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西安航空馆
你知道西安航空馆吗？不知道也很正常，这不是一个正经博物馆，其实只不过是西北工业大学航空专业的教具库房而已。陕西历史博物馆那样高大的建筑，大幅的玻璃门窗，明亮的展厅游客如云，这里一概都没有。位置偏僻，毫无存在感，展品都是破破烂烂的，介绍写的错误百出，透着一股子凑数的味道。即便是现在，仍然和三十多年前一样的破落。然而就这么一个地方，就是我和池杉，准确的说是我们那个小团体的第一次校外活动。
1991年尚未实行五天工作制，周六还是要上学上班的。国庆后的一个周六，学校因为停电临时停课半天，池杉花言巧语的说服我们其他三人，随他去参观一下这个所谓的西安航空馆。在没有百度地图和GPS的年代，我们四个人靠着一个名字，骑着自行车一路打听着，花了一个多小时找到西工大，又在校园里花了半个小时到处打听，开始遇到的大学生都不知道身边藏着这么一个名字吓死人的博物馆，直到遇上一个飞行器专业的老师，给我们指出了航空馆正门的准确的位置。
航空馆的正门朴素到，你从门口经过也不一定能认出来。毫不起眼的水泥灰色建筑，一道红砖围墙上颇具时代特色铁门，一块比肉夹馍铺子招牌还小的黄铜铭牌。能够确认这里是正门，也不是因为这里有什么明显标志，而是铁门对面有个自行车棚，相当于购物中心门口的停车场。
客串门卫、收银和检票的老教师很不熟练的收钱检票，看得出来可能压根就没有人花钱来参观这个地方。建筑物实际上是个机库，外面看起来三四层楼，但实际上只有一层。机库里面的飞机还真不少，但是状态明显都不太好，大部分都缺胳膊少腿，大飞机的机翼很多都只有一半，估计是因为太占地方被拆了。机库的房顶上倒是有一排标明身份的大字，问题是不进入院子根本看不到。
尹涛、袁丽萍和我都对飞机没有什么认识，也对军事没什么兴趣，除了知道没有螺旋桨的叫喷气式飞机以外，其他的飞机知识约等于零。我们三个刚开始还能听池杉念叨一下这个飞机什么历史，那个导弹什么参数，但是没到十分钟我们就厌烦了。我们三个人抛弃了池杉，每个展品看看介绍再扫几眼实物就过去了，对我们来说这些都是落满灰尘的破烂。没有我们三个作为听众，池杉看得反而更仔细了，不但看，而且还提问，很快就和客串讲解的老教师聊得热火朝天。
我们三个人在机库里先看完缺胳膊少腿的飞机，然后又在一个用客机舱段改造的录像厅里，看了一部外国的空战电影。电影是全英文的，没有配音没有字幕，我看的半懂不懂，片名更是莫名其妙的不解其意。我只记住了男主角很帅，音乐很好听，飞机……比刚看过的破烂要帅，后来我在电影杂志上看到了这部电影的名字《壮志凌云》。
要不是有电影看，我们真不知道能不能等到池杉看完所有的展品。那天看了什么飞机，第二天我就完全不记得了。后来，池杉告诉我们，我们那天其实见证了历史，看电影的那个地方是运10的客舱。当然，我真正理解这件事的意义，是要到了几十年后。
这个并不算很愉快的活动，真正让我记住的，是之后的晚餐。那天三个人因为陪着池杉浪费了一下午，于是惩罚他请我们吃贾三灌汤包。九十年代的老西安都知道，灌汤包子有贾大贾二和贾三，虽然大部分人都吃不出什么区别，但是仍以贾三包子名声最响。包子很好吃，但是让我记住的是池杉给我们讲的故事，我们三个在看电影的时候，他向老教师讲的。
话说明朝嘉靖年间，飞碟突然降临，将嘉靖皇帝、海瑞和戚继光都吸到了飞碟船舱中。三个人在飞碟里相遇，经过简单自我介绍，很快嘉靖和海瑞就争吵了起来，还让外星人来给他们评理。外星人听了一会他们辩论的忠佞清流话题，告诉三人，你们的文明即将遇到重大的生存危机，这点破事的对错真的是毫无意义。三人都很震惊，嘉靖和海瑞说我大明嘉靖中兴国富民强，戚继光也说我大明兵精粮足天下无敌，何来亡国灭种的危机。
外星人问三人，你们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的？嘉靖说天圆地方，海瑞说天人合一，戚继光说天行有常。外星人没有回答，直接把飞碟升高到大气层以外，绕着地球飞了半圈，让三人看清楚地球是个球。飞碟又移动到太平洋上空，外星人指着一艘大船说，你们这个世界的另一个文明已经完成了环球航行，发现了世界是个球。然后外星人又把飞碟开到了外太空，太阳系的行星运动呈现在三人眼前，外星人继续说，你们世界的另一个文明已经写成了《天体运动论》，揭开了宇宙本质的一角。外星人又将飞碟缩小，飞入金銮殿上一个大臣的体内，从消化系统到呼吸系统再到血液系统将人体看了个遍，每个部分都配上了另一个文明的《人体构造论》中相应的内容。
等到三个人都不说话了，外星人再问三人，你们既不了解这个世界又不了解自己，而同处一个世界的另一个文明已经在每个方面都领先了，你们怎么都没点危机感？你们吵架的那点破事，听谁的都没关系，300年后，那个文明跨越距离的差距来到这里，你们的文明的下场都是一样的。
嘉靖听到300年松了一口气，海瑞眉头皱的更紧了，戚继光暗暗的捏起拳头。三人一起问外星人，那我们应该怎么做才能避免失败。外星人说，很简单啊，重新设计一个制度：所有的事情都多问一个为什么，以实践结果验证，并且鼓励回答为什么的人。只要方法对了，一时半会走错路不要紧，300年的时间会纠正所有的错误。
听完池杉的故事，我们三个人都觉得故事就和池杉的作文一样标新立异，有种不着调的精彩，但丝毫没有和老教师联系起来。于是大家一起死死的盯着池杉问，后来呢。看到我们这么愚钝，池杉失望的捂住了脸，深深的为这几笼包子感到心痛。
池杉解释说《环球航行》《天体运动论》《人体构造论》，以及十六世纪的其他一堆理论，比如《代数学》《解析几何》《开普勒定律》等，对当时的西方世界来说，都是一群疯子关起门来自娱自乐的奇技淫巧。但是在十六世界并没有什么用处的这些基础理论，却是工业革命的基石，到了二十世纪末依然是高中生的必修课。池杉讲这个故事的意思是，老教师教给学生的一切，和这些曾经的毫无意义的事情一样，都是埋下种子的工作。今天的每一堂普通的专业课，这些缺胳膊少腿的飞机，可能都是未来的隐身战斗机和大型运输机的肥料。一时半会看不到结果没关系，一次两次犯错误也不要紧，时间会纠正所有的错误。
那天在回家的路上和晚饭的餐桌上，我一直在沉浸在这个故事中。要说这个故事没有跌宕起伏的情节，所谓的寓意也有点牵强附会，文笔更是粗糙到了令人发指。但就是有什么东西打到了我，让我忍不住心驰神往，在心里产生出画面感。妈妈用筷子在我的碗上敲了敲，我才从维多利亚号的环球航行中惊醒。看着我满满一碗没动的饭，爸爸妈妈都露出了担忧的眼神。而我则在爸妈的眼神中发现了这个故事对我的吸引力，几百年的时间、纵观东西的空间、东西方文明的竞争，简单的故事里囊括的三个宏大的主题，真的是浪漫至极！我被在监狱中关押了十几年的灵魂苏醒了。
从这一刻起，池杉在我心里也埋下了一颗异样的种子。
1991年尚未实行五天工作制，周六还是要上学上班的。国庆后的一个周六，学校因为停电临时停课半天，池杉花言巧语的说服我们其他三人，随他去参观一下这个所谓的西安航空馆。在没有百度地图和GPS的年代，我们四个人靠着一个名字，骑着自行车一路打听着，花了一个多小时找到西工大，又在校园里花了半个小时到处打听，开始遇到的大学生都不知道身边藏着这么一个名字吓死人的博物馆，直到遇上一个飞行器专业的老师，给我们指出了航空馆正门的准确的位置。
航空馆的正门朴素到，你从门口经过也不一定能认出来。毫不起眼的水泥灰色建筑，一道红砖围墙上颇具时代特色铁门，一块比肉夹馍铺子招牌还小的黄铜铭牌。能够确认这里是正门，也不是因为这里有什么明显标志，而是铁门对面有个自行车棚，相当于购物中心门口的停车场。
客串门卫、收银和检票的老教师很不熟练的收钱检票，看得出来可能压根就没有人花钱来参观这个地方。建筑物实际上是个机库，外面看起来三四层楼，但实际上只有一层。机库里面的飞机还真不少，但是状态明显都不太好，大部分都缺胳膊少腿，大飞机的机翼很多都只有一半，估计是因为太占地方被拆了。机库的房顶上倒是有一排标明身份的大字，问题是不进入院子根本看不到。
尹涛、袁丽萍和我都对飞机没有什么认识，也对军事没什么兴趣，除了知道没有螺旋桨的叫喷气式飞机以外，其他的飞机知识约等于零。我们三个刚开始还能听池杉念叨一下这个飞机什么历史，那个导弹什么参数，但是没到十分钟我们就厌烦了。我们三个人抛弃了池杉，每个展品看看介绍再扫几眼实物就过去了，对我们来说这些都是落满灰尘的破烂。没有我们三个作为听众，池杉看得反而更仔细了，不但看，而且还提问，很快就和客串讲解的老教师聊得热火朝天。
我们三个人在机库里先看完缺胳膊少腿的飞机，然后又在一个用客机舱段改造的录像厅里，看了一部外国的空战电影。电影是全英文的，没有配音没有字幕，我看的半懂不懂，片名更是莫名其妙的不解其意。我只记住了男主角很帅，音乐很好听，飞机……比刚看过的破烂要帅，后来我在电影杂志上看到了这部电影的名字《壮志凌云》。
要不是有电影看，我们真不知道能不能等到池杉看完所有的展品。那天看了什么飞机，第二天我就完全不记得了。后来，池杉告诉我们，我们那天其实见证了历史，看电影的那个地方是运10的客舱。当然，我真正理解这件事的意义，是要到了几十年后。
这个并不算很愉快的活动，真正让我记住的，是之后的晚餐。那天三个人因为陪着池杉浪费了一下午，于是惩罚他请我们吃贾三灌汤包。九十年代的老西安都知道，灌汤包子有贾大贾二和贾三，虽然大部分人都吃不出什么区别，但是仍以贾三包子名声最响。包子很好吃，但是让我记住的是池杉给我们讲的故事，我们三个在看电影的时候，他向老教师讲的。
话说明朝嘉靖年间，飞碟突然降临，将嘉靖皇帝、海瑞和戚继光都吸到了飞碟船舱中。三个人在飞碟里相遇，经过简单自我介绍，很快嘉靖和海瑞就争吵了起来，还让外星人来给他们评理。外星人听了一会他们辩论的忠佞清流话题，告诉三人，你们的文明即将遇到重大的生存危机，这点破事的对错真的是毫无意义。三人都很震惊，嘉靖和海瑞说我大明嘉靖中兴国富民强，戚继光也说我大明兵精粮足天下无敌，何来亡国灭种的危机。
外星人问三人，你们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的？嘉靖说天圆地方，海瑞说天人合一，戚继光说天行有常。外星人没有回答，直接把飞碟升高到大气层以外，绕着地球飞了半圈，让三人看清楚地球是个球。飞碟又移动到太平洋上空，外星人指着一艘大船说，你们这个世界的另一个文明已经完成了环球航行，发现了世界是个球。然后外星人又把飞碟开到了外太空，太阳系的行星运动呈现在三人眼前，外星人继续说，你们世界的另一个文明已经写成了《天体运动论》，揭开了宇宙本质的一角。外星人又将飞碟缩小，飞入金銮殿上一个大臣的体内，从消化系统到呼吸系统再到血液系统将人体看了个遍，每个部分都配上了另一个文明的《人体构造论》中相应的内容。
等到三个人都不说话了，外星人再问三人，你们既不了解这个世界又不了解自己，而同处一个世界的另一个文明已经在每个方面都领先了，你们怎么都没点危机感？你们吵架的那点破事，听谁的都没关系，300年后，那个文明跨越距离的差距来到这里，你们的文明的下场都是一样的。
嘉靖听到300年松了一口气，海瑞眉头皱的更紧了，戚继光暗暗的捏起拳头。三人一起问外星人，那我们应该怎么做才能避免失败。外星人说，很简单啊，重新设计一个制度：所有的事情都多问一个为什么，以实践结果验证，并且鼓励回答为什么的人。只要方法对了，一时半会走错路不要紧，300年的时间会纠正所有的错误。
听完池杉的故事，我们三个人都觉得故事就和池杉的作文一样标新立异，有种不着调的精彩，但丝毫没有和老教师联系起来。于是大家一起死死的盯着池杉问，后来呢。看到我们这么愚钝，池杉失望的捂住了脸，深深的为这几笼包子感到心痛。
池杉解释说《环球航行》《天体运动论》《人体构造论》，以及十六世纪的其他一堆理论，比如《代数学》《解析几何》《开普勒定律》等，对当时的西方世界来说，都是一群疯子关起门来自娱自乐的奇技淫巧。但是在十六世界并没有什么用处的这些基础理论，却是工业革命的基石，到了二十世纪末依然是高中生的必修课。池杉讲这个故事的意思是，老教师教给学生的一切，和这些曾经的毫无意义的事情一样，都是埋下种子的工作。今天的每一堂普通的专业课，这些缺胳膊少腿的飞机，可能都是未来的隐身战斗机和大型运输机的肥料。一时半会看不到结果没关系，一次两次犯错误也不要紧，时间会纠正所有的错误。
那天在回家的路上和晚饭的餐桌上，我一直在沉浸在这个故事中。要说这个故事没有跌宕起伏的情节，所谓的寓意也有点牵强附会，文笔更是粗糙到了令人发指。但就是有什么东西打到了我，让我忍不住心驰神往，在心里产生出画面感。妈妈用筷子在我的碗上敲了敲，我才从维多利亚号的环球航行中惊醒。看着我满满一碗没动的饭，爸爸妈妈都露出了担忧的眼神。而我则在爸妈的眼神中发现了这个故事对我的吸引力，几百年的时间、纵观东西的空间、东西方文明的竞争，简单的故事里囊括的三个宏大的主题，真的是浪漫至极！我被在监狱中关押了十几年的灵魂苏醒了。
从这一刻起，池杉在我心里也埋下了一颗异样的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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