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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八十章 日本(三)

    大海茫茫,亦有尽头。大明平夷侯周鹤芝、周林皋抵达了日本大隅海峡。

    “父亲,前面便是鹤丸城了,是否派人去通报一下义父?”

    周林皋有些兴奋,对他而言,萨摩藩犹如第二故乡。

    “不,先不急着去鹿儿岛,往北,去长崎”,周鹤芝淡淡地说道,却掩饰不住地颤抖了下。

    周林皋有些奇怪:“父亲,您去长崎做什么?”

    “见一个人”。

    “见谁?”

    “汝朱伯父”。

    “朱伯父?您是说朱之瑜伯父吗?”

    “正是”。

    周鹤芝脸上泛起了激动的红潮。楚屿兄,多年未见了啊!

    当年周鹤芝与朱之瑜皆是鲁监国大臣,关系很好。

    朱之瑜,字楚屿,浙江绍兴府余姚县人,大明朝着名的学者、教育家,精通古学,尤擅长、。

    他出身官宦之家,禀性正直,崇祯末年,见“世道日坏、国是日非“、“官为钱得,政以贿成“,就放弃仕途,专注于学问。

    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清军攻陷南京,他在家待不住了,投奔鲁监国义军抗清。三次飘浮东海,赴日本为义军筹饷。诸臣中,他和王翊关系最好。在海外听说王翊殉国于中秋之日,悲痛欲绝,发誓终生不过此节。

    日本虽然富裕,但想要日本人为大明捐饷,也不那么容易。朱之瑜有办法,教授日人儒学,指点礼仪,有偿收费。

    日本受中华文化影响很深,特别重礼仪。朱之瑜是大儒,对古祭器簋、笾、豆、登等特别精通。当地的日本贵族有大型礼仪活动,都请他指点,不白帮忙,收费的;他还收了不少日本贵族子弟做弟子,收费的;最重要的是德川幕府也支持他,给他钱。

    德川幕府支持他,主要是他鼓吹的学说,对维护幕府统治,十分有利。朱之瑜学说的中心就四个字:“尊王一统”。你们日本,之所以不强大,原因就是一盘散沙,不知道听谁的。应该拥戴天皇,建立一个统一的国家。

    德川幕府的将军认为这个学说好。天皇不过是自己的傀儡,拥戴天皇,不就是拥戴自己嘛。建立大一统的国家,更好!日本国内大大小小两百多大名,统一了,唯我德川氏独尊,多好!于是大力支持,令叔父保科正之、堂弟水户藩藩主德川光国聘朱之瑜以国师之礼。又和日本儒臣小宅生顺、学者安积澹泊、木下道顺、山鹿素行结为好友。一时间在日本混得风生水起,筹点饷,小事一桩。

    周鹤芝、周林皋父子抵达了朱之瑜在长崎居住的町屋。

    町屋有很多种,这种乃是专门用于居住的“仕舞屋”,外侧有玄关和“土间”,内部则为居住用。在这个年代,是领取一般俸禄者的住所。本来以朱之瑜在日本的受欢迎程度,完全可以住豪宅,但他说,“耻逆虏之未灭,痛祭祀之有阙,若丰屋而安居,非我志”,坚持住普通町屋。

    父子俩见到朱之瑜时,朱之瑜正打点行装准备回国。由于德川幕府的锁国令,南京已经光复两年了,到如今才得到消息。叶落归根,他已经五十三岁了,打算回浙江老家,安度晚年。

    “楚屿兄”,一见朱之瑜,周鹤芝热泪盈眶。

    “九玄贤弟,汝怎么来了?”

    他乡遇故知,朱之瑜亦激动得老泪纵横。

    两个人像孩子一样,又哭又笑,紧紧地拥抱在一起。

    半晌,朱之瑜问道:“殿下龙体可好?”

    这个殿下,指的是鲁王朱以海。朱之瑜是鲁监国的大臣,自然关心鲁监国的状况。

    周鹤芝道:“殿下已经退位就藩,被我大明光武皇帝分封于福州。如今龙体安泰,这是殿下给兄长的信札”。

    朱之瑜拆开一看,鲁王的这封信除了关心叙旧外,还有“祖宗功德,不泯人心。中兴重光,静候君归”等句,不由得热血沸腾,“吾当立即归国,报效朝廷!”

    周鹤芝微笑,“楚屿兄且慢归国,弟此番来日本,是奉圣上之命,请幕府将军再增开日向、下关、平户、高知、大阪等地,与我大明贸易。兄在日本多年,熟知日人内情。当助弟一臂之力!”

    朱之瑜想了想,正色道:“此事愚兄义不容辞。正巧那德川家纲派人请吾去江户讲学,吾当寻机劝之”。

    “多谢兄长!”

    鹿儿岛城,是位于鹿儿岛的一座平山城,建于日本宽元二年,别名为鹤丸城。

    之所以叫鹤丸城,源于岛津家的家纹。岛津家的家纹,里边一个“十”字,外面一个圆圈,往往还在“十字丸”纹章上面,画上仙鹤。故名鹤丸城。

    这种十字纹原本是一种古纹样,在历史上名气很大,除了岛津氏,小笠原氏、逸见氏、田泽氏、志村氏都曾用过,但因为回避岛津家而废止。

    下雪了,三十七岁的第二代萨摩藩主岛津光久带着儿子岛津纲久登城赏雪。

    鹤丸城建在鹿儿岛高达数十丈的山上,四周都是绝壁,坚固险峻。

    登城望雪,居高临下,颇有“登山俯平野,万壑皆白云”的意境。

    岛津光久叹了口气,吟出了一段日本俳句。俳句是从中国古代的绝句这种诗歌形式中发展而来。日本人受中华影响很深,上层贵族几乎个个会作汉诗,从中演化出了俳句、和歌等众多诗歌体裁。

    雪大人烟渺,

    寂寞白莲落石桥,

    须臾不见了。

    莲落石桥上,未闻一声响。

    城墙冷落一片寂,为何无有落桥声?

    白雪纷飞,寒风凛冽。岛津光久神态悲伤地吟着俳句,伫立在风雪中,一动不动,仿如一座冰雕。

    岛津纲久一听,知道父亲心情不好。无声响,岂不是代表着无希望?那德川氏可恶,又是锁国,又是不让挖金矿,这是要把我岛津氏逼死啊!

    他还不到二十岁,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当即昂首挺胸,接着父亲的俳句,大声吟道:

    风急人烟茫,

    白莲落入古城墙,

    依然无声响。

    冬景近春华,无数白莲已融化。

    水滴落古城,咚咚闻水声。

    得,这下有声音了。咚咚闻水声,人生充满希望!

    见儿子的俳句连得甚有志气,岛津光久大喜,夸赞岛津纲久道:“我儿诗作得很好!不愧是我岛津光久的儿子!”

    “多谢父亲!咳~咳~”,岛津纲久忽然咳嗽了几声。

    岛津光久担心地望着儿子,儿子还不到二十岁,却体弱多病,真是让人担心,“我儿是岛津氏嫡子,为了岛津氏的未来,须得好生保重身体才是”。

    “是,父亲”。

    二人正父慈子孝着,忽报明国平夷侯周鹤芝、周林皋父子求见。

    “嗯?我的义兄和义子来了,快请!”

    岛津光久一边下令有请,一边心想:他们来干什么?莫非又是来向我萨摩藩借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