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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四十九章 不系之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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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是如何渡河的?”其子析指着河岸,失声惊呼。

    高乂同样震惊不已,但好歹是全圣之人,所以很快冷静下来,思念急转,而后道:“籍子曾有一道名为【偷天换日】,敌将是其传人,或许以此道偷了我们的船?所以鲛狄闹腾的动静,不过是为了让我们麻痹大意?”

    “我岂能不知对面有【偷天换日】?”其子析语气急躁道,“然则【垒】道压制之下,就算对面偷得了船,仍出不了阵,顶多将船垒占去,却仍无法来到河之北。”

    “可你看那里是怎么回事?”

    随着其子析遥遥一指,高乂便看得此时卫河之上,一艘鲗船正在河面上来回引渡,将一樽樽如丘大铁俑从南岸运到北岸。

    这些铁俑登岸以后,立即在山人围拢起来的“丹墙”之内大兴土木,抢建高台寨墙,显然是打算以此作为今后立足北岸的新据点。

    高乂看到这艘本不该动的鲗船神奇摆渡起来,丝毫不受【垒】道束缚,惊得久久无言。

    “我不知道对面是如何让鲗船动起来的。”不知是否喝了半夜就,高乂声音有些沙哑,“但若此时我们再不出击,齐人就真的要兵临城下了。”

    ……

    “此计说来也简单,就是兵法中早已说破嘴的‘能而示之不能’,进而达到‘攻其无备’而已。”

    计策大白于光天化日之下后,田恕忙于指挥渡河,自然无瑕给旁人解释自己的想法。

    倒是徐昭一时闲下来,便干脆给随军大史氏稍稍讲解一番,省得他们一知半解之下将来胡乱修史,导致后人解读此战时产生严重偏差。

    “敌人以为田将军无法渡河,不得不使出诈降的拙劣戏码,于是将注意力大都放在了屠夫人身上。”

    “殊不知将军其实早有渡河之法。”

    “只是单以此法渡河,仍不足以在对岸立足,故而为了确保渡河效用最大化,装模作样地演了一夜,直到实在遮掩不住了,才终于亮剑,全力争渡。”

    众史见对岸已经严阵待敌的“丹墙”,以及墙内热火朝天地立寨的大铁俑,恍然点头。

    若是昨日白天就发动的话,虽然也能渡河,但必然无法赶在敌军到来前建立一道如此稳固的“丹墙”。

    搞不好最后会被敌军重新赶回河中,功亏一篑。

    这时一个年轻大史氏忍不住问道:“那敢问将军的渡河之法是什么?”

    “自然是游者其圣人之道了。”

    “【凭虚御风】?”

    “当然不是。”徐昭摇头道,“【凭虚御风】只能渡其一人,无法让鲗船随心所欲地摆渡。所以必然是一种新的圣人之道。”

    “但即便是我,也是直到今日才得见此道效果,尚不知是什么名讳,还是等稍后再寻他打听吧。”

    众史闻言点头,但心中却是越发好奇了。

    按说一种新的圣人之道,不可能凭空冒出,总要有些说法才行。

    此战之前,田恕却是只有一种圣人之道。

    何以短短一月之内,又显圣了一种新道?

    虽说自世界主归来以后,圣人显圣不必再去特定地方,所谓人世界处处皆可显圣。

    但总归要心中先有新道的框架才行啊?

    “听说将军出征之前,圣太师曾赠予一个锦囊,莫非与此有关?”

    “多半是如此,所谓来自天地大道的提点,以将军天赋,一月之内领悟新道,也不算什么太过离奇的事。”

    “听足下如此一说,我对那囊中之物更是好奇了……”

    ……

    就在众史闲聊之际,大铁俑在鲗船的摆渡下,全数运过河对岸,加入建筑新营寨的大业。

    接下来,便是渡人了。

    田恕作为主将,也将移驾到对面坐镇。

    不过临行之前,他还是特意来见徐昭一趟,乃是交托稍后帮忙压后阵的事宜,毕竟徐昭是大史氏圣人,不适合冲在最前线。

    众史也因此找到机会,询问新道与锦囊之事。

    “我此道名为【不系之舟】。”

    田恕想着史家记载有利于自己此道显圣天下,进一步增强威力,进而得到更多渡船,于是便耐下心稍稍解释。

    “而我原本的【凭虚御风】之道,虽言‘凭虚’,可终究还是要靠着御风才能行走。”

    “用我们游者的话来说,这就是仍有所‘担待’。故而此道渡我一人便是极限,无法作用于他人身上。”

    “所以【不系之舟】能作用于他人它物?”众史问道。

    田恕点点头,又指着河上严丝合缝的船垒,反问道:“你们看这些船,受到【垒】道压制,如同墙上之砖,又如军阵中的士卒,虽然看上去严整堂皇,但对于具体的一砖一卒而言,何尝不是相当于置身于一座庞大的牢狱之中,难得自在逍遥?”

    众史听得懵懵懂懂,反倒是同为圣人的徐昭若有所悟,开声道:“所谓练兵之法,说穿了便是灭掉每个人的天性,从内而外驯服士卒,以达到军令如山,如臂使指的效果。”

    “前羽王作为兵家圣人,深谙此道,甚至推而广之,将船也当成士卒一般来‘驯服’,于是便有了眼下的船垒。”

    “故而单纯以兵家之道而论,我军中无人能破此垒。越是想着破垒渡河,就越是徒劳无功。”

    “然则既然这当中涉及人之天性,便也正好是你们游者所长了!”

    说到这里,徐昭目光渐渐放亮:“别人光想着从外而内破开壁垒,你却是反其道而行之,让船垒从内部不攻自破啊!”

    田恕见终于有人理解自己,哈哈大笑道:“既然船如人,可以被驯服为垒为阵,我为何不能让其重新释放天性,成为一条随性遨游于江河之上的‘不系之舟’呢?”

    恰在此时,河面上清风徐来,份为舒爽。

    田恕一时豪情满怀,心念一声“东风已至”,便乘风而起,以圣人之声对三军道:“成败在此一战,你等且随本将渡江杀敌,破俱阳城就在今日!”

    此言一出,全军轰然领命,声震如雷。

    连带河中船垒受圣意威压影响,阵型顷刻分崩离析,边缘处渐有船只脱阵而出,飘向南岸。

    而田恕见此情状,不再迟疑,转身翩然入河。

    主帅带头,全军上下自是人人不甘落后,争相下河觅船渡河。

    一时之间,南岸全军压上,声势轰然如山崩,不管北岸城头上的黑水圣人,还是南岸将台旁观的大史氏,无不纷纷动容失色。

    “咦,这不是田将军的锦囊吗?”

    一名眼尖的大史氏回过神来,便见到刚刚田恕匆匆离去时掉落之物。

    徐昭闻言捡起锦囊打开,不出所料,里面藏着一张写着小字的字条。

    他本以为是田籍留给田恕某种提点教诲,却不曾想上头竟只有两行诗句。

    虽然字数、格律与当世流行的风雅颂截然不同,但举世皆知世界主有些天外奇遇,徐昭更是常常听到田恕哼唱一些不着调的歌曲,故而不以为奇,反而细细默念了两遍,目光再次放亮。他惊喜发现,此情此状,再没有比这两句诗更为应景。

    便见诗云:

    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消愁愁更愁。

    人生在世不称意,明朝散发弄扁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