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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回 交游皇城内,俗事酒馆中

    神隐年之后,世间再也没有神明真身。

    夜行人的故事讲到这儿便戛然而止,天已经微微亮了,众人的神思还沉浸在这个久远的故事中,夜行人已经悄然离去。

    如流忽然想起在东海海底的碑林,二十四块石碑在与相周的打斗中悉数毁去,但如流当时从残碑上看懂了寥寥数语,现在一想,碑林上记载的便是夜行人所说的那一场大战。

    那么相周,便就是逃过了古荫神追缉的凶神相柳之子。

    数千年前发生的事,如今听起来仍叫人黯然神伤,带着五分悲,另五分醉,如流也倒在桌上沉沉睡去了。

    不知睡了多久,梦中依然是那个惨烈的战场,直教如流心惊肉跳,正酣战之间,如流忽被一阵嘈杂声惊醒,起身看时,天色已近正午。

    追寻嘈杂声来源,原是有一行人来拜访,老饮者与夜青赵无畏都已在门口招待。

    如流揉揉惺忪睡眼,也连忙去门口,才看清来访那一行人。

    只见一行人都挤在小巷里,为首那个一袭朱袍,锦带玉冠,衣衫华丽,气度不凡,可见绝非寻常之人,他身后两列仆从,都抬了礼物,恭敬立在那处。

    老饮者笑道,“是离海国王子来了,快快请进。”

    王子也不摆架子,反而恭敬对老饮者微微施礼示意,便随着饮者进了酒馆内。

    两个仆从端了黄金玉器,恭敬的送到酒馆里,只听王子开口道,“小王离渊今日冒昧前来拜访,只因是下月便是离海国五年一次的科举文试,文试过后更由父皇钦点状元,之后便是举行宫宴,文武百官与一干士子都在邀请之列,若非是酒仙饮者的美酒,还有谁家的酒能够配得上如此盛宴?”

    老饮者仍是喝的醉醺醺,神色迷离的点点头,“好说好说,既然是老国王要酒,这点小事又有何难,我叫我手下伙计加紧酿造,以我的酿酒秘法,到下月仲冬之时,必能将美酒送上王宫。”

    离渊王子留下厚礼,便再三道谢,领着仆从离去了。

    原来这饮者并非是深巷里无人问津的酿酒人,反而是离海国王都尊崇的“酒仙”。

    这酒仙看似浑浑噩噩,疯疯癫癫,其实肚里暗藏乾坤,让谁也看不透。

    接下来这一月,酒馆里热闹了起来,街上也热闹了起来,整个离州城也热闹了起来。

    赵无畏说,离海国重武轻文,即便是北方仍在与拜兰国作战的非常时期,科举文试也要极尽铺张。

    这样的文试如流从未听说过,觉来倒是新颖。

    会试临近,各地的举子都纷纷来朝,盼望着一展文采,会试高中,更能被国王赏识。

    文试以诗赋为主,文试氛围越隆重,在街上以诗赋会友的文人亦多了起来,常常有文人在街上斗诗,以搏个名气,到文试时被考官高看一眼。

    如此风雅之会,常常引得群人围观,一些有才气又生的俊秀的士子,便成了平日无事做的闺阁女子们最爱围观的对象,文人们的倜傥风姿,才气诗句常常引得她们尖叫连连,整个离州城越发热闹。

    如流他们按着酒仙饮者的交待,加紧酿造着美酒,到仲冬中旬时,便将酒酿好了,只等到了时候,送到王宫里去。

    腊月将至,天气愈发冷了,离州城的冬天真正来了。

    天气虽冷,离州城的斗诗氛围却丝毫不减,反而越发热闹,经常锣鼓喧天,引得如流等人也常到街上去看那些士子斗诗。

    如流有时一眼望去,便能知谁的诗文厉害。

    读书习文,亦可得修行之道,正是腹有诗书气自华,文人读的书越多,气海越充盈,读书人的才气便如修道者的灵气,又如武界中的真气,佛门中的髓气,修行之人皆能感知出来。

    不过文人得道者,乃是少数,虽有积累,却最难打通灵穴,常常是身负才气却不能自知,不能自用。

    如流如今有了一定修为,便能感知道,有些文人绝不简单。

    再过了几日,便到了进宫送酒的日子,老饮者点来点去,怎么少了一坛酒。

    “昨夜里才码放好的二十坛酒,怎么就剩十九坛,不会是被你偷喝了吧……”老饮者喝酒喝的神色迷离,指着柜台上趴着的花猫。

    花猫喵了一声,跳上房梁不见了。

    夜青疑惑道,“饮者爷爷,不会是你数错了吧?”

    “胡说……嗝……胡说。”老饮者摇摇头,“我能数错吗,我数的……那准着呢,你们都没闻到,酒馆里有一股奇怪的香味,是有人……来偷酒,让我抓住……我就……齁……。”

    老饮者越说声音越小,最后一个踉跄,重重的摔在地上,震得酒馆都震颤起来,他却睡着了。

    夜青吸了吸鼻子,“哪里有什么奇怪的香味,饮者前辈喝醉了。”

    “好在酒馆里还有存酒。”如流从后院里又搬来一坛酒,对于倒在地上的饮者的模样已经司空见惯,,“先让饮者前辈睡吧,我们赶紧把酒送到王宫去。”

    赵无畏赶了一辆驴车出来,三人将二十坛酒搬到车上,赶着驴车往王宫里去。

    到了王宫门口,如流拿了令牌交给门前的卫兵,便被放行,等到赵无畏赶着马车过,一个卫兵忽然喊道,“赵将军?”

    赵无畏不看那卫兵,赶着驴车便往里走。“哎哎,这是赵无畏赵将军啊,大家快来拜见赵将军。”

    “无畏如今一介草民,戴罪之人,不敢受各位礼待。”

    五六名卫兵围了过来,一个看见赵无畏,笑道,“真是赵将军。”

    他拉着其它几个人大喊,“哎哎哎,我说,不得不佩服赵将军,这想当初啊我和赵将军同年入伍,三年有余,赵将军在北军中一枪一枪戳出了赫赫威名,我还只是个看门小卒啊。”

    那卫兵好似忽然想起什么,一拍脑袋,“哦忘了,如今赵将军倒了霉,被免了官了,成了个酒馆的伙计,不过不要紧啊赵将军,我们可不是势利小人,风月巷的妓女看不上,我们可还当你是赵将军。”

    另一个怪声附和道,“是啊是啊,不管骑宝马还是骑毛驴,都是了不起的赵将军啊。”

    看赵无畏被大肆嘲讽一番,如流和夜青都有怒色,赵无畏却神色岸然,抓着二人衣袖,示意他们不要生事却开口道,“从前北军里目中无人的赵无畏已经死了,以后另一个赵无畏,还会风风光光从此门过。”

    不理那群冷眼相待的士兵,进了宫内,内官通传一个侍女引着往里,转过几道宫墙,正遇见一个女子,生的面容姣好,穿着华裳,戴着金光熠熠的头饰,漫无目的,不紧不慢走在道上。

    侍女连忙躬身行礼,“见过云娴郡主。”

    原来是个郡主,云娴郡主看向如流三人,三人也连忙问好,云娴郡主说声不必多礼,却好生打量了三人一番,“这几位面生得很,却不知是谁宫里的贵客。”

    “我们是深巷酒馆的伙计,来给大王子送酒。”夜青指了指车上的的酒,“都是好酒哦。”

    云娴郡主笑道,“隔着一道宫墙我便闻见了酒的香气。”

    她见夜青活泼可爱,不禁心感亲近,到夜青身前来,“我看妹妹和我年纪相仿,不知是年岁几何?”

    “我也不太清楚……”夜青挠挠头,“要是从出生算起,可能有几千岁了吧。”

    云娴郡主噗嗤一笑,“妹妹真会说笑,我看你应该不过十五六岁。”

    云娴郡主牵着夜青衣袖,叫宫女退下,“我正要去大王子宫中,便由我领着他们几个去吧,你就先去忙自己的事。”

    由云娴郡主领着,到了大王子宫中,才知道这日大王子恰好有事外出,不过三人将酒送到便是交差,把酒交与了府中下人,本该离去,云娴郡主和夜青却聊的兴起。

    郡主与夜青一见如故,不舍让夜青离去,先让如流和赵无畏回酒馆,让夜青陪她走走。

    如流嘱咐夜青几句,就和赵无畏先行出宫。

    云娴郡主和夜青往宫外走,边走边聊,出了宫门。

    二人聊了许多,夜青才知道云娴郡主身份。

    原来她本姓段,是离海国丞相之女,母亲乃是先帝的公主,当今国王的妹妹。

    段云娴本不该受封,只因先帝在时,子孙都是男儿,唯独想求一孙女,而众王子皆无所得。

    先帝偶然见了云娴,喜爱不已,那时云娴刚过一岁,口不能言,见到先帝时却叫了一声“爷爷。”

    龙颜大悦,回宫便拟了旨意,加封段云娴为郡主。

    云娴圣宠有加,其父因此仕途大顺,未几年便做了丞相,不过自云娴十岁时先帝崩殂后,云娴便很少来宫中了。

    云娴郡主的车驾在宫门侯着,云娴道,“我家就在前面不远,父亲近日得陛下赏赐了几只孔雀,夜青妹妹可愿意去看看。”

    同乘车驾,一路聊着,便到了丞相府中,在凉亭闲叙,说起夜青家世,云娴郡主惊讶的看着夜青,“你说,你说你是一株花修成人形?”

    夜青点点头,“是啊,本来我修行还不够,也许是如流哥哥的血的原因,才能够修成人形。”

    云娴郡主看着一脸真诚的夜青,这才知道她不是说笑,“虽然你们说是酒馆伙计,但我一见你们三人便觉得各个不凡,原来都大有来头,尤其是你,一见便觉得有缘,我在家中向来烦闷,所以见了妹妹,才要拉着你与我聊天。”

    夜青傻笑道,“嘿嘿,我也觉得和郡主有缘,可是要是觉得家里闷,为什么不出去走走呢。”

    云娴郡主叹了口气,“生在丞相府中的人,又哪里会有自由,别人羡慕我锦衣玉食,我却羡慕你和你的如流哥哥自由自在。”

    夜青也惆怅道,“如流哥哥说,荣华富贵人人羡慕,其实是过眼云烟,听云娴姐姐说才知道,原来有时还像幻梦邪兽编织的梦境一样。”

    “梦境?没错,是个不痛不痒,也不会醒来的噩梦。”

    夜青听云娴郡主说起,他与大王子离渊本是表兄妹,近日国王为离渊选妃,便是看中了云娴郡主,已经与云娴郡主的父亲约定了二人的婚事,定于明年岁初成婚。

    夜青对这些似懂非懂,只是说道,“人间的婚娶之事,夜青不懂,不过我大概知道,云娴姐姐伤心,是因为自己的事不由自己选择吧。”

    云娴郡主听了,怔了半晌,忽然问道,“夜青,你一定很喜欢你如流哥哥吧?”

    “喜欢?”夜青摇摇头,“我不知道怎样才算是喜欢。”

    云娴郡主道,“如果,我只是说如果,叫你们现在分开,不再相见的话,你会难过吗?”

    夜青不假思索的说,“我们不会分开的,我们会永远在一起。”

    话一说完,夜青觉得脸颊微微发烫,“难道这就是喜欢吗?”

    “罢了罢了。”云娴郡主拉起夜青的手,“感情的事,多少人穷极一生也说不清楚,我不该难为你的,你还是来给我讲讲你和如流哥哥的事吧,你们一路从妙光山走来,一定有很多趣事吧。”

    “这一路上确实有很多趣事……”夜青从妙光山说起,云娴郡主自是听得十分有趣,不知不觉便到了傍晚。

    云娴郡主一脸不舍,“天马上要黑了,今日街上会宵禁,我便派马车送你回去吧。”

    夜青说道,“来路我都记住了,自己回去便是。”

    云娴郡主还是唤了两个侍卫来,好生嘱咐要将夜青送到酒馆。

    临走夜青不舍道,“云娴姐姐,改日一定要到我们酒馆来坐坐,酒馆晚上总会有一些有趣的家伙来喝酒,他们会聊很奇怪有趣的故事,你一定会喜欢的,可千万要来呀。”

    云娴郡主笑着应答,“我一定会去的。”

    等到把夜青走了,偌大的花园只剩下云娴郡主一人。

    枯坐到夜,云娴郡主仰头看着枝头的云雀,最后笑意渐渐的散去,她也想做天上的云雀。

    天黑了。

    天色一黑,深巷酒馆里渐渐有客人来,如流给客人上好了酒,时不时的出门往巷口望。

    等到夜青终于蹦跳着回来,看到如流来问,好似忽然想起什么,脸红不已支支吾吾道,“好困啊,我要去后院睡觉了。”

    如流看着夜青的背影挠挠头,“夜青怎今天么有些奇怪……”

    赵无畏端了一杯酒,倚在门后看着二人,露出看破红尘的沧桑忧郁神情,叹了口气,“可真叫我赵某人羡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