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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五十五章 鏖战(上)

    原来田恕料定经过一日大战后,敌人必定身心疲惫,睡意比往日更为深沉,于是前半夜数次假意佯攻,却不真的偷袭。如此折腾到了凌晨之际,所谓人困马乏,对时辰最不敏感的时候,他却利用“烛阴”闭眼为夜的能力稍稍拖延了天明到来的时候。

    而趁着这短短的时机,一队紫龙卫祝者偷偷潜入敌营齐声宣礼。

    宣礼的对象正是昨日刚刚耗尽了天罚之刑的黑水法家。

    两家本就是针尖对麦芒的对手,在祝者全力施展之下,这些刚刚消耗一场的法家锐士顿时伤亡惨重。

    这之后黑水人虽然反应过来,但在与晦暗夜色的遮掩之下,祝者们只付出极少伤亡的代价,便大都全身而退。

    于是昨日才大展神威废掉了山人大半战力的法家锐士,一夜之后,便失去了继续发动天罚之刑的可能性。

    到此为止,从盘面上看,双方各处奇招,也互相试探出了对方的一些手段,算得上打了个平手。

    但再考虑道法家是黑水的核心战力,山人却只是齐人援军,说一句联军略微占优,也不算过分。

    ……

    只是到了第二日再战,黑水人的凶狠与勇猛仍旧稍稍超出了联军的预料。

    明明法家锐士遭到极大损失,应该回去休养生息,可到了这日,战场上仍能看到不少秩二令吏、秩三刑官甚至秩四狱尉的身影。

    他们虽然再无力驱动如昨日那般规模的天罚之刑,但作为军阵中的骨干,能极大程度上确保黑水全军上下令行禁止,进退有序。

    特别是当中的秩二令吏,虽然境界低微,但数量也最为庞大。

    令吏令吏,便是让律令得以通行贯彻之吏。

    有这群人存在,哪怕表面上看黑水军的战力没有增加多少,但因为军令执行畅通无阻,上下行动整齐划一,如臂使指,反而更能发挥整体作战的优势。

    “黑水人家门口作战,便是没有利益诱惑,也天然会更有凝聚力一些,更加舍生忘死。”田恕见此情状,心中无奈叹道,“昨日前羽王所言的地利与法令胜于我军,虽主要目的是为了打击我方士气,但说的也是事实。”

    ……

    第二日之战,黑水军虽然仍旧未能攻破齐国联军大寨,但到底维持了攻势,给予敌人足够强度的压力,无瑕专心修补防线。

    于是到了第三日,不出所有人的预料,前羽王大开营门,全军压上,车步齐出,就连无为子麾下的大金人也统统乘势掩杀过来。

    虽然这日再无电闪雷鸣助兴,也没有黑云压城应景,但在漫山遍野的厮杀声,惨叫声中,东西两方的霸主,终于进入了主力决战的阶段。

    跟许多人预想的不同,战斗最惨烈的地方,并非凡人互相拉扯的地上兵线,也不是圣人们互相论道对弈的圣意层,而是那些体型如丘山的金铁巨人。

    因为是死物,不必顾忌生死,一上来,巨人们便全速冲锋,而后短兵相接,进入了最原始野蛮最简单粗暴的杀戮模式。

    或者我扯断你一只手,或者我蹬坏你一只脚。

    或者大家手脚互相缠绕,无处着力,干脆以坚硬头颅互磕,直到双双磕坏了脑袋。

    不得不说,不论是中陆的公输氏,还是西泽的工墨一派,虽然都造出了类似的战争利器,但也都犯下了一个共同错误:严重低估了这种规模,这种烈度的战争下,大体型战兵的折损速度。

    实际上开战不过短短半个时辰,双方加起来快有三百数量的金铁巨人便已经全数倒下,变成了一堆绝对意义上的废铜烂铁。

    哪怕双方百工圣人第一时间来抢修,也远远赶不上战兵报废的速度。

    及至最后,不知是双方圣人都累了,还是因为发现这种抢修在急速报废的现状下毫无意义,竟都默契地不再去管这些废铜烂铁,转而去做些更有价值的事。

    譬如维修营垒,譬如修缮兵甲,譬如维护祭台。

    于是战争又再度回到众人早已熟悉的血腥画面,以人命换人命。

    ……

    卫河北岸双方战斗进入了白热化阶段,四曲宫上围观的圣人们反而显得有些沉闷。

    除了早些时候的金铁巨人大战还有些看头外,接下来人人命肉搏虽然血腥,却也仅此而已。

    作为高居庙堂之上的圣人,他们什么场面没有见识过?

    相比起来,卫河南岸暂时按兵不动的公孙乙,反倒引起他们更多关注。

    虽然诸圣不清楚他与前羽王之间的约定,但不妨碍众人心中有所猜测。

    此战关乎黑水国祚,是立国以来数百年未曾有之大危机,却也是千载难逢,建立不世功勋的绝好机会。

    谁能主导这场战事,谁能成为此战胜负关键,不仅仅关系到今后史书上的评价,更会直接影响到自身兵道修为,乃至于提升境界。

    这两位虽然都以各自之道入圣,但一者为做减全圣,一者为初入亚圣,尚都未到全圣圆满的境界。

    不论是为了成为更加圆满的兵家圣人,还是为了将来更进一步登仙,此战机会都不容错过。

    如今前羽王已经下场全力奋战了,对岸的公孙乙难道半点不心动?

    “公孙将军此时心中大概也是天人交战。”高乂登高远望,对身边其子析道。

    后者想起往事,沉吟道:“毕竟是成名在前的宿将前辈,结果因为突然冒出的燧皇,在平原都蹉跎十七年无法寸进,被后起之秀一举反超,自是心有不甘的。”

    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哪知高乂却摇头道:“不仅如此,或者说这并非公孙将军当下犹豫的关键。”

    “哦,那馆主认为关键是什么?”

    “当然还是战场本身。”高乂理所当然答道,“不管为名为利,还是为了一雪前耻,总归是要以获胜为前提的。公孙将军作为沙场宿将,何至于为了争一时之气,鼠目寸光,连大局都不顾了?”

    其子析闻言,深以为然地点点头,道:“如此说来,公孙将军当下所虑者,大概便是一战而胜的契机了。”

    “毕竟只有三百轻装车骑啊……”高乂轻叹道,“轻车快马千里奔袭而来,帮助前羽王补全了困敌之,至少明面上无人能再责怪他违抗军令。”

    “然则来都来了,果真没有战机也就罢了。若是有,以他之傲气,岂能甘心一直充当陪衬的绿叶,眼睁睁地看着后辈成就绝世功勋,再次远远抛离自己?”

    其子析闻弦知雅意,微微讶异道:“馆主言下之意,公孙将军已经发现一战而胜的契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