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百度.7
翌日。
万里和梁柯拜别秦家，一大清早就坐上了回村的小船。
万里同梁柯说，原不知乡愁是何意，没想到回到家中，却突然了然了。
自幼读四书五经的万里知道百善孝为先，却对孝亲没什么概念。这次走出去，有两三日没见到谦慈和归真，心中想念得紧了。一下船，万里只忙着前跑。梁柯拉也拉不住，在后面追。
“哎哟，瞧瞧瞧瞧，谁家的野丫头来了。”正在场中帮着谦慈晒笋干的梁母瞧见万里一路跑进门来，咯咯地笑了起来。
谦慈一抬头，被已经长得和自己差不多高的万里紧紧抱住了。她伸手去拥抱她，抚了抚万里的后背：“回来啦？”
万里点点头，本有千万句话要说，此刻却一句也说不出。先放开了老师，然后行礼，开口竟有些哽咽了：“学生回来了。”
梁柯忙给万里递帕子。万里接过帕子拭泪，在手抓住帕子以后一施力气。那帕子甩了梁柯一下。梁柯配笑着上前去回自己母亲：“母亲，儿子回来了。”
谦慈和梁夫人对视一眼，仿佛明白了什么。二人眉开眼笑：“你们先去见归真老师，去房中把东西放下。休息一会儿，来帮忙干活。”
梁柯跟在万里身后给万里提行李，朝东北间去了。
梁夫人问道：“这南冥家挑选夫婿，是个什么要求？”
梁柯送万里到房门口，也辞了。万里一个人待在房间里整理衣服。她试图动用仙法来把衣服一件件分类叠好放回去，却怎么也叠不满意。只好自己亲手去叠。
纵然自己能够使仙法，也不轻易使用。因为她的仙法是野路子。她的能调用的气也不足，别说话本子里的那种御剑飞行，就是凝集五行，使个念火诀也要耗费大量的精力。而星图，她更是一点看不懂。哪颗星星对应了什么样的运势，是她百思不得其解的学问。她偶尔对自己的祖上是国师这件事感到深切的怀疑。
不容她再东想西想，门外已经听见了打板的声音了。万里知道自己耗时太久，赶紧出门。一出门，万里就看到归真带着梁柯已经从屋里走出来了。梁柯率先注意到万里待在门口看着，向她招招手：“万里，用午膳！”
梁柯看起来比平日里要开朗许多。万里也向他招招手，朝他跑过去。
“你得了老师的开释了吗？”
梁柯点点头：“是啊。”
两个孩子七月初五下山，过了七夕才回来。梁父梁母对两个孩子都心疼得紧。两位老师也是看着两人长大的。方才在厨房中，谦慈把梁柯和万里的事同归真和梁父一说，那四位家长自然都是喜上眉梢。
恰巧梁柯收拾好东西，来厨房问了一嘴需不需要帮忙。归真道：“哟，了尘回来了。”
随后，归真便拍拍梁柯的肩膀，叫梁柯跟自己去房中聊聊。
饭堂中。
六人围着圆桌坐下，先发了心，再动筷。口上不言语。食不言，寝不语，是每个人都要尽量去守的规矩。
吃完饭，干完活。梁家人先去睡子午觉了。而万里也被归真叫去“开释”。
到了房里，归真先是自己坐下，而后又请万里坐下：“这趟出门可还开心吗？”
万里点点头答道：“开心是开心的，可还是挂念老师挂念得紧。”
“那身体现在可还好？”
万里知道归真问的是自己写信回来，说离秦府近了，就头晕难忍的事情。她说自己已无大恙。昨日在秦家歇息，也没有再头晕了。
归真于是要给万里把脉。万里伸手过去。归真浅诊了一下，告诉她没什么大事。
万里便急问道：“可是和仙骨有关？”
归真摇摇头，开始同万里讲起了关于“仙”的事情。
所谓天地六界，其实便是六种人可以修成的生命形态——神、仙、人、鬼、妖、魔。
人是天地精气合和而生，顺天地而生，走过生死。生则为人，生活在人界；死则为鬼，生活在鬼界。死而不下鬼界，游离在人间，就是妖。
人要攒够三千功行，才能修道。修道要得道，需要仙界一道一道考验下来，才能成仙。而成仙以后，仙就住在天上，掌管天宫事务。像南冥家族，是仙界天池投在人间的投影，因而南冥家的人要修仙会比常人简单许多，免去了三千功行。而所谓仙骨，就是不需要修行就可以成仙，只待仙庭下旨收人，就可回天上做官的特殊标志。
而神，除了千年前觉醒的无畏圣神，是从六界苏醒的。其余五界对神并不知晓。神拥有无上神力，能够平息干戈，能够绕过天庭直接呼风唤雨，能够护佑一方太平。然而，自上次仙魔大战，五界之中再没有人见过那无畏圣神。因而关于无畏圣神的故事，也就成了传说。
因此修道之人这辈子的追求就是修成仙。成了仙，有了无边寿命，才能够完成更多的事，见到天上的世界。
归真大致一解释，最后收尾：“我倒是觉得，你这反应和仙骨有一定关系。你是不是晚上做梦了？”
万里于是向归真解释了这几日的梦境。
归真点头：“这便是了。你所见到的便是妖。妖在人间逗留久了，会逐渐失去在人间的形态，变得凶戾。到后来，也只能靠着吸食亡魂来维持留在人间形态的戾物。”
万里忽然想起了那日在梦里，梁柯房中分明是两个女子。其中一个因为事情败落离开了；另外一个厉鬼，形容可怖……万里心中忙称无畏圣神的称号，希望圣神能让那厉鬼也早日回到轮回路去，不要再在道路外受着无依无靠的苦了。
归真问道：“你还有其他事情吗？”
万里摇摇头。
归真再问。
万里在摇头。
归真因问：“你从小学习诗书，现在《诗经》也背得滚瓜烂熟了。孔夫子说，不学诗，无以言。你觉得，你现在很会讲话了吗？”
“没有……每次出去和人说话，永远都有书上没记的，老师没说的情况。”
“那你觉得世界上是不是应该存在一部《诗书实用大全》来给你查阅呢？”
万里摇摇头，又点点头，沉思半晌，又摇摇头：“听说天生地养的生灵，能够习得七十二般变化。人间有百态，哪有能全然记载所有情形的书呢？”
“那当你遇到完完全全没听说过的情况，会如何做呢？”
万里依旧摇头说不知。
归真也摇摇头：“你知道的。”
万里还懵着，等待老师能够和自己说些什么，突然听到外面打板声。
午休过了，下午还有活要干。七月十五，老师要带着村民们大祭先祖的。在这之前，学堂里的事务要做，要打扫，做饭，修正常规；祭祖的准备也要做，要准备清理祭器，又要撰写誊抄祭文，又要草拟祭祀人员的名簿。总之，每年七月十五，反而是整个道场最忙碌的时候。
六人忙了一下午，终于在夕阳西下的时候回到堂中歇息。梁柯倒水，先给父母，再给老师，最后给了万里一杯：“今日万里也辛苦了。干活可卖力了，我还没有你那个劲头呢。”
万里接过水来。虽然七夕那晚，梁柯和自己没把话说破，但是两人之间仿佛破掉了一扇两人之前都没有意识到的屏障。她和梁柯客气地说了声多谢，不由得想起了一个无比平常的休沐日。她躺在屋子里睡觉，突然就被梦魇吓醒。醒来以后自己怅然若失地走到外面晒太阳。梁柯拿着一支狗尾巴草扫了扫她的鼻头，然后被她的喷嚏逗得哈哈大笑。两个人在院子里追跑玩闹。她追得累了，梁柯却还是在离她不远的地。他一直在回头看她。然后他慢慢走向她，把擦汗的帕子递给了她。
室内的气氛一直都比较平和。谦慈就问道：“如今了尘已十八了，跟着归真老师也学了许久，下个月可要去考童生呢？”
梁柯点点头：“去试试罢。学生愚钝，不一定能考上。虽学生不顾功名，总要早日帮父母承担，振兴家业的。”
万里听这话，却也吃了一惊。因她连着问梁柯好几年，梁柯都说不考。怎么这会儿突然要考了。两位老师没什么大反应。梁父答道：“振兴家业，考功名事小，你的终身大事才是大事。你已十八了，我前几日去村里一瞧，和你同龄的同学，孩子都满月了，你……”
“父亲！”梁柯有点惊慌失措。
梁父瞪了梁柯一眼，又把眼神往万里身上挪动，暗示梁柯快点表示点什么。
梁柯突然明白父亲的意思，却拿不定万里的主意，迟迟不敢有动作。
而万里在旁边已经整个懵圈了。
梁母看着这情商降到零的爷俩止不住地笑，又看到万里一脸的茫然，也上头了，拉着谦慈的手道：“我说这两个老爷们，真的没用，自己的终身大事都把握不住，还振兴家业呢。真是闹笑话了。”
谦慈也被梁母逗笑了：“万里啊，让你和梁柯定亲，你是愿还是不愿啊？”
万里和梁柯拜别秦家，一大清早就坐上了回村的小船。
万里同梁柯说，原不知乡愁是何意，没想到回到家中，却突然了然了。
自幼读四书五经的万里知道百善孝为先，却对孝亲没什么概念。这次走出去，有两三日没见到谦慈和归真，心中想念得紧了。一下船，万里只忙着前跑。梁柯拉也拉不住，在后面追。
“哎哟，瞧瞧瞧瞧，谁家的野丫头来了。”正在场中帮着谦慈晒笋干的梁母瞧见万里一路跑进门来，咯咯地笑了起来。
谦慈一抬头，被已经长得和自己差不多高的万里紧紧抱住了。她伸手去拥抱她，抚了抚万里的后背：“回来啦？”
万里点点头，本有千万句话要说，此刻却一句也说不出。先放开了老师，然后行礼，开口竟有些哽咽了：“学生回来了。”
梁柯忙给万里递帕子。万里接过帕子拭泪，在手抓住帕子以后一施力气。那帕子甩了梁柯一下。梁柯配笑着上前去回自己母亲：“母亲，儿子回来了。”
谦慈和梁夫人对视一眼，仿佛明白了什么。二人眉开眼笑：“你们先去见归真老师，去房中把东西放下。休息一会儿，来帮忙干活。”
梁柯跟在万里身后给万里提行李，朝东北间去了。
梁夫人问道：“这南冥家挑选夫婿，是个什么要求？”
梁柯送万里到房门口，也辞了。万里一个人待在房间里整理衣服。她试图动用仙法来把衣服一件件分类叠好放回去，却怎么也叠不满意。只好自己亲手去叠。
纵然自己能够使仙法，也不轻易使用。因为她的仙法是野路子。她的能调用的气也不足，别说话本子里的那种御剑飞行，就是凝集五行，使个念火诀也要耗费大量的精力。而星图，她更是一点看不懂。哪颗星星对应了什么样的运势，是她百思不得其解的学问。她偶尔对自己的祖上是国师这件事感到深切的怀疑。
不容她再东想西想，门外已经听见了打板的声音了。万里知道自己耗时太久，赶紧出门。一出门，万里就看到归真带着梁柯已经从屋里走出来了。梁柯率先注意到万里待在门口看着，向她招招手：“万里，用午膳！”
梁柯看起来比平日里要开朗许多。万里也向他招招手，朝他跑过去。
“你得了老师的开释了吗？”
梁柯点点头：“是啊。”
两个孩子七月初五下山，过了七夕才回来。梁父梁母对两个孩子都心疼得紧。两位老师也是看着两人长大的。方才在厨房中，谦慈把梁柯和万里的事同归真和梁父一说，那四位家长自然都是喜上眉梢。
恰巧梁柯收拾好东西，来厨房问了一嘴需不需要帮忙。归真道：“哟，了尘回来了。”
随后，归真便拍拍梁柯的肩膀，叫梁柯跟自己去房中聊聊。
饭堂中。
六人围着圆桌坐下，先发了心，再动筷。口上不言语。食不言，寝不语，是每个人都要尽量去守的规矩。
吃完饭，干完活。梁家人先去睡子午觉了。而万里也被归真叫去“开释”。
到了房里，归真先是自己坐下，而后又请万里坐下：“这趟出门可还开心吗？”
万里点点头答道：“开心是开心的，可还是挂念老师挂念得紧。”
“那身体现在可还好？”
万里知道归真问的是自己写信回来，说离秦府近了，就头晕难忍的事情。她说自己已无大恙。昨日在秦家歇息，也没有再头晕了。
归真于是要给万里把脉。万里伸手过去。归真浅诊了一下，告诉她没什么大事。
万里便急问道：“可是和仙骨有关？”
归真摇摇头，开始同万里讲起了关于“仙”的事情。
所谓天地六界，其实便是六种人可以修成的生命形态——神、仙、人、鬼、妖、魔。
人是天地精气合和而生，顺天地而生，走过生死。生则为人，生活在人界；死则为鬼，生活在鬼界。死而不下鬼界，游离在人间，就是妖。
人要攒够三千功行，才能修道。修道要得道，需要仙界一道一道考验下来，才能成仙。而成仙以后，仙就住在天上，掌管天宫事务。像南冥家族，是仙界天池投在人间的投影，因而南冥家的人要修仙会比常人简单许多，免去了三千功行。而所谓仙骨，就是不需要修行就可以成仙，只待仙庭下旨收人，就可回天上做官的特殊标志。
而神，除了千年前觉醒的无畏圣神，是从六界苏醒的。其余五界对神并不知晓。神拥有无上神力，能够平息干戈，能够绕过天庭直接呼风唤雨，能够护佑一方太平。然而，自上次仙魔大战，五界之中再没有人见过那无畏圣神。因而关于无畏圣神的故事，也就成了传说。
因此修道之人这辈子的追求就是修成仙。成了仙，有了无边寿命，才能够完成更多的事，见到天上的世界。
归真大致一解释，最后收尾：“我倒是觉得，你这反应和仙骨有一定关系。你是不是晚上做梦了？”
万里于是向归真解释了这几日的梦境。
归真点头：“这便是了。你所见到的便是妖。妖在人间逗留久了，会逐渐失去在人间的形态，变得凶戾。到后来，也只能靠着吸食亡魂来维持留在人间形态的戾物。”
万里忽然想起了那日在梦里，梁柯房中分明是两个女子。其中一个因为事情败落离开了；另外一个厉鬼，形容可怖……万里心中忙称无畏圣神的称号，希望圣神能让那厉鬼也早日回到轮回路去，不要再在道路外受着无依无靠的苦了。
归真问道：“你还有其他事情吗？”
万里摇摇头。
归真再问。
万里在摇头。
归真因问：“你从小学习诗书，现在《诗经》也背得滚瓜烂熟了。孔夫子说，不学诗，无以言。你觉得，你现在很会讲话了吗？”
“没有……每次出去和人说话，永远都有书上没记的，老师没说的情况。”
“那你觉得世界上是不是应该存在一部《诗书实用大全》来给你查阅呢？”
万里摇摇头，又点点头，沉思半晌，又摇摇头：“听说天生地养的生灵，能够习得七十二般变化。人间有百态，哪有能全然记载所有情形的书呢？”
“那当你遇到完完全全没听说过的情况，会如何做呢？”
万里依旧摇头说不知。
归真也摇摇头：“你知道的。”
万里还懵着，等待老师能够和自己说些什么，突然听到外面打板声。
午休过了，下午还有活要干。七月十五，老师要带着村民们大祭先祖的。在这之前，学堂里的事务要做，要打扫，做饭，修正常规；祭祖的准备也要做，要准备清理祭器，又要撰写誊抄祭文，又要草拟祭祀人员的名簿。总之，每年七月十五，反而是整个道场最忙碌的时候。
六人忙了一下午，终于在夕阳西下的时候回到堂中歇息。梁柯倒水，先给父母，再给老师，最后给了万里一杯：“今日万里也辛苦了。干活可卖力了，我还没有你那个劲头呢。”
万里接过水来。虽然七夕那晚，梁柯和自己没把话说破，但是两人之间仿佛破掉了一扇两人之前都没有意识到的屏障。她和梁柯客气地说了声多谢，不由得想起了一个无比平常的休沐日。她躺在屋子里睡觉，突然就被梦魇吓醒。醒来以后自己怅然若失地走到外面晒太阳。梁柯拿着一支狗尾巴草扫了扫她的鼻头，然后被她的喷嚏逗得哈哈大笑。两个人在院子里追跑玩闹。她追得累了，梁柯却还是在离她不远的地。他一直在回头看她。然后他慢慢走向她，把擦汗的帕子递给了她。
室内的气氛一直都比较平和。谦慈就问道：“如今了尘已十八了，跟着归真老师也学了许久，下个月可要去考童生呢？”
梁柯点点头：“去试试罢。学生愚钝，不一定能考上。虽学生不顾功名，总要早日帮父母承担，振兴家业的。”
万里听这话，却也吃了一惊。因她连着问梁柯好几年，梁柯都说不考。怎么这会儿突然要考了。两位老师没什么大反应。梁父答道：“振兴家业，考功名事小，你的终身大事才是大事。你已十八了，我前几日去村里一瞧，和你同龄的同学，孩子都满月了，你……”
“父亲！”梁柯有点惊慌失措。
梁父瞪了梁柯一眼，又把眼神往万里身上挪动，暗示梁柯快点表示点什么。
梁柯突然明白父亲的意思，却拿不定万里的主意，迟迟不敢有动作。
而万里在旁边已经整个懵圈了。
梁母看着这情商降到零的爷俩止不住地笑，又看到万里一脸的茫然，也上头了，拉着谦慈的手道：“我说这两个老爷们，真的没用，自己的终身大事都把握不住，还振兴家业呢。真是闹笑话了。”
谦慈也被梁母逗笑了：“万里啊，让你和梁柯定亲，你是愿还是不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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