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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酒醉的钟定

    离县城秀水县不远,一个小山村坐落群山丘陵之中,这是钟定少时生长的地方,比小家伙被毁掉的村庄要小得多,一眼略去,只有寥寥十数间屋舍,大都居住在山谷中,离得很近,只有两间房屋离得远了些,居于山腰之上,其一便是钟定的家,至今也只是显得老旧而不是衰败,显然是时常有人在打理着。

    钟定轻轻落地,怀中的小家伙此时也拱了拱,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一边还咂了咂嘴,也不知道是在回味着什么。

    摸了摸小琼鼻,钟定在院中起声:

    “阿叔,婶娘,你们在家吗?”

    这是另一间房屋,是发小的家,两家人自小相近,困苦的钟定很是得到照顾。

    “谁啊,是哪个来了?”

    只听闻一声问询,屋中便出来了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妇人,颧骨高耸,脸上挂着满是皱纹的松弛,浑浊的双眼深陷在眼窝中,看着有些无神,这便是好友的母亲、待钟定极好的连婶。

    瞧着院中之人身着不凡,素净的银白衣袍上描着金丝线,挺立的身形渐渐与记忆中的人影重合了起来。

    “可是定娃子回来了?”婶娘有些迟疑地问着。

    “是我回来了,婶娘。”钟定快步走上前来,轻声喊着,一手抱着小家伙,一手伸出扶着老人,一声定娃子听得他心中无比亲切。

    婶娘听完声音后显得有些激动,粗糙的双手紧握着钟定,盯着他看却不说话,只是眉眼都是笑意,拉着钟定就进屋坐着,一顿忙活就要给他倒水吃点心。

    看着忙来忙去的婶娘,钟定心中有些感慨,每次他一回来看望二老就会被这样关心着,不是倒水就是煮饭,要不就是拿来新的巾帕给他擦汗,生怕他回来累着了,即便作为一个已经可以不食人间烟火的御丹境修行者,钟定也依旧默默地受着,这是他已不多的珍惜了。

    喝完杯中的水,润了润嗓子,感觉比宗里的灵泉都来得甘甜清冽,直淌心涧。

    “婶娘,我阿叔去哪了?”

    钟定有些疑惑,平日间应该也没什么事情才对,怎么不见连叔在家,灵力覆盖村中也见不到人影。

    “这个啊,你阿叔今日一大早就进城去看若华那妮子去了,他怪想着外孙的,等日头落了就差不多到家了。”婶娘头都没抬起应答着,在米缸里翻着些什么。

    “欸!找到了!”

    “定娃子,来来来,吃米糕,这可是你小时候最爱吃的米糕了,婶娘亲手做的,你快尝尝。”

    婶娘从米缸里翻出一包米糕递给了钟定,笑得眯起的眼睛都看不见了,待钟定还是如儿时那般的好。

    “嗯。”

    钟定一口一口吃着,只是米糕好似太干了些,都噎到心里去了,惹得他时时抬头喝水,生怕什么落了下来。

    看着钟定吃着米糕,婶娘是打心底里开心,老头子可没有她这般好福气,非挑着今天进城去,不知道定娃子有没有时间等老头子回来见上一面嘞。

    屋里,华袍青年在吃着米糕,农家老妇人坐在一旁看着,屋中的装饰很朴实,这一切结合起来听着就很是不合衬,但看着却又好似本来就是如此,一点不别扭。

    “咿~咿~”

    突然,钟定的怀里传出了咿呀的婴儿声,是小家伙醒来了,蹬着小腿在闹腾呢。

    这时婶娘才发现了钟定怀中的异样,她还以为这抱着的是定娃子的包袱,之前看着还好精致,没想到居然是个小娃娃。

    这定娃子一声不吭的就生了个小定娃,也不告诉一下家里,真是的。

    “嘬嘬嘬。”

    红润润的小脸还怪可爱的嘞,老记可是后继有人了。

    “呀,定娃子,你咋有了个小定娃都不跟婶娘提前说一声哦,害得婶娘一点准备都没有。”

    婶娘一边抱怨着,一边眉开眼笑地抱起小家伙。

    “真是好俊的娃子,快让奶奶抱抱。”

    “欸!小宝儿可真香,小腿真有劲,奶奶给小宝儿亲一个嘞!”

    接过小家伙的婶娘很哄着,喜色掩不住,笑容都溢出来了。老人家就是喜欢小孩子,没有什么能比一个健康活泼的小娃娃更能得老人的喜爱了,要是有的话,那就是小娃娃不够多的缘故。

    见到眉眼间掩不住喜气的婶娘,钟定这时都不好意思说出小家伙是他捡来的了,怕扰了婶娘现在的欢欣,还得给小家伙找个好人家呢,说不定以后就再也见不到了。

    等过了好一会,婶娘才稍稍止住了粘着小家伙身上的眼睛,收敛了一下开心的心绪,钟定见此也是打算说出实情了。

    “婶娘。”

    “欸!定娃子咋啦?”婶娘笑着抬头,有些疑惑,但抱着小家伙的手依旧在轻拍着襁褓。

    “其实,这……这,这小家伙不是我的。”钟定还是说了出来,一脸苦相的,有些对不住婶娘的意思。

    “啥,小娃娃不是你的?那你从哪捡来的,还不给人还回去,别让娃娃爹娘担心了。”

    听完后,婶娘就是震惊,一边哄着小家伙一边怨着钟定,让他给小家伙还回去,她都替找不到小家伙的爹娘担心了,丢了娃可不知道急成什么样了都。

    钟定连忙止住了婶娘将小家伙递过来的手,便将情况说了出来,只是掩去了那惨烈的战斗,只把救了小家伙的事情说了,怕婶娘担心。

    听完来龙去脉,婶娘不由得心疼起了怀中的小家伙,见他吐着泡泡的乖俏,又庆幸定娃子的及时赶到,才没让那个母亲白白忍受了那般的痛苦。

    “那接下来你打算咋办啊,可是要带小娃娃回去?”婶娘轻轻问着,怕吵到了可怜的小家伙。

    “嗯,我打算把他先带回宗门,找些人帮着照顾一段时间,等找到了个愿意接受他的好人家再把他送出宗门去,这样的话也不会影响到任何人。”

    钟定照实说出了他的打算,应该花不了太久的时间,只要找到的人家口碑还行,看在他的面子和赠送的一笔钱财上也会好好养育小家伙的,只是以后还能不能再相见就得看小家伙自己有没有仙缘了。

    听完钟定的打算,婶娘有些沉吟,随后就是眼睛一亮,拍着小家伙的手都重了些,但又什么都没有说。

    日落时分,天边的彩霞甚是好看,透过树叶可以看到斑斓的炫彩。

    村里的屋子都升起了缕缕炊烟,浓郁的香气飘荡在群山之中,这是归家的捷讯。

    小路上,一个直挺腰背的老人趿着布鞋踩着树影回到了小山村,面庞黝黑,眼神犀利有神,银白的头发也不能打垮他的精气神,背着一把猎弓和箭矢,这是从城里赶回来的连叔。

    抱着换上新尿兜的小家伙,婶娘眼尖地看见了连叔,有些急愁的心绪放下了,赶紧上前跟连叔说话,还给连叔抱起小家伙看了看,惹得连叔也是眉开眼笑的,咧着一口白牙。

    其实钟定远远的就发现了连叔的回来,但也没故意去接连叔,这是一个不服老的人,受不住这般被对待。

    “定娃子,回来啦!”

    抱起小家伙逗弄,连叔跟钟定打起招呼。

    “回来了,阿叔一路上没什么吧。”钟定想要接过小家伙,毕竟连叔身上还背着猎弓,多少有些不方便,只是被老人拒绝了。

    “能有什么事。对了,今晚可不能走啊,要陪阿叔好好喝上一盅。”

    连叔眯笑着对着钟定说,他很欣喜钟定来看望两人,要是没出事的话,小虎如今也如钟定这般,说不定现在他也会和一个普通老人一样,子孙环膝,享受天伦之乐。

    一想到这个,连叔就有些沉默了,脸上的笑意也肉眼可见地少了很多。

    钟定见着也是清楚,发小的离世对二老的打击很大,最初的几年里两人一直都很消沉,走不出来,只给别人展露一副坚强的面孔,他曾多次守候在山上,就怕发生什么,这也是二老至今不愿离开小山村到城里享福的原因,他们担心埋在不远处的儿子魂归故里时却找不到回家的路。

    “阿叔,我今晚不走,你放心。”

    “我想去看看阿爹他们。”

    “定娃子你去吧,你也很忙,他们应该也挺想你的。”连叔的声音有些低沉,但如今谈起逝去之人也平静了许多。

    于是钟定便离开房屋到了不远处的山上,这里的坟冢埋着关心他的人们,没有荒乱的杂草,只有刚落下来的一些树叶。

    挨个扫去树叶,又拢了拢土,钟定站在病劳而死的阿爹坟前,规规矩矩地磕头,又给祖母的坟冢磕头低语,最后站在了一个离家更近些的坟冢前。

    坟冢上只有一块墓碑,这是连叔拜托钟定为发小立下的,那时的坚强老人也坚强不起来了,白发人送黑发人是世间最大的悲痛。

    石碑上面只写着幼儿钟如虎之墓,钟如虎就是与钟定一同拜入擎天宗的发小的名字,还是钟定那个读过一些书的多病老爹为他取得的,而他姐姐的名字叫作钟若华,就是今日连叔去城里看望的那个。

    钟定取出两壶酒,壶身皆为灵玉制成,酒香不浓烈,清甜香气令闻者周身通泰,是珍贵的灵酒,他还记得发小最爱喝酒了,这是传自于连叔的习惯。

    倚在墓碑上,钟定将一壶酒缓缓倒下,酒香四散开来,这是一壶发小最爱喝的灵酒,甚至还偷偷省下修炼的灵丹去换着喝。

    钟定迷离着眼,饮着玉壶酒,有些喃喃。

    “阿叔婶娘很想你,我也很想你,不知道你在下面过得怎么样。”

    钟定迎头灌了一大口酒,身体从倚靠着墓碑滑落到靠在坟冢上,尘土沾着衣袍,银白之色都有些灰扑扑的,昏暗的月色照着林子里,就着风声沙沙作响。

    “阿虎你放心,二老现在过得也还好,阿定会照顾好他们。”

    要不是有东西挡着,钟定说不得就瘫坐在地上了,意志很是消沉。

    “以前曾听说世间可有地府,能让死去之人重入轮回,再入人间,只是越是修行越是清楚,一切都是虚幻的,死去就是死去了,化作一捧黄土,一点精魄成为世界的构成,哪有轮回可言,不过是一场臆想。”

    “阿虎,要是我们没去宗里就好了。”

    钟定倒在了地上,他没有用灵力化开酒醉,他一点都不想起来,这世间太辛苦太沉重了,他只想就这样一直躺着。

    半个时辰过后,连叔支着烛火过来了,钟定迟迟不回去,他也有些担心。

    见到倒在地上的钟定和扑鼻的酒味,连叔有些叹气,能让一个修行者醉到没能察觉凡人靠近,可想而知钟定的状态有多差了。

    连叔定定地望着儿子的坟墓,扶起钟定就走了回去,只有皎月记着这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