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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八十五章 踏歌渡河(中)

    “知北?”

    晏晨闻言一愣。

    他隐隐感觉这两个字与自己关系匪浅,可不管怎么回想,却愣是记不起与之有关的人和事。

    最终只能想到临海都东北边缘,有一个名为“知北”的小县,那里似乎有一个名为知北的游者学派。

    不过因为没有圣人坐镇,底蕴浅薄,所以名不经传,世人甚少了解。

    他也是因为常年居于临海皇都,才有所耳闻。

    “知北县么……师父这么一说,徒儿倒是想起有这么个地方了。”徐侠低声道,“此县与徐地接壤,据说当年黑水大军攻下临海都后,又马不停蹄一路东扩,直到知北县,才终于止步。我徐国也因此免去了与黑水人兵戎相见,暂时幸存下来。”

    “莫非正是因为这个知北学派坐镇当地,才让黑水大军不敢入侵?”

    晏晨闻言当即发笑:“一个连圣人都没有的浅薄学派,岂能阻挡黑水人的兵锋?如今看来,多半是黑水皇见东夷之地有你父与大父两位圣人坐镇,是块硬骨头,所以姑且以知北县作为缓冲带,暂时罢兵,转而去征服南荒更为广阔的天地。”

    “这倒也是。”徐侠微微点头,“不过这知北学派也算走了大运,明明没有圣人坐镇,却因为这种缘故,反而得以幸存下来。”

    “可不是嘛!”晏晨作为丧家去国之人,不禁感慨,“我还听说有人因此认为知北学派有吉星高照,不少外出行商走江湖之人纷纷找人仿制其符牌,当作平安符来用。咱们身前这位船家,多半也是类似的想法。”

    “原来只是求个安心,那就没什么可疑的了。”

    ……

    两人又在船上坐了片刻,不知是否因为找到了渡河之法,心中安定,感觉各自伤势又有好转。

    唯独渔夫依然安坐船头,毫无开船意思,不禁又开始焦急。

    再耽搁下去,就算晏晨暂时撑得住,也难保黑水追兵不会来到此地。

    对方为了追捕临海大侠晏晨,同样派来大能。

    若被发现,再走就晚了。

    徐侠不禁怀疑刚刚是否自己曲解了对方意思,其实并非要渡什么有缘人,只是委婉表达让他加钱而已。

    无奈之下,他只得再次掏出金子,问道:“船家,你若当真嫌船资少,直说便是,只要助我们渡河到对岸,绝不会少你好处!”

    渔夫这会却头都不会,道:“我已经说了,只渡有缘人。”

    “若是有缘,身无分文也渡。”

    “若是无缘,家财万贯也无用。”

    “那船家打算何时开船?”徐侠微急道。

    “等有缘人到齐了,自然会开船。”

    后方晏晨闻言,惊奇道:“莫非除了我们二位……足下还在等其他有缘人上船?”

    便见渔夫遥遥指向岸边一处草丛,道:“那是你们自己的同伴,怎么反过来问我?”

    “同伴?”

    徐侠想到黑水追兵,下意识扭头望向草丛,可惜天色昏暗,什么都看不到。

    晏晨同样看不到人影,但他境界感知高于徒弟,很快察觉到那处草丛有活人气息,当即高声大喝:“足下既已尾随我们师徒至此,何不出来坦诚相见,当面说个明白?”

    晏晨这一声喝,暗中裹挟了属于大侠的威压,那人闻言身体一震,终于颤抖着从草丛中爬了一出来。

    只是出乎师徒二人预料的是,来者根本不是什么追兵,甚至都不是有秩者。

    就是一个山民打扮的年轻女子而已。

    女子畏畏缩缩地来到河岸边,先是看了徐侠一眼,而后转到晏晨时,大概承受不住他大侠威压,脸上微微涨红,垂下脑袋,仿佛熟透的桃子。

    见来者只是一个凡人女子,晏晨当即收敛威压,当仍旧不解。

    这种明显来自山野的女子,自己并不认识啊……

    “对了,她刚刚先是看了侠儿一眼……”

    作为老江湖的晏晨,想到某种可能,当即恍然,拍了拍徒弟的肩膀,暧昧笑道:“老实交代,是不是你招惹了人家,事后却一走了之,如今被追‘债’上门了?”

    徐侠当即连连摇头,一脸无辜道:“师父是知道的,徒儿心中只有彩云师叔,哪还会四处拈花惹草?”

    “不过是前些日子,偶见她被乡间恶霸欺负,就顺手相救。”

    “后来得知她是北上寻父无果,盘缠耗尽,给人做帮工时又险些被歹人出卖,于是又留她了些盘缠。”

    “原本只道是萍水相逢,谁知道她居然一路跟来此地?”

    “原来如此。”晏晨恍然,深知徒弟心有执念,不会随意招惹别人,“不过流水无情,落花却有意。依我看,这女子多半得你相救,已然倾心。”

    “左右为师见你身为公孙,身边却没连个暖床的婢女都没有,干脆将她收在身边。也省得你整天对你那彩云师叔胡思乱想!”

    言罢,他不顾徐侠反对,直接招呼那位年轻女子上船。

    不知为何,他对这位陌生女子有莫名怜惜之情。

    非是男女之情,而是同病相怜。

    大概自己如家人数月未见,当下又要离开故国去往莽莽南荒,故而有些多愁善感吧。

    ……

    山民女子上来后,渔夫总算开船。

    竹竿一撑,水波一荡,渔夫似乎再也压抑不住胸中澎湃之情,再度放声高歌,姿态狂狼。

    其与师徒交流时,用的是平原都口音的齐语,可一旦开唱,口音就变得莫名其妙。

    听上去大略还是中陆的语言,但措辞语调,又明显有差异。

    反正以晏晨见识,是分别不出来自哪里的方言。

    唱词也很奇怪。

    一时是什么“妹妹你坐船头,哥哥岸上走”,一时又是什么“确认过眼神,遇见对的人”。

    这自然不符合大多数齐人审美。

    而且这种直抒男女之情的歌词,明显是来自山野的俗歌,难登大雅之堂。

    饶是如此,听着听着,山民女子自不必说,就连两位儒侠师徒,居然也感觉别有一番滋味。

    仿佛受到渔夫的狂放态度感染,心胸也开阔了许多。

    两人心中不禁想,这大概便是圣人评价各地乡野“风乐”所说的“乐而不淫,哀而不伤”吧,

    ……

    听了一阵歌,晏晨便主动与山民女子攀谈起来。

    因为有心撮合她与徐侠,他便先以问名作试探。

    女子不知是意动还是因为山野之人不讲究繁文缛节,直接报出自己小名:芷兰。

    “芷与兰皆是清雅之物,是君子良配!”

    晏晨微笑点评着,又拍了拍徒弟肩膀,大概暗示师父只能帮你到这里。

    徐侠顿时满脸尴尬。

    而更让他尴尬的是,渔夫闻得女子名字,似乎有意烘托一下气氛,忽而改口唱到:“沅有芷兮澧有兰,思公子兮未敢言……”

    徐侠顿时坐不住了:“船家休要胡言乱语。这首来自火正国的乐曲,可不是歌颂男女之情的!”“当中‘思公子’一句,只是假托思念情人来表达对故国,对主君,乃至对亲朋旧友的相思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