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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雪与茶

    日月如梭,时间徬若飞矢,亦如流坠的天星,带走的是年华岁月,留下的是人间百态,半年时间悄悄的过去了。

    皑皑大雪给大地穿上了一层厚重的雪白冬装,许多缺衣少食的雪兽趁着猎人休憩的时机,偷偷地在雪地上找吃的,或是犁开一条雪道,或是点缀出一尺多深的一串细洞,但雪兽们总是记不住,老道的猎人们岂会想不通这些?暗地里埋伏着的许多陷阱早已蓄势待发,只等一个时机,一个雪兽放松警惕的时机。

    ‘咔嚓’,捕兽的陷阱被触发了,随着猎人的一阵欢呼,绑着的雪鹿被抓住抬回了村子里,成为了家家户户的一份冬日菜肴,这便是山村的冬日。

    屋子里,戴着雪绒小帽的脑袋动来动去,小苏云“咿呀”叫着,清澈透亮的大眼睛显示着主人的活泼好动,他想出去玩雪了,漏着缝的小嘴隐约可见几颗小奶牙,与屋子外面的雪色相似,一个冻人,一个动人。

    连婶没有一丝不耐烦,她要确保小苏云穿好了冬衣才行,要是冻到了就不好了。

    “乖乖,云云不要着急诶,等奶奶给你穿好漂亮衣裳先,咱不急着出去玩哦。”

    连婶耐心细致地给小苏云穿上厚厚的衣服,是一套花衣裳,衬着小家伙很是可爱,摸着也很柔软,一点不扎人。

    “奶……奶穿,穿……,云云……玩。”

    摇晃着,小苏云一脸认真地说着话,有些磕磕绊绊的,说完后还很是兴奋地拍着小手,看起来很满意呢。

    “云云真乖,等会让爷爷给你逮个小兔子,可白了呢!”

    连婶的一袭话听得小苏云眼睛都眯成一条线了,一副就要坐不住的样子,不知道真的抓到兔子了那得有多开心。

    终于穿好了厚实的衣裳,披着小披风,拎着一把小木剑,小苏云在地上蹒跚走着,还嘟着小嘴不停地唤着“爷爷,爷爷”。

    听到喊声,连叔也是急急走了过来,小苏云如今可是他的心头宝,一点含糊不得,半点委屈都舍不得让受着,之前村里一个大些的娃娃抢了玩具还打哭小苏云后,连叔气得饭都吃不下,与那户人家骂了好久,最后与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村里人闹得不欢而散,典型的护犊子性格,谁敢弄哭小苏云他能跟谁急。

    “欸!爷爷在呢,云云喊爷爷做啥?”

    低眉俯首,连叔抱起小苏云一脸慈爱地笑着,还不忘检查衣裳有没有穿好穿实了,生怕冻着了。

    “爷……爷,兔兔!”

    抓着连叔的棉衣,小苏云张着乌溜溜的大眼睛,奶声奶气地喊着,喊到兔兔的时候声音很是响亮有劲,大眼睛也瞪得圆圆的,明亮得很。

    “哈哈哈!好,爷爷这就陪云云去抓小雪兔。”

    大笑着,连叔随手给推开了门,刮来的风雪都被他给挡住了,一点摸不住小苏云。

    连叔嘴上“嘬嘬嘬”唤着,立时就有一只黑色的半人高大狗从屋后跑了出来,一条后腿看着有些不利索,但浑身毛色油光发亮,定是吃得不错。

    “旺乎,走,跟我给咱家云云打个小雪兔去。”

    闻言,黑狗旺乎似乎是听懂了,表现得很是激动,上蹿下跳的。

    这大狗是半年前连叔去城里买母羊回来时在路上捡的,当时还只是一只半大小狗,浑身是伤,尤其是一条后腿血淋淋的。

    连叔望着倒在山里路旁的小黑狗,想起以前家中养过的几条猎犬,便不忍心捡了回来,为了这个还被连婶骂了一顿。倒不是连婶坏心肠,她主要是怕捡回来的黑狗带了什么不干净的惹给了小苏云,但有些令人惊讶的是,小苏云见到了小黑狗很是欢喜,与它很亲近,不让赶走小黑狗,这才留在了家中,给小黑狗取名旺乎是为了讨个好意头,希望小苏云以后能旺气些。

    后来,旺乎就成了看家护院的大狗,伴随着小苏云一同长大,是家里不二的守护者。

    生活在山村里,多少都懂得些打猎,只是如今家里也不缺口吃的,连叔便打算少装些陷阱,抓只活的雪兔给小苏云玩玩就成了。

    人老了就这样,开始信起了神神鬼鬼的,连叔想着给小苏云积点阴德。

    树枝断裂的声音在林子里突兀响起,一大一小一狗便在雪兔经过的小道上布上了几个简易的套索,埋在雪下,一点看不出来。

    忙活完这些,连叔紧了紧身上的猎弓就要抱着小苏云回去了,虽然离家不愿,终归还是在山野林子里,带着多少有些碍着的小家伙,连叔心里总是会觉得有些不踏实,他可以不在乎自己,但万万不能让小苏云受到伤害。

    况且,要是这边出现了什么动静,聪慧机灵的旺乎肯定会提醒他,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小兔子总会有的。

    但是小苏云才不乐意就这样回去,半路上挣扎着就要落到地上来,这是小家伙从未见过的场景,谁都按不住他那颗好奇心。

    大雪是昨夜落下的,之前都只是薄薄的,捏个雪球都费劲,今日滚个大雪人都绰绰有余,贪玩的小苏云才不会乖乖回家去。

    见“咿呀”挣扎着的小苏云,连叔也是无奈笑着,任着他来,幸亏穿得厚实着,也不担心冻到了。

    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雪地上,小苏云异常欢快,“咯咯”笑着。

    这片地里的雪浅一些,刚好没过小家伙的双腿,行走着都得用上双手双脚才能爬到旺乎身边,抓着一团雪白抹在旺乎背上,旺乎只是抖抖身体,一点不跑开,像个忠诚的卫士。

    还不停止,抹完后小手有些冻,小家伙一点不在意,小兔牙冒出来笑得很开心,扎在旺乎身上抱着,一嘴“呼呼呼”的,笑得那是一个明艳,都晃到了连叔的心里去了。

    但情况总是在不经意间发生,温情戛然而止,旺乎的一声警惕犬吠唤醒了沉溺着的连叔。

    “汪汪汪……”

    朝着陷阱的方向,旺乎发出了叫声,想奔去却又不敢跑开,小苏云还在抱着它呢。

    上套了!

    连叔这般想着,于是抱起什么都不知道却跟着一起兴奋的小苏云,随着旺乎急急走了过去,一边还大声喊着:

    “旺乎,旺乎,别咬死!”

    旺乎只是站定在套住了的陷阱旁,一点不顾着雪兔,面朝着灌木丛里不停狂吠,昭示着危险的存在。

    多年的经验令连叔很快反应了过来,贴着旺乎半蹲着放下小苏云,手上拿起猎弓,警惕着不远处的丛林。

    还以为在玩耍,小家伙一点不知道害怕,“咿呀”着揪着旺乎的尾巴埋在雪地里,之后更是眼尖的发现了雪兔,按住揪着兔耳,好不快乐。

    危险终于忍不住了,一抹白色从灌木丛中现了出来,是一只雪狼,一只年老离群的雪狼。

    一只老狼算不得太危险,连叔稍稍定心,但手上依旧是张弓搭箭,闪烁的寒芒震慑住了老狼,双方互成对峙,有些僵持住了。

    见此,连叔先是松了松猎弓,捏了几个雪球,甩了过去想驱离老狼,却发现它还是在徘徊,丝毫没有离去的意图,便射出利箭插在地上,虽然吓到了老狼,但依旧没有离去。

    怎么会这样,连叔眯着眼盯着老狼,终于发现了它那瘪着的肚子,只怕是追着雪兔来的,年老体衰加之饥寒交迫,怪不得老狼不肯离去,这雪兔说不定是它这几天追寻的猎物,只是如今被套着了。

    但被小苏云发现了,那就让不得了!

    满拉开弓,‘咻’的一声,利箭直落而去,眼见就要插中老狼,却被它躲开了,呲着满嘴牙就冲了过来,这是一匹穷途末路的野兽,凶恶异常,丝毫不惧悍勇搏杀。

    旺乎忠心护主,也是奔了上去与老狼展开撕咬,顿时混战了起来,鲜血滴落雪地,化作点点瑰红。

    一时间,连叔也不敢随意放箭,怕伤了旺乎,猎弓拉了松,松了拉,无从下手。

    小苏云这时才懂得了害怕,砰砰作响的碰撞与见血见肉的撕咬,还是吓到了这个岁许模样的娃娃,躲在连叔的后面不敢吱声,小雪兔也被拽着不敢动。

    终究还是年纪小与不太利索的腿拖了后腿,旺乎有些不敌这个疯狂的老狼,尽管它给对方带来了更多的咬痕伤口,但那悍不畏死与老道经验使老狼赢得了这争斗,旺乎被咬断了后腿,追不上奔着连叔与小苏云而来的老狼。

    心定神凝,连叔拉开猎弓,寒光飞射而出,直欲一箭毙命,老狼躲不开这一箭。

    一声叹息。

    “还是算了吧,阿叔。”

    闻声,一阵暖风吹来,让人暖洋洋的,只见雪地里探出了一只修长玉润的大手,捏住了那闪烁着寒光的利箭,另一只手镇压着老狼。

    恐惧在它的眼中流露出来,这是它反抗不得的存在,一口气就能吹死它,本能驱使着老狼俯身颤抖。

    随手丢下一块大肉,赤红淌过雪地,老狼身上的伤痕都已结痂,已无大碍。

    老狼虽对此有些不解,但还是屈腿拜地,眼神中既有恐惧又有感激,一口叼起大肉便向远处跑开,经过旺乎时还定身龇牙咧嘴了一下,然后回首望着几人,像是要记住了模样,这才毫不留恋地离去了。

    身着银白云纹绣袍的身影走到了爷俩的身边,他目光温柔,如若春风般的笑容很难不让人放松,沉稳的身形带来的是无尽的安全感。

    是钟定回来了。

    望着还有些不敢探头的小苏云,钟定有些无奈失笑,他自然是懂得这是怎么一回事的。

    “小云虽是个小男子汉,但还挺能惹事的呢。”

    听到这么一句话,小家伙终于是斜着从连叔后边露出了自己,见不到凶狠的老狼了,才勇敢地拔出小木剑,走到钟定面前“嘿嘿嘿”地耍了厉害,小苏云自然是记得这个叔叔的。

    哑然失笑,没想到小家伙这么逗人,钟定应和着小家伙,与之耍了起来,他修行之余不多的趣乐在小家伙这里又多了一个。

    光荣负伤的旺乎拖着混身伤势,它骄傲地瘸着回了来,迎接它的是连叔的摸头与小苏云的拥抱,而钟定则是取出一枚灵丹给它喂了下去,周身涌起的灵力渡到旺乎的体内,流淌着的庞大灵力直接就催发生机治愈了旺乎,恢复得生龙活虎起来,连带着另一条有些不利索的腿都好了,惹得旺乎不停地在雪地里跑来跑去展示出它的兴奋。

    小苏云也跟着跑着,一手持剑,一手拖着生无可恋的小雪兔,把这块雪地糟蹋得不成样子。

    连叔望着也是笑意,还一边与钟定诉说着什么,钟定也是温言细语地回答着,远远望着,就像是一副画中祖孙三人一样,幸福美满。

    钟定此次回来是挑着时候的,年关将近,这是他每年都会回来的时候,如今更是要多呆一阵时间,他很紧着小家伙,这半年来也是没事就想着,心里总是牵挂,许是想弥补埋着心底的那个自小就失去父亲,与祖母相依为命的自己吧。

    玩得好些累了,小苏云不忘钟定,走到身边就拽住大手“叔叔”的喊着,之前也是这样,对好闻的钟定总是粘着,很喜欢那暖乎乎的大手。

    钟定虽然也喜欢小家伙这样,不过却有个无奈,他本是让小苏云喊伯伯来着,按照年岁来说,他应该比小苏云的父母要大得多,只是没改过来。

    站在一边乐呵呵,连叔接过了小苏云手上的雪兔,看向了脸上满是温柔之色的钟定与小苏云,真像一对父子呢。

    到来之前见到元州处处雪色,钟定还是有些担忧连天大雪凉到了老人孩子,如今既然无事,那就趁着美妙,欣赏一场浩渺雪景也是不错,于是指尖朱赤玄光一点,几人一狗就此跨过垂垂树木,落在山顶之上,没有什么积雪。

    轻挥衣袖,便见一张毯子铺在了上面,还有着一套茶具,茶壶上冒起一缕热气,连叔对此有些惊奇。

    毯子暖烘烘的,坐上去甚至还有些热,但周边的积雪一点都没化开。

    小苏云坐在上面禁不住就要扯下身上的衣裳,钟定耐心地给他脱下放在一边。

    旺乎也想趴上来,只是被连叔给瞪了回去,怏怏不乐的,耸拉着趴在外面,只是又被小苏云拉了进来。

    在灵火的舔舐下,茶壶沸起,幽郁茶香漫溢,心神明净坦然,抒怀烦闷,直欲欢畅其中。

    细细品味下,叫人心神尽入其间,不由大叹一声:好茶!

    真是小壶煎茶面雪景,仙人逗趣展笑颜,何不快哉!

    几人谁都没落下,小苏云也学着嘬了一口,品出了香郁奶甜的味道,灵茶随人生味,化茶为万物,品尝的皆是人最难忘怀的味道,连叔就在茶里喝到了酒味,是好多年前钟如虎从宗门送回来的第一壶灵酒的味道。

    怀故不再,故为久存,故为怀茶!

    钟定自然没有忘了大功臣旺乎,就着一个大碗给添了许多回,却是每次都被舔光光,一脸的享受,也不知道喝出了什么味道。

    眺望连绵而去的雪色山景,四下皆有崩落之声,那是撑不住的树木被压垮了。

    众生皆寂,唯有一抹紫红点缀其中,那是不屈的寒梅,何不似人生?越是艰难越要抬头,我自飘寒而出,独自绽放风采。

    茗茶细品,尽入口中,连叔开声道:

    “好了,也该回去了,下次也还可以继续欣赏,不然你婶娘可是要着急出来找人了。”

    钟定抱起粘着一旁的小苏云,一起身就赖在身上。

    收起东西,却丢下了雪兔,架起毯子离了去。

    见着远去的几人,雪兔刚想跑掉,就被一张大嘴咬住叼走了,是旺乎跳下毯子来抓它了,勤俭持家的大狗才不会放走任何一只雪兔呢。

    回到院中,听到声响的婶娘便推开门出了来,人未见,声已至:

    “回来啦,快歇歇吧!”

    “嗯,回来了!”

    入耳的是一个年轻的温润声音,很是熟悉,还没反应过来就见到了那个也牵挂着的大孩子,手上捧着一杯清茶,很香,很润,很暖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