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科学家小卜
室内一片沉寂，栾玥紧张地注视着父亲，小卜女的眼神古怪至极，有好奇，有困惑，更多的却是凝眉思索。
沉默良久，小卜女才问道：“我来到龟阴时，见到百姓都往水中洒矾石，此是何意？”
“清洁水源，洪水之后，水源往往有毒，而明矾可以解毒，故用明矾净水。”
“五户一厕屋。这是何故？”
“也是为了消毒。”
展彭没有过多解释。
他来到这一世后，做事情的原则是：该做的事情做、能做的事情做，可以被接受的事情做，不可以被接受的就等等做。
在龟阴南部整出一块土地，给灾民建设简易的屋舍，处理好粪便，提供可靠的水源，夯实地面，用莽草反复熏烤屋内屋外，研究一些中草药的用法……就是在这样的原则之下。
即便如此，他都感到十分的吃力。
有时候解释不通不得不强行命令，
可是听者却是寥寥。
直到前两天盟誓之后，才能勉强做到政令的畅通。
所谓的开创，从来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栾叔之病情已入膏肓，如果子愿意尝试，自然是可以的。”小卜女又思索了良久才说，“不过子可许我观摩？”
展彭松了口气，这就算是得到权威的认可了。
小卜女还是很不错的，她直接再次说明栾施病情的沉重，治疗希望的渺小，让他少了一些压力。
至于她提出的观摩，就是这种无形担保的条件。
展彭不假思索就同样了。
这个时代的许多医者、巫人或是工匠，发现某种新的技术或者药草的用途，往往是秘而不宣，然而，农耕时代的许多技术水平，实际可模仿性相当强，就比如辘轳、石磨这些，展彭决不相信工匠们在看过之后会模仿不出来。这样的习惯，除了延缓技术进步以外没有别的好处。况且，自己所有的拿着某些几十年甚至几百年后的认知和技术过来使用，本身就是一种偷窃，有什么理由秘而不宣呢？
他最后把目光移向栾施。
“既如此，一切就拜托于子了。”栾施露出一个很勉强的笑容。
小卜女一再声称他现在的病情病入膏肓，对他未尝不是一个沉重的打击。
展彭说的“以药驱蛊”，他很难以相信能够成功。
没有故事可循啊。
……
展彭在许下三日的诺言之后匆匆离开，他还得找到一种关键的药材，甘草。
驱虫药材都是有毒性的，而甘草就是中和毒性所用。
小卜女也跟了上来。
治疗的整个过程，她都要好好了解一下。
小卜女名曰若，其氏，确实就是卜。
他们的家族代代担任鲁国的卜官，可惜到了她这一代，官就给丢了，原因无他，没有男丁了。
小卜跟着来到临时“药房”，看到盛放的药材啧啧称奇。
“‘采苓采苓，首阳之巅。’原来这就是子说的甘草。”小卜惊喜地说道。
“山有蕨薇，隰有杞桋。”小卜又看了一眼苦楝，一副恍然的样子道，“原来是桋。”
看到别的一些则摇摇头，不过大部分草木，小卜却都能对得上来。
展彭：“……”
他在寻找这些草木的过程中，最大的问题是“不知道它们在此时叫啥”，竟然被她如此轻易地就解决了。
自己的那几位卜人是不是杀错了，也许他们最大的用处本不该是占卜，而是担任药师，进行百草的试验。
小卜的身上弥漫着一股草的香气。
这丫头随身就带了蓍草。
展彭心头一动，忽然问道：“今天的一切，在你的卦象里是什么？”
小卜娇艳的脸庞上满是笑意，眨眨眼道：“子的意思，我不很明白。”
展彭顿时无语。
按照他们卜人的传统，出门之前会不占卜，况且还是来盗贼的地盘？
给栾施看病前会不占卜？
见盗跖之子前会不占卜？
她今天要不占卜个三四卦就很奇怪了。
可是，明明知道栾施的病她看不好，却还是来救治了，说尽人事也过于勉强。
最大的可能是，她看不好栾施的病，然而卦象却是大吉，这才让她出现在龟阴，甚至这才是她为何支持展彭的原因。
他不由得惊诧得盯着小卜。
这一切都在你的算计中吗？
现在搞的自己就像是掉进了小姑娘的坑里一般。
“算了，总归也是自己想要的。”展彭安慰自己道。
“这段日子我找到了上百种药材，可惜我的学识过于浅薄，子精于诗、易，不知道肯不肯帮我一个忙？”
“你说说看？”
展彭取出几块简牍，递给她说：“按照这种方法，整理这里面的草木。”
卜若好奇地接过简牍，见到上面难看的字，琼鼻微微一皱，随即就被上面的内容吸引了，其中每种植物都有形态、颜色、性味、产地、用途及药用价值。
这段日子他早对这些繁琐的记录烦躁不堪，现在正好卜若好像很感兴趣一样，交给她来做，岂不是人尽其用，也省得一个小姑娘整日摆弄蓍草，搞得整个人都神神叨叨的。
话说回来，这位小卜女，可以算得上这个时代极为高端的知识分子，虽然卜人也是巫人的一支，但是她所搞的学问，完全算得上当世的科学。
她不单单精于植物学，还算得上一位数学天才，用50根蓍草推算人的命运，这计算能力能够差的了吗，展彭都开始动起将小卜女收入麾下的念头，就是不知道她出门前有没有算到这一点。
小卜却摇头叹息道：“诸国之巫医，多源于殷商，武王克商后，曾经学习殷人的制度，命乡立巫医，具百药，以备疾灾。如今诸侯征伐，这样的事情却是……”
她并没有说下去，展彭自是明白她的意思，这种认识是不对的，一个医药产业的利润是多么可观，暂时就没必要告诉这位小卜女了。
“所用说你现在做的，是展现圣王之德的高尚事情。”他一脸正气凛然地看着小卜。
小卜眨眨眼，白皙的脸庞上泛起阵阵红晕，这样的激励对她看起来是很有效果的。
……
高岩疲倦地来到药房。
“主。”他看了一眼旁边正在钻研药物的小卜。
展彭忙根小卜女叮嘱了几句，就跟着高岩来到了中庭。
“阳虎派人来，说近来各处谣言吩咐。都在说是……”他头雁看了一眼展彭，才继续说道，“主掘开了堰塞，才有近几日的大水。”
展彭嘴角一阵抽搐，消息这两天他也听说了。
齐黥这个混蛋，倒是真给自己出了一个难题。谣言这种东西，是最难以澄清的，况且自己的身份在这里摆着，大多数人，恐怕一听“盗跖之子”这四个字就信了。
“胜、获二人从明堂传信，说齐黥此贼断不可留，应及伐之，以绝后患。”
展彭也是窝着一肚子火。
前两天阳虎还说合作的事情，这两天又不再谈起，是不是也在观望自己如何处理齐黥和谣言事件？
若是鲁国的史官知道了，很快就会在竹简上刻上一句：“泰山脚下二盗相斗，盗彭发堰塞，决洪水。”
千古罪人的名声都逃不脱了。孔丘恐怕会再度鼓噪讨伐自己，季氏也很可能承担不了压力出兵。
现在就算杀掉齐黥，恐怕也来不及了，旁人怕不是以为自己恼羞成怒、杀人灭口。
“父亲召集家臣，要交代后事。”
这边还没有处理完，栾玥又急匆匆跑来，她的眼神充满了忧虑和恐慌，内心充满了恐惧和不确定，饶是她努力镇定心神，也是忍不住一滴清泪缓缓落下。
沉默良久，小卜女才问道：“我来到龟阴时，见到百姓都往水中洒矾石，此是何意？”
“清洁水源，洪水之后，水源往往有毒，而明矾可以解毒，故用明矾净水。”
“五户一厕屋。这是何故？”
“也是为了消毒。”
展彭没有过多解释。
他来到这一世后，做事情的原则是：该做的事情做、能做的事情做，可以被接受的事情做，不可以被接受的就等等做。
在龟阴南部整出一块土地，给灾民建设简易的屋舍，处理好粪便，提供可靠的水源，夯实地面，用莽草反复熏烤屋内屋外，研究一些中草药的用法……就是在这样的原则之下。
即便如此，他都感到十分的吃力。
有时候解释不通不得不强行命令，
可是听者却是寥寥。
直到前两天盟誓之后，才能勉强做到政令的畅通。
所谓的开创，从来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栾叔之病情已入膏肓，如果子愿意尝试，自然是可以的。”小卜女又思索了良久才说，“不过子可许我观摩？”
展彭松了口气，这就算是得到权威的认可了。
小卜女还是很不错的，她直接再次说明栾施病情的沉重，治疗希望的渺小，让他少了一些压力。
至于她提出的观摩，就是这种无形担保的条件。
展彭不假思索就同样了。
这个时代的许多医者、巫人或是工匠，发现某种新的技术或者药草的用途，往往是秘而不宣，然而，农耕时代的许多技术水平，实际可模仿性相当强，就比如辘轳、石磨这些，展彭决不相信工匠们在看过之后会模仿不出来。这样的习惯，除了延缓技术进步以外没有别的好处。况且，自己所有的拿着某些几十年甚至几百年后的认知和技术过来使用，本身就是一种偷窃，有什么理由秘而不宣呢？
他最后把目光移向栾施。
“既如此，一切就拜托于子了。”栾施露出一个很勉强的笑容。
小卜女一再声称他现在的病情病入膏肓，对他未尝不是一个沉重的打击。
展彭说的“以药驱蛊”，他很难以相信能够成功。
没有故事可循啊。
……
展彭在许下三日的诺言之后匆匆离开，他还得找到一种关键的药材，甘草。
驱虫药材都是有毒性的，而甘草就是中和毒性所用。
小卜女也跟了上来。
治疗的整个过程，她都要好好了解一下。
小卜女名曰若，其氏，确实就是卜。
他们的家族代代担任鲁国的卜官，可惜到了她这一代，官就给丢了，原因无他，没有男丁了。
小卜跟着来到临时“药房”，看到盛放的药材啧啧称奇。
“‘采苓采苓，首阳之巅。’原来这就是子说的甘草。”小卜惊喜地说道。
“山有蕨薇，隰有杞桋。”小卜又看了一眼苦楝，一副恍然的样子道，“原来是桋。”
看到别的一些则摇摇头，不过大部分草木，小卜却都能对得上来。
展彭：“……”
他在寻找这些草木的过程中，最大的问题是“不知道它们在此时叫啥”，竟然被她如此轻易地就解决了。
自己的那几位卜人是不是杀错了，也许他们最大的用处本不该是占卜，而是担任药师，进行百草的试验。
小卜的身上弥漫着一股草的香气。
这丫头随身就带了蓍草。
展彭心头一动，忽然问道：“今天的一切，在你的卦象里是什么？”
小卜娇艳的脸庞上满是笑意，眨眨眼道：“子的意思，我不很明白。”
展彭顿时无语。
按照他们卜人的传统，出门之前会不占卜，况且还是来盗贼的地盘？
给栾施看病前会不占卜？
见盗跖之子前会不占卜？
她今天要不占卜个三四卦就很奇怪了。
可是，明明知道栾施的病她看不好，却还是来救治了，说尽人事也过于勉强。
最大的可能是，她看不好栾施的病，然而卦象却是大吉，这才让她出现在龟阴，甚至这才是她为何支持展彭的原因。
他不由得惊诧得盯着小卜。
这一切都在你的算计中吗？
现在搞的自己就像是掉进了小姑娘的坑里一般。
“算了，总归也是自己想要的。”展彭安慰自己道。
“这段日子我找到了上百种药材，可惜我的学识过于浅薄，子精于诗、易，不知道肯不肯帮我一个忙？”
“你说说看？”
展彭取出几块简牍，递给她说：“按照这种方法，整理这里面的草木。”
卜若好奇地接过简牍，见到上面难看的字，琼鼻微微一皱，随即就被上面的内容吸引了，其中每种植物都有形态、颜色、性味、产地、用途及药用价值。
这段日子他早对这些繁琐的记录烦躁不堪，现在正好卜若好像很感兴趣一样，交给她来做，岂不是人尽其用，也省得一个小姑娘整日摆弄蓍草，搞得整个人都神神叨叨的。
话说回来，这位小卜女，可以算得上这个时代极为高端的知识分子，虽然卜人也是巫人的一支，但是她所搞的学问，完全算得上当世的科学。
她不单单精于植物学，还算得上一位数学天才，用50根蓍草推算人的命运，这计算能力能够差的了吗，展彭都开始动起将小卜女收入麾下的念头，就是不知道她出门前有没有算到这一点。
小卜却摇头叹息道：“诸国之巫医，多源于殷商，武王克商后，曾经学习殷人的制度，命乡立巫医，具百药，以备疾灾。如今诸侯征伐，这样的事情却是……”
她并没有说下去，展彭自是明白她的意思，这种认识是不对的，一个医药产业的利润是多么可观，暂时就没必要告诉这位小卜女了。
“所用说你现在做的，是展现圣王之德的高尚事情。”他一脸正气凛然地看着小卜。
小卜眨眨眼，白皙的脸庞上泛起阵阵红晕，这样的激励对她看起来是很有效果的。
……
高岩疲倦地来到药房。
“主。”他看了一眼旁边正在钻研药物的小卜。
展彭忙根小卜女叮嘱了几句，就跟着高岩来到了中庭。
“阳虎派人来，说近来各处谣言吩咐。都在说是……”他头雁看了一眼展彭，才继续说道，“主掘开了堰塞，才有近几日的大水。”
展彭嘴角一阵抽搐，消息这两天他也听说了。
齐黥这个混蛋，倒是真给自己出了一个难题。谣言这种东西，是最难以澄清的，况且自己的身份在这里摆着，大多数人，恐怕一听“盗跖之子”这四个字就信了。
“胜、获二人从明堂传信，说齐黥此贼断不可留，应及伐之，以绝后患。”
展彭也是窝着一肚子火。
前两天阳虎还说合作的事情，这两天又不再谈起，是不是也在观望自己如何处理齐黥和谣言事件？
若是鲁国的史官知道了，很快就会在竹简上刻上一句：“泰山脚下二盗相斗，盗彭发堰塞，决洪水。”
千古罪人的名声都逃不脱了。孔丘恐怕会再度鼓噪讨伐自己，季氏也很可能承担不了压力出兵。
现在就算杀掉齐黥，恐怕也来不及了，旁人怕不是以为自己恼羞成怒、杀人灭口。
“父亲召集家臣，要交代后事。”
这边还没有处理完，栾玥又急匆匆跑来，她的眼神充满了忧虑和恐慌，内心充满了恐惧和不确定，饶是她努力镇定心神，也是忍不住一滴清泪缓缓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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