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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谋生

    自从上次审讯之后,又过去了两个月,此时已经是隆冬时节,北方的冷空气像洪水般扑向了北地郡。

    冬天里的第一场雪不出意外的降落在这片高原,今年的冬天显得格外得凄凉。

    在这粉妆玉砌的北境之地,许多户人家都过得忧心忡忡,因为官府抓捕走私犯一天也都没有停止。

    每当有官府的衙役来到村里,家家都紧门闭户,深怕被被衙役们看出端倪。

    衙役们的呵斥声和妻儿老小的哭诉声响彻着整个高原内的各个山谷。并伴随着天际外的几声狼嚎消失在漫漫长夜里。

    在银装素裹的高原上,一个佝偻的身影一瘸一拐地在雪地里挪动。四周除了风中夹带一阵雪雾外空无一物,显得格外的凄凉。

    这个佝偻的人影正是桃源里的游老爹。自从上次审讯以来就没让他的儿子游三出过门,他总觉得有一种不详的预感整日的困扰着他。

    游老爹略带疲倦的脸庞上显得有一丝忧虑,口鼻中呼出的热气说明他走了一段段路程了,他没有停下歇息的意思。因为不远处就是他再熟悉不过的桃源里了。

    上次审讯之后,甘夫的伤逐渐康复了。一连许多天都没有见到游三,心想八成是被他爹给关起来了。

    正好今天下雪了,闲来无事,于是从家里的厨房偷了只腌羊腿和一壶酒带了过来。

    到了游三家一看,他兄弟三人正在修补窗户,防止寒风灌进房内。

    屋里怎么也不生火,都不嫌冷啊?甘夫甘夫跺了跺脚上的积雪说。

    你来正好,帮忙把我刚和好的泥浆给端来。游三也是和他一点不客气。

    我手上没有闲工夫了,让游弟帮忙吧!甘夫笑着说。

    游三回头一看,只见甘夫一手拎着羊腿另一手托着一壶酒站在他身后。

    小弟,快点生火!游三难掩喜悦的心情。

    不一会儿,四个人就把羊腿给架在屋内的火堆旁烤了起来。

    羊腿在火堆上滋滋冒油,油脂滴落在火堆里使得火势更加的旺盛。

    甘夫从羊皮内衬里摸出一小撮盐巴均匀得撒到羊腿上。让一旁的兄弟三人垂涎欲滴。游三则把酒壶放在火堆旁烤了起来,这种暖酒的方式较为省事。

    屋外的雪逐渐大了起来。这种天气虽然寒冷,确是让人感到心情愉悦。

    大雪一封路,县城官府里的人最近几天都不会再来了。往常都是第二年开春才有陆续的人去往县城。

    待烤了一会后,甘夫拿着小刀,将羊肉分给几人品尝。游三则把酒倒在陶碗里和甘夫对饮起来。

    有钱人家就是好,我以后也要做个有钱人。游弟小心翼翼地吃着香喷喷的羊肉在一旁自言自语地说道。

    想有钱啊,要么去挣军功爵位,要么变了贱籍去经商。甘夫翻转着羊腿淡淡地说,还有就是投靠名门望族,托其引荐入仕途。也就是当官。

    我们无权无势,投不了名门望族,而且字也不识得几个,也无治国的谋略,当不了官。入了军营无仗可打,也不过一小小步卒。就是打仗也要豁出性命而能不能挣到军功还需要看运气。游三接过话茬,然后喝了一大口酒。

    那只能经商了?游弟问道。

    经商也要有本钱啊。游三回答说,而且商人低贱,没有社会地位。

    非也,非也。甘夫举起酒碗反驳道,商人低贱的原因是官府不让其肆意发展。如果咱们普通百姓都赚到钱了,那谁还愿意去种地,谁还愿意去打仗呢?

    门吏大人见解独特,在下愿闻其详。游三回敬了一口酒调侃道。

    去你的吧!甘夫当着他两兄弟的面没有骂出口,而是想了想说,经过这段时间在家修养,我也想得明白了,人呐,还要往上爬。你刚才说商人低贱,入仕无门,从军凶险。那这么想你就活该在这几亩薄田上劳作一生。

    在这个世上,作为底层的我们,在上面人的眼里,我们的命就犹如同蝼蚁一般低贱。你见那个张汤,年纪也大不了我们多少,却身居要职,我打听了,他父亲也是京官,地位高着呢,而张汤又是京城一个侯爷的门生,他们的关系千丝万缕,这叫什么?这就是名门望族。

    之前我在路上遇到的游侠,他们又靠什么生活?他们受雇于人,干的都是杀人越货的勾当,那可是有赏金的。他们哪个不触犯大汉律例,可是呢,活得一样滋润。

    还有就是之前请你爹和我爹去县里下酒馆的聂壹。据说他可是个大商人,来往各国的货物贸易。他可不是走私商,人家正常走关口的向匈奴境内贩卖各种货物,又把匈奴境内的稀缺物带到汉境转卖。这一来一回就有近千金的利润!

    他们这些人是什么?甘夫反问道,然后又说,我们就是太守规矩了。规矩到我们自以为是,鼠目寸光!

    游三听了这番话后陷入了沉思,只听见火堆里传来树枝烧断得噼里啪啦的声音。

    此时的甘夫有点微醺,手上的羊腿肉被他熟练剔除得只剩一些肉渣和筋膜。

    于是他让一旁的游弟将他们平时吃饭的吊锅端过来。只见他把羊腿骨给磕开后全部丢到吊锅里,然后兑上一锅水又煮了起来。

    这叫物尽其用!甘夫打着酒嗝说,吃完烤羊腿再喝羊骨汤。待会水沸后再丢点菜叶进去就够哥几个吃了。

    你说得对,不想整天饿肚子就该换个活法!游三端起酒碗一饮而尽。

    此时,游老爹走了回来。他一进屋就开始脱掉斗笠掸了掸身上的积雪。

    游三则起身让座,游弟则跑过去接过斗笠,甘夫并没有打招呼,而是在调制他的羊骨头汤。游老二则专心啃着手里的羊骨头。

    待游老爹落座,甘夫则招呼道,今天下雪无事,我特地带了个羊腿来打牙祭。可惜您不在,没有口福,不过羊汤里还有一些,待会给您多盛些。

    游老爹接过游三递过来的酒碗喝了一口,然后笑着说,难得你有心了。只不过这羊肉和这酒该不会是你从家里厨房偷的吧?

    游老爹一语中的,惹的甘夫急忙地解释道,那怎么可能,从自己家里拿东西还能叫偷?

    随着众人哈哈大笑,气氛变得融洽起来。游三也放宽了心。在他心里,他的父亲平日里就是一个不苟言笑的人。这段时间父亲的细微变化让他觉得有几分轻松。

    吊锅里的羊骨汤开始沸腾起来,甘夫又捏了一小撮盐巴丢了进去,而游三则把一些野菜叶丢了进去。

    不一会儿,众人开始分食羊汤。在火堆的烘烤下和羊汤的加持下,众人顿感身体暖和起来。

    我今天去县城,取了信件,为你谋个出路,你看看吧。游老爹从怀中掏出一卷小竹简和一吊钱,对着坐在一旁的游三缓缓地说。

    游三一惊,随即拿起竹简看了起来,有些字也认不全,内容也只是看个大概。而一旁的甘夫见状也凑了过来。

    信上的内容大概是说:

    ……念好友多年之情分,请游三速来马邑县投聂字号商队,并以比信为信物,同时附带三百株钱作为路费。

    这是把游三卖给了商队了?甘夫不解地质问道。

    游老爹没有回答甘夫的问话,而是语重心长地说,自上次从县衙回来,我就想过,你在桃源里种地是不可能的了。现在抓了那么多走私商,你早晚也要被抓走,与其这样下去,不如早点谋个生路。

    那甘夫上次被抓不也没什么吗?游三问道,他此时百感交集,不知道如何是好。

    那是因为里正大人花了钱请了县尉大人作保才躲过一劫。如果换做是你,你觉得我们家能救得了你吗?

    那我们之前走私的事也没有几个人知道啊?到时候死扛不认不就好了。甘夫轻描淡写地说。

    那怎么可能,你也领教过了那个年轻的钦差可不是个善茬。而且你们之前做得那些事是瞒不住的,只是没出事前大家都不想明说罢了。现在这个情况,人人自危,肯定会把你供出来的。

    游老爹说的话并无不道理。游三只是觉得没有那么快。他是想找个门路,可是没想到会去跑商。

    那您以前不是看不起经商的人吗?游三问道。

    那个时候是那个时候,这个时候是这个时候,先得保住小命,才能图发展。

    那我走了家里怎么办?游三有点忧虑地说。

    我问过了,在商队有月钱。你寄点回来就可以了。家里少了你,我们爷几个也饿不死。

    放心吧,我也可以帮你照顾家里人。一边的甘夫也附和道,老爹说得对,你可以先出去躲一阵子。

    游三也没有更好的打算,眼见父亲已经讲此事给谋划好,也不再说什么了。

    众人陷入沉默,只有游老二还在舔着碗里剩余的汤渣。

    那什么时候走呢?游三又有点不甘心地问道,眼眶有点泛红。

    为了防止夜长梦多,明天就走。里正大人那里我都已经说好了,已经给你列入了贱籍,明天拿着新的验传就可以出发了。

    列入了贱籍就意味着一辈子都不可能有功爵了。在法理上连个黔首都不如。

    走那么急?甘夫不解地问道。

    是的,商队那边缺人手,明早就出发!

    游三也没想到,事情转变得如此之快,他这一走,不知道何时才能回来。

    此时的游三躺在草甸上,一时半会睡不着,他眯着眼,透过墙缝看到外面透亮。未来又是一个怎么样的光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