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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戏台

    拨开树林,老妇人走入了一片平坦的空地。

    空地的正中间搭着一座气势宏伟的戏台,可却没有梨园把事。

    反倒是戏台中央摆着四四方方一张木桌,桌后立着一位说评书的老者。

    老者身穿羽白色马褂,马褂上用金线绣着虎豹豺狼的造型。

    老者面目黧黑,一头青丝,眉眼倒也端正,还未开口,富有张力的表情已经足够吸引观众的目光。

    除过刚来的老妇人,台下还坐着三名观众。

    一个面目清秀、看着只有十六七岁的白毛小丫头,一个下颌突出、脸上画着丑角戏装的老者;

    最后一个是中年男人,身披黑色大氅,脚蹬皮靴,眼神阴鸷,脸上的皮肤勉强黏连在上面,像是被火烧过。

    见到走来的老妇人,那个花脸老人轻轻地咳嗽两声,像是打算上来攀谈。

    可就在此时,戏台上的说书人一拍醒木,花脸老人的注意立刻全部投向了戏台。

    “道德三皇五帝,功名夏后商周,五霸七雄闹春秋,顷刻兴亡过手——

    “青史几行名姓,北邙无数荒丘,前人播种后人收,无非是龙争——虎斗!”

    一首定场诗过后,老者开始讲述正文。

    这段评书,说的是《三侠五义》,从五鼠闹中原一直讲到锦毛鼠白玉堂命丧春晓楼铜网阵。

    说书人的声音时而高亢入云,时而低回婉转,咬字清晰,节奏自然,听着相当舒服。

    光讲还不尽兴,他还要加上许多肢体动作,时而抚膺长叹,时而双目圆瞪,将每一个转场、停顿都将人物的喜悲表达得淋漓精致。

    翻手,架腿,舞弄着手中折扇,他的身体轻盈得像是一只空里腾飞的白鸟。

    世间竟存在如此精彩的表演——我们才明白说书缘何会是一门艺术。

    台下的几位观众都看得有些傻眼,尤其是那个中年男人似乎是第一次看,被说书人完美的演绎震撼到几乎合不拢嘴。

    而更为神奇的是,在戏台为中心的一里范围,雷声、雨声皆不能入内,仿佛受到了某种神秘力量的阻碍。

    月光偏偏更加明亮,将说书人的每一个动作都照得一清二楚。

    随着时间的流逝,这段评书渐渐讲到结尾。

    “话说那锦毛鼠白玉堂正行走间,忽觉脚下楼板一动,心下暗道一声”不好”!

    “机关响动之声乍起,楼板猛然翻转将白玉堂陷在坑里。

    “那陷坑里明戳戳插着七七四十九把亮银尖刀,扎上——可就是个透心凉。

    “锦毛鼠较丹田一力混元气,足蹬坑壁,死死撑在刀尖之上。

    “可旁边又偏偏闪出那阴险狡诈的襄阳王并一队弓手。

    “随着襄阳王一声令下,可怜那一生风流倜傥的锦毛鼠——活活被射死在乱箭之下!

    “五鼠弟兄同气连枝,既然老五身死,其他几位兄弟并开封府一众英雄好汉又会如何报仇雪恨、破他襄阳王的春晓楼铜网阵?

    “欲知后事如何,还请听下回分解——”

    话音刚落,台下观众纷纷鼓起掌来,那个白毛小姑娘还一个劲地拍手叫好。

    老妇人此时则是转头询问起身旁的花脸老人:

    “老梅头,你这戏台子——什么时候借给他了?”

    “什么借给他,柳先生是我请来的——我生平一爱戏曲,第二个就是爱听书,你又不是不知道。”

    花脸老人的声音里透着一股阴柔之气,颇像是老样板戏里旦角伶人的声音。

    “今天,这雷可真厉害呀——”

    “扬州堂堂主闭关十年,今日出关,这雷霆恐怕要在九州境内打上一夜。”

    老妇人暗自思忖着话中的意味,若有所思地感叹道:

    “九大外堂,天仁堂的实力也算是数一数二的了;今日以后的雷堂主——恐怕不弱于十年前的苗喆。”

    “老虔婆——你有话就直说,是不是青州那件事有下落了?”

    老妇人斜眼看着花脸老人,语气更加冰冷:

    “我说老东西,你对我可是越来越不尊敬了。三十年前,你可是一口一个老前辈地叫我——”

    “多少年前的老黄历了,现在还翻出来提他干嘛。”

    “张影七那小子在云海有了大发现,你们都听说了吗?”

    其他三人纷纷摇头,花脸老人则是不客气地怼道:

    “你就是揣着明白还要问糊涂人——恶魔的事都是你在管,你不说,我们几个上哪听说去?”

    老妇人轻叹一声,手中便凭空出现一张报纸,又被花脸老人一把抢了过去。

    “一月九日,天鲸大厦爆炸案?我操屌啊,姓张的杀了这么多人,真不是个东西啊——

    “对,一月九日。我的卜鬼盘也有了反应,大概是徐州的小丑逃出来了。

    “小丑苏醒引发的磁场波动传到云海,意外地让张影七发现了另一只恶魔。”

    “张影七那边怎么说?”

    “那只恶魔的名字暂定为蔚蓝之主,目前处于沉睡阶段;有意思的是,在那个地宫形状的异度空间里,诞生了许多蓝眉毛的原住民。”

    面目被烧焦的中年男人此时第一次发言:

    “一个小丑就够让人焦头烂额的了,再加上一个蔚蓝之主,凭张影七那半吊子水平——他搞得定吗?”

    “秦亦修,记住老奶奶这句话——张影七和十常侍能办到的事,连你也未必能行。有时我真觉得——那小子比恶魔还要可怕。”

    “哼——对付恶魔危险重重,他要是受到恶魔蛊惑、做出了什么对大家不利的事,我刑堂第一个出面做掉他!”

    中年男人一撩大氅,露出上衣胸口位置刻的一个刑字。

    秦亦修——刑堂堂主,专掌堂内杀伐之事,即便是九大外堂的堂主,也要畏他三分。

    说完这话,秦亦修忽然觉得话里有失,顿感懊悔不已。

    一则,面前这个老妇人是专管九州恶魔之事的诡堂堂主,诡婆,也是货真价实的十大恶魔之一——

    他怎么敢在对方面前说什么恶魔善于蛊惑人心。

    二则,张影七可是总堂主和诡婆都十分看重的晚辈,这些年来追查恶魔之事一直是兢兢业业。

    自己怎么能随随便便就说要做掉他?实在是有些欠考虑。

    想到这里,秦亦修连忙拱手赔礼道:

    “诡婆,我说错话了,对不住您。”

    诡婆一摆手示意没事,又将眼神望向一边的白毛丫头,杀堂堂主,云寒月!

    云寒月看着虽然只有十六七岁,实则已经是活了一百多年的老怪物,只因其修的是返老还童之法,故而看着年轻。

    而她也明白诡婆想问什么,便主动表明态度地说道:

    “诡婆放心,那七个畜生早已不是我杀堂的人——与恶魔扯上关系,小女子定不会饶了他们!”

    她说的是五年前,徐州之乱,恶魔小丑蛊惑了杀堂鼎鼎大名的七杀杀手组织。

    徐州一战里,他们帮着小丑杀了九龙堂许多高手,包括两名常侍在内。

    小丑被封印后,七人逃出重围,潜伏在了江湖之中。

    并没有谁愿意主动招惹这么一股强大的力量,几个堂主都没有出兵找寻。

    而仇恨最大的两个人——一个是张影七,忙着追查恶魔,没工夫管;

    另一个就是云寒月。栽培多年的七杀组织背叛九龙堂,让她颜面尽失。

    如果这次小丑复苏,七杀也卷土重来的话,云寒月都想亲自动手清理门户,又怎么可能包庇他们?

    诡婆满意地点点头,语气神秘地对几人透露道:

    “这一个多月的时间里,我的记忆恢复了许多。

    “其他九个恶魔里,影和死凰在进入这个世界时都死了,剩下的还有小丑、蔚蓝之主,以及前段时间张影七报上来的栀子女孩。

    “如果事情顺利,张影七能彻底解决掉一两个恶魔的隐患,我的记忆一定能更快恢复。”

    “云海这地方还真够倒霉的,恶魔都扎堆了。前段时间隗长青选的堂客不也是云海的吗,叫什么——杨牧来着。”

    花脸老人感慨道——他的身份也不简单,是这处戏台的主人,戏堂堂主,梅幻。

    十年前影堂被灭,六大内堂只剩了五个——而今天,在这小小的一方戏台前,竟聚集了四位堂主!

    “青铜羊倌——继承了云海杨家的青铜羊,实力很强,够得上堂客一职。”

    戏台上的说书人忽然插话道,说完就收拾东西转身离开。

    四位堂主不发一言,盯着他的背影,眼神中都是满满的敬畏。

    对方的实力有多恐怖,他们并不清楚。

    但可以肯定的是,总堂主敬他如敬神。

    说书人柳三辩——

    九龙堂三十六堂客之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