吉嘉宾军凶)仪注,监视仪物,议定王公大臣谥法等事。

    还好他另有要务,预撰《晋书》及《五代史》,其中的“天文、律历、五行”三志,可谓他的大成之作。

    再过三年,今年四十三的他才一步跨过了司历、监候两阶,升任正六品的太史丞。

    置掌天文、地理、制历,可谓天地、日月、星辰、风云气色之大事。

    官阶不高,但他在局中也已是二三号人物。

    但这一路走来,实在落后于太多太多的同僚与同龄人了。

    只不过比起他父亲李播的从九品县尉来说,已是超越。

    虽然他父亲道行精湛,已近超脱,且注《老子》、作《天文大象赋》、撰方志图十卷等,必将流传后世。

    但世俗成就,已远不如他。

    王无功早慧,十四五岁往帝都,技惊四座,曾被隋越国公誉为“神仙童子”。

    为李播数十年好友,这位世叔的话,他却不好驳回。

    但若人能早早地趋吉避凶,谋得高位,他又何来这些年的低位徘徊呢?

    李淳风答道:“世叔示下,淳风受命。”

    他此时的阴阳卜卦功底,已无须蓍草、算筹、龟甲、铜钱等常物。

    只微一凝神,观看薛礼面貌骨骼,身体姿势及手持酒觞的方位。

    几眼过后,便已了然。

    但需盘算如何道出,道多少。

    略一沉吟,才缓缓开口道:

    “薛君既求卦,恭喜!此卦中上,名‘萃’。

    为异卦相叠,下坤上兑,坤为地为顺,兑为泽为水,故上泽下地。

    萃,聚也,荟萃聚集之意,泽水荟萃,激流冲击,淹没大地。

    此卦卦辞曰:亨,王假有庙,利见大人,亨,利贞;用大牲吉,利有攸往。

    象曰:泽上于地,萃;君子以除戎器,戒不虞。

    按此卦,薛君可先拜祭祖庙,检视祖墓,恐地势变故,易为水淹没。

    你可依礼迁置后,用大牲畜来祭祀。

    如此之后,利于前行,可谓顺应天命。

    之后,可见众人多相争斗,危机四伏。

    你可未雨绸缪,修治戎器,警防意外情状,

    以柔水为师,多以柔顺避刚强,与人相和,则大吉无咎。”

    听他说出恭喜、中上二词,薛礼几人皆长吁一口气。

    但听得要迁祖宗坟墓,心口一紧,这可是一件兴师动众的大事。

    其一最难在必须得到宗族同意,一般又难被支持,因会惊动族人其他祖人。

    其二迁葬一事所费大,所涉广。规制要按卜宅、启请、开坟、举柩、奠、升柩车、殓、奠、设灵、进引告迁、哭柩车位、设遣奠、车发、宿止、到墓、虞祭等十多个程式行事。

    听到最后,利于前行,顺应天命,大吉无咎,几个词,才令薛礼几人大喜。

    但听得李淳风又道:“所谓易者,变化也。预知推测之事,在真实进程中,也存在变数。

    你的心、身、亲人、友人、贵人、相关人等、处境、天地都是细微变动的。

    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若有一变,其力大到可波及全体,那便是未知莫测。

    我等凡夫,岂能穷究天地人心一切微动?

    故在此一路上,以你的心身为圣王,当修炼到足够强大,不受它力波及,方得万全!”

    他缓缓道来,意味深长。

    这一说,竟是一番活话。

    仲长潜听之,忧,敬。

    黄裳听之,喜,警。

    薛礼听之,喜忧参半。

    裴行俭听之,警,敬。

    王无功、崔善为、李播听了,也是各生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