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丑小鸭Ⅱ

    君知的思绪渐渐落下,那也是个雨天,昏黄的路灯逐渐驶向远方,风把层层叠叠的枝影弄起,沙沙起伏。雨时而飘飞如絮,时而垂落似樤,也打在车窗上,溅落如烟,烟化雨线,雨线成迹,他静静数着,仿若身旁熟睡女孩细密的睫毛一样落落清晰。

    这就是远行吗?人生的第一次远赴他乡,年少的心和仪剑天涯的勇气什么的简真是热血爆了。也可以有点什么对未知前路的无限憧憬,或者感觉站在人生转折点上的奇妙悠然心会,但更重要的……比如一颗弹射起步的小鹿乱撞的心。

    他旁边的女孩眼睫毛微微颤了一下,接着乏乏地睁开了眼,他把头偏向了一边,假装自己没注意到她,但女孩却把目光不偏不倚地落在他的身上,他悄悄把手搁在窗沿上,幽蓝色雨幕作衬子,他想他此刻一定是帅气的忧郁系。

    一路无言,雨丝风片,长街像是一个被拉成长胶的镜头,世界安然地静谧,只有呼吸,也只剩呼吸。

    呼吸萦绕在耳畔,像是曾经的问疑,“人为了活着而呼吸,或活着是为了呼吸。“

    雨天掩盖了一切气息,却有一种敏锐的香气,郁金香,盛放在雨季。

    车停在了有些破旧的老墙外,鎏金的“XX中学“也已经掉了色,车上的人有序地下去,先是第一列起身,然后第二列……他在心底默念什么念了一千遍,抬头,那个女孩刚好起身。

    “等一下,“他也不知他哪来的勇气,可他突然有种预感﹣﹣如果不

    把什么说出口,日后即使再见千次也只是陌路。于是他做了他这辈子最中二,却又最炫酷、牛义,屌炸天的事,“你好,可以认识一下吗,我叫君知,你可以叫我kamisama(神明大人)。“

    那个女孩愣住了,惊叹于对方的勇敢……或可爱,于是笑了笑,像一只无辜的绵羊,“你好,我叫罗晴。“

    他们后来没分在一个班,遗憾可惜,也许这会是一切的错因,又或许这才是命运存在的意义,瑰丽玄奇,让人会有了那么一份份期待,“如果…会怎么样呢?“后来才了悟,走脚下的路,却尽四下的景物。

    不过他们之间彼此往来倒也还算频繁,罗晴熟悉了他的脱线中二,他也熟悉了罗晴的烂梗直白;久了,也就有一种情愫渐渐诞生在他们之间。

    谁都知道君知暗恋罗晴,谁都知道。

    可他们却维持在了正常的朋友关系,最多到了姐弟关系,这也肯定不会是因为什么,“发乎情,止乎礼。“究其根本,还是因为太笨了,不过,这也怪不在谁的头上,谁没笨过,有一种错,它根本不算错。

    万事都有转机,曙光也会掠过乌云。

    他们的教室分在上下楼,于是终于某天,他不知不觉地走向了楼梯,她也不知不觉地走向楼梯。

    巨大落地窗透进浓郁的阳光,把两个影子聚拢在了一起,扶槛上传来凉丝丝的气息,又是一时的无言,仅仅嗅见了郁金香盛开的气息,真把世界变得醉熏熏。

    缓过神来,君知先开口,“嘿,傻X,没事少跑下面来。“

    罗晴蒙蒙地笑了,“嗯?我靠,傻X吧你,咱就是说是你要少跑上来才对吧?“

    他们并着肩靠在落地窗前坐下,新生的爬山虎还未蔓满,却已酒落绿幽幽的光线。

    这样,他们真像一对热恋中的情侣,会不会有晚风,偷偷把他们的名字或记住。

    “说吧,来找神明大人干什么?“他仿佛笃定对方一定是来找他的,如果可以,我想他手上一定会夹一支烟,不是细头的女人烟,一定得是雪茄,或者烟枪,而他会在微躁的空气中吞云吐雾,沉静地抬抬头望向对方,逼格十足地说出这句话。

    “淦、我靠,你是傻x吗?我下楼就一定是来找你吗?我来找你,就一定会有事吗?“她说话时永远像这样乐呵呵的,他好像从未见过例外。

    “可你也说了,是不一定。“他像是要把烟灰抖落,十指相合,双手把鼻头托住,这才是他最惯用的装x方式,当然,他也知道这很像一个小丑,不过,他就是喜欢经常这么装上一下,逗笑别人是好事,更重要的是,能够逗乐自己

    果然,罗晴又成了嚼草的绵羊,那么无辜,跟没有睡醒的蒙围一样,就是大灰狼来了也不会对她下口才是吧,毕竟吃掉也许真会很影响捕食者的智商。

    她开口,“你找我就有事了?“

    雨突然淅淅沥沥地下了起来,赶在这样的晴天,奇观称不上,但也的确是少见,把闲幽的小诗,书写在蕉叶上,就像一部槽点无数的韩剧。

    于是,这样的偶遇发生在每天每夜,可能在幽兰丛生的林荫里,可能予白鸟一样诗意的蓝天下,偶尔讲题,偶尔闲聊,或是运动,或是休憩。一边是懵逼的傻笑,一边是中二的演剧。

    春雨也老是这样沂沂沥沥地下,如果可以,他希望永远停在多雨的春天,阴晴缠绵,他可以像一个傻子一样永远胡乱挥舞着雨伞,郁金香的气息也可以永远的不停息,他真自私,想把他热爱的一切都成为永远。

    克罗诺斯以钟惩戒人间,这是诅咒,注定无法逃避。

    郁金香绽放的一刹那,就也已将春天推向终章。

    阴沉的万里无云的某一天,他们被教导主任抓到了办公室去,理由很简单,任谁都能猜到。

    办公室不大,大理石瓷板与塑胶假山有机结合了自然与现代内设,木门在他们左后,像是上好的朱红杉木,秃头的教导主任带着一幅眼镜,若无其事地看着手机,坐在牛皮的椅子上,时而眯起那双小眼睛在君知和罗晴身上扫来扫去,仿佛是为了击溃他们的心理防线。

    君知觉得好笑,明明对方又猥琐又矮小,却好像自以为居高临下。也不知道是不是主任以为自己已经击溃了他们内心防线,冷不丁地开口,露出满嘴恶臭与腐朽。

    真是纯厌啊,好像自己是受审判的罪犯似的。

    “你,罗……什么来着!你说你成绩又不怎么样,学习也不好好学,你还要谈啥恋爱,你哪来的脸谈恋爱啊?你是家庭很好吗?好到哪儿去了呢?而且,我还听说你家庭……哼,真是不晓得又闹出这么个事情后你家又要怎么样。“

    罗晴依然一脸无所谓,但是没笑了,困倦或蒙圈在脸上还有些残余,证明这倒也不是暴风雨前的平静,刚刚洗了把脸,鼻子上还挂了几滴水珠,睫毛已经干净的不沾杨露,于是闭目养神,这样安定的小绵羊,让君知稍下了心神。

    于是他把教导主任的话打断,轻轻地打了个哈次,却在沉默的空气中如清晰的梵音,他慵散地靠在身后的真皮沙发,仍由它弹了一弹,鼻子搭在手背上,一对眸子如映月幽泉,微微抬起,打量对面那颗崎岖的秃头。

    “你!“教导主任暴怒起身,眼镜因此歪了过去。

    他不紧不慢,“先生,这样我可没办法观察你的秃头了啊。“

    哈哈,你瞧他多么幼稚,多么可笑,明明是一个小丑招摇过市,此刻倒像个神明御驾亲征。

    “真是讨厌啊,先生,你的眼神像个匍匐在地的失败者,你的每一个字都像一个奴才在我的耳边劝降﹣﹣向生活认输,倒还向我装佯,嘿,看看你的秃头吧,先生,年少时的你一定全嘲笑您头顶那一抹光亮的。“他微微一笑,从兜里抛出一枚硬币,哈,这笑容实在是傻X极了,像是一个贵族对失败者的施舍。

    自此,他和罗晴被罚回家了一个月。

    再回来后,那个教导主任已经走了,有人说他是被气走了,更有传闻是教导主任偷藏毒品被抓走了,因为他走之前老是惚惚恍恍的,跟吸了毒品一样。总之他走了,跟设存在过一样,就像罗晴与君知之间的感情一样。

    他们不再相遇,他不找她,她不找他,默契极了,像他们当初在初晴小雨的楼梯间的不谋而合。

    可,偶尔依旧隐隐闻见,郁金香,他们应该早就凋谢了才对,是谁家温室的花瓶?慰贴而微苦的气息。

    后来,坠元那个傻x给他说,学校里面从来没有种过郁金香,原来是罗晴的发香啊,郁金花的香气,他想明白了,可他更没明白了。

    春花秋叶相继而去,可郁金香却常常萦在心底。

    萦在心底的不只是郁金香,也有循不见的足踪。

    自那以后,他连提都不愿再提,偶尔却望着远处的落地窗,折转的楼梯发呆,默默咬住衣襟,大家戏称他是沉思中的傻X。只有他知道,这是他又嗅见了郁金香的气息。

    他还知道,有另一个人知道他所知的一切,这够了,他说。

    可,总有那么几个互诉衷肠的夜里,他问别人也问自己,问自己输在哪里,或从何时开始就已无转机。

    瞧,这就是傻X,傻X到了地球的忍耐极限,明明又放不下吧你,却假装豁达无比,这不是傻X,不是小学生是什么,小学生还敢在寝室里大声宣布“XX,是我的女人。“可你,你,你连在背后看人家一眼的勇气都没有,那还装什么深情,装什么秋的敛聚?

    你怎么会输呢?你的手气足以震撼今夜的葡京,该让整个纽约日报的头条登满你的姓名,嘿,那你怎么输了?原来你把牌一摊,“不跟了,我放弃。”

    原来,你认输呐?

    真该让曾经的你,看看你现在的臃肿肥腻,让他也好好笑你那尚未秃顶的秃顶。

    啥,你那细若游丝的声音在说啥?说你也是为了她好?

    真骗到你自己呐?那你还真是个丑小鸭啊,就是成了天鹅也该被一脚踹进泥地里才对吧。

    继续吧,继续,把小丑的演技推成最高的艺术戏剧。

    风雨狂啸,世界将因此毁灭。

    这样的天气,最合适,“走进去“。

    他把手机熄屏,沉默地把黑伞低低举起。

    既然留不住肆意舞伞的曾经,那就一身黑衣,为它举办葬礼。

    雨水向他脚下聚去,带着郁金香的残躯,而他,走至天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