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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瑶城

    昏沉的白阳回屋拉下罗帐,静静地睡了,寒月代它出走巡岗,月光粼粼,静守着他乡的梦。

    石俊毅与李蒙生赶到瑶城时,三更已过。瑶城的城门紧闭着,门外趴着、躺着、打坐者、冥思者不计其数,密密麻麻的一片人头,看不见尽头,直渗人心。

    李蒙生搀扶着几乎要昏迷的石俊毅,缓慢地来到一个打坐者身旁坐下,稍事休息后才颇为虚弱地向身旁打坐的人询问道:

    “这位道友,你们为何不进城?”

    打坐者早已察觉到二人的到来,他性子谨慎,没有主动搭话,听见李蒙生主动询问,这才睁开双眼淡淡道:

    “我辈散修没有资格提前入城。”

    言语中夹带着些许许愠怒,李蒙生不解:

    “此话怎讲?”

    刘敏月没有直接回答,反而趁着月光上下打量了李蒙生一番,见其衣衫褴褛,蓬头垢面,不禁心生悯怀,同为散修,自知散修之苦,也便不再端着,抱怨起来:

    “散修皆贫苦之辈,就算入了城,也住不起客栈,最终只得落个街头横宿。倘若一人如此,倒也无碍,但你看这城外散修何其之多,若城中大街小巷躺满了人,叫外邦听去,岂不笑话?城主脸面尽失不说,更恐被上头责怪。更别提有些性情古怪的道长在城内借宿,一个念头不通达,就拿吾等出气!”

    “为了颜面,为了心情。说到底,在这世道下,在有权势者眼里,我们散修的命,贱。”

    刘敏月的话里七分恼怒,三分讥诮,说完又愤愤地一拍大腿,气不过只好闭眼,继续养神了。

    李蒙生看出了刘敏月的气结,便也不好再叨扰,疲意恰好涌上四体,一头栽倒睡了过去。

    ......

    次日清晨,寒露顺着叶纹指的路,轻巧地滑落。鸡在城中打鸣,只唤醒了城外的人,一个个散修从地上爬起,从树上跳下,在城门口拥挤成一团,你推我攘,好不难耐。

    李蒙生和石俊毅在人群后方踮着脚向前观望,见城门迟迟不开,也不知道前面的人在争些什么,只觉得眼迷耳乱。

    刘敏月也站在一旁,他面色平静,下颌唯抬,左手抱于胸前,器宇颇为不凡。李蒙生拱手行礼道:

    “昨夜多谢道友解惑,在下还不知道友如何称呼。”

    “刘敏月。”

    “在下李蒙生,这是我的兄弟,石俊毅。”

    李蒙生客气地向刘敏月介绍起了自己二人,刘敏月对此没有什么兴趣,草草地点了头,继续静望着人群的相拥。

    石俊毅朝李蒙生眨了眨眼,意谓这人好生冷淡,也不理人。李蒙生淡笑,他知晓人各有各的性状,但本心不坏,即无大碍。

    就在这时,前方的人群忽然涌动,李蒙生几人抬眼望去,发现瑶城的城门缓缓开启,不待城门大开,散修们就迫不及待地一拥而入,在狭窄的门缝间你推我、我推你,互不相让,争嚣着先入。孤立的稻草人拦不住蝗虫的进举,守城的门卫被推至一边,任由城门被散修们肆意折虐。

    “生哥,你说他们挤什么呢?又不是不给进。”石俊毅脑袋一歪,不明觉厉地问道。

    “盛时即乱,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李蒙生深言道。

    ......

    瑶城还在沉睡,被人群惊醒,有些抑云飘过。

    几个老道正于茶楼上品茶赏日,一杯过后,见散修进城,于茶楼下喧闹不已,失了兴致。

    圆山道人放下茶盏,起身作辑,略带歉意道:

    “白石兄,你这茶今日圆山恐无福消受了。”

    “白石兄...”

    “白石兄...”

    另外几位老道也应声起座,向白石道人表示歉意。

    “你们...唉...”白石道人站起身来,想要挽留,耳旁杂响不断,不禁叹息。茶若不圆净,品之又有何味?明白这一点,白石道人有些怨怒地看向茶楼下的人群,

    “哼!皆怪这些鼠辈!我早向城主谏言,要求取消这群散修的试炼资格,一直不得回应。是可忍孰不可忍!今日,我要再上城主府,势必让散修再无试炼之资格,以明我志!”

    圆山道人摇了摇头苦笑道:

    “哈哈...白石,我们几个教你品茶,就是想叫你的心能如茶水一般圆静,怎么...还适得其反了呢?”

    “实在是这群散修欺人太甚!”

    “白石兄。万事万物皆有其然,皆有其所以然。世事无常,大道有常理。你我修道、入道、沏茶、品茶,是为立身成道,道不远人,亦不远俗人。切不可为一时之气,损害道心啊...”

    见圆山道人劝诫,寒汐道人也附和道:

    “你忘了二十年前魔芋老头是怎么死的了吗?上苍在看着这个世界,不能作恶啊。”

    闻言,白石道人沉默,额角有汗水滑过,用衣袖擦去,他向圆山道人与寒汐道人低首道:

    “两位老友,是白石偏执了。”

    “白石兄,你我之间无需客气。”

    灵泉道人扶眉一笑,打了圆场:

    “我们几人成为至尊已过数百年,数百年里享尽富贵功名,常人已不敢进犯于我等,高人又不屑理会于我等,居安忘忧,难免会迷雾缠身,遮蔽慧眼啊。”

    寒汐道人是几位道人中唯一一位老妪,此时也不禁叹道:“好在有我们老友几位,还能互相督促精进。那魔芋老人,与我们同辈,在闯塔路上也可谓是惊艳连连,未曾想成为至尊后却因为屠戮几个散修而遭到报应,上苍有眼,上苍有眼。”

    四人在片语之后,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忽然,白石道人横眉竖起,手拍茶桌,看向楼道,愤然怒喝:

    “何方宵小藏在那边,还不速速现身!”

    李蒙生和石俊毅被这一呵吓了一跳,默默走出。

    适才他们进城,却迷了路,不知该去向何处。为打听与试炼相关的事项,李蒙生使出了能增强五感的术法“通感诀”,很快就听到了几个老者在茶楼上品茶论道。他自觉这几位老者谈吐不凡,应是高人,所闻也应该博广,就想向几位老先生打听消息。

    与石俊毅刚走进楼道,就听到白石道人在怒骂散修,当是时,是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无奈只好在一旁听了起来。此时被揪出来,难免有些手无失措,匆忙间行礼:

    “几位前辈,晚辈与小弟方才失礼了。我们是...”

    “散修?!”白石道人见到李蒙生与石俊毅破旧的布衣,有了判断,不等李蒙生的话说完就一拍桌子,怒道,“既是散修,还不快滚!”

    他的气势随着话音落下,磅礴而涌,似要将李蒙生和石俊毅二人吞没。在沉重如山的气势下,李蒙生二人的腿仿佛不听使唤了一般动弹不得。

    见状,李蒙生双目一闪,有了分明:既要我们走,又不让我们走,这位老先生是在为难我们?不对,仔细感受,这气势虽宏大,但却并非不给我们喘息的机会...并且,有一方气势有着明显的薄弱,只要将力集中于那一点,就可以轻易地破开气势,莫非,这老先生在考验我和小石头?

    通感术久久未关,在此时却派上了用场,察觉了白石道人似乎是设下考验,李蒙生也就放下心来。

    他正要将这个信息传达给石俊毅,忽然‘砰’地一声,白石道人的洪洪气势被赫然破开,化为烟消云散。

    石俊毅的上衣爆开,露出他健壮的胸膛,他双目凝视,浑身发力,肌肉紧绷,壮硕的身姿格格不入地挺立在这茶楼间,有似盘古不拘于混沌,以蛮力破开了囚牢。

    李蒙生心中无语,差点忘了小石头的气力之恐怖。

    而四位老道则是震惊,至尊的气势,虽未用尽全力,但也绝不是一个未进入过塔的人可以抗住的,更别说能以力破之。

    半响后,灵泉道人展眉笑了,他看着白石道人,半揶揄道:

    “此子虽为散修,但这雄厚的气力,你当初可比不了。”

    白石道人没好气地瞪了灵泉道人一眼,旋即看向石俊毅,问道:

    “小辈,你师承何人?”

    “我和生哥都是散修。”石俊毅上前一步,用手护住李蒙生,谨慎地看着白石道人,不卑不亢道。

    “散修...唉...可惜,可惜...”

    白石道人颇为惋惜地看了石俊毅一眼,他心道,若能早日见到此子,他定会将其收入麾下,可惜塔即将开启,为时已晚。

    “小石头,不必如此。”李蒙生从石俊毅的身后走向前,鞠身行礼,“几位前辈,晚辈二人本只是想来茶楼打听些许关于塔之试炼的消息,无意冒犯了几位前辈,还请前辈见谅。”

    “不必客气,你们既破了白石设的局,有什么问题,就尽管问他。”灵泉道人笑道。

    白石点头:“你们讲...”

    ......

    李蒙生和石俊毅走出茶楼时,已经到了正午。走出茶楼后,看明日煌煌,不觉有些恍惚。

    从白石道人的口中,李蒙生二人得知,所谓塔,其实并非是一个实体的塔,而是连通十重天之所在。

    人们通过塔,便可穿梭重天,一重天一世界,这寰宇内的十重天,共能参与塔之试炼。

    也就是说,塔之试炼,不仅是向一重天开放,而是十个世界的青年都能参与,参与试炼之后,过往的身份都会化为云烟,只存留试炼者这一个身份。

    试炼者在正式进入试炼后,会全部来到第一重天,在第一重天完成了相应的考验任务后,才能升到第二重天,以此类推,第十重天是最高的世界,传闻那里,能将一切不可能化为可能,把一切可能转为不可能。

    据前人传下来的史料记载,自塔存在以来,只有两人登上过第十层,一人是这十重天如今绝对的王,而另一人则没有任何相关的记载。

    并且二人得知,塔并不在瑶城,瑶城只是一个中转战,青州的青年俊杰汇聚于瑶城,是要借瑶城官方的手段,带他们前去闯塔前的第一站:寰城。

    他们现在所在的重天,为第三重天,第三重天有五国并立。其中幼安国是五国之一,有九州,青州属幼安国九州之一。而寰城则为赤州之首城,同时是幼安国之首城,在那里,九州将抉出幼安国此次派遣出的闯塔试炼者!

    李蒙生和石俊毅顺着白石道人所指的位置,来到了一个叫做悬云台的地方。

    悬云台是一片巨大的平地,有许多散修已经汇聚在了这里,在这宽阔的空间里,一座与这平地相媲美的飞舟适宜地停在其上。

    李蒙生从未见过如此庞大的飞舟,他见过黄土道人的飞舟,赶往瑶城的路上也见过不少形态各异的飞舟,但纵使那些飞舟加在一起,似乎也没有眼前这飞舟的一个角之大。

    飞舟总整体来看金光闪闪,又不失美玉点缀,庞大而不失精美。

    一众散修哪见过这种架势,一个个都屏住了呼吸,惊骇地腿都发软。其中有些存有积蓄的散修曾经还渴慕着买下一个属于自己的飞舟,但此刻见到这架飞舟,那些向往好像都成了浮云,好像都成了井底之蛙可笑的愿景。

    “我们,也能坐上这架飞舟吗?”人群中,有散修颤颤地发问,一语点燃了所有散修的热情,人群忽然爆发出激动、兴奋的欢呼,能乘上这架飞舟,此生再无遗憾!

    听到人群的议论纷纷,李蒙生和石俊毅对此倒是满不在乎,二人闭目凝神,休息了起来。

    一个中年男人身着长袍从飞舟内走出,他是这座飞舟的舟长金飞鹊,掌控着这座飞舟。他从飞舟内走出来,显然不是因为一众散修的熙攘,他抬头看向上空,没过一会儿,几十个少男少女就在一老者的带领下架着飞舟,出现在了金飞鹊的视野范围内。

    金飞鹊一见老者,认出了是长风学府的校长,连拱手行礼敬道:

    “张前辈。”

    “飞鹊啊,我这几个弟子,就劳烦你了。”老者轻抚长须,将带来的几十个少男少女,送到了飞舟上,看到金飞鹊将飞舟内的几个房间令牌交给少年们后,便与金飞鹊客套了几句,扬长而去了。

    长风学院的弟子没有在飞舟的甲板上多停留,对着金飞鹊行礼后,便进了船舱,找到与自己令牌对应的房间,用令牌打开房门,进入房内就养神调息,他们深知,有一场恶战即将到来,必需早做准备。

    金飞鹊在甲板上继续地站立着,自长风学府到来后,一个又一个学府接踵而至,还有一些隐世高人也相继而来,他们将弟子托付给金飞鹊后,便都各自离去。

    随着时间的推移,散修们的热情愈发地降了下来,更有逐渐变得烦躁、恼怒的,终于,一个散修破口大喊:

    “我们什么时候能上飞舟!”

    金飞鹊没有搭理这位散修,继续眺望着上空,等待着下一个贵客的到来,如此态度,令得散修们越来越不满,各种唠叨声也四散地杂响起来。

    见状,李蒙生想起来刘敏月昨夜说的话,他此时才明白那些话是什么意思。

    “生哥,那家伙也太目中无人了吧。”石俊毅也忍不住地发了牢骚。

    “轰隆隆!”剧烈的声响盖住了一切喧哗。

    云层岔开成两半,一架神气非凡的飞舟破空而来,卷起的气浪掀飞了几个身板单薄的散修。还不待那些散修稳住身形,一个老态龙钟的老者就带着一百个俊朗秀气的少男少女从飞舟里走了出来。

    见到老者的到来,金飞鹊连忙笑着相迎了过去,他的笑容多了几分讨好,比先前接见其他人还要恭敬上几分:

    “封前辈,您的大驾光临,晚辈这里真是蓬荜生辉。”

    “飞鹊,不必客套,这百名弟子便是我青州学府此次派出的精锐。”

    “晚辈斗胆一问,不知这次贵学府派出的弟子里,有几个是在门内天榜之上的。”

    “这百名弟子,全在我青州学府的天榜之上,第一到第百。”封自在云淡风轻道,但这话却如同一把重锤落在了金飞鹊和一众散修的心头。

    散修们惊骇地议论纷纷:

    “青州学府的天榜前百居然全都来了?真的假的?!”

    “青州学府是青州第一学府,天榜弟子基本上就是整个青州年轻一辈实力最强的存在啊。”

    “以往青州学府最多不过派三十名天榜弟子,这次怎么下了血本,居然全都派出来了?!”

    “听说是上一次试炼,青州学府在选拔赛上就全军覆没了,这次来势汹汹,恐怕...”

    “原来如此!”

    ......

    金飞鹊自然比一众散修更加了解内幕,他会意地笑了笑,便恭敬地将令牌给予了青州学府的弟子们,还不忘赞许:

    “这些弟子看上去一个个气力滔天,定能为我青州争光!”

    青州学府的弟子听了,也不藏拙,他们就是整个青州的排面,自然无需隐藏。一个个将自身的气势放出,刹那间,天地变色,电闪雷鸣。散修们纷纷惊惧地退后,早已在船舱内入定的青年们也似有所感地睁开了眼,细细感知了下甲板上的情况,一个个赫然面色大变:

    “我们,要和这群怪物争斗?”

    李蒙生和石俊毅本闲散的心境也在这一刻紧绷了起来,他们慎重地凝视着那百名弟子,又默契地互相用眼神交流了起来:

    “生哥,这里面有几个,我打不过。”

    “无碍,我们不是为打架而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