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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西西里(中)

    哈米尔卡已经被故事深深地震撼了,做为亚历山大大帝的崇拜者,神秘的东方一直是他所想了解的。当蒙毅停止了叙说时他才突然回到了现实的世界。此时夜幕已至,仆人已经在大帐里点上了灯并且端上了晚餐。哈米尔卡凝视着眼前这位异国的战士,不由自主的想像着战斗的结局,虽然蒙毅没有说,但从他现在所处的境遇就已经可以猜测出来了。哈米尔卡往蒙毅的酒杯里添了点酒,蒙毅举杯一饮而尽,残存的葡萄酒如同鲜血一般从嘴角处流下。

    “力尽被俘后那些匈奴人将我们带到了西域,很多战友都死在了路上,最后我们父子被一个拉丁商人看中,觉得可以在西方卖个好价钱。其实主要是匈奴人为了赚钱把我吹成东方的战神,被那个商人信以为真了。”说到这蒙毅苦笑了一下。

    “我猜你的拉丁语就是跟他学的。”哈米尔卡其实对匈奴人的话深以为然。

    “是的,我们父子在路上走了一年多才来到海边,路上的艰苦困难简直无法想法,那个奴隶贩子好几次都打算放弃带我们来西方,想直接在撒马尔汗或者其他什么地方把我们卖掉,而我坚信只要活下来就会有希望,为了我的孩子我也必须活下来。”

    “那你们最终怎么会来到西西里岛呢?不知道这里正在打仗吗?”

    “那个卖我们的迦太基商人原本是打算带我们去迦太基城的,但是半路上突然转向来到了这里,我记得当时我们的船不小心闯进了阿加特斯群岛外海的战场,罗马人的战舰控制了战场,所以不得已只能来厄里克斯。”蒙毅努力回忆着当时在船上跟奴隶贩子交流的内容。

    听到这个消息哈米尔卡脸色大变,难道说那些沉船就是迦太基派往西西里的援军?那个该死的奴隶贩子,早上在集市上居然没有告诉我这么重要的事情,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情况就非常不妙了。此时蒙毅露出了疲惫的神色,回忆那段苦难的经历给他的心灵再次产生了巨大的创伤。

    哈米尔卡拍了拍手,很快一个仆人走了进来。

    “带他去休息吧。”哈米尔卡吩咐道,在蒙毅起身就要离去的时候,哈米尔卡又叮嘱道:“先把身体养好,最好去学点腓尼基语,毕竟我们以后回迦太基还是需要用的。”蒙毅微微点了点头就跟着仆人离去了。

    大帐里安静的出奇,只有油灯偶尔发出噼啪的声响,帐外隐隐传来巡逻队武器盔甲碰撞的声音,迦太基统帅静静地坐在案几前,那张西西里军事地图就摆在他的面前。他需要理清一下思绪,蒙毅的经历太过震撼,当然了如果这都是真实的话,哈米尔卡并不是怀疑这个东方奴隶在骗他,只是他说的很多东西都已经超出了自己的认知。不过那个无意中透露出来的军事情报实在太重要了,如果增援舰队真的全军覆没了,那这个要塞就无法继续坚守下去,德雷帕农的军港怕是也已经被罗马人封锁了,必须马上向着利利巴厄姆撤退。哈米尔卡暗暗下定了决心,就是不知道罗马人现在逼近到什么位置了,应该乘着他们还没有到附近立刻走。

    帐外突然传来嘈杂声打断了哈米尔卡的思绪,卫兵通报副将吉哈斯塔有要事求见。话音刚落全副戎装的吉哈斯塔就快步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两名希腊装束的男子。借着烛光哈米尔卡认出那两个人是昨天派出去的斥候,负责打探附近罗马军队的动态。

    吉哈斯塔不等站稳立马就行了个军礼,身后两人也跟着行礼。

    “将军,十万火急的军情,刚刚探马来报,墨西拿海峡处有两个新番号的拉丁人军团已经在几天前登陆本岛,五十里外也出现了罗马人的行军纵队,目标直指这里,据估计人数不会少于两万。”

    哈米尔卡一边听着一边默默看着地图,突然抬头看着这名长年追随他的忠实将领。

    “有听到海军方面的消息吗?”哈米尔卡问道。

    “海军?元老院不是答应派支援舰队了吗?博米尔卡议员不是前几天刚送了亲笔信过来。”副将一脸狐疑的问道。

    “根据我最新掌握的情报,我们的支援到不了了,都已经沉到阿加特斯的海底去了。”哈米尔卡幽幽地看着地图。

    勇者吉哈斯塔大吃一惊,嘴巴半天没有合拢,而身后的两名斥候则面面相觑。

    “今晚马上派一队人去德雷帕农侦察一下情况,全军马上进入戒备,岗哨增加一倍,通知后勤部队开始整理可以带走的一切东西。”哈米尔卡急促的下达了一连串的命令。多年的默契让吉哈斯塔没有多问一句废话,行了个军礼马上带着斥候转身去布置任务。

    蒙毅正在仆人的帐篷里照看着进入梦乡的蒙华,他在冥冥之中感觉到近两年的颠沛流离似乎终于要结束了,这位新的主人似乎是个有智慧同时也富有同情心的人,蒙毅一边想着一边轻轻抚摸着儿子的小脸,可怜的孩子,跟着为父受了这么多的罪。帐外突然躁动起来,军官的口令声此起彼伏,紧接着的就是士兵仓促的脚步和武器盔甲的碰撞声。军人敏锐的嗅觉马上让他察觉到部队正在动员,今夜可能会有军情。睡在隔壁床上的仆人还在打着鼾声,蒙毅侧耳听了一会儿外面的动静,还是决定不去多问,毕竟自己只是个新来的奴隶,何况他感觉哈米尔卡是个不输于自己的统帅。

    清晨的阳光穿透了地中海上飘来的薄雾,挥洒在厄里克斯周边茂盛的麦田里,要塞上通宵警戒的火把正在逐渐熄灭,军营里升起了缕缕炊烟,换岗的士兵正在进行着交接。哈米尔卡站在城墙上注视着不远处高地上忙碌的罗马军营,勇者吉哈斯塔和副官以及贴身侍卫正静静地站在他的身后。昨晚之前那块高地还一无所有,而一夜之间一座庞大而崭新的军营拔地而起。

    “众神在上,那些兔崽子一夜没停过,连我派去骚扰的努米底亚人都不答理,只是埋头干活。”副将恨恨地说着,“不过不得不佩服他们的工作效率。”

    迦太基统帅仔细观察着罗马人的军营,高大的外墙,宽大的壕沟,估计里面已经插满了尖木桩,此时罗马人正在加紧加固寨门和四周的警戒哨塔。罗马的工程能力确实出众,哈米尔卡暗暗地想着。

    “将军,快看,是昨晚派出去的斥候回来了。”副官指着另一个方向喊道。

    哈米尔卡将手搭成凉棚,远处两匹战马正迎着初升的太阳绝尘而来,在营门口稍作停留后,便飞驰进了刚刚打开一条缝隙的寨门。不一会儿,两名气喘吁吁的斥候就站在了他的面前。

    “千真万确,将军,罗马人在德雷帕农登陆了。巴力神在上,海面上有数不清的战船和运输船。”

    “德雷帕农的驻军呢?”

    “不见踪影,估计已经向利利巴厄姆方向逃去了。”

    所有人都紧张的看着哈米尔卡,时间仿佛停滞了一样。哈米尔卡深深吸了一口微凉的晨气,再缓缓地吐出。

    “东西都打包好了没有?何时可以出发?”哈米尔卡转头看着吉哈斯塔。

    “补给官带着后勤部队昨晚通宵打点好了一切,”吉哈斯塔慢慢回答道,“可是面前有这支拉丁人,怎么撤退?而且从墨西拿方向来的罗马人肯定正在加速赶来。一不小心就会……”后面的话副将没有说出来,因为大家都明白敌前撤退的巨大风险。

    哈米尔卡皱紧了眉头,时间紧迫,德雷帕农方向的罗马军队最快两天就能赶到这里,而面前的罗马营垒又不是轻易可以攻下的,打时间差很不容易做到啊,一不小心就会陷入两面夹击的尴尬境地。快速撤退才是唯一正确的选择,可难就难在这里,要在罗马人的眼皮子底下安全撤退,而且还要带上所有的装备以及厄里克斯城里的迦太基移民。迦太基统帅慢慢地走下城墙,在营地里缓缓地踱步,身后除了贴身卫兵在十米外静静跟随外,其他人都散去回到自己的岗位上了,因为大家都知道哈米尔卡的习惯,思考问题的时候不想有人打扰。

    不知不觉中哈米尔卡来到了蒙毅的帐篷前,此时蒙毅父子正在仆人的指导下做着各种杂事。不知为何,哈米尔卡突然想找这个东方的战士聊聊,也许是因为对方曾经军人的身份,也许是对方坎坷的经历,也许是神的指引,不管是什么原因。

    “大人,您来啦。”几个人注意到了哈米尔卡后都停下了手头的工作,在仆人的带领下鞠躬问候。

    哈米尔卡看到七岁的蒙华正用大眼睛好奇地注视着自己,便微笑着伸出手摸了摸他的头,从桌上为自己准备的果盘里拿出了一个无花果,塞到了蒙华的手中。

    “我的大儿子也跟他差不多年龄,也许以后他们会是很好的伙伴。”哈米尔卡说完转身示意蒙毅跟自己出来。

    两个人一前一后在马道上默默地走着,灰色的帐篷如同棋子一般排列有序,迦太基的战旗在营地的上空迎风飞扬,吃过饭的士兵在军官的带领下已经开始在操场上操练起来,呐喊声和武器碰撞声不绝于耳。

    “昨晚睡得好吗?”哈米尔卡没有转身地问着。

    “感谢大人,睡得很好,很久没有睡的这么踏实了。”蒙毅隔着半个身子的距离回答道。

    哈米尔卡点了点头,停下了脚步转身看着蒙毅,似乎在犹豫是否应该把那些复杂的军事问题告诉给这个刚刚才认识的异族人。蒙毅也停了下来,静静地看着迦太基的统帅。

    “你曾经是一个优秀的军官,不妨我们来做个假设,如果你带领的军队被两股一先一后的敌人所威胁,你会怎么处理呢?”

    “先权衡一下双方的实力,如果打的赢就用时间差先消灭最近的一支敌人,然后再攻击另一支,或者见好就收。”蒙毅犹豫了一下说道。

    “说的没错,我也是这样认为的,但是如果先到的一方有坚固的营垒,而且增援马上就到,而后来的一方离你还有两天路程,你会怎么办呢?”

    “那就只有马上撤退才是最佳的选择了。”

    “是的,马上撤退,但是敌前撤退风险很大,如果再加上还要带上辎重和普通民众。”哈米尔卡几乎把撤退计划全盘托出了。

    蒙毅听完陷入了沉思,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哈米尔卡满怀希望地看着他,一个士兵赶着一群山羊走过了他们的身边。蒙毅突然问那个士兵:

    “这些羊是做啥用的?”

    “吃啊,中午的午饭。”那个士兵觉得莫名其妙。

    “大人,我有办法了。”蒙毅笑着对哈米尔卡说道。

    罗马军队的原则是即便只留宿一夜也要修筑营垒,其营地大体上分为木质和石制这两大类,前者多为行军途中的临时性休憩地,后者则基本是永久性住宿地。但无论材质如何,基本布局都万变不离其宗,其形状多为精心安排的正方体框架。边缘是高1米的防护土堤,上面还有木质的栅栏、护墙和走道,从而将整体高度拔升至3.5米左右。土堤外侧常斜插着削尖的木桩,并挖有宽2.7-3.6米、深2.1-2.7米的壕沟巩固,可以视情况灌入河水。每隔二十多米还要布置一座大型木塔,并安放弩炮等重型器械。军营的正中央为军团长或是执政官的营帐与集合广场,周围则按部队建制竖立普通帐篷。彼此间都会留出充足空间,在起到一定的防火功能之余,方便所有人不会在紧急状态下拥挤踩踏。如果是永久性营寨,必定设有医院、工房等辅助设施,以便能更好的独立完成守备工作。

    夜深了,喧闹和忙碌的罗马军营渐渐陷入了沉寂中,劳累了一天一夜的罗马士兵大多都进入了梦乡。只有寨墙上的岗哨和巡查的值星官还在尽忠职守。副执政官盖乌斯.克劳狄乌斯警惕地注视着外面漆黑的世界,不远处布匿人的要塞和军营静悄悄的仿佛睡着了一般。克劳狄乌斯不敢大意,对面那个狡猾的巴卡将军已经让他吃过好几次亏了,如果不是元老院的家族朋友帮忙,恐怕这时候他已经被卸任押回罗马解释去了。好在援军明天就会到达,而执政官卢塔提乌斯也已经在德雷帕农附近登陆,不日既将赶来,到时候就可以前后夹击,彻底消灭这只布匿狐狸了。

    克劳狄乌斯正想着出神时,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在寂静的黑暗中显得格外清晰。他睁大了眼睛,可是寨墙外如同泼过墨一般无法看清。突然传来了一阵物体破空的声音,克劳狄乌斯还没反映过来时一枝一米长的标枪就插在了他面前的城垛上。

    “敌袭!敌袭!”哨兵发出了声嘶力竭的警报。

    岗楼上的的警钟立刻响彻整个军营,睡梦中被惊醒的罗马士兵一边咒骂一边快速穿戴着盔甲,随后在营房外列队完毕,重步兵和骑兵在百夫长和值星官的带领下聚集到了寨门口附近,随时准备出门迎敌,轻步兵则被派往四周的寨墙上警戒。

    来偷袭的布匿骑兵却并不现身,只是在黑暗中投了一阵标枪后就快速退去了。这种战术令克劳狄乌斯疑惑不解,不敢贸然将军队派出营垒,对面可是比狐狸还要狡猾的家伙呢,谁知道他会在黑暗中布置了什么陷井。突然对面迦太基的军营里灯火通明,并传来了震天动地的战鼓声。

    “不好。”克劳狄乌斯想道,“布匿人要来劫营了,这鼓声明显就是刚才偷袭不成打算集结部队强攻的信号。”

    罗马指挥官急忙命令全军做好战斗准备,等那些布匿人跑到营门口就突然杀他个措手不及。鼓声断断续续,一直没有停息,可是就是不见布匿人杀过来,倒是对方的骑兵又在黑暗中投了几次标枪。克劳狄乌斯不敢大意,所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他生怕对方又会想出什么鬼花招来,还是以不变应万变来的安全可靠一点。于是整个罗马军团就一直在营垒里等待着迟迟没有到来的进攻。直到天色微亮,大地开始复苏,雾气笼罩着原野。罗马人早就因为全副武装地整夜站立而疲惫不堪、哈气连天。此时布匿人的鼓声还是没有停息,克劳狄乌斯大惑不解,一直等到外面雾气渐散,一切都清晰可见时,他方才派了一队骑兵去侦察一下对面的营垒。没多久就见派出的骑兵快速驰回,在寨墙下大声叫喊。

    克劳狄乌斯见状连忙带上卫队急驰到布匿人的营垒,只见里面空空如野,只剩下寨墙上快要燃净的火把在噼啪作响,营垒正中央竖着一排木架,下方排列着十面战鼓,十只山羊被前蹄绑在架子上,后蹄则不停地踢踩着鼓面,发出震天动地的声音。

    晨雾中一支大军正在通往利利巴厄姆的大道上有序的前进,一小队侦骑前出数里,后面跟着整齐的步兵大队,辎重部队走在队伍的最中央,紧接着的是大量平民的车队,最后是骑兵部队压阵。整支队伍如同一条沉默长蛇在蜿蜒前行,虽然没有人高声说话,但是在不断地窃窃私语中所有的人脸上都露出恶做剧般的笑容。

    哈米尔卡和蒙毅并肩骑在马上观察着眼前的队伍,一万五千名士兵再加上一千多名平民和大量的辎重被安全的从敌前撤退。哈米尔卡送了一匹好马给蒙毅,以奖励他做出的巨大贡献。这时后方有马蹄声由远及近,吉哈斯塔还没有勒住急驰中的战马就大喊起来:

    “巴力神在上,最后一批负责骚扰罗马人的努米底亚骑兵回来了,那些拉丁傻瓜在军营里站了一整夜,估计现在都已经伤风感冒了。”说完后用赞许的眼神看了一眼蒙毅后大笑着策马向着队伍前方奔去。

    哈米尔卡和蒙毅不约而同地深吸了一口雾气再缓缓吐出,然后相视而笑,接着两人拨转马头,伴随着纵队小步前行,旗手和卫队则紧跟其后。

    “你是怎么会想到这个妙着的?”迦太基统帅饶有兴趣的注视着这个令他有点佩服的异乡人。

    “很久以前,在我的家乡出现了一位伟大的军事天才,他谋略过人,战功赫赫,后来他把自己的思想写成了一本书。”蒙毅一边仰头回忆一边接着用标准的秦语说道,“兵者,诡道也,故能而示之不能,用而示之不用,近而示之远,远而示之近。”

    哈米尔卡在马上默默重复着蒙毅说的最后一句话,虽然他不明白这句东方的语言,但他大概能猜出所表达的意思。

    “那个伟大的军事天才叫什么名字?他写的书叫什么?”

    “那位伟大的天才叫孙武,他写的书叫《孙子兵法》。”

    利利巴厄姆军港外海浪涛天,觅食的海鸥在乌云中穿梭翱翔,一支由十艘三排桨战船组成的舰队正严密监视着这个迦太基人在西西里岛上最后的基地。在德雷帕农附近卸载完部队的罗马主力舰队正在快速赶来执行封锁任务。狂风将船帆和战旗吹地猎猎作响,罗马步兵在甲板上检查和保养着装备,干完了活的水手不是百无聊赖的在舱底睡觉,就是爬到桅杆的高处眺望远方。

    天际处一个黑点引起了哨兵的注意,很快黑点越来越近,是一条五排桨的大船,船帆上巨象的图案隐约可见。立刻警报声响起,前一刻还无所事事的罗马人马上做好了战斗的准备。就在这时,迦太基战船的桅杆上悬挂起了代表使节的旗语。

    “停止攻击,全舰队保持警戒。”罗马人的舰队指挥官下令之前又让哨兵认真确认了一下,“让对方降下船帆,靠近我舰,跳帮过来接受检查。”

    没过多长时间,接受完严格盘问的迦太基战船继续挂帆启航,目的地就是不远处的利利巴厄姆军港。

    哈米尔卡指挥着自己的军队抄小路避开了在德雷帕农登陆的罗马人,终于在第三日正午时分看到了利利巴厄姆高耸的箭楼和城门。在马上的哈米尔卡百感交集,差不多六年前他就是在这里踏上了西西里的土地,在为元老院收拾残局的同时开始了自己独挡一面的战斗历程,现在早已威名远播的他又回到了起点,这是命运对他的捉弄吗?远处塔楼上传来了询问的号角声,队伍里立刻也响起了回应的号声。不一会儿,一匹快马从城门中驰来,马上的传令官在哈米尔卡的面前停下并行了军礼。

    “巴卡将军,元老院的信使刚刚到达,有重要的指示给您,请您马上进城。”传令官说完犹豫了一下,“吉斯科总督要求你在城外扎营,所有军人不得入城。”

    吉哈斯塔听完大怒,刚想发作便被哈米尔卡制止,等对方走后,吉哈斯塔愤愤不平地说道:

    “这个胆小的吉斯科,天天躲在安全的城堡里吹牛皮,我们在和罗马人拼死拼活,他只会把功劳都算在自己头上。我们就把军队拉进去他敢咋地?”说完对着地面吐了一口痰。

    哈米尔卡并没有将军队开进城市,而是在城外扎好了营垒,并安排好了从厄里克斯带来的平民,他让吉哈斯塔负责营垒的修建及安全工作,自己则带着蒙毅和几名部下去城里见元老院的使者。

    利利巴厄姆做为迦太基在西西里控制最久的几座要塞型城市,其规模和繁荣程度要超过厄克里斯好多倍。其最引人注目的便是它的防御体系,高5.8米的实心城墙以石灰岩制成,并用石块和泥砖加固。城墙前方有一条宽度超过28米的沟渠。长方形的塔楼、筑有防御工事的城门及便道分布于城墙之上。进入城市后映入眼帘的便是各种庄严的神庙、高大的塔楼、密集的住宅区、铺着花岗岩的中央广场、甚至还有为战象所使用的象棚,无处不体现出迦太基几代人在这里留下的痕迹。进城的主干道两边种植着柠檬树和冷杉,来往的商贩用运送着小麦、橄榄油、无花果等当地特产。只不过随着制海权的丧失,海港被罗马舰队封锁,除了生活用品还能保证之外,许多的奢侈品就无法满足贵族和富人的需求了。

    哈米尔卡一行人在卫兵的带领下,穿过人流到达了城市的核心地带——总督官邸。在将武器交给卫兵保管之后,仆人带着他们穿过大理石门廊和装饰的无比奢华的过道,来到了宅子中央的一个庭院处,庭院的中央有一座维纳斯雕像的喷泉,院子四周的架子上挂满了葡萄滕,而葡萄滕下面则站立着几个衣装华丽的人。

    “啊,巴力神在上,尊贵而又勇敢的哈米尔卡统帅,我谨代表元老院和迦太基的人民,对你做出的伟大功绩致以最崇高的问候。”站在最中间的套着紫色外衫的元老院特使微笑着伸出手臂向前欢迎。

    “感谢众神的保佑,尊敬的裘巴议员。”哈米尔卡也同时伸出了双臂和对方仪式性地拥抱了一下。哈米尔卡注意到了边上吉斯科脸上的肌肉微微抽动了一下。

    “整个迦太基都在歌颂你的伟业,人们争先恐后地前往比尔萨山的艾斯蒙神庙和城市广场的雷瑟夫神庙为你和你的家人祈福,上个月元老院宣布以你的名义举行一周的赛马和猎象竞技。你的威名已经传遍了整个地中海。”裘巴像演说一般地赞美着哈米尔卡,身后的吉斯科等人脸上露出不屑的神情。

    “感谢元老院对在下的褒奖,为迦太基服务是我应尽的职责。”哈米尔卡故意不去看吉斯科那张铁青的脸。

    “对了,我正打算去厄里克斯城找你,没想到你居然来了利利巴厄姆。”裘巴好奇地问道。

    “巴卡统帅,你为何擅自放弃厄里克斯?难道你不知道那个要塞和军港对于我们的重要性吗?”吉斯科突然发难地问道,裘巴脸上露出尴尬的表情。

    “我本来是在厄里克斯,但是罗马人在德雷帕农附近登陆了,你的人擅自放弃了德雷帕农,为了避免被包围,所以我只好撤退到了利利巴厄姆,这有什么错吗?吉斯科总督大人?”哈米尔卡不紧不慢地回答道。

    “你应该在那里坚守,我会去支援你的。”吉斯科争辩着。

    “支援?你在这里只有不到五千的人,而罗马人又从本土增派了两个军团过来,我们全部加上也只有罗马人数的一半不到。”哈米尔卡轻蔑地看着吉斯科涨红的脸。

    “就算是这样你也应该死守才对,你有港口,海军会送来增援和补给。”吉斯科咆哮了起来。

    哈米尔卡哑然失声,这只猪还不知道罗马人已经掌握了制海权吗?他身后的军官都愤愤不平的看着总督,倒是蒙毅因为听不太懂腓尼基语而面不改色。

    “这个嘛,正是我来这里的一部分原因……”裘巴议员尴尬地咳嗽了几声,“哈农的增援舰队在阿加特斯海域被狡猾的拉丁舰队偷袭了,虽然我们进行了英勇的战斗,但是还是失去了战场,不过拉丁人也损失很大。”

    “巴力神在上,那我们完蛋啦?”吉斯科现在才恍然大悟,情不自禁地说出这句话。

    “我想尊敬的裘巴议员应该不只是来通报这个令人沮丧的消息的吧?元老院和公民大会应该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哈米尔卡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裘巴属于骑墙派,汉诺议长会派他来,看样子事情应该无可挽回了。

    “是的,巴西德大人,这次元老院派我来是想通知你,经过元老院和公民大会,还包括一百零四人议会认真研究讨论,所有人都认为现在应该是光荣结束这场战争的时候了。”裘巴说完从袖子里掏出了元老院的正式公文。

    哈米尔卡突然感到了一阵悲凉,虽然刚才已经猜到了一些,但是当自己亲耳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还是有点无法相信。六年的奋斗就这样白白的浪费了,如果从战争爆发算起有二十三年啊,整整一代人的鲜血和努力。而已经在西西里生活了一百七十多年的迦太基人将会永远失去自己的家园。这不是他的错,因为他从没有输过一场战斗,但是最后却要他来承担这个不幸的后果。

    “元老院授权你为我方的全权代表与拉丁人进行谈判,谈判结束之后你跟我同船返回迦太基,元老院要授予你月桂冠。”裘巴补充完了最后一个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