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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要钱呗

      省城,虽然不如改革开放前沿的上海、广州,但却也是国内数的上数的繁华大都市,在国内也没有几个城市能比肩而居吧?省城是有着东方小巴黎、东方莫斯科之称的城市。反正小威也没去过广州,也没到过别的大城市,此时行走在省城街道上,觉得车水马龙的,挺热闹的。小威从没想过二十年后的它,竟然被挤出一线城市,在二线城市里也要靠后站了。

      省城当地有特色、好吃的老饭馆,星罗棋布的隐藏在街头巷尾,个个都不起眼,走进去也没什么特别奢华的装潢可言。这时候的拉面或许是刚刚流传入省内,也或许是小威才知道,然后在画画之余,便和同学们一起去吃一碗老汤拉面,也是相当幸福满足的。

    拉面馆里的老汤真的是头一天夜里,用大骨头真材实料熬制出来的。老汤拉面馆的店面,也不例外的,和那些老饭馆一样不起眼。

    小威一行,男女生一共十个,要了最里面的包间,围着大圆桌子依次抱着大碗,然后静静的包间里诡异地响起此起彼伏的“秃噜秃噜”吸面条的声音。小威瞬间联想起了高中学校后门那家粥铺,小威正惊叹他们全部人吃面居然都会发出这么大声音的时候,男同学茗的一声惊呼打断了小威的思绪,成功地把所有人的目光聚拢到了小威的身上。

      “快看小威,她吃饭居然闭着嘴嚼,像个老太太!”

      “哈哈……”满室哄堂大笑。

      吃饭不能出声,这是规矩……小威尴尬的声音埋在了大家的笑声里,更准确地说,是无声的、心里自言自语的辩白。十个人中只有小威一个人吃饭没有声音,闭着嘴嚼东西,怎么看都觉得自己才像是那个异类。

      当然,同学没有恶意。小威知道。

      在省城的大部分时间,都是在画室中度过。

      每天的人物素描,不可能都去花钱请模特,都是大家轮流坐,当模特也是需要天分的,事实证明,小威这样的模特天生不符合标准,每每一轮到小威坐上去,画室里无论画素描的还是画水粉的,总会由开始的乌泱泱满室的座无虚席,画到人员骤减,然后不知所踪,最后仅能寥寥无几的仅存二三人。倒也并非小威长得奇形怪状抑或其丑无比,用同学的话总结就是,小鼻子小嘴的往脸上一铺就那么无棱无角的,却怎么画都画不出来,还越画越难……小威也很无语,心里腹诽“难道怪我喽?”

      难得有一次竟然有三个人坚持到最后,其中一个画得四不像,根本不知道画出来的是谁,伯和另外一人倒还画出那么三五分神韵来,真是难得啊,小威一高兴,提前跟伯他们两位高手预订他们的大作: “画完送我吧?!”

    哪知两位异口同声地说没画完呢,等第二天再到画室,居然两幅画都“不翼而飞”了,两位又异口同声的美其名曰画不见了,小威无语,原来还带这样玩得啊。

    在省城集训了一个月绘画,小威在春节前,赶回家过年。

    1998年1月27日,除夕。

    中央电视台首次在1号演播大厅举行《春节联欢晚会》。

    从九三年开始,全国陆续改变国有企业,到九八年,有大批工人下岗,这些人习惯了大锅饭,根本不懂怎么自主创业,脱离了体制,他们的基本生活保障都成为了奢望。春节晚会,帮人们展望未来。

    经济和政治规划,在所有不懂政治经济的小老百姓眼里,都是一个屁,能养家糊口才是硬道理。

    小威还不理解不得已的宏观调控,也不关心下岗,因为这些离小威都比较遥远,毕竟生在双亲都是三权在上的事业单位的干部家庭,当时的事业单位工资收入远远高于地方收入,优越性不是一星半点。

    春晚换了新舞台,很精彩,小威下午就在睡觉,养精蓄锐以备夜里看电视,守岁。春晚,在东北家庭里如同过年必吃饺子,必放鞭炮一样,必不可少。

      赵本山和赵丽蓉的小品,是春晚不倒的台柱子,笑得全家前仰后合的,还有相声,都是小威爸爸和妈妈喜欢看的,还有他们喜欢的谢莉斯、张暴默……每次一出场,小威就犯困,小威记不住他们的名字,就总念叨着:“哎呀,怎么又是玻璃丝和张泡沫……”

    由于去年香港的回归,今年晚会首次把港台明星与大陆明星,放在一起,联合同台出场,这才是小威最期待的节目,虽然小威不喜欢大众情人刘德华。

      来吧来吧相约九八

      来吧来吧相约九八

      相约在银色的月光下

      相约在温暖的情意中

      来吧来吧相约九八

      来吧来吧相约一九九八

      相约在甜美的春风里

      相约那永远的青春年华

      心相约心相约

      相约一年又一年

      无论咫尺天涯

    寒假,小威抽空去了苏家,苏的父母不在,只有苏一个人在家。苏拎出几个橘子递给小威,小威道:“你家不错啊,还有橘子,今年橘子好难买,我妈去买的时候,都被抢空了。”

    “是呗,今年橘子不好买,昨天亲戚带来个小孩,跟没见过橘子似得,一顿吃,吃得都吐了,吐完还吃。服了。”苏吐槽。接着苏又说:“你知道凯子么?”

    小威茫然的摇头。

    苏笑了笑,居然不知从哪翻出一根细细的女士烟来,熟练的点燃,吸了一口又喷吐出来。

    小威问:“你什么时候开始学抽烟了?”

    苏却没有回答,眼睛看着吐出的烟圈,说:“你知道省城的小野么?”

    “不知道。”小威对自己的无知有点懊恼,怎么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小野是省城最大最火的迪厅。我跟同学去那里钓凯子。”苏看了小威一眼,又补充:“凯子就是有钱好骗的男人。”

    “那你没上课啊?”

    “逃课啊,反正班主任也不管,我们学校跟你们不一样,老师只抓前几名,我们这样后面的,根本不管。”

    “那,你男朋友呢?”

    “早分了,那个花心大萝卜。”

    小威听了这些信息,有点“消化不良”,久久不能想通。

    冬天,除了去了一次苏家,天寒地冻,再也不想出门,小威就在家里神游,正出神,姐姐小苹推门下班回来了,单位和普通企业不一样,根本就没有节假日一说,一年四季都照常上班,只有上班和休班,没有过年过节和周末。

    小苹一边脱羽绒服,一边说:“刚从单位出来,就有个男的尾随我,天黑也看不清脸,转过路口的时候他快步追上来,管我要钱,压低声音说的。”

    全家一听吓了一跳,全跑过来问咋回事,后来呢。

    “就是拦路要钱呗。我才上班多久啊,自己还没钱呢,给他个P啊。当场就怼了他好几句。”小苹虽然毫发无损的回来了,已经镇静的跟家人叙述经过,当然就是那人没有得逞。

    小苹可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啊,虽然是虚惊一场,但吕梅还是惊吓得不轻,一边摆饭桌,一边说:“你这样也太鲁莽了,真是作恶的劫匪,哪是你三两句就吓走的?肯定是下岗的,没找到事儿做,家里揭不开锅了。”又说道:“前几天去你姥姥家,我也遇到一次。”

    啊,还有这事,全家都是第一次听吕梅提起,赶紧让吕梅细说。家里围着饭桌,一边吃饭,吕梅一边讲述:“就前两天,我想着给我妈拿点吃的去,在那边呆得时间有点晚了,回来想快点,就抄了后面大地那片小路。”

    小威家由于挨着单位,虽然不在中心,可是也不算偏僻。但是小威姥姥就不同了,姥姥家经济条件不太好,所以住的有点远。

    吕梅接着说:“开始的时候,前后都没什么人家,就有个人一直跟着我,我走快他也走快,我走慢,他也慢,我就心想坏了,肯定截道儿的,我看前面刚好有一家亮灯,我就过去敲门了,那人看我敲门,就不跟了。我以为没事了,就继续走,结果不一会那人就又跟上来,我就后悔了,不该走这条路,这会儿前后都没个人家的。”(注:截道儿=打劫)

    “那人快步跟上来,就压低声说把钱拿出来把钱拿出来,我就好好跟他说哪有钱啊,我也没有工资。后来那人就走了。”

    家人都一声不响的听着,直到这时才齐齐松了一口气,小威爸爸说:“你遇到这个,也不是正经劫匪,否则也不会那么好说话。”

    “嗯,我觉得也不像。”吕梅应着,又说:“唉,现在治安不好,哪像我小时候,一个人走夜路也没事,小苹,以后下班别自己走,万一再真遇上了,赶紧就近找个人家敲门,可别像今天这么横,要是碰上个横茬儿,你一个女孩子岂不吃亏。”

    “横茬儿谁敢让他下岗?!”小苹不同意道:“今天我还听说Y单位,有个职工,拿刀上Y单位的大领导家,堵在门口破口大骂,哪个领导敢让他下岗,他就宰了哪个领导的全家。”

    “唉,这年头,软的怕硬的,硬的怕不要命的。”

    小威低头扒拉着饭,静静听着,吃完饭,爸爸赶紧打开电视,转到中央一台,看每日必看七点的新闻联播。

    小威抬头瞅了瞅,犯愁起来,高考还要考时事政治,小威好烦啊,总是记不住背不下来,小威根本不喜欢看新闻联播的国内新闻,听上去平平淡淡的,一点都没意思,她更喜欢后半段的国际新闻,每天不是这里枪战,就是那里暴乱的,感觉比国内的新闻,那些讲话啊开会啊的,好听有意思多了。

    小威在心里心虚的吐了吐舌头,快乐果然是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