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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再会故人

    恨一个人恨到极致,是什么滋味?如果带着这份仇恨生活七年,人会变成什么样子?

    周辰来到许知花的药铺门前,还没进门,就听见了一阵哀伤的琴声。听着琴声,往事仿佛历历在目……

    那时周辰被江家的杀手追杀,又和母亲跑散了,他只觉得身后有索命鬼在追,拼命的逃。他本以为自己会命丧于此,却没想到一个高大的身影挡在自己面前,厉声质问杀手为何追杀一个少年。那是他与陆衡初次见面的情景。周辰只记得陆衡几道剑锋划过,杀手就没敢再送命,拿了自己带血的衣角回去复命了。

    陆衡:“你叫什么名字?”

    小周辰:“江……”他刚想说自己叫江辰,但一想到江家人那副恶心的嘴脸,立刻改口道:“我叫周辰。”

    陆衡:“小兄弟,幸会,我叫陆衡。你左手受了伤,我带你去一个姐姐那里医治。”陆衡口说所说的姐姐就是许知花,那时许知花带着一众万生门弟子外出试炼,他们二人也是在此时相识相爱的。陆衡把小周辰带到许知花面前,小周辰第一次见到了许知花。记忆里,许知花穿了一件浅黄色的纱裙,面容白皙,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像月亮一样。许知花有些被小周辰身上的伤吓到了,又是瘀伤又是刀伤,这个孩子到底经历了什么?她仔细的给小周辰包扎好了伤口,站在一旁的陆衡把她叫了过去。两人走的稍远了些,在走廊里小声说着些什么,小周辰没听清他们谈话的内容,只看到许知花一脸担心的看向自己。两人说完话,许知花又回来给小周辰把了下脉。

    许知花:“身体倒是没什么大碍,只是虚弱些。”

    说罢,许知花又捏了一下小周辰的胳膊,担心的说道:“这么瘦啊……”许知花拿起盒子里的桂花糕塞在小周辰手里,笑着说道:“你这么瘦,得多吃点东西才行。”桂花糕原是许知花给师妹们做的。

    陆衡:“一个男孩子别给他吃这些,会把他惯坏的。”

    许知花:“不就是一块桂花糕嘛,哪有那么严重?小辰,拿着,咱们就不听他的。”说罢,许知花带着一脸调皮,笑嘻嘻的看着陆衡。陆衡笑着摇了摇头:“我是拿你没办法。”后面的事周辰记得不太清了,只记得他吃着清甜的桂花糕,跟陆衡和许知花度过了轻松温暖的一天。可轻松的时光也仅有一天,接下来的日子他一直担心着母亲的安危,直到陆衡告诉他在野外找到了一具被砍了数刀的女尸。

    周辰看着眼前的药铺,回忆戛然而止。这么多年来,母亲的死像是笼罩在他心上的浓雾,他无时不刻不想着杀了江东耀夫妇,让他们也尝一下母亲当年的痛苦。他也恨自己,为什么那么无能,保护不了自己的至亲之人?他本打算在无妄门专心习武,等有朝一日自己能以一敌百了再回江家报仇。没想到江东耀突然得了重病,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他必须赶在江东耀病死之前亲手解决他。盗走无妄门传说中的魔剑是他能想到的唯一办法了。周辰曾悄悄去过剑渊,发现剑渊之下确实有一个裂谷,只不过裂谷中有几处大峭壁,以他的内力没办法用轻功飞过去,必须得有人给他输送内力才行。他正找不到能帮他的人,夏心美就出现了。从头到尾,周辰想的只是怎么一步一步利用夏心美,然后盗走魔剑,用这把魔剑彻底斩断多年来的心魔。本来一切顺利,也拿到了魔剑,不成想因为夏心美心软,魔剑又被无妄门夺了回去,自己的计划全都白费了。周辰不甘心,他非要拿到魔剑杀了江东耀不可,或许许知花能帮他这个忙……

    自从和陆衡分手以后,许知花就回老家吉安开了家药铺,药铺的生意不温不火倒也能维持生计,清闲的时候她就弹琴解闷。许知花在屋内弹着一曲镜花水月,回想起了跟陆衡在一起的时光。这些年来许知花一直没有放下陆衡,她也曾问过自己,如果当初不离开陆衡现在会不会快乐许多?许知花的思绪越来越混乱,琴音也似一声声哀叹,她稍一用力弹断了一根琴弦,琴声戛然而止。本该一片寂静的药铺院子突然传来了门被推开的声音。是他吗?他回来了?许知花的心脏剧烈的跳动起来,脚步声越来越近,她强按下自己剧烈的心跳,手却止不住的颤抖。

    房间的门被打开,周辰推门而入。

    周辰:“许师姐,好久不见。”

    见来人不是陆衡,许知花有些失落。这个场景她不知幻想过多少次了,每次都是虚惊一场,许知花暗笑自己怎么还不死心。不过她与周辰也是多年未见,看着眼前这个小师弟,心想今天见到故人也算是一件乐事。

    许知花平复了一下心情,笑道:“小辰,多年不见,你都长这么高了。今天怎么突然有空来见师姐?”

    听到故人的问候,周辰心里有些五味杂陈。那是曾经给自己甜糕师姐,难道非要这样做吗?可如今没拿到魔剑,也没有别的办法了。周辰狠下心,缓缓抽出佩剑:“我今日来,是想让师姐帮我个忙……”

    许知花渐渐感受到一股杀气,这股杀气让她警觉了起来。

    许知花:“你想让师姐帮你什么忙?”

    周辰:“要让陆师兄帮我把魔剑偷出来,需得师姐的玉佩才行。”

    许知花:“你想让陆衡帮你偷魔剑?……小辰,这个忙我恐怕帮不了你。我跟陆衡已经分手多年,他早就不在乎我了。”

    周辰:“不,据我所知,他非常在乎你。如果师姐不肯帮忙,我就只能得罪了。”周辰说罢,默念玄天真意决,将全身内力调动起来。许知花也感到周辰身上的杀气越来越重,心知此战已经不可避免。

    许知花慢慢抽出琴中的双剑,说道:“既然你执意如此,那就让师姐看看你这些年的长进。”

    许知花拿起双剑的时候感觉有点手生了,离开玄羽之后,她已是多年不拿兵器。不过她也不担心,她对周辰的记忆还是陆衡的小师弟,觉得周辰不是自己的对手。周辰也知道许知花内力深厚,她是万生门的高手之一,活捉她绝不是件轻松的事。周辰将内力汇聚于剑上,试探着朝许知花打了一招承天五剑,果然不出他所料,这一招被许知花轻松化解。许知花的药铺狭小,周辰心想她能躲的地方不多,不如打几招千斤斩看看她内功水平。周辰剑锋一转,一记重击劈下,许知花还没有准备,周辰这一招千斤斩虽然被她硬抗了下来却振得她手臂发麻,许知花心道果然不是当年的小师弟了。许知花在万生门主修音流,她内功深厚却不是很擅长作战,不过好在她把剑流修到了月阶,万生门的月阶剑法里有一招愁云盖月,将内力凝聚在手腕上,在对手使出重击时一瞬间释放掉大量内力,可以把对手的重击反伤回去。许知花虽不擅长打斗,但好在她内力深厚,她用愁云盖月精准反伤对手几次,越强大的对手就越容易“自己把自己打死”。许知花将内力提到手腕,周辰又一记重击打过来,许知花在接住的一瞬间将大量内力释放在双剑上,这股力量直接把周辰弹开了。周辰摔在地上,感觉手臂到胸口疼的发麻,仿佛是自己被自己打了一招千斤斩。这招莫不是万生门的愁云盖月?难怪她只守不攻,我没有她耐力高,她时不时用这招阴我一下一会我就自己把自己打废了。

    周辰心想这招愁云盖月虽然能反伤对手,但极耗内力,如果我不打重击她应该不会轻易使出来,看来只慢慢跟她磨了。周辰又打了几招,这几招力度都很平常。许知花也察觉到了周辰的打法,他这是在防反伤,打算用内力跟自己慢慢磨。许知花笑了,心想万生门武功主修内功,想跟我慢慢磨恐怕你磨不过我,今日岂不是胜负已分?周辰跟许知花打了几回合,感觉她内功深厚无比,不愧是万生门的高手之一,这样慢慢打下去被消耗完的只会是我。周辰调动全身内力,意念集中,使出绝空剑意将许知花拉入法阵之中,许知花怎会不知道无妄门这一招?心想在法阵里任意剑招的伤害都会高平常出几倍,我反伤他几次他不就输了?许知花将内力运到手臂上,趁着周辰一记重击打过来使出愁云盖月,可周辰这一剑却故意打偏了,她消耗巨大内力使出的愁云盖月反而落了空。打空的这一招她倒也不担心,她心想绝空剑意极耗内力,以周辰的修为他不可能有力气再跟我打了。可她刚以为周辰的内力已经耗尽的时候,周辰又一招绝空将她拉进法阵。

    许知花:“两个绝空?这不可能。”

    周辰使出七星破阵,几道重击打向许知花,许知花只得用剩下的一点内力反伤回去,但只抗了两下内力就已经耗尽了,接下来的几剑她毫无还手之力。周辰见许知花已经无力再战,收了剑,一掌打在许知花的颈部,许知花感到眼前一黑,头一沉倒在地上。

    许知花:“你……御灵散……”御灵散是江湖上短时间增加内力的奇药,不过此药极伤筋脉,不是生死之战一般没有人会用,想不到周辰竟然提前吃了御灵散。

    周辰:“不错……之前那一招绝空是骗你打空反伤的。”

    周辰被刚才那几下的反伤振的浑身疼痛,见许知花已经昏死过去,他终于不再绷着疼痛的身体,瘫坐在地上大口喘着气。他取下许知花脖子上的玉佩,将玉佩放在衣服里。周辰心想得快点把许知花藏好,估计用不了几天陆衡就会找上自己。

    吉安有一家青云镖局名声很好,周辰把许知花委托给了镖局,报了星级。安顿好许知花之后,周辰打算先回药铺等着陆衡来,再以许知花要挟陆衡。就在他回药铺的路上,忽然感到身后一股强大的杀意袭来,周辰全身被一个黑色法阵包围,有人把他拉进了绝空剑意里。像这样强度的法阵,在他的印象里除了掌门和大师父,拥有这样实力的人就只有陆衡了。想不到陆衡这么快就找到他了。

    陆衡:“你许师姐待你不薄,你怎么能这么对她?畜生。”

    听到畜生二字,周辰眼角抽搐了一下。多年来陆衡一直把自己当兄弟,这还是他第一次这样骂自己。周辰沉默不语,陆衡更加怒不可遏。

    陆衡:“你把人藏在哪儿了!”

    周辰拿出玉佩,平静的说道:“许师姐没事。”

    陆衡看到许知花的那半块玉佩,顿时百感交集,又喜又悲。分手这么多年,原来许知花真的一直在等自己,只可惜自己想的太多一直不敢来找她,与她蹉跎了那么多时光。陆衡身上的杀气渐渐消散。

    陆衡:“你别伤害知花,一切好商量。”

    周辰:“许师姐现在很安全,我只是想让陆师兄帮我一件事。”

    陆衡:“什么事?”

    周辰:“我现在回不了无妄门了,只要你把魔剑交给我,我会告诉你许师姐在哪儿。”

    陆衡:“你到底要用魔剑做什么?”

    周辰:“杀一个人。”

    陆衡叹了口气,把剑纳入剑鞘。陆衡本以为在无妄门的日子周辰过得很快乐,他与同门相处的很好,又因为天赋很高在无妄门备受重视,当年的事应该已经过去了。这一刻陆衡才发现自己想错了,原来周辰这些年一直活在仇恨的痛苦里。魔剑出事以来,陆衡一直不理解周辰为什么宁可身败名裂也要盗走魔剑,现在他懂了。

    陆衡:“这么多年了,想不到你还是不能释怀。”

    周辰:“…………”

    陆衡:“小辰,你太天真了。江府养了那么多杀手,不是你一个人靠着一把魔剑就能应付的。”

    周辰:“不劳师兄多虑,把魔剑交给我就行,大不了我跟江家鱼死网破!”

    陆衡:“你别冲动。自打魔剑出事了以后,掌门又找了个新地方把魔剑埋起来了,现在除了掌门没人知道魔剑的下落。我知道当年那件事一直是你的心魔,我在江湖上有一些朋友,说不定能帮上你。”

    周辰:“…………”

    陆衡:“我相信你不会伤害知花,我回寿州找我的旧友,你在吉安等我消息,别擅自行动。”

    周辰没想到陆衡竟然肯帮自己,有些后悔跟许知花动手。周辰背对着陆衡,不知道怎么面对这个如兄长一般的师兄。见周辰不说话,陆衡走上去拍了拍他的肩膀。

    陆衡:“去寿州之前,我想见一见知花。”

    周辰拿出一个信封交给陆衡:“你按照这个地址找青云镖局的人,把这个令牌交给他们,他们会带你去见许师姐。不过他们得见到我本人才能让你把人带走。”

    陆衡:“明白,你回知花的药铺等我。”

    与许知花分手以后,陆衡后悔过,迷茫过。陆衡颤抖着拆开信封,看着信上的地址百感交集。

    许知花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在一个陌生的地方,她依稀记得自己与周辰交手,被周辰打了颈上的穴位晕了过去。这个地方如此牢固,想必此时自己已经被软禁起来了。周辰的目的是用自己威胁陆衡,那是不是此时他已经找到陆衡了?想到这,许知花的心脏剧烈的跳动起来。与陆衡分别的这几年她一直郁郁寡欢,而现在她反倒莫名的期待,她知道陆衡一定会来。

    陆衡按照信上的地址找到青云镖局,镖局的人看到令牌后带着陆衡去了一处偏僻的小屋。这间屋子地处偏僻,周围是满山的杂草,倒也算安全清闲。镖师带着陆衡来到屋子前,屋子是石制的,门窗都被铁条被封的严严实实的,看上去跟监狱一样。说是保护,其实也算得上是一种软禁。镖局的人打开铁门,告诉陆衡人就在里面。

    听到门被打开的声音,许知花心里一惊,她回过头,看到那个挂念了多年的人就在她面前。这些年他变了好多,那个说一不二的陆帮主如今已经变成了一个落魄的可怜人,原来自己不在的这段日子陆衡并不好过。许知花心里一疼,转过身去,眼泪在她转身的瞬间缓缓流下。万般思绪,她竟不知该跟陆衡说些什么,她有些颤抖的说道:“你……你怎么来了。”

    陆衡没说话,慢慢向许知花走去。听到许知花的声音,陆衡觉得那种安心的感觉又回来了。这么多年了,她一点都没变,她的声音还是那么温柔。

    许知花:“……你的帮派,顺利加入倾天了吗?”

    陆衡:“嗯。”

    许知花:“那,那就好。”

    陆衡:“知花……”陆衡从背后紧紧抱住许知花:“再也不要离开我了。”原本还在克制情绪的许知花终于抑制不住了,她不再故作坚强,在爱人的怀抱里哭了起来。陆衡没有说话,只是紧紧的抱着许知花,他听出了许知花这些年的落寞和相思之苦,不过好在今天已经等到了最好的结果。陆衡抱住许知花,生怕从她身边离开一步,就又要远隔天涯。

    两人久别重逢,正沉浸在彼此的温存里,就听到门口有人说了句:“陆帮主,我们接活的时候不知道这是你的人啊。”

    陆衡回过头,看见身材偏瘦的中年男人带着七八个镖师站在口,男人又开口道:“我叫丁卓,是青云的副帮,我们帮主万小青去高丽国走镖了,现在青云的事务是由我代管的。”

    陆衡:“丁副帮主,幸会。”

    丁卓:“昨天有一个客官来我这报了个星级任务,我们哪知道这位姑娘是你的人。客官吩咐我们好好照顾这位姑娘,我们也不曾怠慢。”

    陆衡:“无妨,你们也是按章程办事。不知诸位可否给陆某一个方便……”

    丁卓:“这……”丁卓表情很是为难。

    许知花知道这是陆衡想直接带自己走,她擦了擦脸上的泪痕,说道:“算了,我在这没受委屈,别坏了人家的任务,还是等周师弟来吧……你当真答应了他的要求吗?”

    陆衡:“那件事是他多年来的心魔,我回一趟寿州,找阿凯他们帮他把事办了吧。”

    许知花:“也好……那你路上小心。”

    陆衡:“等我回来。”

    陆衡跟许知花紧紧相拥,没想到二人刚重逢就又要短暂别离。不过许知花已经不似从前忧伤憔悴,她知道她的心安之处又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