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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迦太基(4)

    从地中海上慢慢升起的圆月如同月神塔尼特一般守护着非洲的明珠,洁白而又幽静的月光沐浴着比尔萨山上的艾斯蒙神庙,古老的城墙上早已爬满了蔓藤,在黑夜中如同复杂而又美丽的壁画令人遐想联翩。此刻整个城市已经休息,但是神庙里却亮如白昼,哈米尔卡和众多的元老及贵族们正在进行着对众神的献祭仪式。

    艾斯蒙神庙是迦太基最伟大、最具有财力的公共机构,由精英阶层成员担任的大祭司们所控制,许多元老议员在年轻时都担任过其中的一些职位。在庄严的祭坛前,圣火侍役站立在两边,大批的贡品被摆了在神庙外宽大的贡品台上,献礼的祭司正在将其中一颗作为牲礼的公牛牛头投入位于柱子基座顶端的,由柱顶构成的祭坛的火焰之中。大祭司穿着华丽的长袍面对众神的雕像,高举着右手念叨着祈祷之词。与此同时乐师奏响了献祭仪式的音乐,由年轻的少男少女组成的圣歌歌手唱起了赞美众神的歌曲。

    在神庙外高耸的卫城城墙上,几个矮小的身影正坐在墙垛上眺望着远处月光下的迦太基港口。

    “祭祀仪式要搞多久呀?”艾丽莎有点无聊的问道。

    “听我爸爸说,要等所有奉献给神的祭品全都投入祭坛才会结束。”汉尼拔一边看着月亮一边说道。

    艾丽莎回头看看了神庙外摆得老远的祭品,表情明显郁闷了许多。

    “这里不是挺好的嘛,空气清新,凉风席席,月亮又这么美丽。”蒙华闭上眼睛,深呼吸一下的同时感受着地中海夜晚吹来的海风。

    “你总是这么乐观。”艾丽莎看着蒙华那陶醉的样子皱着眉头说,“昨晚听我爸爸对我妈妈说,现在叛军已经封锁了迦太基面向内陆的通道,对外的联系已经中断了,实在是太可怕了啊。”

    “好在叛军没有海军,要不然我们都会被饿死的。”汉尼拔看着远处的港口,有一列战舰正静静地驶出军港,在波光粼粼的海面上变为两队,分别向着西方和东方驶去。

    “这些应该是配合陆军去执行任务的舰队吧。”蒙华看着月光下航行的舰队,黑色的巨大船帆就如同海中的怪兽。

    “我们迦太基以海军立国,曾经称霸整个西地中海,现在竟然沦落到被叛徒欺负的地步。”汉尼拔悲愤地说,“我长大以后一定要打败罗马,征服整个地中海沿岸。”

    “我长大后倒是很想去蒙华的家乡看看,听说那里有很多美丽的风景还有很多好吃的东西。”艾丽莎忽闪着漂亮的大眼睛看着月亮憧憬着。

    “听说你们迦太基人是航海的高手,去过很多很远的地方。”蒙华想着家乡模糊的印象说道,“不知道有没有去过我的家乡。”

    “你的家乡应该要从陆地上才能到达吧。我们的先辈有过几次伟大的海上探险,都没能从海上到达过东方。”汉尼拔解释着。

    “和我说说你们迦太基先辈的海上冒险吧。我在城市广场的铜柱上有看到过雕刻,但是不是太明白。”蒙华充满期待地看着汉尼拔。

    “我们迦太基人的祖先腓尼基人,在很久很久以前就征服了大海,比那些自称是大海的子民的雅典人要早的多。雅典人最多也就是在风平浪静的爱琴海里航行,而我们迦太基的先辈早就在这之前穿过了赫拉克勒斯石柱,进入了地中海之外的神秘世界中探险……”

    大约在二百多年以前,迦太基政府就组建了第一支大西洋探险队,由一位名叫希米尔科的指挥官负责。在穿越过赫拉克勒斯石柱之后希米尔科命令船队掉头向北,沿着伊比利亚半岛和高卢地区的西海岸行驶,在这次长达四个月的航程中,他们遭遇过无风的浅海、布满海藻的辽阔海域和恐怖的巨型海怪。最终这群人抵达了布列塔尼地区,那里生活着一个驾着造型陈旧的船只航行大洋冒险的商业民族——奥斯齐米尼亚人。在与他们进行短暂的贸易交流后,希米尔科继续向北进发,拜访了爱尔兰和不列颠岛后,最后由于北海海面结冰船只无法航行只得返回迦太基。

    当第一次探险获得巨大的成功之后,迦太基政府又组织了第二次更加伟大的探险。这支大西洋探险队由60艘各配备50名桨手的战舰组成,载着约3万名男女以及食物和其他装备,在一名叫汉诺的军官指挥下,从迦太基扬帆起航,向西穿过赫拉克勒斯之柱后进入大西洋,开始了伟大而又传奇的航程。

    汉诺的舰队沿着海岸航行两天后便在一片富饶的平原上创建了第一个城邦——蒂米亚特里翁。随后船队向西航行抵达索罗埃,在郁郁葱葱的利比克海岬建起一所海神的圣殿后,汉诺朝着太阳升起的方向重新出发。不久他们到达了一个密布芦苇、充满了大象和其他怪兽的泻湖。当汉诺的探险队到达发源于利比亚的利克索斯河畔时,认识了当地好客的利克苏斯人,而当地野蛮好战的埃塞俄比亚人则时不时的攻击着探险队。在短暂停留期间利克苏斯人告诉他们,在附近的崇山峻岭之中,还生活着一些长相特别的穴居人,这些穴居人身材怪异、奔跑如飞。

    几天之后,汉诺的船队重新开始了征程,他们先是沿着沙漠向南航行了两天,随后转向东方又航行了一天。在海湾尽头的一个取名为瑟尔内的小岛上建立了一个新的殖民地。接着他们穿过一条名叫克雷泰的大河,到达了一个巨型湖泊,湖的周围环绕着树木茂密的高耸山峰。迦太基人将船只停靠在了山脉脚下,开始在岸上一片美丽的森林中开始探险。数日后,他们到达了被称为尼日尔河三角洲的地方,但是每当夜幕降临,四周黑压压的丛林中便会响起恐怖的怪叫声、奇怪的鼓点声以及尖锐的呼啸声,令他们提心吊胆,彻夜难眠。于是他们很快便离开这里返回了船上。

    继续展开航行后,汉诺的船队不久就进入了一片燃烧的海域,在亲眼看见巨大的火焰洪流径直流入海洋的奇妙景观后,一座拔地倚天的,被称为“天神的双轮战车”的山峰出现在众人眼前,入夜时分可以在船上看见如地狱般燃烧的大地,山峰顶端火焰飞腾而起,仿佛直蹿入星空一般。

    探险队沿着火的海岸航行了三天之久,到达了叫做南角的海湾。在位于加蓬的森林中,他们遇见了大量全身长毛的原始生物,翻译管他们叫高利耶。迦太基人未能捕获到任何一头雄性生物的样本,因为它们拥有爬树和凶猛自卫的能力。但是他们设法捉到了三头雌性生物,由于它们的激烈反抗,迦太基人不得不将它们打死做成标本带回,展览在塔尼特神庙之中。最后,汉诺的伟大航程因为缺乏补给而被迫提前结束,在历尽艰难险阻回到迦太基后,他受到了英雄般的欢迎。

    “太神奇了,汉诺的航行探险简直堪比《奥德赛》中的奥德修斯的冒险了。”蒙华惊叹地说道,“后来还有继续前面的探险活动吗?”

    “后来没多久我们就和西西里岛上的希腊人发生了战争,迦太基政府的注意力就转移方向了。”汉尼拔无奈地叹了口气。

    “真希望希米尔科和汉诺的探险能继续下去,也许可以一直航行到我的家乡。”蒙华有点遗憾地说。

    “等我们长大了也许可以完成祖先未尽的事业吧。当然,前提是我们必须重新拿回地中海的控制权。”汉尼拔说完凝视着北极星,那里是罗马的方向。

    “哈米尔卡!哈米尔卡!哈米尔卡!”

    城市广场上人潮涌动,所有人都在高呼着哈米尔卡的名字。在广场一侧的雷瑟夫神庙里,数不尽的平民涌入其中要求祭司进行占卜。城市大道上站立着排列整齐,整装待发的迦太基神圣军团。而在高高台阶上的元老院里,一群议员还在激烈地讨论。

    “巴力神在上,现在事态已经严重到无以复加的地步,汉诺议长的军队被狡猾的叛军击溃,损失惨重,目前被围困在西帕库里塔。”马哈巴尔议员激动地用颤抖着的声音说。

    “这还不是最糟糕的,努米底亚人已经背叛了我们,汉诺手下的骑兵全部叛逃,愿众神惩罚他们。”博米尔卡紧接着补充道。

    “巴力神在上,我们现在还能征召到多少军队?”裘巴担心地问。

    “目前扣除最低标准的城防力量,能用于出城作战的兵力只有不超过一万匆匆组建的公民卫队,外加还没训练完的70头左右的战象。”吉哈斯塔做为目前迦太基城卫戍长官对手头现有的兵力进行统计后发言道。

    吉哈斯塔话音刚落,议事厅里立刻响起一片哀叹之声。目前叛军势力强大,人数众多,而且连战连捷士气旺盛,再加上努米底亚人的叛变。要以目前这点兵力去作战无疑和送死没啥区别。这个时候帅哥哈斯德鲁巴举起手示意大家安静。

    “我提议由尊敬的巴西德家族的哈米尔卡议员率领这支部队出城去作战。”哈斯德鲁巴说道。

    支持巴西德家族的议员立刻鼓掌和欢呼表示赞同,而汉诺议长的追随者们则沉默不语,马哈巴尔擦了擦额头的汗说道:

    “尊敬的哈米尔卡议员确实是一名伟大的统帅,他在西西里的战绩无人可比,而且他高贵的家族也深受神的眷顾,不过……”

    “请问尊敬的马哈巴尔议员,您还有比他更好的人选吗?或者说您宁可忽视人民的意愿也要不顾迦太基和汉诺议长的安危呢?”哈斯德鲁巴尖锐地抨击道。

    大厅里安静了下来,广场上高呼哈米尔卡的声音隐约传入大家的耳朵里。

    “这个嘛,人民的意愿是无法忽视的,不过军方的意见呢?这么点兵力估计士兵们也不想出去送死吧。”裘巴赶紧出来打圆场。

    “士兵们愿意跟随巴卡统帅一起同生共死。每名军官和士兵都无条件的信任和爱戴哈米尔卡大人。”吉哈斯塔代表军方发言。

    这下已经毫无悬念可言了,所有的人都看向了一直默默坐在角落里的哈米尔卡。见大家都用期待的目光注视着自己,哈米尔卡站起身抖了抖被压皱的袍子。

    “众神在上,巴西德家族一直是众神最谦卑的仆人,也是迦太基最忠实的仆人,如果尊敬的元老院愿意授予我这个权力,我愿意奉献出我的一切来拯救伟大的迦太基。”哈米尔卡举起了右手宣誓道。

    瞬间几乎所有的人都欢呼起来,兴高采烈的元老们簇拥着哈米尔卡来到了元老院的大门台阶上,对着广场上激动的人群宣传了刚才做出的决定,人群立刻爆发出了山呼海啸般的庆祝声。

    “只带作战行军必须的东西,其他的一律不带。”一身戎装的哈米尔卡叮嘱完管家后走进了庭院里和家人告别,他的妻子抱着刚出生的孩子站在葡萄滕下等待着他,三个女儿与两个儿子站在两边,而蒙毅和蒙华站在不远处,大家都在准备为巴西德家族的族长送行。哈米尔卡亲吻了妻子和怀中的马戈——哈米尔卡给他的小儿子起的名字,然后逐个亲吻了三个女儿,接着蹲下身子抱了抱小哈斯德鲁巴,最后他看着汉尼拔说道:

    “汉尼拔,爸爸走后你就是全家最大的男人了,你要好好照顾这个家庭,明白吗?”哈米尔卡盯着自己大儿子的眼睛。

    “放心吧,爸爸,等我长大了就和你一起去打罗马人。”汉尼拔坚定的语气让哈米尔卡不由自主地微笑了起来。

    哈米尔卡和家人告别完后走到蒙毅父子的面前,他先蹲下身温柔地对蒙华说:

    “蒙华,你是汉尼拔最好的朋友,也如同我们的家人一样,希望你能继续做他的好朋友,陪伴他,帮助他,和他一起成长。”

    蒙华看了一眼汉尼拔,然后重重点了一下头。

    哈米尔卡站起身,看着蒙毅的眼睛,接着伸出了邀请的手式,蒙毅也迎接着对方的目光,伸出手接受了对方的邀请。于是两个朋友肩并肩地走向了门外,大门口博米尔卡正带领着一群元老等待着他们,门外大街上出征的部队正在军乐声中迈着整齐而沉稳的步伐前进,白色的盾牌在阳光下闪闪发光,道路两边是欢呼雀跃的人群。

    为了达到出奇不意的效果,哈米尔卡接受了蒙毅的建议没有直接从离叛军最近的狮子门出城,而是绕了个远路,从港口附近的巨象门悄悄出了城。全军偃旗息鼓,连战象都被戴上了嘴罩,借助夜色的掩护,偷偷蹚过迈杰尔达河的支流,突然出现在了叛军的侧翼。城外的叛军根本没有料想到对方还有胆量出城进攻,再加上主力部队已经抽调到尤提卡和西帕库里塔的攻城战中去了,所以留下来围困迦太基城的部队防备相当的涣散,一直到哈米尔卡的部队冲到眼前才发现敌情。趁着敌人惊慌错乱且不知虚实之际,哈米尔卡和蒙毅率领五十人卫队冲破外部防御,直接杀入敌阵之中,左冲右突,紧跟其后的战象部队气势磅礴地冲入,一路地冲撞踩踏,叛军瞬间崩溃了,被杀被俘将近一万人,几乎是哈米尔卡部队的全部人数,迦太基的日月战旗在黎明的阳光中飘扬在了敌军大营上空。

    旗开得胜之后,哈米尔卡立刻召开军事会议,讨论下一步的军事行动,蒙毅因为被提前任命为副官从而可以参加这次会议。

    “现在我们有几种选择,一是去救汉诺解西帕库里塔之围,一是去救尤提卡,要么就分兵去平定利比亚各处的叛乱。大家怎么看?”哈米尔卡看着地图问道。

    “巴卡统帅,我们的力量太弱了,刚才能打赢对方主要是靠出奇不意,据斥候报告围困西帕库里塔的叛军兵力在五万左右,而尤提卡已经情况不明,说不定已经陷落,如果现在去救援任何一座城邦估计都不太现实,不如先去收复那些叛乱的利比亚城镇,扩充人马比较有利。”副将阿宰尔.巴勒沉思了一下回答道,其实他还有一个理由没有说出来,那就是汉诺在西帕库里塔,我们何必要去救他。

    哈米尔卡没有说话,这个时候蒙毅开口说道:

    “哈米尔卡大人,我觉得我们应该马上去救西帕库里塔才是上策。”

    除了哈米尔卡之外,所有人都大吃一惊。大家都知道汉诺和哈米尔卡是死对头,而蒙毅又是哈米尔卡的死党,怎么会提出这样的建议。

    “说说你的理由。”哈米尔卡不动声色地问道。

    “哈米尔卡大人,我认为去救西帕库里塔理由有三点。”蒙毅清了清嗓子,“我弱敌强,敌军必定不会想到我们敢去主动进攻他们,所以防备必然松懈,此其一;敌军久攻不下,士气必然衰竭,我军新锐又刚获大胜,士气高涨,此其二;汉诺议长虽然缺乏将才,但其手下仍有数万之众,若解其围,我方军力必然大涨,此其三。”

    众将听完都恍然大悟,而哈米尔卡则微笑地看着蒙毅说道:

    “看来我们的想法不谋而合,那我们应该何时进攻呢?”

    “孙子说过兵贵胜,不贵久,我们应当马上进军,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