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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 帝崩

    大明隆武二年七月,福州城里张灯结彩、喜气洋洋,曾皇后诞下龙子,四十四岁的隆武大帝终于有了儿子。

    上天垂怜!朕这一生不容易啊!隆武帝喜极而泣,下令给官员加官封赏,以示喜庆。

    隆武帝朱聿键是个苦孩子。

    爷爷唐端王朱硕熿惑在嬖妾,想让小妾生的儿子继承王位,于是将朱聿键和他爹朱器墭父子关在承奉司内,不许见人。一关就是十六年。后来父为叔鸩,老唐王怕事情闹大,不得不立朱聿键为世孙。再后来,老唐王死了,朱聿键当了唐王。第一件事就是杀叔报父仇。崇祯九年,清军攻打北直隶,朱聿键不顾“藩王不掌兵”的规矩,自率王府护军千人北上勤王。结果犯了崇祯大帝的忌讳,被关入凤阳圈禁。一关又是七年。

    四十四岁的人生,有二十三年是在监狱中度过的。隆武帝真是个苦孩子!

    好不容易,苦孩子有儿子了,自然要庆祝一番。

    结果,被大臣骂了。

    此时,清军攻破浙东,鲁监国航海,唇亡齿寒。御史钱邦芑认为现在不是封赏大臣的时候。于是上疏:“元子诞生之日,正浙东新破之时,同盟且应见恤,剥肤益复可忧。臣以为是举朝同仇发愤之秋,非覃恩爵赏之时也。且恩泽不宜太优,爵赏不宜太滥。若铁券金章,徒以锡从龙之旧,则将来恢复疆土,何以酬汗马之勋?非所以重名器,劝有功也。”

    隆武帝将此疏留中不发,却暗暗对曾皇后说:“钱邦岂,忠臣也!可惜他不理解朕的苦啊!”

    隆武帝太需要一件喜事来纾缓一下苦闷的心情了!

    这段时间诸事不顺。

    先是去年他寄予厚望的北伐武昌之役完败了。去年隆武帝誓师北伐,他令湖广总督何腾蛟与湖北巡抚堵胤锡,分别从岳州、荆州伐清。结果何腾蛟打仗不行,坑队友一流,被小股清军吓得落荒而逃,不但没攻下武昌,反而丢了军事重镇岳州。

    接着清军金声恒部进攻赣州,赣州是广东、福建的屏障,一旦丢失,后果不堪设想。

    再接着,清军攻陷浙东,鲁监国航海了。

    “朕的这个侄儿看来是成不了气候了,现在有能力跟朕争帝位的,只剩下那个曾孙了”,隆武帝想。

    要是朱亨嘉在,估计会气得吐血。没办法,辈分小就是吃亏!

    朱亨嘉是太祖他哥朱兴隆第十三代孙,隆武帝是太祖第九代孙,朱亨嘉可不得喊隆武帝曾叔祖嘛。这还不算,他还得喊鲁王朱以海叔祖。甚至见了桂王朱由榔,也得乖乖叫声叔父。

    ⋯⋯

    “贝子爷,下官以为我军兵力不足,攻下浙东后,宜修整以待援兵。不可轻易再攻福建”,清闽浙总督张存仁苦劝博洛。

    “是啊,贝子爷,吾军兵少,刚下浙江,不宜再战福建”,巡抚佟柄鼎也不赞成再动刀兵。

    这次博洛南征,总兵力不过两万,其中满蒙八旗仅仅六千,即使加上张成仁的一万兵马,总数不过三万。这点人,拿下浙东已是极限,再攻福建远远不够,郑芝龙手上可是有十几万大军。

    “胡说,吾八旗将士个个以一抵百。现在正应该趁胜追击,再伐福建”。

    图赖、尼堪、阿济格、杜尔德等满将,皆欲再战。

    博洛一笑,对张存仁、佟柄鼎说:“两位大人搞错了,吾军不是三万,而是五万,不是还有两万降兵嘛”。

    “贝子爷,即使加上两万降兵,攻取福建兵力也不足呀!”

    博洛笑得越发神秘:“上兵伐谋,打仗不一定要动刀兵。吾意已决,留降兵一万守浙东,其余四万兵马立即兵发福建仙霞关。尔等回去后整顿兵马,立即出发。违令者,斩!”

    下达完军令,博洛接见了一个人:苏忠贵。

    苏忠贵,乃是博洛派去招降南明平虏侯郑芝龙的特使。此人没别的本事,就是能言善辩,天生一张巧嘴。

    “苏忠贵,郑芝龙是否愿意归顺?有什么条件?”

    “贝子爷,郑芝龙愿意归顺。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他条件提得太高!”

    博洛平静地说:“不管他提什么条件,汝都答应他”。

    “郑芝龙想总督福建,还要求封王。”

    “答应他。”

    “贝子爷,下官觉得此事先请示一下摄政王比较好!”

    博洛哈哈大笑,用孔武有力的大手,轻轻拍了一下苏忠贵的背部:“你们这些读书人呀,读书读傻了!先答应他,等他归顺后,想要什么官,就由不得他了。”

    ⋯⋯

    隆武帝最近心绪有些不宁,他觉得郑芝龙有些不对劲,但哪里不对劲却说不上来。

    他和郑芝龙的关系越来越僵了,不管他做什么,郑芝龙都说不可以。

    隆武帝觉得自己要想有所作为,就必须摆脱郑芝龙的控制。他想以援救赣州的名义去江西,半年前就派了特使找湖广总督何腾蛟,让他派兵到江西湖东迎驾。

    何腾蛟是隆武帝南阳故人,隆武帝觉得何腾蛟忠诚可靠。

    世间人性各异,有的人能为故人两肋插刀,有的人则专门插故人一刀。

    明末乱世,军阀割据。不光武人跋扈,就是文臣也越来越不听调遣。何腾蛟总督湖广后,宛如湖广的土皇帝。他深知隆武帝性格刚烈,生怕其去了江西后,离自己太近,到时候对自己指手划脚的,自己没法再做湖南的土皇帝。

    于是,何腾蛟一边假意派郝永忠、张先璧迎驾;一边又密令二将绝对不可以假戏真做,要慢慢地走,永远也别走到江西。

    隆武帝正在烦闷,忽报派往边关的锦衣卫送来了查获官员投降满清的信件,数了数居然有两百封之多。拆开一看,很多大臣居然是当初拥戴自己登基的老臣。满清大兵压境,人心不稳。

    隆武帝心中悲凉,都说树倒猢狲散,朕这棵大树还未倒,臣子们就已经要叛朕了吗?

    七月二十五日朝会,隆武帝命人将这些投降信捧至午门烧毁。他谕群臣曰:“朕本无利天下之心,为勋辅诸臣拥戴在位。朕布袍蔬食,晓夜焦劳,有何人君之乐?只是上为祖宗,下为百姓,汲汲皇皇,惟恐负诸臣拥戴之初心。今观诸臣大非初意,昨关上主事搜得关中出关迎降书二百余封,今俱在此。朕不欲知其姓名,命锦衣卫检明封数,捧至午门前对众焚之。班中诸臣宜亦有之,朕俱不问。有之者当从此改心易虑;其本无者益宜矢志竭力,毋贰初衷。特谕。”

    隆武帝此谕一下,有人心的,羞愧莫名;没人心的,继续向满清写降表。王朝末世,大多如此。

    ⋯⋯

    “大哥,您既已归顺清囯,为何?将隆武小儿擒了献给博洛,以得大功呢?”郑芝龙的把兄弟、十八芝成员杨耿不解地问郑芝龙。

    “汝呀,平时要多看看书”,郑艺龙哈哈大笑,“吾不抓隆武给清国,有两个原因:其一、隆武和吾君臣名份已定,抓了他,将来史书上会落一个卖主求荣的名声,这事不能干;其二、飞鸟尽,良弓藏,清国虽然答应封吾为王,可万一他们反悔怎么办?放隆武一马,将来咱们也好多条退路”。

    博洛的使者苏忠贵又来了,他带给郑芝龙一个消息:清囯已经同意任命郑芝龙为闽浙总督,并封其为王。

    郑芝龙大喜。为了表示自己归顺清国的诚意,他下令驻守仙霞关的守军全部撤离。浙闽边境上的天险仙霞关,现在已经没有一兵一卒防守。

    郑芝龙又向隆武帝上疏,谎报海盗进犯其家乡安平,要求率部回安平。

    隆武帝觉得不对劲,为了试探郑芝龙的真实意图,他派内使持手敕云:“先生少迟,请与先生同行。”

    郑芝龙置之不理,径自带领军队返回了自己的老巢安平。

    郑芝龙把军队全部带到安平后,福州城里除了隆武帝的五百多侍卫外,再无其他守军。福州城人心慌慌。

    ⋯⋯

    “快!加快速度!征南大将军令,人不卸甲、马不离鞍、昼夜兼程、赶往仙霞关”。

    军令一层层传递,一队又一队的清军飞奔仙霞关。

    他们刚打了胜仗,气势正旺。

    八月十八日清军来到仙霞关下,发现如此险关,居然无一兵一卒防守。不由皆叹,天助我大清。

    唯有博洛暗笑:郑芝龙入吾彀里矣!

    福建百姓对郑芝龙放鞑虏入福建非常气愤。作民谣讽刺曰:峻峭仙霞路,逍遥军马过。将军爱百姓,拱手奉山河”。

    八月二十一日,隆武帝听到了清军进入福建的消息,他带着宗室、随驾官员、五百多侍卫还有大量的书籍,从延平行在起程前往江西赣州。

    不久,得知清军迫近,隆武君臣大惊狂奔,许多人员逃散。

    二十七日隆武帝到达汀州,随行的只剩忠诚伯周之藩、给事中熊伟带领的五百多名士卒。

    二十八日,清军追到汀州。隆武帝、曾皇后、沈嫔、陈嫔、周之藩、熊伟遇害于长汀。清军又杀害阳曲王朱盛渡、西河王朱盛佺、松滋王朱演汉、西城王朱通简,并获玉玺九颗,马骡辎重无数。

    一代天骄,隆武大帝,至此退出了历史舞台。

    独抱遗弓望玉京,

    白头荒野泪沾缨。

    霜姿尚似嵩山柏,

    旧日闻呼万岁声。

    ⋯⋯

    天下着大雨,征南大将军博洛以征服者的姿态,冒雨进入了福州城。

    他走到隆武帝的皇宫,却发现宫门口跪着一个人。

    大雨天,宫门口一片泥泞,此人跪在泥沙中,一动不动。

    博洛暗暗称奇:“跪者何人?所为何事?”

    “臣前明工部尚书郑瑄,愿意归顺大清效力。祝大清国祚万万年!”

    “汝跪在泥沙里多久了?”

    “臣已跪大半日,等候大将军,一动不敢动耳!”

    此人的无耻,深深震惊了博洛。

    他拿起马鞭,狠狠地给了郑瑄一鞭:“尔官在明朝亦若是乎?兹不便用也,速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